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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元史·劉國傑傳》隱晦史實的探討

2017-01-28

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 2017年0期
关键词:世祖

寧 波

劉國傑出身女真望族,本姓烏古論氏,《元史》卷一六二有傳,但敍事簡略,缺漏之處較多。神道碑有兩個版本,分别見於《至正集》卷四八《劉平章神道碑》、《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湖廣等處中書省平章政事,贈推恩效力定遠功臣、光禄大夫、大司徒、柱國,追封齊國公,謚武宣劉公(國傑)神道碑(銘)》(以下簡稱《劉國傑神道碑(銘)》)*閻復撰《劉氏先塋碑》,《靜軒集》卷五,《元人文集珍本叢刊(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許有壬撰《劉平章神道碑》,《至正集》卷四八,《元人文集珍本叢刊(七)》,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黄嵀撰,王頲點校《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贈推恩效力定遠功臣、光禄大夫、大司徒、柱國,追封齊國公,謚武宣劉公(國傑)神道碑(銘)》,《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收入《黄嵀全集》,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敍述最詳者當屬黄嵀所撰神道碑,劉國傑《神道碑》是研究劉國傑家族的基本史料。相關的碑銘還有《靜軒集》卷五《劉氏先塋碑》(以下簡稱《先塋碑》)。本文旨在通過對《元史·劉國傑傳》中存在的隱晦史實問題進行客觀的分析和論證,借以對劉國傑的事蹟有較爲完整全面的認識。

劉國傑係以軍功仕進。歷仕益都新軍萬户、懷遠大將軍、漢軍都元帥、征東行省左丞、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其仕履可考者均不出世祖、成宗時期。然而,按劉國傑,享年七十二歲,薨於大德九年(1305),推測其當出生於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兩個版本的《神道碑》及《元史·劉國傑傳》,對於劉國傑自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至至元六年(1269)的事蹟失載,明顯有所隱晦。

據《先塋碑》記載:“(劉國傑)幼讀書,□習騎射,以門閥從軍攻下□海,有功,擢軍馬隊長。至元六年,王師有事於宋,以材勇應選爲管軍千户。”許有壬《劉平章神道碑》云:“工騎射,從攻漣海有功,擢隊長。至元己巳,天兵南下,爲新軍千户。”黄嵀《劉國傑神道碑(銘)》謂:“公起家從攻漣、海,爲軍馬隊長。”《元史·劉國傑傳》曰:“少從軍漣海,以材武爲隊長。”按,劉國傑享年七十二歲,薨於大德九年(1305),推測其當出生於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先塋碑》《劉平章神道碑》《劉國傑神道碑(銘)》及《元史·劉國傑傳》,對於劉國傑自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至至元六年(1269)的事蹟不見記載,僅著寥寥數語即代替劉國傑三十六歲之前的記事,從劉國傑《神道碑》及《元史·劉國傑傳》的隱約其詞來看,顯然有所隱晦。

關於“隱晦”説,通過《靜軒集》卷五《劉氏先塋碑》關於劉國傑之父劉德寧的記載,我們可以得到一個重要的佐證。窩闊台時期,劉國傑父劉德寧,“國初侍宗王斡成,以掾屬從軍,久之益見親用,王既畫青齊,得承制封拜,以其才堪治郡,遂命副蒙古官合剌温管領益都路軍民公事”*許有壬《至正集》卷四八《劉平章神道碑》記載:“(劉)德寧,益都路軍民達魯花赤,青難治且新造疑畏,爲設條約,郡以治聞,進龍虎衛上將軍。”(232頁)黄嵀《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劉公(國傑)神道碑(銘)》:“父諱德寧,國初,侍宗王斡真爲内府必闍赤,青、齊王分地,得承制封拜,命副合剌温管領益都路軍民公事,因家焉。”(660頁)《元史》卷一六二《劉國傑傳》:“劉國傑字國寶,本女真人也,姓烏古倫,後入中州,改姓劉氏。父德寧,爲宗王斡臣必闍赤,授管領益都軍民公事。”(3807頁)《蒙兀兒史記》卷九九《劉國傑傳》: 父德寧,始改氏劉,充斡赤斤國王位下必闍赤,副蒙兀官合剌孩(合剌孩,征高麗元帥,合赤温之弟,脱忽剌温札剌亦兒台氏,見秘史)管領益都路軍民,“總管荅魯合臣階龍虎衛上將軍”(收入《元史二種》,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2012年,634頁)。。按,斡成,亦稱斡陳(臣)、斡真、斡赤斤,也速該末子*《元史》卷一○七《宗室世系表》,2711頁。。太宗窩闊台八年(1236)丙申分封,益都爲斡赤斤的封地*《元史》卷九五《食貨志三》記載:“太祖弟斡真那顔位: ……五户絲,丙申年,分撥益都路等處六萬二千一百五十六户。”(2413頁),其父劉德寧爲斡赤斤的必闍赤,作爲益都路軍民達魯花赤合剌温的副手,管領益都路軍民事。而許有壬《劉平章神道碑》所載劉德寧爲“益都路軍民達魯花赤”。劉德寧擔任益都路軍民達魯花赤一職正副之説,姑置不論。其子劉國傑出生於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説明至少自太宗窩闊台八年(1236)至至元六年(1269)之間,劉國傑很可能一直生活在益都地區。

自太宗窩闊台三年(1236,即宋紹定四年)至中統三年(1262),益都爲山東世侯李氏的地盤。早在宋淳祐十二年,即憲宗二年(1252),李璮就曾佔據海州*《宋史》卷八八《地理志》記載:“海州,上,東海郡,團練。建炎間,入於金,紹興七年復。隆興初,割以畀金,隸山東路,以漣水縣來屬。嘉定十二年復。寶慶末,李全據之。紹定四年,全死,又復。端平二年,徙治東海縣。淳祐十二年,全子璮又據之,治朐山。”(2179—2180頁)。憲宗八年(1258)夏四月,“詔征益都行省李璮兵,璮來言:‘益都南北要衝,兵不可撤。’從之。璮還,擊海州、漣水等處。”是年八月辛丑,“璮與宋人戰,殺宋師殆盡”*《元史》卷三《憲宗紀》,51頁。。此事《元史·李璮傳》《新元史·李璮傳》均記作憲宗七年*《元史》卷二○六《李璮傳》記載:“憲宗七年,又調其兵赴行在,璮親詣帝言曰:‘益都乃宋航海要津,分軍非便。’帝然之,命璮歸取漣海數州。璮遂發兵攻拔漣水四城,大張克捷之功。”(4591頁)《新元史》卷二二二《李璮傳》記載:“憲宗七年,又調其兵赴行在,璮詣行在言曰:‘益都乃宋航海要津,分軍不便。’帝然之,命璮歸取漣海數州。璮遂發兵攻拔漣水四城,大張克捷之功。”(3255頁)。從劉國傑碑、傳資料的記載來看,其“從軍漣、海,以材武爲隊長”,當指憲宗七年至八年間,劉國傑跟隨李璮征伐漣水四城一事。此後,漣、海遂爲李璮佔據,劉國傑當一直在李璮軍中鎮戍漣、海等地。中統元年(1260)六月戊戌,忽必烈“以李璮爲江淮大都督”*《元史》卷四《世祖紀一》,66頁。。“蒙古、漢軍之在邊者,咸聽節制”*《元史》卷二○六《李璮傳》,4592頁。。當時益都行省轄境内的軍事力量很可能均歸李璮調遣,劉國傑應在李璮軍籍之内。自中統元年六月至二年六月,南宋一直並未放棄北上收復漣、海失地的企圖。中統元年(1260)六月“乙巳,李璮言:‘獲宋諜者,言賈似道調兵,聲言攻漣州,遣人覘之,見許浦江口及射陽湖兵船二千艘,宜繕理城塹以備’”*《元史》卷四《世祖紀一》,66頁。。秋七月,“庚午,賜山東行省大都督李璮金符二十、銀符五,俾給所部有功將士”*《元史》卷四《世祖紀一》,67頁。《元史》卷二○六《李璮傳》記載: 中統元年(1260),“世祖即位,加璮江淮大都督。璮言:‘近獲生口,知宋調兵將攻漣水。且諜見許浦、射陽湖舟艦相望,勢欲出膠西,向益都,請繕城塹以備。’詔出金符十、銀符五授璮,以賞將士有功者,且賜銀三百錠,降詔獎諭。蒙古、漢軍之在邊者,咸聽節制”(4591—4592頁)。。“八月己酉,“宋兵臨漣州,李璮乞諸道援兵”。“冬十月丁未,李璮言宋兵復軍於漣州”。中統二年(1261)春正月,“乙酉,宋兵圍漣州。己丑,李璮率將士迎戰,敗之。賜詔獎諭,給金銀符以賞將士。庚寅,璮擅發兵修益都城塹”*《元史》卷四《世祖紀一》,69頁。。二月,“己亥,宋兵攻漣水,命阿术等帥兵赴之。……丁巳,李璮破宋兵于沙湖堰”*《元史》卷四《世祖紀一》,69頁。。六月癸巳,“李璮遣人獻漣水捷”。中統元、二年間,劉國傑很可能直接參與了攻打宋軍收復漣水的數次戰役。

1260年世祖忽必烈御駕親征北邊,北方漢人世侯紛紛出兵,“群臣躬履牧圉”,獨李璮蓄養精兵七八萬,卻以堅守漣水禦宋爲由。張起岩撰《濟南路大都督張公行狀》謂:“(李璮)既不身先六軍,復無一校以從”,“諸路兵久從征伐不得休息,率皆困弊,而璮假都督之重,擁強兵至五七萬,日練習整厲,名爲討宋而實不出境。士卒唯知璮之號令,不復知稟朝廷之命”*蘇天爵《元文類》卷五○《濟南路大都督張公行狀》,商務印書館,1958年,724頁。。中統初年,黄金家族内部爆發了忽必烈與其弟阿里不哥的汗位爭奪戰,忽必烈親征漠北傾全力應付阿里不哥,無暇南顧導致中原内地防務空虚。中統三年(1262),山東行省李璮乘機發動兵變,當時其在漣、海一綫,遣使通宋,獻漣、海三城*《宋史》卷四五《理宗紀》“景定三年二月庚戌條”:“李璮以漣、海三城叛大元來歸,獻山東郡縣。詔改漣水爲安東州,授璮保信寧武軍節度使、督視京東河北等路軍馬、齊郡王,復其父李全官爵。璮即松壽。”中華書局標點本,1977年,880頁。。“李璮之亂”被鎮壓後,其舊部軍士多慘遭殺戮,但亦有倖存者,劉國傑可能即爲其中之一。據《元史》卷一五六《董文炳傳》:“璮兵有浙、漣兩軍二萬餘人,勇而善戰,主將怒其與賊,配諸軍,使陰殺之。文炳當殺二千人,言於主將曰:‘彼爲璮所脅耳,殺之恐乖天子仁聖之意。向天子伐南詔,或妄殺人,雖大將亦罪之,是不宜殺也。’主將從之。然他殺之者已衆,皆大悔。”*《元史》卷一五六《董文炳傳》,3669頁。

直到宋元襄樊戰役前,爲補充兵員,元朝政府下令於各地簽軍。其中,在山東地區重新起用李璮舊部,如至元五年(1268),“閏正月,詔益都李璮元簽軍,仍依舊數充役”*《元史》卷九八《兵志一》,5213頁。。次年二月復令:“益都、淄萊所轄登、萊州李璮舊軍内,起僉一萬人,差官部領出征。”*《元史》卷九八《兵志一》,2513—2514頁。此事亦見於《元史》卷一五六《張弘範傳》:“朝廷以益都兵乃李璮所教練之卒,勇悍難制,故命領之”,由張弘範出任“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元史》卷一五六《張弘範傳》,3680頁。據《元朝名臣事略》記載,張弘範任職記作“益都行軍萬户”或“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益都行軍萬户”很有可能爲“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的省稱,實爲一職。蘇天爵輯撰,姚景安點校《元朝名臣事略》卷六《元帥張獻武王》,中華書局,1996年,101—102頁。。是年,劉國傑“以益都新軍千户從張弘範戍萬山堡”*《元史》卷一六二《劉國傑傳》,3807頁。。黄嵀《劉國傑神道碑(銘)》亦載:“至元六年,國兵伐宋,以益都新軍千户從攻襄、樊,分屯萬勝堡。”*閻復《劉氏先塋碑》謂:“至元六年,王師有事於宋,以材勇應選,爲管軍千户。”(562頁)黄嵀《劉平章神道碑》:“至元己巳,天兵南下,爲新軍千户,宋保障襄樊,公屯萬山堡。”(232頁)此處“萬勝堡”即“萬山堡”。説明在至元六年時,已完成對原益都地區李璮舊部重新改編,組成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由張弘範任萬户,劉國傑任千户*陳廣恩認爲,“新組建的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府,當時也被稱爲益都新軍萬户府、淄萊新軍萬户府等,可見名號並不統一。”參見陳廣恩《元益都諸萬户府考》,《史學月刊》2015年第6期,48頁。。《元典章》卷三四《兵部一·軍役·正軍·査照軍籍當役》中明確記載,至元九年(1272)檢閲軍籍,明令規定“益都、淄萊等路元簽舊軍内,軍民官司續査對出同貼户計二百餘户,照依中書省已斷體例,壬子年同户者,分付軍户一同當軍;壬子年不同户者,開除軍籍爲民”*陳高華、張帆、劉曉、党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三四《兵部一·軍役·正軍·査照軍籍當役》,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1165頁。《元史》卷七《世祖紀四》“至元九年正月條”亦記載此事:“詔元帥府統軍司、總管萬户府閲實軍籍。”(140頁)。壬子年即憲宗蒙哥二年(1252),所著録“益都、淄萊等路元簽舊軍”者,顯係李璮所轄舊軍户。劉國傑即李璮舊部,以軍户的身份參與了襄樊戰役。

神道碑主要是記載死者生平事蹟的石碑,在撰寫過程中某些於當朝有違礙的地方,完全隱晦不録。無論是《劉國傑神道碑》還是《元史·劉國傑傳》,對至元六年以前的記事均失載。《先塋碑》《劉平章神道碑》《劉國傑神道碑(銘)》對這段事蹟没有直接的記載,這是劉國傑家族及元朝史官刻意回避這段史實,有意删改的結果。《元史·劉國傑傳》不録此事,是由於撰寫者注意不夠忽略所致。

明朝史官在修撰《元史·劉國傑傳》時,劉國傑爲益都李璮舊部的背景未曾引起他們注意,因此剪裁史料時,常常漏掉“益都”一詞,並非出於有意避忌。如《劉國傑神道碑(銘)》所載,至元十二年,“丁家洲”之役後,劉國傑“以功除益都新軍萬户”。《元史·劉國傑傳》不録“益都新軍”一詞。關於益都新軍萬户府問題,劉曉認爲:“益都新軍萬户府至少有兩翼,均建於至元十一年(1274),分别由張弘範部將且同爲女真人的李庭與劉國傑擔任萬户,以後又由兩人家族後裔世襲。”並援引《元史》卷一六二《李庭傳》《劉國傑傳》,指出“李庭與劉國傑至元十三年(1276)均由世祖忽必烈頒賜大虎符,其原佩虎符與所管萬户府軍另委李庭子李大椿與劉國傑侄劉漢臣統領”*劉曉《元鎮守杭州“四萬户”新考》,《浙江學刊》2014年第4期,41頁。。而事實上,據《元史》卷一六二《李庭傳》《劉國傑傳》記載,至元十一年(1274),李庭“以功加明威將軍,授益都新軍萬户”*《元史》卷一六二《李庭傳》,3796頁。。至元十二年(1275),劉國傑“從(伯顔)破沙洋、新城,敗孫虎臣丁家洲,戰甚力,進(益都新軍)萬户”*《元史》卷一六二《劉國傑傳》,3807頁。關於此事,《劉公(國傑)神道碑(銘)》記載: 至元“十二年(1275)春二月,師次丁家洲,宋都督賈似道遣其前鋒孫虎臣來逆戰,公以選鋒當其前,與諸將合擊之,虎臣大敗,十三萬人一時俱潰,追奔逐北,直抵蕪湖。以功除益都新軍萬户,仍賞銀千兩”(661頁)。。襄樊戰役獲勝後,論功行賞,同時也爲大舉滅宋重新整編軍隊。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户被析分爲兩翼。一翼益都新軍萬户府,至元十一年成立,由李庭統帥。另一翼益都新軍萬户府,組建於至元十二年,由劉國傑出任統領。

關於世祖忽必烈授予劉國傑與李庭大虎符一事,《元史·劉國傑傳》失載,《劉國傑神道碑(銘)》對此事有詳細記述: 至元“十三年冬十有二月,詔公(劉國傑)以元佩虎符及所管軍二萬付其子,坐鎮所分城邑,而别降大虎符,除公僉四川行樞密院事,選兩淮新附軍西征,未行”*黄嵀《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劉公(國傑)神道碑(銘)》,661頁。。《元史》卷一六二《李庭傳》記作:“十三年春……世祖嘉其勞……乃别降大虎符,加鎮國上將軍、漢軍都元帥,仍命其次子大椿襲萬户職。”*《元史》卷一六二《李庭傳》,3797頁。至元十三年(1276),忽必烈確實曾授予益都新軍萬户劉國傑與李庭大虎符,並將原佩虎符及其所管部分府軍委派其子統領。

按《先塋碑》記載:“公既受西川行院之命,聖上憫其勤勞,聽子弟一人襲爵,遂以先佩虎符傳之猶子漢臣,充管軍萬户。”當時劉國傑只有一子愛先不花,爲夫人李氏所出,年紀尚幼。遂由其侄劉漢臣權領其軍,充任萬户。劉漢臣,劉國傑兄國華之子。劉國華“嘗任山東淮南行省理問官”,從其官銜來看,明顯是李璮的行省屬官。由此可見,忽必烈在追究和處置李璮集團問題時是慎重和有節制的,並未波及劉國華之子劉漢臣。劉漢臣自至元十三年充任萬户,直至劉國傑曾孫伯顔帖木兒,“乃以嫡孫正襲爲武徳將軍、益都新軍萬户,分鎮某所”*黄嵀《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劉公(國傑)神道碑(銘)》,666—667頁。。説明至元十三年,劉國傑以原佩虎符及二萬府軍交由侄劉漢臣率領,鎮守所分城邑,而李庭則以次子李大椿承襲益都漢軍萬户一職。

上述種種跡象顯示,劉國傑父親爲斡赤斤家臣,因斡赤斤封土在益都,方與李璮産生交集,並受其節制。劉國傑很有可能爲李璮舊軍户,並且參與中統三年的“李璮之亂”。“李璮之亂”是元初政壇上一件非常重要而又影響深遠的重大政治事件。至元之初,忽必烈爲了加強中原漢地統治集權化,有效抑制北方漢人大世侯的割據勢力,先後在北方漢地實施兵、民分治,罷世侯、置牧守、行遷轉法,易置漢人將領部屬、將不擅兵等制度。如史氏子侄解除兵權者達十七人,張弘略被解除軍職。嚴氏在東平一帶地方的實權終於全被削奪,嚴忠嗣罷官家居,嚴忠範的尚書一職也被免去。主持陝西行省政務的廉希憲、商挺、劉秉忠等人因舉薦王文統而受到猜疑。

在追問懲治李璮叛黨過程中,元朝對李璮舊部採取的主要防範手段是將其編入武衛軍,將原益都行省的軍權置於元朝政府的直接控制之下。據《元史》卷五《世祖紀二》“中統三年(1262)九月戊午”條記載:“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董文炳兼山東路經略使,收集益都舊軍充武衛軍,戍南邊。詔益都行省大都督撒吉思與董文炳會議兵民籍,每十户惟取其二充武衛軍;其海州、東海、漣水移入益都者,亦隸本衛。”*《元史》卷五《世祖紀二》,86—87頁。文中提到的“益都舊軍”,即指原李璮所轄部衆而言。李璮在籍的軍士按照十户取二的規制和徵取標準被編入董文炳率領的武衛軍。中統三年到至元五年間劉國傑當被解除軍職,未被編入武衛軍。直到至元五年,忽必烈於山東地區大規模簽軍攻宋,劉國傑始重新被起用爲益都淄萊行軍千户,直接隸屬於益都淄萊行軍萬户張弘範統領。

《先塋碑》與兩個版本的劉國傑《神道碑》的作者、作年均十分明確。《靜軒集》所收《先塋碑》,是至元二十二年(1285)由翰林集賢侍講學士、中順大夫、同領會同館事閻復所撰,劉國傑立石。閻復是根據劉國傑家傳和平生戰績撰寫碑銘,此時劉國傑尚健在,關於《先塋碑》的記述當不會有誤。許有壬作《劉平章神道碑》是在劉國傑長子脱歡去逝後,由次子脱出奉家傳請許有壬所撰。據黄嵀《劉國傑神道碑(銘)》所載,至正八年(1348)時,劉國傑之子脱歡已殁十三年,可知脱歡殁於元惠宗至元元年(1335)。則許有壬《劉平章神道碑》當撰於元惠宗至元元年、至元二年之間。《劉國傑神道碑(銘)》,元惠宗至正八年(1348)由黄嵀奉旨所撰。尤其是閻復撰寫《先塋碑》時,劉國傑仍健在,碑銘卻有意淡化其自太宗窩闊台五年(1233)至至元六年(1269)記事。由劉國傑其後人對此事的處理來看,顯然是知其忌諱,避免再次提及受到株連。《先塋碑》與兩個版本的劉國傑《神道碑》之所以儘量回避“李璮舊部”字樣,完全是出於避免提及其曾經參與“李璮之亂”的考慮。而至明代,對劉國傑參與“李璮之亂”一事,無須隱晦。史官在修撰《元史·劉國傑傳》時忽略其益都背景,往往是對這一點注意不夠,很不恰當地删掉了“益都”字樣,所以難免會造成一些重要信息的脱漏。

結論

以上歸納的情況大致反映出了《元史·劉國傑傳》存在的紕漏。從傳文内容來看,傳的水準不如黄嵀所撰《劉國傑神道碑銘》。傳作者剪裁史料過於隨意,傳作者所具有的文化素養和知識水準,與元代“儒林四傑”之一並擔任過侍講學士、知制誥同知經筵事的黄嵀亦不可相提並論。儘管《元史·劉國傑傳》存在種種謬誤,但並不影響全傳内容的真實性,不能全盤否定其史料價值。《元史》中的人物傳記部分是多源的,主要有《國朝名臣事略》、各家人物碑傳文字,以及《經世大典·治典》中的“臣事”項,後者歷來是被忽略了的。《經世大典·治典》的“臣事”項可能會有劉國傑的傳記,傳記部分的資料來源是劉氏家族所獻祖先的碑傳文字,如家傳、誥命、《先塋碑》等,收録時可能會有一定的加工。

《元史·劉國傑傳》脱歡“尚憲宗孫女”一事,《劉平章神道碑》和《劉國傑神道碑(銘)》均失載,黄嵀碑云:“脱歡之碑,則别一敕前翰林學士承旨歐陽玄爲之銘。”而檢閲《歐陽玄全集》*歐陽玄著,魏崇武、劉建立校點《歐陽玄全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年。,並未發現收録脱歡碑銘。脱歡“尚憲宗孫女”記事可能來自於《經世大典·治典》的“臣事”項記載。而脱歡殁於元惠宗至元元年(1335),顯然是在《經世大典》成書之後。《劉平章神道碑》撰於元惠宗至元元年(1335)、至元二年(1336)之間。黄嵀《劉國傑神道碑(銘)》撰於至正八年(1348)。《經世大典》於元文宗至順二年(1331)五月成書,顯然在時間上早於《劉平章神道碑》和《劉國傑神道碑(銘)》。這樣看來《元史·劉國傑傳》的史源很可能來自《經世大典·治典》的“臣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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