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恐惧至接纳
——山东民众对西方现代医学的认知演变探析(1860-1920)
2017-01-28李宁
李 宁
李宁,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生,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宣传统战部(山东济南 250100)。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民国时期基督教‘山东复兴’运动研究”(项目编号:17CZS037)的阶段性成果。
由恐惧至接纳
——山东民众对西方现代医学的认知演变探析(1860-1920)
李 宁
19世纪60年代以来,大量西方传教士纷纷来到山东,以教会诊所、医院和学校为媒介和手段开展传教工作,这在客观上助推了山东现代医学教育的萌芽,为医学现代化注入了新的发展活力。山东民众对于西方现代医学的认知大体经历了“恐惧与排斥、好奇与观望、接受与学习、信任和接纳”的演变过程。从民俗学和历史学的视角,概述现代西方医学在山东的起源与发展,有助于深入分析山东民众对西医的认知演变过程及原因,深入理解西医传入山东后对民众和社会带来的影响。
西方现代医学;认知演变;传教士;山东民众
从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随着西方列强的步步入侵和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山东地区半封建半殖民地化程度逐步加深。在西学东渐的话语体系和历史进程中,西方现代医学由山东半岛传入并迅速蔓延至全省各地,在内容、形式、规模和社会影响等方面不断发生巨大变化。具有上千年历史积累的中医中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从治病救人的主要手段逐渐被边缘化为西医西药的有益补充。在这一深刻历史变迁的演进过程中,西方传教士及传教组织发挥了极其重要的催化剂作用,而作为历史主体参与者和缔造者的普通民众更是无可争议的主角。山东民众对于西方现代医学的态度和认知如何,中间经历了哪些阶段性转变,这些转变发生的原因机制和影响因素有哪些,对于这些问题的厘清和解答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也有不容忽视的现实意义,故而成为本文关注和讨论的核心。
一、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的起源与发展
所谓西方现代医学,既是相对于中医而言,又与古代西医有别,它是在近代西方国家出现的,以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解剖学等自然科学理论和技术为基础的一套全新的医疗卫生体系,在过去的中国也被称为“新医”。早在明末清初,西方现代医学就开始随西方传教士零星传入中国。明末清初,大量西方传教士涌入中国,因其重视医学传教手段,促使西方现代医学在中国得到大规模传播。从这个意义上讲,西方传教士和传教活动成为西方现代医学进入中国的最重要载体和媒介。1840-1842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签订的中英《南京条约》确定五口通商,正式打开了中国的门户;1856-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陆续签订的《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等不仅被迫开放了更多的通商口岸,而且赋予外国人内地游历、自由传教、租田买地、建造自便等权利,由此传教士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中国各地传播福音。在基督教扩张和复兴的时代背景下,遍布“亟待拯救的异教徒”的中国自然是西方各基督教组织的重要传教目标,来华传教士数量猛增,西方现代医学也获得快速发展。
山东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成为传教士们纷至沓来的重要目的地。在自然地理方面,山东地处中纬度沿海地区,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人口众多,是非常理想的工作和栖息之地。沿海城市登州和烟台更是理想的度假天堂,费舍(D. W. Fisher)在《狄考文传记》中写道,“在那个时代,中国北方的北戴河、南方的枯岭和莫干山都还没有辟为避暑胜地对外开放。烟台和登州是唯一可以避暑的地方。适宜的地理位置,清洁的生活环境以及靠近优良的海滨浴场,使它们成为非常受欢迎的去处”*Daniel W. Fisher, Calvin Wilson Mateer, Forty-five Years a Missionary in Shantung, China: a Biography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Press, 1911), p.84.。山东知名传教士倪维思(J. L. Nevius)夫妇,高第丕(T. P. Crawford)夫妇,梅理士(C. R. Mills)夫妇等也都是出于气候和健康原因而从宁波、上海等地来到登州,内地会在烟台创设的疗养院更是传教士度假的大本营。在历史文化方面,山东是著名的孔孟故里和儒家文化的发源地,具有重要的文化象征意义,被英国浸礼会传教士法思远(R. C. Forsyth)称为“中国圣省”*Robert C. Forsyth, Shantung, the Sacred Province of China in Some of its Aspect Shanghai: Shanghai 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1912, p.2.,英国传教士阿姆斯特朗(Alex Armstrong)也在其《山东》一书的序文中指出“山东是中国史中最有兴趣、最可纪念诸省之一”*Alex Armstrong, Shantung (China): a General Outline of the Geography and History of the Province: a Sketch of its Missions, and Notes of a Journey to the Tomb of Confucius Shanghai: Shanghai Mercury Office, 1891, p.vii.。所以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狄考文(C. W. Mateer)说“我感到我要用全力表示,让长老会攻打山东这个省份。在过去的时代里,中国的宗教与政治都是由山东产生,在将来的岁月中,它要把基督教贡献给中国”*中国科学院山东分院历史研究所:《山东省志资料》第4期,山东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2页。。这一切都说明近代山东“既是帝国主义进行政治控制和经济扩张的战略要地,也是西方基督教会开展宗教活动、发展教会势力的重点区域”*陶飞亚、刘天路:《基督教会与近代山东社会》,山东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9页。。事实上,天主教传教士早在1636年就进入了山东传教,并获得了很大成功。截至1842年,山东已有5020名受洗教徒。*Robert C. Forsyth, Shantung, the Sacred Province of China in Some of its Aspect ,Shanghai: Shanghai 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1912, pp.161-164.《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增开登州为通商口岸之后,西方传教士更是凭借登州这一踏板迅速辐射整个山东半岛。西医西药作为传播基督教的重要手段也被一并引入,医务传教成为与直接布道、教育传教、农业传教等并行不悖的新型布道方式,医务传教士们纷纷来华开办诊所医院、免费施医舍药,借机吸引民众,宣传基督教义。传教士凭借西医,与传统中医中药进行斗法和较量,展示西方现代文明的先进性与优越性,从而吸引中国民众接受基督教,最终实现“中华归主”的宏伟目标。
二、山东民众对西方现代医学认知的演变
从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初,山东地区西方现代医学经历了从生根发芽、逐渐壮大到茁壮成长的全部过程。山东民众对于西方现代医学的认知与接纳并非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在中西医所代表的各种力量的遭遇与博弈中有过疑虑、摇摆、冲突和认可,*杨念群:《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大体经历了“恐惧与排斥、好奇与观望、接受与学习、信任和接纳”的演变过程。本文以反映民众态度与立场的标志性历史事件为节点,对这一认知演变过程进行了粗略的阶段划分。由于传教士在山东活动的地区差异性和自东向西的运动性特点,这种划分仅限于宏观层面。
1.恐惧与排斥(1858-1869)
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的发展史可以追溯到1858年外国传教士进入登州。最初十余年间,绝大多数民众对其都是极端恐惧加排斥的。长期的闭关锁国使得普通民众对于外部世界茫然无知,在“天朝上国”和“中国文化优越论”的自我沉醉与满足中,对一切陌生人群和新生事物充满敌意和排斥。鸦片战争以前,有关外国人挖眼剖心、采生折割、人体炼药等谣言就流传甚广,信者无数。当时的山东社会,上至鸿儒大夫下至白丁小民,对初来乍到的“洋人”以及他们宣传的“洋玩意儿”,也多采取躲闪、回避、疏远的态度。保守排外的民风和对传统文化的尊崇,使得绝大多数民众对西医西药毫无兴趣,传教士们发现,虽然他们分发的宗教和医学小册子被少数民众领走,但实际上这些小册子不是被用来包东西或者做鞋底,就是被当作废纸贱卖。山东三千万民众的医疗需求主要诉诸中医中药,深信切脉汤丸之灵验,一般不主动求助西医洋药。这一时期,具有医学知识背景的传教士数量极为稀少,受过专业训练的传教士几近空白,最早来鲁的医学传教士主要是为西方传教士及其家庭提供医疗服务的。比如美北长老会曾派在宁波的医学传教士麦嘉缔(D. B. McCartee)博士来到烟台和登州,但前后两次只待了不足三年时间,1865年秋回到宁波之后一去不返。
教会诊所和医院门庭冷落,不得不采取巡回义诊、施医赠药、发粥给钱等多种手段博取民众好感,减轻敌意。当然,起始阶段的过程常常是充满坎坷和令人沮丧的,传教先驱经常要面对各种不受欢迎和不被理解。如狄考文在写给母国差会总部的信中抱怨道,“我们得花相当长的时间招揽听众,有一次我花了很大劲也没有找到一个人来听讲”,“每到一个村庄,我们的耳边都充满了‘洋鬼子’的喊声”*陶飞亚、刘天路:《基督教会与近代山东社会》,山东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106页。。有时候民众对医学传教士和教会医院的恐惧和猜疑也会直接引发教案,正如一位经历过教案事件的西方人所说,“在反对外国人的动乱中,医院有时是一种引起动乱的原因”。由于民众分不清教堂、医馆和育婴堂在公益事业上的功能区别,故教案一旦爆发,它们往往一起被夷为平地,*杨念群:《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04页。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2.好奇与观望(1870-1878)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传教士们的努力终于使山东民众的抵制情绪有所弱化,好奇、观望情绪越发明显。所谓“观望”,是指民众一方面对传教士施医给药借以传教的方式不为所动,另一方面也不放弃任何可能的利益与好处。这一时期,传教士们采取了三项措施消除中国人的抵触心理,设法接近和吸引山东民众。一是脱下西装革履,换上当地人穿的长袍、马褂,戴上长长的假辫子,尽量把自己装扮成当地人模样,以消除人们的异样眼光,便于与人接触;二是请求教会总部增派更多的传教士来山东,开办医院、学堂、育婴堂等福利机构,借助民生事业赢得人们的好感,吸引民众入教;三是提高诊断和治疗过程的公开度和透明度,允许家属参与住院护理,减少中国病人对西医诊疗的陌生感和恐惧感。以上措施卓有成效,去教会医院就诊的人数逐渐增多,西方现代医学教育也开始起步。其中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就是1870年英国浸礼会医生传教士卜维廉(William Brown)的到来,他在烟台开办了一所小型医院,依靠娴熟高超的医术获得当地民众的认可。此外,他还致力于西方现代医学知识的传播和教育工作,在从医和传教之余,将一批经典的医学医药书籍翻译成中文,并收取了四名当地中国学生,传授西医知识,故有人称其为“山东播下西医治病与西医教育种子的第一人”*John J. Heeren, On the Shantung Front: A History of the Shantung Mission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 S. A., 1861-1940 in Its Historic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Setting, New York: the Board of Foreign Missions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1940, PP.218-219.。这一时期,医学传教士的数量开始上升,但是稳定性不高。1871至1878年间,美北长老会先后向山东派来六位医学博士,充实壮大教会医院力量,但大多只待一两年即远赴他国,或返回美国,只有1879年来到济南的医学博士洪士提反(S. A. Hunter)夫妇坚持了十余年,先后在济南、潍县、济宁等地为传教士和普通民众治病。
3.接受与学习(1879-1901)
山东民众对传教士和西医西药态度的根本转变,源于清朝光绪元年(1875年)至四年(1878年)之间华北地区爆发的罕见特大旱灾饥荒,即“丁戊奇荒”。山东省作为重灾区之一,饿死病死人口达百余万人。民众的无助和教会医院在这一时期所做的努力使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地区快速发展。从1878年大饥荒一直到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山东民众对西医西药的态度由反对排斥进入漫长的接受和学习的阶段。1878年,英国圣道会医疗传教士斯坦霍斯(Stenhouse)在乐陵县朱家寨建立医药布道会,下设一座医疗设施先进的大型医院,不同性别的患者被分开安置至不同的病房区,每年接诊量达到10000余名。美国公理会的医学传教工作也是丁戊奇荒后正式开始的,博恒理(H. D. Porter)和秦恒瑞(H. P. Perkins)先后在德州庞庄和临清两地建立诊所,最初的诊疗设施比较简陋,设备也比较落后,经过五六年的积累之后逐渐发展为颇具规模和影响力的正规医院。据史料记载,仅1897年就收治病人26000人,1881-1901二十年间累计为230,000余人提供救治服务。1883年,美国北长老会派遣聂会东(J. B. Neal)夫妇来到山东登州、济南等地行医,仅1890年就诊治门诊病人4227名,住院病人58名,其中41人治愈出院。聂会东夫妇在业余时间还带领助手们对各种中药进行了一系列分析研究,将山东现代医学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英国浸礼会于1884年在青州新建医院一座,由武成献(J. R. Watson)担任院长,工作人员包括20余名医生和14名护士及实习生,设有病床50张。这一时期,各差会资助的教会诊所和医院纷纷出现,它们不仅通过精湛的医术和仁慈的关爱为患者解除病痛,加速收买人心扩大影响,而且还开始广招学徒,开展西医西药知识培训和专业教育,为国人系统学习西方现代医学理论和技能提供机会。西医本土学徒的大量存在,不仅可以帮助医生传教士分担繁重的诊疗工作,还可以消除中国民众对西医的距离感和隔阂感,培养对西医西药的认可和信任,其具备的符号象征意义更值得关注。
4.信任和接纳(1902-1920)
义和团运动对山东教会医疗机构造成了严重冲击和破坏,但教会医院、诊所、学校及其他基督教事业在此之后迎来一个大发展时期。遭到破坏的教会诊所和医院被陆续恢复重建,并且规模有所扩大。新的教会医院也不断建立起来,几乎所有差会都在山东建有自己的医院或诊所,并且大量派遣医学传教士,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取得长足的发展。美北长老会和英国浸礼会联合创办山东基督教共和医道学堂,即齐鲁大学医学院的前身,在提供门诊和住院服务的同时,也从事医学教育培养西医人才。1907年青岛福伯医院正式开业,该院有40张病床,免费为穷人治病;同时为了迎合社会上层达官贵人的需要,也开辟了专门的高等病房以创收盈利。1908年美北长老会医学传教士嵇尔思(O. F. Hills)博士在烟台创办了声名远扬的毓璜顶医院,向周边民众提供现代化全方位的诊疗服务。1909年英国浸礼会传教护士培高娜(L. M. Paiconer)女士在青州基督教医学堂开启护理教育之先河。此外,内地会、美南浸信会、美以美会、德国同善会、瑞典浸信会、英国圣公会等也纷纷在山东建立了自己的医院或诊所。与此同时,大批留学海外专攻西医的毕业生们陆续学成归来,相继开办诊所、医院,为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纷纷通过各种方式加强宣传,一时间报纸、杂志、商街等被大量西医西药广告所充斥,客观上促进了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的传播和普及。1912年中华民国建立以后,山东的社会风气也为之一变,逐渐走向开放和包容,正如美北长老会山东差会传教士奚尔恩(J. J. Heeren)所直观感受的那样,“革命和共和国建立的显著影响之一,就是对基督教,对外国人,特别是传教士持开放态度的人大大增加了”*陶飞亚、刘天路:《基督教会与近代山东社会》,山东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318-319页。。甚至西医的竞争对象传统中医精英们也喊出了“中西医汇通”的口号,希望用西方的医学科学来改造提升日渐落后的中医。*梁其姿:《面对疾病:传统中国社会的医疗观念与组织》,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98页。普通民众对西方近代医学的认知日趋理性和客观,由最初的疑惑抗拒彻底转变为信任和接纳,生病看西医吃西药日益常态化和习惯化,这点直观体现在教会医院的住院人数上。
三、山东民众对西方现代医学认知转变原因分析
由恐惧抵制到信任接纳,山东民众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对西方现代医学的认知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种态度转变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又有许多偶然因素掺杂其中,原因大致有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传统公共卫生体系的不足诱发了西方现代医学的传入。一方面,山东各地的公共卫生习惯、卫生观念和卫生状况非常糟糕,“入其市则砖砾碍道,污水流泞,登其室则几案封尘,唾痰遍地”*中华续行委办会:《中华基督教会年鉴》,1921年第6期,第98页。,由此导致各种疫病猖獗肆虐,时时威胁民众的健康状况。再加上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上半叶天灾不断,战乱频繁,更时常引发大规模传染疾病如霍乱、结核、天花、疟疾、鼠疫、麻风等,给传统的公共卫生体系带来严重挑战和极大压力。另一方面,传统中医中药受理论和诊断手段具有局限性的影响,无法快速有效应对各种肆虐病症。此外,中医在发展过程中深受民俗和民间信仰的影响,而“风俗中有甚迷信及有害身心的积习”缺乏对疾病的正确认识,“医治疾病多靠古老的医术、巫医、迷信”*杨懋春:《齐鲁大学校史》,载于(台湾)《山东文献》,山东文献社出版社,1984年,第14页。,以至于很多人由于得不到有效医治而早逝。中医中药一统天下的局面因为传教士的到来开始发生变化。早期的传教士及家人由于水土不服和传染病横行,患病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登州府自设立教会以来,十年之内,未有医院,教士有病者若不自己设法医治,必无生望。”*连警斋:《郭显德牧师行传全集》,广学会,1937年,第178页。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国圣道堂传教士郝韪廉(W. N. Hall)和浸礼会荷兰籍传教士克洛克斯(H. Z. Klockers)等来到芝罘后立即投身于霍乱的防治,但是不到一年,郝韪廉就死于霍乱,接着,克洛克斯的妻子也因霍乱死于上海,美国长老会的盖利(S. R. Gayley)和他的孩子都被霍乱夺去了生命。*Charles H. Corbett, Shantung Christian University (Cheeloo), New York: United Board for Christian Colleges in China, 1955, p.7.早期在山东活动的传教士们虽然懂得一点基本医疗知识,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病症,但并非受过专业训练的医务人员,遇到危急重病往往束手无策,不禁感慨“若当时有良医在侧,虽无注射之术,亦有救急之方,无论若何困难,必不能如彼之死亡相继。”*连警斋:《郭显德牧师行传全集》,广学会,1937年,第178页。故此,传教士纷纷给母国差会递交申请报告,强烈要求增派具有医学背景的传教士前来支援,为传教士家庭提供医疗服务的同时为传教服务。
第二,政府对待西医的政策转变直接影响到民众认知观念的转变。起初清政府禁教时期,西医发展自然受到很大限制。自鸦片战争以来,清政府被迫与西方国家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承认并保护西人在华自由传教和设立医院的权利,为西方现代医学的传入提供了日渐宽松和友好的政策环境。随着西医针对某些病症技术先进性和疗效显著性的日益显露,以士大夫为代表的官方势力与西医的关系也日益亲密。如1911年4月山东基督教大学(即齐鲁大学)医学院开院典礼时,时任山东巡抚的孙宝琦亲率众多官绅到场祝贺,参观捐银,并表示要与西方传教士精诚合作,联手防治瘟疫。*Daniel W. Fisher, Calvin Wilson Mateer, Forty-five Years a Missionary in Shantung, China: a Biography,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Press, 1911, pp.225-226.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随着政府对医学传教的态度从排斥与抗拒转变为接受与保护,山东民众对待西医的态度也相应发生了深刻变化,二者基本上是一致的。
第三,西方教会对待传播西医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传教士医疗活动的积极性。传教士们登陆山东以后,其开办诊所、免费治病的活动,一开始并未得到山东民众的信任,在最初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甚至未得到西方差会的认可。西方差会更倾向于认为传教士的首要任务是直接布道,因此反对把差会的经费用于医疗活动。但传统的直接传教方式在中国处处碰壁,客观上要求教会不断调整目标和方法,探索新的传教途径。如美国首位来华医学传教士伯驾(Peter Parker)就被传教士们称为“在欧洲大炮不能轰开中国的门户时,他用手术刀打开了中国的大门”。*陶飞亚、刘天路:《基督教会与近代山东社会》,山东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209页。教会医疗事业的发展也的确使很多人逐步改变了对传教士的看法,开始为传教活动提供方便,更有不少人最终选择皈依基督教。
第四,西方现代医学所体现的人道主义和医疗救济为山东民众带来了直接“福利”。传教士来到齐鲁大地之初,事业艰难,处处碰壁。为了打消山东民众的疑惑,教会经常开展“施医舍药”等慈善救济活动。教会诊所和医院建立初期,主动向无望病人和无助穷人提供免费治疗,取得民众信任;继而定期开展巡回义诊和免费赠药,帮助民众解除病痛。如1877年,英国浸礼会传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为博得青州百姓的好感,向设在烟台、上海的基督教组织和朋友募捐,用他们汇来的资金购置了大量伤寒特效西药“奎宁丸”免费向当地百姓发放,同时设立粥站免费供应粘粥,设立孤儿院收容街头流浪乞讨儿童,无偿施舍其他西方医药,成功招引了大量民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西方医学的灵验,往往从很远的地方到教会开班的诊所或医院寻求诊治。医学传教士们最终凭借虔诚的信仰、博爱的精神、高超的医术和专业的服务赢得了山东民众的认可和尊重。
总之,山东民众对西方现代医学认知的演变,既有自然因素的影响,也有人为因素的助推,更是中国近代社会历史发展和演变的必然结果。西方现代医学在山东的传入和发展,尽管有着为西方殖民势力服务和借医传道的初衷,但的确做了一些有益于中国人民的好事,客观上极大地推动了山东乃至全国医学卫生事业的进步。
[责任编辑 李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