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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述评

2017-01-30毕文锐马俊峰

教学与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秀林马克思理论

毕文锐,马俊峰



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述评

毕文锐,马俊峰

李秀林;社会有机体;国家治理体系

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是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内容,但这一重要理论遗产长期遭到遮蔽、抹杀至少是有意的漠视。改革开放以后,以李秀林教授为代表的我国学者重新启动了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研究。梳理、总结、反思30多年来国内相关研究成果与发展历程,检视和回顾当代中国在现代化转型中随着社会有机性日益增强和突出,基于传统机械论思维的改革观念和做法左支右绌事倍功半,国人亦对社会有机性日渐自觉以致按照有机体的规律进行建设和设计历史,对于深入理解中央的新发展理念和十三五规划的战略布局,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都有重要意义。

我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李秀林教授逝世30多年了,他首倡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经过几代学者的努力,已经成长为丰富的理论资源,不仅充实和拓展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也为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指导。党的十八大,特别是十八届五中全会召开以来,在“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下,坚持“五位一体”的发展思路,全面推进和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五大发展理念,都能反映着或体现出社会有机体思想的影响。现在我们重提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梳理、总结、反思30多年来国内相关研究成果与发展历程,检视和回顾当代中国在现代化转型中随着社会有机性日益增强和突出,基于传统机械论思维的改革观念和做法左支右绌事倍功半,国人亦对社会有机体逐渐自觉按照有机体的规律进行建设和设计历史,对于深入理解中央的新发展理念和十三五规划的战略布局,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都有着重大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

一、国内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基本历程

国内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发端于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大背景之下,与实践唯物主义的理论论争相同步相辉映。如果说实践唯物主义“可以看作是当代中国哲学家们摆脱原苏联哲学的二手资料直接从马克思哲学文本研讨其本真精神、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次伟大尝试,是当代中国哲学家们摆脱了教条主义桎梏后第一次以独立的主体姿态探讨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重大试验”,[1](P4)那么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就是这个伟大尝试和重大试验的一个侧面一个部分。国内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发展历程大致可划分为两大时期、三个阶段。

1.理论萌芽与建构时期。

20世纪的最后20年是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萌芽和建构时期。这一时期又可分作两个阶段。1980—1987年为第一个阶段。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深受苏联哲学教科书的机械论思想的影响,“决定—反作用”成为理解社会历史现象的主导思维模式,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由于其主张有机体内部诸要素之间总是互为前提相互作用相互规定与主导思维模式的扞挌不合,这一重要理论遗产长期遭到遮蔽、抹杀至少是有意的漠视。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学术研究中思想枷锁的解除和改革实践中各种复杂因素的相互作用,包括历史因素和现实因素的相互纠缠,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教育、环境等多方面因素的相互渗透交互作用,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群体的利益矛盾、观念落差带来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互动关系,改革过程中计划体制传统惯性与市场体制调节的矛盾,集权与分权、中央与地方的博弈,等等,这些都使得已经严重教条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解答时代提出的新问题时困难重重,引起众多的质疑。1980年5月,《哲学研究》刊载了中国人民大学李秀林教授的《简论社会有机体》一文,在新中国哲学史上首次提出社会有机体是历史唯物主义重要的、基本的范畴,拉开了国内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序幕。随后,周继旨的《论“社会有机体”的三种再生产》(1982)、欧阳康的《多视角多渠道多测度全方位把握社会主义社会有机体》(1986)、孙承叔、王东的《论马克思社会有机体学说的理论地位》(1986)等文章相继发表,社会有机体理论一时成为重要的热点问题。1987年1月,李秀林教授的遗作《论社会有机体》(初稿作于1983年)经整理后发表,文章丰富和完善了社会有机体概念并给出了具体的研究方法和基本思路,事实上提供了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建构大纲。

第二阶段是1987年以后,社会有机体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范畴已成为学界的共识。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本质上有别于孔德、斯宾塞、涂尔干等西方社会学家所谓“社会有机体论”的事实也得到研究者的普遍承认,国内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研究工作于是进入理论深化与体系建构的阶段。在这期间,无论是作为对李秀林教授社会有机体理论模型的回应,还是基于自身专长领域对社会有机体理论体系做出的补充,学者们都从不同侧面进行了理论搭建。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孙承叔、王东的《社会经济形态是社会有机体的骨骼系统》(1987),陈志良、杨耕的《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1990),阎孟伟的《论社会有机体的基本性质、结构和动态》(1992),张曙光的《社会的总体性和人的主体性——对马克思“社会有机体”思想的再研究》(1993),杨耕的《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方法》(1994),孙承叔的《关于历史单位的哲学思考——兼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学说》(1999)等。这一批高水平论文的密集发表充分反映了我国社会转型期强烈的现实变化和理论需求,也意味着社会有机体作为解释和考察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套理论体系日趋成熟。

2.理论拓展与应用时期。

进入21世纪,我国哲学研究理论的力量由于不断涌现的新事物、新问题而趋于分散,学者们对于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兴趣也几经起落,但总体而言仍保持着相当的热度,产生了一批颇有见地的学术论文。在充分吸收和继承先前既有成果的同时,新时期的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工作还表现出三个新的特征或趋势。

一是由专题研究为主的论文转变为全面讨论的长篇学位论文。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主要是重量级学者们从某一个侧面探讨社会有机体理论的情况不同,新时期很多硕士、博士研究生开始将社会有机体选作自己的学位论文题目,对其概念、内涵、结构、体系等进行了全面的论述。例如,曾红宇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思想研究》(2012),朱聪明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当代解读》(2012),张文虎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思想及其当代价值》(2012),罗健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方法论》(2013),李晓庆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探析》(2014),杨廷强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2015)等。这种情况适应了社会有机体理论系统化、专业化的需要,也体现了一个建设中的理论体系在两代学者之间的传承。

二是由基础理论研究转向文本与思想史研究。在社会有机体理论的萌芽时期,虽然也有学者谈及马克思、列宁、阿尔都塞等的社会有机体思想,但都是为论述社会有机体概念而作的引用和佐证。学者们的兴趣总体上都集中在社会有机体理论本身,是从不同角度去探究社会有机体的结构和运行规律。而新时期则出现了一种基于文本的文献学研究和思想史研究的倾向,例如,李本松的《孔德的社会有机体思想探析》(2006)、《斯宾塞的社会有机体思想探解》(2008),孙玉霞的《葛兰西对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继承与发展》(2008),吴慧丽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2012),周建超、吴恒的《普列汉诺夫对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的继承与发展》(2013)等。这些文本考据和思想史方面的努力加固了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基石,也为进一步深入研究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材料。

三是由理论建构转向实践应用。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最初任务是要使人们摆脱苏联教科书的禁锢和束缚,认识到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本质。随着时代发展,这一理论研究工作的重心也从理解一个范畴、承认一个概念逐渐转化为建构一个体系、掌握一种方法;而在新时期,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工作的重点毫无疑问地转向了实践,积极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指导思想和战略思想相结合,生发出黄海东、高天琼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2004),马俊峰的《从社会有机体角度理解社会大生产力》(2004)、《当前需要转变的几个重要观念》(2004),郭湛、王文兵的《从社会有机体看和谐社会之构建》(2005)、《构建和谐的社会有机体》(2006),贺祥林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全面构建和谐社会》(2006),高天琼、贺祥林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与科学发展观》(2006),周建超的《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与科学发展观》(2008)等优秀成果。

二、国内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五大论题

30多年来,国内马克思主义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其主要成果可以大致归结为五大论题。

1.社会有机体范畴的理论地位。

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首要问题就是社会有机体作为一个哲学范畴的合法性问题。社会有机体是一个社会学范畴还是一个哲学范畴?作为哲学范畴的社会有机体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居于什么地位?李秀林教授在首次提出社会有机体理论时就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思维中再现社会历史的科学理论体系,应当有自己的一套具有严格科学规定和内在逻辑联系的范畴……社会有机体可能就是其中重要的、基本的一个”。“要把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都包括在内……不如采取社会有机体的范畴来概括更为妥当。”[2]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写道:“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3](P102)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始终把社会作为一个发展着的机体来看待。列宁也说过:“辩证方法要我们把社会看作活动着和发展着的活的机体。”[4](P159)这些经典表述雄辩地证明了长期被苏联教科书漠视和排斥的社会有机体正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范畴。后来,李本松、夏东民、罗健等学者又比较了马克思社会有机体与西方社会学中的社会有机体以及自然有机体的本质差别,从而加深了人们对社会有机体范畴的理解。此外,1983年出版的由肖前、李秀林主编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教科书开创性地将“社会有机体”正式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基本范畴。同一时期由李秀林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肖前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等高校哲学教材也都有专门章节对社会有机体进行了论述。这对于改变人们机械的思想观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2.社会有机体的概念界定及其组成要素。

社会有机体散见于马克思、恩格斯以及列宁的著作当中,缺乏系统性的表述和明确的概念界定。对此,学者们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基本思想,从不同角度阐发了对社会有机体概念的理解。李秀林教授认为,“社会有机体是以生产劳动为基础的全部社会基本要素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动态的统一体。”[5]其中,“物质生产既是社会有机体的基础和‘骨骼’,又是社会同自然相互联系、进行‘物质交换’的纽带和桥梁”。“人好比是社会的‘细胞’;由特定的关系和纽带联结起来的人群的共同体……好比是‘器官’或‘组织’;无数的‘细胞’和不同的‘器官’又共同成为社会的有机体。”[2]这是直接从本质上把握社会有机体概念的典范性观点。陈志良、杨耕则在探讨社会有机体、社会经济形态和社会形态三者区别的过程中,就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框定出社会有机体的概念:“社会形态范畴是从客体的角度对社会结构所作的宏观划分和规定,它揭示的是经济—政治—观念三级结构的组成方式,而社会有机体范畴则是从实践活动以及主体与客体关系的角度揭示社会关系的自组织过程,揭示各种社会关系如何运动、如何形成有机总体并最后凝聚于人本身发展的过程,这是一个更为广泛的社会关系发散过程”。社会有机体是“立足于社会经济形态、社会形态理论基础上形成的总括社会一切关系有机运动的范畴”。[6]从整个社会历史自身表现出的有机性出发或者从基于实践的主客体辩证关系出发,是学者们界定社会有机体概念的两条主要进路。周继旨、孙承叔、王东、贺祥林、高天琼、李本松等学者基本也是从不同侧重对这两种方式重新作出了具体的表述。

3.社会有机体理论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关系。

由于历史唯物主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几乎所有有关社会历史的概念和理论都需要厘清其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关系,在关于社会有机体理论的研究过程中也是如此。学者们在研究中形成一定的共识,但在具体问题上又各有独特的见解。李秀林教授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从总体上研究社会有机体及其发展的一门科学”,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范畴的“社会有机体”所表达的“正是社会历史既唯物又辩证的性质”,“历史唯物主义似应从这个基点出发,来安排自己的理论体系”。[2]从某种意义上讲,社会有机体理论可以看作是用另一种视角书写的历史唯物主义。孙承叔、王东也认为,社会有机体是“马克思历史观的研究起点和表述终点”,是“马克思历史观的思想基石”,社会有机体学说是“贯通历史唯物主义一切原理、范畴的中心线索”。[7]陈志良、杨耕则认为,社会有机体是一个中介性理论,“借助于‘社会有机体’这个中介理论,可以逻辑地形成历史唯物主义—社会有机体—社会和人的具体活动领域这三个层次的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理论”。[6]

4.社会有机体的运行机制与发展规律。

李秀林教授指出,摸清社会有机体的运行机制与运行规律是从事该领域理论研究的关键所在,研究社会有机体理论就是要“把握其内部的及与外部条件的复杂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制约关系”。[2]尽管他本人并未言明这种机制与规律是怎样的,但却给出了科学的方法论指导。他指出,应当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的研究方法,并吸收现代科学研究的方法论成果”,“像对待生命奥秘那样,进行审慎、精密、严格的研究,从其整体性、活性和各细胞组织间密切而微妙的联系等方面出发,进行系统考察”。[5]之后的学者们则试图从不同的侧面,以不同的方式对该问题进行讨论探索。周继旨认为,“肯定社会是有机体,就应当肯定它有着和一切有机体共同的特性, 即自身的新陈代谢功能,就总体而言,就是社会生活本身的生产和再生产”。[8]陈志良、杨耕将社会有机体归结为“同构性”的四种图式,认为“社会结构—人的发展—人的活动—社会再生产四个方面同时存在又互相依存,形成统一的‘有机体’的运动”。[6]孙承叔、王东将社会有机体看成一个自组织系统,强调其自身的建构性。他们认为,“任何社会都是一个有层次的严密的自组织系统,各个细胞、各种器官、组织按照一定次序建立起来的有机整体,它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有机联系”。[7]张曙光从社会的总体性和人的主体性角度认为社会有机体是“人类及其社会的社会化、总体化和个体化、特殊化这两个向度的统一”。[9]李本松则认为“社会有机体的实质是一个关系场,这个关系场是属人的关系场,也是处于社会情境中的关系场,是由实践形成的关系场”。[10]

5.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应用。

对于任何哲学思想来说,理论应用问题都是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李秀林教授在构想社会有机体理论体系时就指出,社会有机体研究“有利于我们完整、准确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有利于科学认识和指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有利于思维方式和理论研究的现代化、科学化”。[5]他最早注意从社会有机体角度研究教育的作用问题,认为教育是社会有机体的遗传机制。随着社会有机体理论的成熟与完善,这项研究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作用也自然显现出来,学者们自觉将最新研究成果同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战略决策结合起来,以社会有机体理论强大的解释力和包容性为党和国家的顶层设计、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智力支持和方法论启示。值得一提的是,2006年6月,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学报》、《教学与研究》杂志共同发起召开“哲学视野中的和谐社会理论研讨会”,来自全国各大学和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70多人参加会议,不少学者都认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思想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重要思想资源,并结合我国现实对如何转变观念和思维方式提出了积极建议。

三、评价与展望

就我们目前看到的资料而言,国外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学者似乎很少重视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倒是一些批评马克思的人,比如认为马克思的社会观历史观是经济决定论的线性思维的表现,忽视了文化和科学技术在历史发展中的重大作用;再比如认为马克思只注意到了劳动这种工具性活动而没有充分注意交往活动的作用,所以需要重建历史唯物主义;还有人认为马克思只关注劳动生产,对消费比较忽略,现在进入到消费社会,马克思的理论自然就过时了,如此等等。这些批评恰恰表明他们是把苏联式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当作是原典的本真的马克思主义,而苏式马克思主义的最大问题,正是由于缺乏社会有机体理论这一维度而导致的简单因果论、机械决定论。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内马克思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不仅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界而且对于推进全世界的马克思主义研究,都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中国的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从无到有,到目前为止,已经实现了社会有机体的概念化、系统化、科学化,研究触角遍布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论、文献学、思想史、政治经济学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等各个层面与领域,不仅对时代问题给出了丰富的解答和指导,也为日后更进一步的理论工作储存了详实的研究资料。

研究中自然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李秀林教授提到的社会有机体的复杂性问题、有机体的活性问题以及研究方法本身应具备有机性的问题都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一些学者过于强调文本和思想史考察而使得对社会有机体的研究远离日益发展的当今社会现实,等等。我们认为,社会有机体研究仍然是一个哲学研究的富矿,以下一些问题依然是需要我们下大气力进行深入研究的。

第一,有机体理论和有机性思维的问题。社会有机体理论的“社会”,在马克思那里显然是以“现代社会”模型为对象的,根据“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的方法论,进而将整个人类社会看作是一个有机体。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从生产就是再生产的角度,分析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作为一个整体的内在要素或环节,先行继起,相互作用又相互决定,“每一个有机整体都是这样”。[3](P17)经济形态如此,整个社会形态也应如是,社会的几种生产(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人的生产、社会关系生产)都是作为社会有机体内在方面和环节,相互依赖、相互渗透、相互规定和相互作用,表现出社会形态的发生—发展—成熟—衰亡的过程,因此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但是,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中,这种有机性的强弱程度和表现又是明显不同的,越往前追溯,各个地区、各个产业之间的有机性关联越比较弱,以致于人们可以忽略其存在而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不利后果,而在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现代社会,若是忽略了这种有机性,换句话说,不懂得这种有机整体性,就必然会出现很大的问题。我们过去在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的一些重大失误,从根本上说就是由于不懂得这种社会整体有机性,缺乏有机性思维而固守着传统的直观的机械论思维导致的,而如何从机械论思维转变为有机性思维,依然是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重大任务。

第二,有机体理论与主体性理论(人的主体性)的关系问题。社会是由无数个个人构成的,社会就是人的社会,是人们的交往活动的总和,任何把人和社会抽象的对立的做法都是不对的。但也不是说二者就没有区别,从社会有机整体的方面看,人是社会的细胞,这些细胞又构成一定的组织,从事不同的活动,构成社会的不同“行业”或器官,它们必须协调的运行才能维持社会有机体的“生命”。简单地说,细胞的活动服从社会生命有机体的要求,局部的需要服从整体的需要。但在另一方面,人又是主体,而每个主体都有自己的意识和意志,都有自己和自己家庭的利益以及为这些利益的盘算和争夺,这就必然引起彼此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这些矛盾和冲突势必形成有机体的内耗和损失,所以,应通过一定的制度设计尊重和保护个人主体的自由和权利,激发出细胞层面的活力,同时又尽量减少、钝化或舒缓这些矛盾,从而形成一种争而不乱的合理秩序。从前一方面看,社会整体与个人之间是一种整个机体与细胞的有机关系,而从后一方面,社会主体与个人主体之间又存在着一种主体间关系,尊重个人权利发展个人能力甚至是整个社会发展的目的。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寻求在这两个方面协调和平衡的过程。如何从这种角度研究历史和现实问题,总结经验教训,理解各种理论思潮的合理性及其边界,我们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第三,某一个“社会”与其他“社会”及整个人类“社会”的关系问题。从理论抽象的层面,我们讨论社会有机体时总是将目光聚焦于一个“社会”模型,研究其内部不同要素的关系,探讨其正常合理的运行机制和规律,但是一落到现实中,我们就发现,整个世界存在着无数不同类型、不同层次、不同属性的社会有机体。正如李秀林教授早就指出的那样,实际生活中存在着一个个人、家庭、家族、企业、集团、阶层、阶级、民族、国家、国家联盟的序列,每个都具有有机体的特征,都服从着有机体运行的规律。即使我们把民族国家所包含的个人直至阶级等暂且抛开,某一个社会有机体(民族国家)与其他社会有机体(民族国家)之间就存在着既相互分离又相互联系、既有合作又有竞争的关系,而且整个人类社会的演进到目前为止都服从着一种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规律。这种情况说明,到目前为止人类历史发展总体上还没有完全脱出动物界演化的自然规律的范畴,还属于马克思曾讲过的真正的人的生活的“史前史”;还是说社会有机体理论既受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也为社会达尔文主义提供了论证,不宜作为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合理范式?西方理论界对社会有机体理论的回避或淡化是否与此有关?而面对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的血腥殖民化历史、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二战后的军备竞赛及核危机、当今全球化过程中世界各国之间的全面竞争及对抗等不容回避的现实困局,不能一味从伦理道德层面进行谴责批判,唯有在社会有机体理论视野中才能既理解其各自行为的一定合理性又可能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总体高度寻求出破解之道,至少尽量避免和减少零和博弈、两败俱伤。

第四,社会有机体的研究方法问题。孔德、斯宾塞虽然也讲到社会有机体,但从他们试图要建立所谓社会动力学、社会静力学的目标看,他们的思维方式还是机械论动力学的,与之不同,马克思将社会看作是一个有机体,则超越了动力学机械论方法,用辩证的系统的眼光来看待社会机体的复杂的生命运动,系统论创始人贝塔朗菲将马克思作为系统论思想的开启者,不是没有道理的。李秀林教授曾经明确提出社会有机体研究要吸收现代科学的方法论成果,也将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的方法纳入到有机体研究中来,这在当时是富有远见卓识的。当今的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科学方法与哲学方法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要把握社会有机体这样庞大系统的复杂性和作为一个活的生机体的有机性,需要我们将当代科学中的复杂性方法和生物学研究范式引入社会有机体理论研究的方法群,在唯物辩证法方法的统领下,采取多学科方法交叉的研究范式,全面而立体地揭示和把握社会有机体的运行机制和发展规律,从而为推进社会治理体系现代化,推进构建合理的世界治理体系和国际新秩序提供智力支持。

[1] 马俊峰主编. 中国当代哲学重大前沿问题研究[M]. 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11.

[2] 李秀林. 简论社会有机体[J].哲学研究,1980,(5).

[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M]. 第2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 列宁全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5] 李秀林. 论社会有机体[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87,(1).

[6] 陈志良,杨耕. 论马克思的社会有机体理论[J].哲学研究,1990,(1).

[7] 孙承叔,王东. 论马克思社会有机体学说的理论地位[J].学术月刊,1986,(8).

[8] 周继旨. 论“社会有机体”的三种再生产[J].齐鲁学刊,1982,(4).

[9] 张曙光. 社会的总体性和人的主体性——对马克思“社会有机体”思想的再研究[J].中州学刊,1993,(5).

[10] 李本松. 论社会有机体的实质是一个关系场[J].盐城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

[1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 第1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 孔 伟]

A Review of Marx ’s Organic Theory of Society

Bi Wenrui, Ma Junfeng

(School of Philosoph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Li Xiulin; social organism;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Marx’s theory of social organism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founded by Marx. But this important theoretical heritage has long been obscured and ignored.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Chinese scholars represented by Professor Li Xiulin started the research of Marx’s theory of social organism. They comb, summarize and reflect the relevant research results and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past 30 years. With the traditional mechanical thinking on reform ideas and practices often get half the results with double the effort, The Chinese have witnessed growing consciousness on the building of an organic society. This development is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us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 new development strategy planning of the central governemnt and layout concept of 13th Five-Year Plan, as well as promot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s.

毕文锐,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博士生;马俊峰,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北京 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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