风,扶住老屋(组诗)
2017-02-02郭明金
□ 郭明金
牛,是头感情动物
岁月默默地,默默地……
淌进滚烫的泥土
淌进无尽犁沟,踏着风
掩埋自己脚下蹄印
在无数个耕犁打耙日子里
穿上节气的风衣
扛起季节的旗帜
迎接天地间吹来的风刮来的雨
夕阳下的寂静中
还在反复嚼咀干草
燃烧着能量储存
我猛发现它眼睛里的泪
仿佛蓝天上的湖
没有里程的犁沟
遥寄今晚游子的疲惫
载着乡愁的故乡老月
在银河飘游,在月光湖里赶路
拷问自己来自何方,归何处去
人生路漫漫,从未拔出泥土这双靴
感恩辞
红色、黄色、黑色、紫色、褐色
多情的五色泥土
轻轻给点爱,就点亮幸福收获
高山、平地、峡谷、石窝、缝隙
有土就有生命生机
长出翅膀抒写时节
风是自由的
穿过时空的火把
高举劳动者的汗香
雕塑出金色的榜样
经过风霜酷暑发酵的土地
肆意奔放,果实累累无语
在我心上,深感弥足珍贵
在土地面前,我只有一颗感恩的心
把腰深深地弯下去,致敬
故乡引
袅袅柴火香,炊烟的味道
灶膛呼呼燃烧的火,喊着魂
白花狗、黄缎子猫
犁铧呼,木耙叫……
它们都跑进我梦里
与我谈天相邀
弹指间的记忆
那些人、农具、家畜家禽
亲切如初
母亲走了多年了
也时常走进梦里
一点没变只是走不动了
我想给她买根拐杖
父亲火了
我们堂堂正正一辈子,要什么拐杖
说完气呼呼从神龛上走了
我不忍,跟着一边喊一边追
他们越飞越高,我飞不动,急得大哭大叫
无奈,只好回来找毛根儿朋友叙旧
永远高歌不停的水磨坊
不知疲倦伊呀的水车
钻草垛,藏猫猫,许长愿放纸船
昔日给我扮新娘的小姑娘
今也不知去了何方
乡愁这根长鞭,鞭鞭抽打我心脏
在痛不欲生中
我发现故乡并未走远
仍在我骨子里纠缠,泪水里挣扎
血液里呼喊
三江口风物志
水在这里合而分,云在这里分而合
路在这里开叉分出东南西北
都不知去向何方,流向哪里
集结乡愁,时光也是
一半依水而闪光,一半曲折而蜿蜒
伸向乡野,把露水和虫鸣修成草籽
蜿蜒伸向农舍小院,招来狗吠鸡鸣
锄头镰刀犁耙,桃杏梨李树静守着
一幅泼墨山水画的原始风景结构
在生活记忆里扯出火红长卷
打磨一桩桩一件件人物故事
而更多还是浮于虚无
弹拨着阴阳和谐脉膊
把触须伸向遗忘,却没遗漏
譬如,挂在墙上的簸箕、扁担、竹筛……
当初编进身体里的,柔韧憨厚忠诚力气
至今仍站在理想国度里,反复使用
卖红薯的爹
紧一声慢一声地吆喝
声声如刀似箭
黄昏下的巷口里
孤单的叫卖声比巷子还孤单
长一声短一声比寒冷还坚硬
他没气馁声不歇脚不停
仿佛是几天前、一月前,甚至
若干年前的那个冬夜
没喊完的叫卖声继续在喊
在我心中他不是在叫卖红薯
是在给我喊魂
那个茫然无措的魂常走失暮色
加重夜色紧一声再紧一声叫卖
尽管手推车变成自行车电动三轮车
喊声没换也没变,一切依然如前
我发现红薯仿佛瘦了一圈,老了
叫卖声也小了弱了许多
只有天上星星知道,向他致意招手
好象读大学的儿子,在等他回家吃饭
他微笑着说:唉,又眼花了
风,扶住老屋
老屋老了
站不动了
于是,它作了交待安排
准备在某个暴雨之前
安静伏卧沉睡
此时,远方有风吹来
并源源不断朝一个方向奔跑
把正准备倾斜的老屋扶正
被风扶正的老屋
定力恢复元气百年不倒
老屋不倒,留下记忆
风不愿让它倒下
风知道老屋想长眠
老屋感激风的好意
有时老屋的确也有想法
终因风声太高
时间耳朵听不到
老屋只好一再感恩风
活下来,做坐标
让后人信心满满
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