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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迪琮致趙尊嶽詞學手札考釋

2017-01-28陳雪軍

词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短句

陳雪軍

趙鳳昌(一八五六—一九三八)字竹君,晚號惜陰老人,常州武進人。是清末民初政壇上十分活躍、很有影響的立憲派代表人物。早年以佐幕湖廣總督張之洞而聞名。辛亥革命時期,在戊戌變法、東南互保、《蘇報》案中,皆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影響巨大的傳奇式人物。人稱‘山中宰相式人物’、‘民國産婆’、‘民國諸葛’。其與當時政界、商界、教育界等各界高層人士往還信件的合輯《趙鳳昌札記》,今藏國家圖書館善本部,册内收有各家致趙氏父子的書札,以及趙鳳昌做張之洞文案時收藏的各家致張之洞書信及晚清至民國初年的電報稿、奏摺稿、檔稿等,共計一百零九册,約兩千七百二十九通(件)。是研究民國歷史的主要史料。二九年十月,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版了由國家圖書館編,李小文、唱春蓮整理的十册《趙鳳昌藏札》精裝本。其中第九册第八十二頁至一三三頁收録了民國詞人向迪琮致趙尊嶽的手札十五封。本文考釋的即是此十五封手札。

趙尊嶽(一八九八—一九六五),原名汝樂,字叔雍,齋名高梧軒、珍重閣,江蘇武進人,詞學家。趙鳳昌之子,畢業於上海南洋公學,歷任《申報》經理秘書、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參議。抗戰期間,投靠日本,歷任汪僞政府要職。著有《明詞彙刊》、《珍重閣詞集》、《和小山詞》、《炎洲詞》、《填詞叢話》、《高梧軒詩集》等。

向迪琮(一八八九—一九六九),字仲堅,雙流城關鎮人。清末,在成都四川鐵道學堂讀書,學土木工程。畢業後,入唐山路礦學堂(後稱唐山交通大學,今西南交通大學)。二十一歲時加入中國同盟會。從民國元年(一九一二)起,先後任北京内務部土木司水利科科長,揚子江技術委員會書記長,北平永定河堵口工程處秘書、處長,電車公司常務董事,行政院參議,天津海河工程局局長。早年有詩名,詞學造詣較深,是近代中國詞壇上有一定影響的人物。先後參加過聊園詞社、如社、玉瀾詞社等詞社,并擔任玉瀾詞社的指導老師。著有《柳溪長短句》、《柳溪詞話》、《雲煙回憶録》、《玄墨室知見墨録》等。

這十五封手札,主要圍繞《柳溪長短句》卷一刊刻過程中涉及的詞集校勘和詞集序跋而展開。通過這些手札,我們可以了解到民國詞人詞集刊刻過程的一些情况,包括如何請名家删訂詞集以及撰寫題序等情况,對於我們了解民國詞集刊刻的情况有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文的考釋主要圍繞手札的撰寫時間而展開,并涉及對當時詞壇和詞學活動的考釋和一些生僻詞語的解釋。由於手札没有注明具體的寫作年月,對於辨識手札的寫作時間帶來許多不便,要考證出具體的寫作時間十分不易。因此《趙鳳昌藏札》的整理者在整理、出版這些手札時也没有完全按照時間來編排。本人基本考釋出了這十五封手札的時間,故對十五對手札按照時間順序進行了重新編排。由於手札是用行草寫就,限於本人的水平,可能存在一些識别上的錯誤,懇請方家學者指正。

第一函(第九册九十四頁〔一〕)

叔雍先生道席:

屢於次公兄處盥誦佳章,益深懷想之勞。日前因揚子江會務來滬,暫寓東亞旅館七四號。即擬敬詣高齋,一聆麈教。因念尊務紛忙,未易相值,用特先行奉上邵函,并附拙詞二首,乞賜吟定。何時有暇,并希惠示時間地點,以便趨謁。迪琮經辦各事,不日即可摒擋就緒,仍須趁輪返津。切盼惠翰早頒,藉圖良覿,不任瞻企之懷。專上,藉頌著祺。

向迪琮頓首
十七日

考释

從本函開頭一句來看,向仲堅(迪琮)與趙叔雍(尊嶽)此前未曾謀面,亦未曾通信。從民國元年(一九一二)起,向迪琮先後任北京内務部土木司水利科科長,揚子江技術委員會書記長,北平永定河堵口工程處秘書、處長,天津海河工程局局長。可知仲堅去上海參加的是有關水利方面的會議。據仲堅《戚氏》詞前小序: ‘丁卯仲春有海上之行,南北阻兵,來往遵海。經過日本屬地,行路之難良不可任。方過天津,與次公徹宵深談,别時依黯旅次。書來爲言夢中見余作此調,寤後猶憶“不知夢引春來,恨隨水去,催長王孫草”句,因譜《留客住》詞。’又,邵次公(瑞彭)《揚荷集》卷三《留客住》‘二月六日仲堅行役江左,道出天津……’,可知仲堅是經天津坐海輪到上海的,並且在天津與次公有詩詞唱酬。次公與叔雍從一九二四年開始交往,互相通信交流詞學,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次公時常隨函附寄自己的新作,這些新作經叔雍推薦,在《申報》刊登了不少。詳見拙作《邵瑞彭致趙尊嶽手札考釋》。所以,此番仲堅去上海,次公還鄭重地寫了一封推薦信: ‘叔雍兄長吟邊: 執友向子仲堅詞筆茂美,所造柳溪詞足以爲吾黨(聲黨也)生色,允爲可傳之作。今來滬瀆,特向足下介紹,倘得從容坐論,當興天下英雄之感。尊集《和小山詞》及其餘槧本可贈予之。不盡所言,顓容侍福,弟瑞彭頓首。’〔二〕可知仲堅這次去上海是在一九二七年。

又有可佐證者。次公函中提到的叔雍《和小山詞》,寫作於一九二二年,爲叔雍跟隨蕙风老人學詞而成的第一部詞集,也爲其第一部所刊詞集。叔雍於民國十四年(一九二五)將《蕙風詞》和自己的《和小山詞》合刊,收入《惜陰堂叢書》。又據民國十五年(一九二六)六月十五日和十八日《申報》第四版‘趙叔雍《和小山詞》出版’: ‘武進趙叔雍先生席芬劬勞學,尤工填詞,與朱古微、況夔笙諸公游。前年嘗和小山詞全部,功力甚深,耆宿驚許。兹已精雕木板,與王半塘、張子苾、況夔笙連句和珠玉詞同付發印。全書二册,合售碼洋二元。’則仲堅第一次見叔雍當在《和小山詞》刊刻并開始登廣告發行之後。

又,隨函所附的‘拙詞二首’曾分别刊登於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三月十二日《申報》第四版(《戚氏》‘櫻花,日本國謂之國花……’)和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三月二十一日《申報》第四版(《浪淘沙慢》‘鄉音久闊’)。當是叔雍收到以後推薦到《申報》發表的。二十年代《申報》上刊登的詩詞,大多經叔雍之手發表。

綜上,則此函當作於一九二七年二月十七日。

第二函(第九册第八十二頁)

叔雍詞長先生吟席:

高軒枉過,欣幸無量。昨夕諷誦尊集,竟忘眠息,恰如孔子聞韶不知肉味,猗歟盛矣。尊詞深得夢窗法乳,《鶯啼序》、《瑞龍吟》及與次公和作均極覺翁無上妙境。其功力之深純,天姿之高遠,雖次公亦須退讓,檮陋(檮陋: 即愚昧、淺陋之意)如琮者更何敢仰其萬一?佩歎之至。現正從事鈔録,冀爲歸程良伴,當爲我公所許也。明午籠台已代遵約楊豹靈兄,渠住此間六百十號。如蒙擡愛,以柬相邀,當即偕以俱謁也。楊君擅長水利,英文極工,與次公兄亦至契。練達精明,早爲熊義叟所倚畀,或亦公所樂與論交者耶?拙詞稿愆謬至多,前經次公、匪石、鐵錚諸兄抉發,其誤已從事更改。兹併專价奉塵,如蒙俯賜點定,則感幸益無涯涘。尋山識路,飲水知源。幸辱不遺,有以見教也,不勝台仰之懷。匆上,藉頌著祺。

弟迪琮頓首
十九日

考釋

從‘高軒枉過’來看,叔雍收到仲堅二月十七日的信函,即於十八日拜訪了迪琮。則此函作於一九二七年二月十九日。參見上函考釋。

楊豹靈(一八八六—一九六六),江蘇蘇州金山人。民國時期的水利專家。一九一八年在順直水利委員會任流量測驗處處長,一九二一年爲揚子江水道討論委員會委員。一九二八年後定居天津意租界,經營大昌實業公司。陳世宜(一八八四—一九五九),字小樹,號匪石,别號倦鶴,江蘇江寧人。鐵錚,即鐵尊,是林鵾翔的字。熊義叟,或指熊希齡秉三。‘拙詞稿’,即指仲堅的《柳溪長短句》,刊於己巳冬月(一九二九),此時尚未刊刻。據其卷末自跋‘丙寅丁卯間(一九二六、一九二七年),邵次公、喬大壯同客故都,共相商榷,計汰存百二十餘首’,即此函所云‘前經次公、匪石、鐵錚諸兄抉發’。從此後的信函來看,仲堅此番滬濱之行,除了公事參加水利會議之外,於私則是爲了自己詞集的刊刻,通過叔雍,向彊邨索序。

第三函(第九册第八十四頁)

叔雍詞長兄道席:

往塵行卷,獎飾逾恒,至深悚歉。近維台候勝常爲頌,弟原擬本日趁奉天輪返京,因通州輪停駛,該輪須改載通輪搭客,弟等則須下班始獲成行。時事日非,僑居益無聊賴。萬不獲已,與豹兄約定改趁日輪榊丸(繞道大連)遄歸。行色匆匆,未獲走辭,深歉深歉。所冀兵氣早銷,旅行安適,我公因便來京一游,相與徜徉故宫,看花蕭寺,藉遣有涯之生,當爲我公所樂許者。静佇念之至。頃因行囊爲累,蕙老大作及我公刻書恐不獲携以偕行,冀抵京后再覓便寄京也。塵勞煎迫,接晤無因。萬里海天,彌勞延佇,即承動静康勝。

弟迪琮頓首
廿九日

考釋

揚子江水務會議結束,仲堅準備返程,作此函向叔雍告别。故知此函作於一九二七年二月二十九日。理由詳見第一函考釋。‘蕙老大作及我公刻書’,指叔雍所刻《惜陰堂叢書》中的《蕙風詞》和《和小山詞》。

第四函(第九册第八十七頁)

叔雍先生詞家吟席:

春申小住,辱蒙優遇,盛情肫摯,感何可言?入夏惟興居勝常爲頌。弟自返京后,適痔疾復發,呻吟慟苦,至不可任。奉訊稽遲,死罪死罪。蘇戡丈早已南旋,尊處及鄭園花事當更繁艷。儻有新製,當祈鈔示,以慰遥念。次公兄本月初三日(農曆四月初三,陽曆五月三日)慘丁母艱,道阻尚難奔喪。聞渠過哀慟,已去書譬勸,不日或擬赴津一唁也。近作《戚氏》一首,另紙鈔奉吟定。又《留客住》(柳體)、《長相思》二詞,甫脱稿,俟改定後再寫塵,何如?此間尚安謐,惜西郊花事早過,而我公尚未踐約北來也。世事紛紛,杞憂何味?西山寺觀名勝,極可登眺,并祈撥冗來遊,藉謀早覿。匆上。藉頌吟祺。

弟迪琮頓首
佛生後一日

惠示乞寄北京崇内東城根廿五號。

考釋

據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年)六月六日(農曆五月初七)《申報》第三張《邵次公報丁内艱》: ‘浙江淳安邵瑞彭之母於上月初三日未刻逝世,邵在北京得耗,哀毁逾常,即日南下奔喪。’可知次公喪母在一九二七年,則此函當作於一九二七年的‘佛生後一日’,即農曆四月初九,陽曆五月九日。《申報》此條消息當是叔雍收到仲堅的信以後刊登在《申報》的。信中説‘道阻尚難奔喪’,而《申報》云‘即日南下奔喪’,與事實不盡相符。‘蘇戡丈早已南旋’,指溥儀同意蘇戡去上海休假一個月。鄭孝胥,字蘇戡、太夷,號海藏。據《鄭孝胥日記》第四册第二一四頁: 一九二七年陽曆四月七日到上海。離開上海返程是陽曆五月七日。五月十二日回到天津。蘇戡的行程也與此函相符。

綜上可知,本函當作於一九二七年五月九日。

第五函(第九册第一一一頁)

往奉惠書,適此間辦理交代忙碌至今。始或蕆事,蔽廬息影,塵夢初醒,蟲簡殘編,勉消長夏。近更收拾舊稿,重事校勘,儻得閑身,常親鉛槧,則詞之一道或可稍有進益,惟未知天縱人意否?秋涼尚擬歸覲家慈,或須取道春申,一圖良覿。彊老題序如已脱稿,尚祈早賜寄下爲感。弟尚有經售彊老叢書之款,因未收齊,迄未匯寄。現正分别督催,旬日間當可收清匯繳也。晤彊老時乞分神代達爲禱,積臆萬千,容圖晤罄。專上,即承叔雍詞長兄吟安。

弟迪琮頓首
廿八日

考释

長夏: 指陰曆六月。‘收拾舊稿,重事校勘’,説明詞稿尚處於編輯校勘階段,尚未到把初稿交出版商階段。‘彊老題序’,指朱彊村爲向迪琮詞集《柳溪長短句》卷一作的《柳溪長短句序》,詳後。本函或作於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與下一封一九二九年一月急於刊刻詞集的語氣不同。可以對比如下一九二九年五月和七月的兩函。

‘經售彊老叢書之款’,據彊邨致叔雍函: ‘兹寄向仲堅兄一函並書百六十一册,共裝一木箱,即祈代寄爲感。’〔三〕可知彊邨老人曾委托仲堅經售《彊邨叢書》。

第六函(第九册第一二九頁)

日昨被酒沉迷,接奉惠簡,深以拙稿遺失爲念,急復一函,不知究作何語。酒人誤事,醒後彌覺歉然。知公展閲是箋,當亦爲之軒渠也,幸恕其狂爲禱。津滬郵期至遲不過七日,此稿封寄日久,何竟不到,得毋又蹈洪喬故事耶?企念之至,吉便務乞分神向郵局一詢示下爲感。附塵近詞一首,並希詨定爲荷。匆復,即承叔雍詞長兄道履佳勝。

弟迪琮頓首
十六日

考釋

此函也當作於刻詞集期間。或作於剛托彊邨爲《柳溪長短句》作序的時候,時間或在一九二八年間。具體時間待考。

第七函(第九册第九十九頁)

叔雍道兄詞長吟席:

獻歲以來,遥維興居勝常爲頌。頃由郵奉到惠寄蘇虞紀遊集詩,藻思逸均,佩仰無已。弟淹留人海,重苦塵勞,三復公詩,翕然如寄清溪翠巘間也。去臘曾上彊丈一函,請將拙著序文早賜寄下,以便於春融後迅付剞劂,了此一段心事。書上兼旬,迄無還告,深用焦慮。我公居近彊丈,尚祈分神抽暇,代賜一催。並希將原稿索回寄下,因弟稿僅此一份故也。平中自瀆,不任惶悚之至。次公仍居北平,聞其近狀極爲艱苦。此公不矜細行,頗爲同輩所不喜,坐是交往日稀,可爲慨歎。渠稿俟有便當再寄去,以公垂注,敬以奉報。匆上,藉頌吟祺。不戬。

弟迪琮頓首
廿四日

考釋

開頭即云‘獻歲以來’,則爲進入新的一年。叔雍寄奉的‘蘇虞紀遊集詩’,指葉恭綽等刊刻於一九二八年底的《吴遊片羽》。據冒懷蘇《冒鶴亭先生年譜》: ‘(一九二八年)七月,葉遐庵倡議出遊吴門,先生欣然同行,與趙叔雍(名尊嶽)等出發。……此行葉遐庵作詩五十餘首,趙尊嶽亦有十數首,而先生前後共有三十餘首。編爲一卷,付梓出版,曰《吴遊片羽》。’又仲堅的《柳溪長短句》卷一刊刻於一九二九年冬,從函中‘獻歲以來’、‘去臘’和‘兼旬’等用語來看,則此函當作於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四日。

第八函(第九册一二頁)

國都南移后,境象蕭條,迥殊疇曩。人日過廠淀,雖珠翠琳瑯,宛如舊設,顧游跡漸稀,繁華頓異,誠有不勝今昔之感者。以公垂注,并以奉聞。匆上。藉頌吟祺。

弟向迪琮頓首
三月二日

《時事新报》曹靖陶前函屬題《看雲覓句圖》,曾賦《臨江仙》一齣,不知公曾入覽否?乞詨之。

考释

‘國都南移’指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國民政府遷都南京,改北京爲北平。則此函當作於一九二九年三月二日。曹靖陶(一九四—一九七四),字惆生,號看雲樓主(或看雲樓主人),安徽歙縣人。曾任《時事新報》編輯。一九七三年曾致函山水畫家程嘯天: ‘五十年前,吴缶廬、陳師曾、齊白石、黄賓虹諸老,爲作《看雲樓覓句圖》,題咏如林,惜已毀於劫火,題辭無副本,兹就所憶,隨録一二。’〔四〕《柳溪長短句》卷一有多首《臨江仙》,均不似爲《看雲覓句圖》所題,或者同其他所題詩詞一樣‘已毀於劫火’?

第九函(第九册一二一頁)

叔雍詞長兄有道:

損書敬悉,承示所纂詞總集,規模宏大,允爲聲家鉅製,佩歎無已。弟藏書無多,所存斷難超邁尊笈。惟平中公私藏籍夙富,儻能將已得各種書名一一鈔示,或可因便搜補,冀爲萬一之助爾。尊意如何?乞即示知爲荷。往歲居平,曾與次公議爲北宋慢詞之選(初止選八家,頗嫌其隘),迄未〔五〕。沽上人事拘牽,此事遂致中輟。今擬重理是業,冀償宿志。竊以爲小令始於五代,迄於汴京已集大成。古今選本頗多,無須贅輯。惟慢詞始於柳公,至美成而益光大。厥後詞格漸靡,境界尤低。而有清一代流傳選本,大都偏重南宋,北聲寢微,良用惋惜。弟意擬專選慢詞,嚴定去取,一切并參酌尊意。每選一人,先附小傳,次附自宋以來各家評語,復次再就管見,判其是非,闡其藴奥。揚湯及篋中陋習,自當嚴格汰除。即止庵分隸之例,亦當杜絶。北宋詞人,據弟搜集所得,除小令各家如六一、珠玉、後山、仲淹、范純仁、赤城等外,其有專集可采者約爲樂章(柳永)、小山(晏幾道)、東坡(蘇軾)、山谷(黄庭堅)、淮海(秦觀)、書舟(程垓)、補之(晁無咎)、姑溪(李之儀)、東堂(毛滂)、壽域(杜安世)、丹陽(葛勝仲)、竹坡(周紫芝)、溪堂(謝逸)、片玉(周邦彦)、聖求(吕渭老)、初寮(王安中)、友古(蔡伸)、坦庵(趙師俠)、惜香(趙長卿)、酒邊(向子諲)、徽宗、臨川(王安石)、南陽(韓維)、韋驤、伯端(張伯端)、龍雲(劉弇)、寶晉(米芾)、畫慢(张舜民)、省斋(周必大)、北湖(吴則礼)、頤堂(王灼)、浮溪(汪藻)、阮閲、龜溪(李萊老)、相山(王之道)、演山(黄裳)、樂齋(向滈)、信齋(葛郯)、閑齋(晁端禮)、子野(張先)、東山(賀鑄)、漱玉(李清照)等,餘如趙令畤《聊復》、晁沖之《具茨》,王觀《冠柳》、蘇庠《後湖》、万俟咏《大聲》、徐伸《青山》、徐積《節孝》、陳瓘《了齋》諸集,則弟尚無是書,且待借鈔。又《樂府雅詞》尚列有李元膺、曹組、李祁、李甲、沈會宗、徐府、趙君舉、魏夫人,及《雅詞拾遺》(《陽春白雪》、《花庵詞選》)所列之聶冠卿、劉几、何籀、廖世美、查荎、張景修、潘元質、李玉、黄岩叟、丁葆光、王季夷等,各詞似皆只有選録而無專書,均請台從分神代爲一考,示知爲感。又鄙意擬以北宋慢詞諸大家,如樂章、東山、東坡、子野、淮海、補之、閑齋、片玉、漱玉、小山、臨川等置諸前編(或不止此,要就其詞之多及其生平易考而又負盛名者爲斷;臨川、小山,臨川慢詞無多,是否采入尚待酌定),餘則擇其精者,或録諸選本,或采自專集,目前尚難遽定。因以上各書尚未搜齊,故主要宗旨無從取決,我公對此有何高見,尤希示下爲禱。世變復滋,清明雖興,届遊計難成,盛情惟有敬銘心版而已。率此奉復,敬頌著祺。不一一。

弟迪琮頓首
十六日燈下

前介謁之吴迪生君已荷接晤否?此人雖非吾黨,然其祕製印色允爲稀世之珍。渠復工篆刻藝術(如刻扇柄之類),平中文人多樂與納交,幸勿交臂失之也。弟琮又及。

考釋

由‘往歲居平,曾與次公議爲北宋慢詞之選’和‘沽上人事拘牽’,本函當作於天津。由‘曾與次公議爲北宋慢詞之選(初止選八家,頗嫌其隘)’再結合下函‘往年次公曾擬合選八家,其詳已具前書’及兩函的語氣等情况來看,兩函應作於同時,當作於一九二九年四月十六日。詳見下一函的考釋。

吴炎,字迪生,爲壽石工先生與齊白石先生的入室弟子,湖北籍人氏。一九二八年成立的四宜社,由楊仲子(時任北京大學藝術學院院長)、壽石工、淩硯池等人發起,淩硯池任社長,骨幹社員爲楊仲子、壽石工、楊伯屏、楊丙辰、孫誦昭、宋君方、袁陶庵、楊潛庵、向仲堅、吴迪生等人,至華北淪陷後畫社即停止活動。

第十函(第九册一一五頁)

叔雍詞長兄道席:

前奉遥雲,適有北平之役,稽遲迄今,始獲裁答,歉仄之至。北宋詞選,往年次公曾擬合選八家,其詳已具前書。弟因所選既側重慢詞,則不妨就北宋人而悉選之,前書所舉,僅爲搜集之詞人姓氏,至於著述如何,則尚未細心研討也。損書垂教,詞意肫摯,愛我之深,詎同流俗?氣類之感,益淪肺腑。北宋斷代,誠非易事。無已,惟就北宋諸大家爲弟服膺者彙選成册,藉供一己之研習,正不必希冀傳者耳。昔緗綺老人選宋詞,自比草窗《絶妙詞》前選,弟書或倣戈順卿《七家詞選》例而命名爲《前詞選》(戈詞首清真,弟選則在清真前也),或《北宋若干家詞選》,何如?至於評論一層,如公所示,至爲困難,恐非未易集事耳。時局俶擾,所遇阨逆。翰墨之緣日疏,塵俗益重,念及惟有惘惘。往寄遐庵先生《歸朝歡》一首,不知公曾寓目否?津門索居,吟侣罕接。公能趁暇一和拙作,或亦慰情聊勝焉爾。佇念之至,匆復。藉頌吟祺,不具。

弟迪琮頓首
四月十七日

海藏翁回滬,已接晤否?

考釋

由‘津門索居’來看,此函作於天津。據民國十七年八月三十一日《申報》第三版: ‘南桂馨委向迪琮爲港務局長,定一日就職。(三十日下午四鐘)’又據《申報》民國十七年九月二日第三版: ‘天津港務局長向迪琮三十一日巳刻就職。’則仲堅去天津履職當在一九二八年八月三十一日。又據‘適有北平之役’,已經稱‘北平’,則應該在一九二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國民政府遷都南京以後。由函末附語‘海藏翁回滬’來看,作此函時鄭孝胥當已經離開天津到了上海。查《鄭孝胥年譜》和《鄭孝胥日記》,惟有一九二九年的返滬行程時間上與本函符合。據《鄭孝胥日》第四册第二二二五頁到二二三二頁,鄭孝胥於一九二九年三月七日坐船到大連。三月十四日到浦東。四月二十四日坐榊丸返程。四月二十八日到天津。

綜上可知,本函當作於一九二九年四月十七日。

第十一函(第九册第九十二、九十三頁)

叔雍道長兄吟席:

頃奉還雲,具審文旌北來,歡幸無既。弟自移居沽上,詞流暌隔,離索興嗟。切盼故人惠然肯臨,用抒積悶。首途期定,並乞示下,以便恭迎。弟擬日内赴平,即將拙稿付諸手民,竟此夙願。彊丈惠藻之弁言,如蒙吉便携致,尤所紉荷。餘晤罄,即承道履康勝。

弟迪琮再拜
五月二日

考釋

據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八月三十一日《申報》第三版: ‘南桂馨委向迪琮爲港務局長,定一日就職。(三十日下午四鐘)’又據《申報》民國十七年九月二日第三版: ‘天津港務局長向迪琮三十一日巳刻就職。’則仲堅去天津履職當在一九二八年八月三十一日。《柳溪長短句》卷一由北京的文楷齋刊刻,時間爲己巳冬月(一九二九年十一月)。此函當作於赴港務局長任之後,詞集刊刻之前,則知此函當作於一九二九年五月二日。朱彊邨《柳溪長短句序》的落款爲‘己巳孟夏之月’(一九二九年農曆四月)。此時向迪琮尚未收到,故有此函的催促。據向迪琮《柳溪長短句跋》: ‘右舊稿柳溪長短句一卷,始戊午訖於己巳,爲時十有二年,得詞百五十餘首。丙寅丁卯間(一九二六、一九二七年),邵次公、喬大壯同客故都,共相商榷,計汰存百二十餘首。彊邨翁復爲删定,凡百有九首。王仲明助資付梓,大壯與劉千里、壽石工、馮若飛諸君躬任斠讐之役,閲三月而刊成。’則彊邨不僅寫了序言,還做了修改删訂的工作。‘三月而刊成’的時候是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則知收到此函後,彊邨的序言不久即寄到了天津。

又據彊邨致叔雍函: ‘小宋携交大函,敬承一一,仲堅詞序寄而未達,今以奉托,當不致浮沉也。……奉示概略,此復,即頌暑安,弟臧頓首,六月九日。’〔六〕可知彊邨所撰《柳溪長短句序》曾寄而未達,故彊邨答應叔雍會重新再寄一份。在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這類‘寄而未達’當不在少數。

第十二函(第九册第一百三十一頁)

叔雍詞長兄道席:

往者台旂蒞臨,方慚款洽多疏,乃辱惠箋,祓飾有加,悚惶何已?日前接彊丈一書,並附賜題拙稿序言,情文深遠,實爲此老平生僅見之作。此間友人主張影製冠諸篇首,弟頗韙其議。擬即交京華付印,當爲公所贊稱也。拙稿已交文楷齋鋟版,兩月後當可出書,容另奉寄吟詨也。並托蔣光堂兄寄塵留翻,乞分神轉致朱彊老爲感。此老叢刻聞已續印,後此寄書尚乞公分神一分此勞,何如?匆上,禱頌著祺。

弟迪琮頓首
七月八日

考釋

此函接上函,當作於一九二九年七月八日。

仲堅終於收到彊邨作於‘己巳孟夏之月’(一九二九年農曆四月)的《柳溪长短句序》。從上一函的考釋來看,彊邨老人不是故意拖延不作,而是郵寄過程中寄丟了。叔雍收到仲堅上一函後,當向彊邨轉告了《柳溪長短句序》‘寄而未達’的情况,而彊邨老人應該很快又補鈔了一份。由此可見詞集刊刻的艱辛和不易。

蔣光堂爲《庸報》總經理。文楷齋是北京著名的刻書鋪,與南京姜文卿、武昌陶子麟、揚州周楚江齊名,爲民國時期四大刻書鋪之一。

第十二函(第九册一三三頁)

叔雍詞長兄吟席:

病中屢辱臨存,高誼如天,感紉無已。弟病日來更有起色,漸能棄杖而行,惟脚力仍弱,尚不敢外出耳。近代宇安作一壽瑶卿詞。病久不任思索,另紙寫似,吟定爲感。餘晤罄,即頌日祉,不一一。

弟迪琮頓首
廿七日

考釋

宇安: 指鄧宇安。畢業於高等巡警學堂。於一九二二年起歷任京師警察廳都尉、總務處處長、勤務督察長等職務。‘壽瑶卿詞’,即《趙鳳昌藏札》第九册第一二八頁的《虞美人·代壽瑶卿供奉》。此詞因爲是代擬的,所以没有收入《柳溪長短句》。王瑶卿(一八八一—一九五四),生於清光緒七年農曆八月初七,祖籍江蘇清江。出生於北京。京劇表演藝術家、戲曲教育家。據民國十九年九月二十一日《申報》第五版梅花館主《王瑶卿壽訊》: ‘名伶王瑶青(瑶卿)執梨園占行牛耳。其弟子之多,雖以老夫子出名之陳德霖,亦有我愧弗如之歎。庚午八月七日,爲瑶青(瑶卿)五秩大慶。其徒荀慧生、程艷秋、王芸芳、雪艷琴、杜麗雲、華慧麟、新艷秋、馬艷雲等,議爲之晉爵稱觴,聯銜徵文。其徵文啟係北平某名士手筆云……’一九三年農曆八月初七,即陽曆九月二十八日。故本函或即作於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即王瑶卿生日前一日。

第十三函(第九册一七頁)

叔雍詞長兄吟席:

春明(此指京城)小聚,快愜平生。臘雪春風,載勞寤寐,比維起居勝常爲頌。頃奉魚翰,欣審從者安抵春申,殘年向盡,同困塵勞。俊侣遠暌,清歡難續。引領南天,惟餘悵悵。北地苦寒,春事較晚,買醉尋芳,當在清明前後。所冀台旆能早北來,藉得嘯咏花前,作中山千日醉也。顯兄南行,赴當接晤。承賜詞話,并懇酌檢一二部托其携回,至所感謝。彊老聞已移居,并希惠示住址,以便通訊。瑣瀆容晤謝,即承著祺,不戩。

弟迪琮謹復
一月四日

考釋

彊邨老人自蘇州回上海後,先後住過三個地方。據《鄭孝胥日記》第三册第一五四八頁一九一四年十二月初四日云: ‘晤古微,云已携眷來滬,與王聘三同居謙吉里,即余前所居宅。’則一九一四年剛遷到上海時,彊邨住在謙吉里。據沈文泉《朱彊邨年譜(一九三一條)》: ‘仲秋,移居牯岭。’又據夏承燾《天風閣學詞日記》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十一日條: ‘早接朱彊邨先生上海東有恒路德裕里函。’則去世前數月,彊邨已經移居至牯嶺路。又據《申報》民國二十一年一月八日《自由談·悼朱瑣語》: ‘歸安朱古微侍御,一代詞宗。書法融合顔柳,世所景仰。自辛亥清帝遜位後,更名孝臧;題詞揮毫,則署彊邨、漚君等别號。而於祖謀原名,屏除不用。居東有恒路德裕里甚久,與曾農髯、王病山、王雪澄諸老友比隣,敲句譚藝無虚夕。農髯、雪澄逝世後,落落寡歡,居恒好打麻雀遣娱。年來時多不適,猶不廢吟咏與臨池。前數月因就醫藥之便,移居牯嶺路。痢疾時發,不意纒綿數月,藥石無靈。竟於上月三十日長辭賓朋,撒手人天。海内同文,莫不哀悼。’可知,彊邨是爲了就醫之便,才移居到牯嶺路的。没想到數月之後即病故了。

綜上,據‘彊老聞已移居’,則知本函作於一九三二年一月四日,其時彊邨老人已去世五天,仲堅可能没有看到報紙新聞。

第十四函(第九册一三頁)

叔雍詞長兄道席:

入春以來,寒暖不常,疫癘潛滋。一家數口,頻罹疾苦。坐是調護湯藥,迄未少休。奉候稽遲,至深歉仄。得錢塘寄書,具審蠟屐尋山,輕舟溯月之勝,爲之艷羨不已。春明花事,今始臻盛。日前與纕蘅小游湯山,鴨緑平堤,鵝黄繡野,方自欣賞,以爲得未曾有。然比之秦峰蒼翠,耶溪瀟灑,則又有徑庭之殊。度行篋中當又增新句無限,尚希鈔示,慰其枯寂也。次公兄久不獲晤,緣伊新除直省,署顧問之命,近且移家析津矣。此間詞社今歲復經改組,社友多不相識,以故與集時寡,離群索處。重以采薪之擾,亦復生趣落寞。間中偶有吟咏,多爲感興之作,殊難當意,另紙寫似吟詨。彊邨老人聞已移家,音問久闊,佇想彌勞。晤時乞代致念,能將其住址見示,尤所感禱。鐵錚兄别后亦無書來,前曾寓書昆山,亦未獲報。公如接晤,并希一爲致聲。倘蒙不遺,賜以新製,至所榮感。匆匆奉復,即承動静康勝。

弟迪琮頓首
十六日

考釋

本函接上一函。當作於一九三二年一月十六日。

‘九一八’事變以後,國内局勢緊張,南北阻隔,信息溝通不暢,以致於彊邨老人去世多日,仲堅在北方仍然不知情,故又有此函的一再問詢。彊邨移居的情况見上一函考釋。‘次公兄久不獲晤,緣伊新除直省,署顧問之命,近且移家析津矣’,此函與次公行蹤似乎不符合,次公的行蹤待考。

第十五函(第九册一一三頁)

叔雍詞長兄左右:

去臘顯光兄由滬返京,接奉簡翰,至深欣感。獻歲以來,此間大雪,二日深可五尺。氣候奇寒,較甚疇曩,坐是疫癘潛滋。家人不慎亦罹是厄,荏苒迄今。未獲痊可,裁答無因,歉仄何極。蕙老詞話曾與書肆接洽數四,彼輩重利心切,未肯稍事遷就。寄售之約,似可作罷。詞譜一書,年前曾往詢搜書賈,云所有者視爲奇貨(按: 原文誤作賀),不肯輕示外人,一時恐難報命知往。謹先奉報瑣事,稍間當另柬也。即承動静康勝。

弟迪琮頓首
十日

考釋

《柳溪長短句》卷二《泛清波摘遍》: ‘丙子開歲后大雪數日,東海爲冰,氣候苦寒,數十年來殆爲僅見,因倚小山調寄如社諸子南京。’此詞序與本函描述的天氣相近,故本函或作於民國丙子(一九三六年),具體月份待考。

顯光: 即董顯光。浙江寧波人。一九二五年三月一日在天津創辦《庸報》。一九二七年后自任社長,另請張琴南任總編輯,蔣光堂任總經理。

〔三〕《趙鳳昌藏札》第一册第三九一頁,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二九年版。

〔四〕程自信《〈看雲樓覓句圖〉題辭選輯》,《古籍研究》二一年第二期。

〔五〕原文如此,疑有缺漏。

〔六〕《趙鳳昌藏札》第一册第三八二頁,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二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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