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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研究

2017-01-28乌日古木勒

民间文化论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尸骨氏族骏马

乌日古木勒

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研究

乌日古木勒

蒙古族有一类少年英雄被害,妹妹把哥哥的尸体寄存在岩石缝里,女扮男装去遥远的他乡,通过难题考验,娶妻返回家乡,自己变成动物,让妻子使哥哥死而复生的特殊史诗,概括为女扮男装征婚史诗。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建构了为复活家庭中的男性成员,保护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和社会利益,甘愿冒险的勇敢无私的女性。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虽然在故事表层中以女性为主人公,并且歌颂了女性的英雄事迹,但在表层结构背后的深层结构中真正的主人公是死而复生的英雄,女扮男装征婚的是英雄本身,英雄死去象征着童年离他而去。英雄死而复生象征着英雄通过成家立业,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获得新生。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还体现了蒙古族父系氏族外婚制。

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

蒙古族有一类特殊的史诗,它的主人公是女性,她女扮男装去遥远的氏族娶妻,返回家乡,让妻子复活哥哥,并让妻子与哥哥成亲,自己变成鹿、兔子或金蝉离开家乡。这类史诗流传于俄罗斯境内的布里亚特和我国的卫拉特。布里亚特和卫拉特是蒙古族地理位置最遥远的两个部落。那么,地理位置如此遥远的两个部落为什么有如此相似的史诗?据文献记载,约在11—12世纪,蒙古民族形成以前,许多蒙古部落聚居在南西伯利亚和中央亚细亚。当时,卫拉特各部落生活在贝加尔湖西部安加拉河一带的八河流域,布里亚特各部落基本上生活于贝加尔湖周围。这证明此类史诗形成于蒙古民族形成之前的古老年代。

一、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主要情节

以下概述五部蒙古族女扮男装史诗的主要情节:

1.布里亚特史诗《阿拉木吉•莫日根克布恩与妹妹阿贵•高罕》的主要情节

在古老时代,有一位英雄阿拉木吉•莫日根和妹妹阿贵•高罕。他们幼年丧失父母。阿拉木吉•莫日根有十万匹骏马和众多属民。两位叔叔为了霸占他的牲畜和属民,企图借蟒古思之手杀害英雄。英雄不听妹妹的劝告去镇压危害人畜的有着六百颗头颅的蟒古思。英雄刀枪不入,在骏马的协助下,射死蟒古思的灵魂六只天鹅,并射死蟒古思,蟒古思的肚子里跑出来无数人和牲畜。英雄划破右手的小拇指,流出永生水,洒在被蟒古思杀害的三个小男孩头上,使他们死而复生。英雄回家的路上,被两位叔叔毒死。骏马驮着主人回到了家。

英雄的妹妹祈求阿勒泰的白色岩石出现裂缝,把英雄的尸体寄存在岩石裂缝里。妹妹为了请来拥有起死回生法术的姑娘,穿上哥哥征战时穿的袍子,剪断乌黑的长发,骑着哥哥的骏马,背着哥哥的弓箭,女扮男装去遥远的他乡征婚。途中,救了鹰的三个女儿,越过高山、穿过森林,渡过大海,经历千辛万苦,娶妻返回家乡,取回哥哥的尸体,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哥哥的尸体上,自己变成鹿,离开家。妻子拼接好阿拉木吉•莫日根的骨头,用貂皮袍子的袖子扇,英雄的肉体形成;吹他的头,踢他的脚踝,英雄坐起来。英雄用三根马鬃变成了漫山遍野的牲畜,使妹妹变回人形,惩罚了坏心眼的两个叔叔。①仁钦道尔吉主编:《蒙古英雄史诗大系4》,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867—987页。

2.布里亚特史诗《艾图莱•莫日根•克布恩与妹妹敖嘎•诺古干》的主要情节

在古老时代,有一位十五岁的英雄艾图莱•莫日根。他在阿勒泰大山的树林里狩猎时,被女妖杀死。英雄的骏马驮着主人的衣服逃回家,并且告诉主人的妹妹,远方有一位能使英雄死而复生的姑娘。

妹妹女扮男装,骑上哥哥的骏马出征,射死害死哥哥的女妖。她拼接好哥哥的尸骨,祈求红色岩石出现裂缝,她面朝太阳招魂三次,招福三次,把哥哥的尸骨寄存在岩石缝里,去遥远的地方求婚。她在途中识破企图毒死她的老头的阴谋。她在众多蚂蚁的协助下,分开掺杂的三箱米。她在未婚妻的帮助下,驯服凶猛的黄狗和黑公驼。在骏马的协助下,通过了未来岳父的性别试探。她救了大鹏金翅鸟的三个女儿,在大鹏金翅鸟的帮助下,战胜了未来岳父的摔跤手,娶妻返回家乡。她把哥哥的尸体取回家,拼接好骨架,脱下衣服盖在哥哥的尸体上,自己变成蚊子。妻子掀开艾图莱•莫日根尸骨上盖的衣服,用红柳鞭子抽打三次。英雄肉体复原。她祈求太阳赐给英雄生命和灵魂。她招魂三次,招福三次。艾图莱•莫日根死而复生。英雄和妻子生育双胞胎男孩,英雄的妹妹出嫁。②同上。第987—1027页。

3.布里亚特史诗《双呼台•莫日根•克布恩》的主要情节

在古老时代,有一位英雄叫双呼台•莫日根。他与六个蟒古思兄弟中最小的蟒古思搏斗。蟒古思死时,把英雄也压死了。英雄的骏马驮着主人的衣服回家。英雄的妹妹穿上哥哥的衣服,骑上哥哥的骏马,去寻找哥哥的尸骨。她拼接哥哥的尸骨和狐狸拿回来的肩胛骨。妹妹点佛灯祈求红色的岩石裂开,把哥哥的尸骨寄存在岩石里。妹妹女扮男装,去遥远的可汗之乡求婚。

妹妹通过取回珍奇鸟的羽毛,驯服上唇触天、下唇触地,从一天路程的距离吞吃人畜的疯狗,娶可汗之女为妻,返回故乡,可汗的属民和牲畜也跟着她迁来。妹妹祈求岩石裂开,取回哥哥的尸骨回家。她用貂皮被子盖上哥哥的尸骨,自己变成金蝉。妻子掀开貂皮被子,从双呼台•莫日根的尸骨上迈过去,尸骨上长肉,迈过去第二次,肉体形成,迈过去第三次,他起死回生。六个蟒古思兄弟中的老大侵犯英雄的家乡,掠夺了其属民和牲畜。英雄分别与六个蟒古思兄弟搏斗,并杀死六个蟒古思兄弟,夺回失去的一切。③同上。第1027—1062页。

4.卫拉特史诗《青和日•查干汗》的主要情节

在古老时代,有一位青和日•查干汗。他虽然富有,但膝下无子女。一天,骏马预言,强敌将要入侵,并劝主人向祖先仙师求子。他向祖先仙师求子。仙师答应赐给他一个孩子,并给他一粒缺角的白米,让他闭门吃三天,把吃剩的放到须弥山顶上。青和日•查干汗和老伴按照仙师的嘱咐吃了米粥。强敌入侵,他迎敌作战,最终被强敌杀死。

青和日•查干汗的儿子巴敏•乌兰杀死了杀害父亲并试图强占故乡的强敌。男孩收集父亲的尸骨,但是还缺大拇指。他听见两只乌鸦的对话,他从蚂蚁窝里找到父亲的大拇指,拼接好骨头,让两只乌鸦从仙师那里,取来圣水甘露和神效白药,洒在父亲尸骨上,使父亲死而复生。

巴敏•乌兰不听父亲的劝说,去寻找有婚约的姑娘。父亲给他自己的骏马、马鞍、弓箭和钢刀,把他送走。男孩先后遇到有着十五颗头颅、二十五颗头颅和三十五颗头颅的蟒古思,并与他搏斗,杀死有着十五颗头颅和二十五颗头颅的蟒古思及其骏马,然后被有着三十五颗头颅的蟒古思杀死。巴敏•乌兰的骏马逃回家。

英雄的妹妹巴德玛•乌兰•其其格骑上哥哥的骏马,带着哥哥的武器出征,杀死有着三十五颗头颅的蟒古思及其骏马。妹妹听骏马的忠告,祈求岩石裂开,把哥哥的尸体放在岩石裂缝里。她女扮男装,骑上哥哥的骏马去遥远的他乡求婚。她在三位仙女的协助下,驯服凶猛的青公牛、黑公驼和铁青马,进入异乡边界。她在骏马的协助下,取得摔跤、射箭和赛马好汉三项比赛冠军,娶三位仙女为妻返回家乡。她取出哥哥的尸骨回家,自己变成白兔离去。三位夫人来到巴敏•乌兰家,大夫人从他的胸部迈过去三次,用貂皮袖子拂三次。二夫人从他的胸部迈过去三次,用貂皮袖子拂三次。三夫人从他的脚上面迈过去三次,用貂皮袖子拂三次。巴敏•乌兰死而复生。妹妹变的白兔被三个蟒古思兄弟偷走,他先后杀死三个蟒古思兄弟,找到妹妹变的白兔,并使妹妹恢复人形,占领蟒古思的故乡和属民,并举行盛大庆典。①仁钦道尔吉主编:《蒙古英雄史诗大系4》,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439—488页。

5.卫拉特史诗《孤儿努代》的主要情节

古老的时候,有一位富有的老头。一天,他梦见有着十五颗头颅的蟒古思来侵犯,掠夺妻子和牲畜。老头让儿子乌尼尔•特古斯和女儿努代骑上自己的骏马逃走。蟒古思杀死老头,掠去其妻和牲畜。兄妹俩在森林里吃野果子、树叶为生。哥哥由于思念父母亲和家乡,忧郁而死。妹妹祈求岩石裂开,把哥哥的尸骨寄存在岩石裂缝里。

妹妹女扮男装,骑上哥哥的骏马去遥远的地方求婚。她在骏马的协助下,取得摔跤、射箭和赛马好汉三项比赛冠军,先后娶三位夫人,返回家乡。妹妹先来到寄存哥哥的岩石旁,祈求岩石裂开,取回哥哥的尸体,并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哥哥穿上,自己变成兔子消失。

三位夫人来到英雄的家,那仁格日勒夫人把金针扎进英雄的后脑勺里,用父亲给的红色丝绸手帕轻轻地扇,并且从身体上面迈过去,英雄死而复生;萨仁格日勒夫人用金针扎英雄的后脑勺,用白色的丝绸手帕扇,英雄坐起来;图门格日勒夫人用金针扎英雄的后脑勺,用黑色的丝绸手帕扇,英雄站起来。

英雄找回妹妹变的兔子,使妹妹恢复人形。图门格日勒夫人嫉妒她,骗她吞戒指,使她死去。哥哥把妹妹放进箱子里,挂在一只鹿的角上。鹿跑到一对贫穷的老夫妇家旁,老夫妇把她抱回家。一天,哈日泰汗之子海琴•莫日根放鹰狩猎,来到老夫妇家,喊人没有人回应。进屋见坐着一个姑娘,生气地在她后背上捶了一下,女孩嘴里掉下来戒指死而复生。海琴•莫日根娶她为妻。妹妹生育一个男孩,她编了一首摇篮曲,教给看护儿子的老奶奶。蟒古思的勇士来侵犯哥哥的家乡,夺走其夫人、属民和牲畜。他流浪异乡时,听见一个哄孩子的老奶奶唱的摇篮曲,兄妹相见。努代的儿子杀死蟒古思之勇士及其妻儿,帮助舅舅夺回失去的一切。②尼玛、门德搜集整理:《阿拉泰台吉与他的栗色骏马》,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85年,第136—264页。

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固定的母题系列及其主要母题如下:

(1)古老时代

(2)人物(英雄、妹妹、父亲)

(3)骏马

(4)英雄被蟒古思、女妖或坏心眼的亲人害死。

(5)英雄的骏马驮着英雄的尸体或英雄的衣服逃回家。

(6)英雄的妹妹杀死害哥哥的女妖或蟒古思,把哥哥的尸骨拼接好。

(7)妹妹祈求岩石出现裂缝,把哥哥的尸体寄存在岩石裂缝里,祈求岩石合上。

(8)妹妹听骏马的预言或佛经中得知远方有拥有起死回生法术的姑娘。

(9)妹妹女扮男装,骑着哥哥的骏马,穿上哥哥的衣服,背着哥哥的弓箭去求婚。

(10)妹妹在征婚途中,射死蟒蛇,救出鹰的三个女儿或救出众多蚂蚁,在鹰的帮助下,爬上高山;在蚂蚁的帮助下,分开掺杂的三箱米。

(11)妹妹在骏马或未婚妻的协助下,驯服凶猛的黑公驼、青公牛和烈马,取得摔跤、射箭和赛马好汉三项比赛冠军,娶妻返回家乡。

(12)妹妹祈求岩石裂开,取回哥哥的尸体。

(13)妹妹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哥哥的尸体上,自己变成鹿、兔子或金蝉离开家。

(1)突发疾病、意外伤害的处置预案。志愿者在户外工作中遇到游客突发疾病,应立即就近处置送往最近的医院就诊或拨打120急救。

(14)妻子掀开英雄身上盖的衣服,通过模拟或接触巫术仪式,使英雄死而复生,并嫁给英雄。

(15)英雄杀死仇人,使妹妹恢复人形。

二、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与巫术仪式

少年英雄被敌对者害死,妹妹祈求岩石裂开,把哥哥的尸骨寄存在裂缝里,岩石合上。妹妹穿上哥哥的衣服,骑上哥哥的骏马,女扮男装去遥远的地方。她通过获得好汉三项比赛冠军和驯服凶禽猛兽,娶可汗之女为妻,返回家乡,祈求岩石裂开,取出哥哥的尸骨。妻子经过巫术仪式施展法术,使英雄死而复生,并嫁给英雄。这是以上五部史诗的共同情节母题。此类史诗中岩石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即岩石出现裂缝,把英雄的尸骨放入岩石裂缝里,岩石合上,象征英雄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妹妹娶妻返回家乡,岩石再次裂开,取出英雄的尸骨,象征英雄从母亲体内再生。经过再生仪式的英雄与妹妹娶来的妻子结婚,神力增加,轻而易举地战胜强大的敌对者。蒙古族民众至今保留着形状像子宫的岩石洞崇拜,以及通过钻岩石洞祈求平安、健康和幸福的习俗。

蒙古史诗中死而复生的母题与巫术仪式有着密切关系。上述史诗中妻子通过模拟和接触巫术仪式,使英雄死而复生。妻子从英雄身上跨过去,英雄死而复生,也是象征英雄从母亲体内再生的巫术仪式。这种仪式与女性生殖崇拜有关,是一种模拟巫术仪式。弗雷泽在《金枝》中把巫术赖以建立的思想原则归结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第二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前者可称之为“相似律”,后者可称作“接触律”。巫师根据第一原则即“相似律”引申出他能够仅仅通过模仿就能实现任何他想做的事;从第二个原则出发,他断定他能通过一个物体来对一个人施加影响,只要该物体曾被那个人接触过,不论该物体是否为那个人身体之一部分。基于相似律的法术叫做“顺势巫术”或“模拟巫术”,基于接触律或触染律的法术叫做“接触巫术”。①[英]詹•乔•弗雷泽:《金枝》(上),徐育新等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19页。

史诗《阿拉木吉•莫日根克布恩与妹妹阿贵•高罕》中,英雄刀枪不入,并且拥有起死回生的法术。英雄划破小拇指流出永生水,洒在被蟒古思杀死的男孩头上,使他们死而复生。该史诗中,未婚妻用貂皮袖子扇英雄的尸骨,阿拉木吉•莫日根的骨肉形成;未婚妻吹他的头,踢他的脚踝,英雄死而复生。这是一种接触巫术。未婚妻通过与英雄的身体接触把法术转嫁给他。史诗《艾图莱•莫日根•克布恩与妹妹敖嘎•诺古干》中未婚妻用红柳鞭子抽打三次英雄的尸骨,英雄肉体复原。这也是接触巫术。未婚妻招魂三次,招福三次,英雄死而复生。这是模拟巫术仪式。史诗《双呼台•莫日根•克布恩》中,妻子从双呼台•莫日根的尸骨上迈过去,尸骨上长肉;迈过去第二次,肉体形成;迈过去第三次,英雄起死回生。这是英雄回到母亲体内再生的模拟巫术仪式。数字“三”和“九”在蒙古族民间具有明显的象征意义。蒙古族民众相信数字“三”和“九”是吉祥的数字。因此,在祭祀仪式和巫术仪式中通常用数字“三”和“九”。史诗《青和日•查干汗》中,女英雄参加选拔女婿的射箭比赛时,让大拇指滴血,边念咒语边说,这不是我的手而是哥哥的手,射出箭。这是一种转嫁巫术仪式。妹妹通过语言的神力和巫术行为的法力,将哥哥作为神箭手的神力转嫁到自己的大拇指里,使自己变成神箭手。蒙古族民众认为神箭手的神力主要在于大拇指。蒙古族民间广为流传的射掉天上七个太阳中的六个的传说《额日黑•莫日根》的“额日黑”就是大拇指的意思,额日黑•莫日根意为神箭手。

弗雷泽在《金枝》中阐释:“顺势”或“模拟”巫术除了通常为利用偶像达到将可憎的人赶出世界这一充满仇恨的目的而被实行之外,还被用于实现善良的愿望。其中重新诞生仪式,即“模拟诞生”仪式和防治病痛仪式是很重要的巫术仪式。弗雷泽列举了古希腊人的一种接近蒙古史诗中英雄死而复生仪式的习俗。在古希腊,任何男人如果被误认为已经死亡而且在形式上为他举行过葬礼,那么除非让他经过如下所述的重新诞生仪式,不然他就仍将被社会当成已故的人对待。该仪式的过程是:他得从一个女人的衣裙下钻过,然后洗净全身,包裹于襁褓之中送给奶妈。在马来西亚的沙捞越比拉万人那里,当一个妇女要收养一个成年男人或女人时,就要举行一次人数众多的宴会。养母当众坐在用布盖着的高椅子上,让被收养人由椅子后面从她的两腿之间爬出来。②同上。第23—25页。

三、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与蒙古族婚姻制度

据符拉基米尔佐夫在《蒙古社会制度史》中的分析,古代(11—13世纪)蒙古社会的基本因素是氏族。古代蒙古氏族是实行族外婚制的,因此,任何一个氏族的男子都不能与同氏族的女子结婚,而必须和与自己不同血统的氏族的女子结婚。《蒙古秘史》和《史集》对若干蒙古氏族、特别是对成吉思汗出生的那个氏族作了仔细的观察,详细地描绘了氏族关系的景象。蒙古的氏族是父系氏族,每一氏族的成员都是一个共同祖先的子孙。但是由于氏族发展而且有了分支,因此看起来若干氏族是同一祖先的后嗣。这些氏族的成员之间不许结婚,因为他们被认为都是同一血缘的父系亲属,即属于同一族系的亲属。①[苏]Б.Я.符拉基米尔佐夫:《蒙古社会制度史》,刘荣焌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第74—75页。

11—13世纪的蒙古人为了娶妻,有时不得不到很远的地方去,以便在远方的氏族中缔结婚约。事实上,正如我们将在后面看到的,古代蒙古人的氏族由于使用共同牧地,所以住地附近根本没有其他氏族的人。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把阿秃儿为了给他的长子定亲,跑到远离自己游牧地的客鲁涟河对岸的隔壁地方的斡勒忽讷兀惕部落去求亲。②同上。第77页。

关于蒙古族征婚史诗体现了氏族外婚制这一说法学界已达成共识。那么,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体现了什么?为什么女扮男装去遥远的他乡求婚,并且让妻子复活哥哥之后,自己变成鹿或兔子离开家乡?

据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情节,此类史诗体现了古代蒙古族男人从遥远的氏族或部落娶妻的父系氏族外婚制度,并且反映了当时的蒙古社会有着未来岳父考验求婚男子的力气、勇气和智慧的习俗。考验男子的形式通常是体现一位出色的牧民和猎人必备的力量和勇气的摔跤、射箭、赛马好汉三项比赛和驯服凶猛动物。男子只有通过以上严酷的考验之后,才能获得结婚资格和权力。

据韦斯特马克的研究,在世界各民族和部落中都有男子取得结婚资格之前必须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活妻子和孩子的习惯。丈夫和父亲是家庭的供养者和保护者,一个男人除非证明他有能力尽到这些职责,否则就不许结婚。在英属圭亚那的马库西人中,一个青年男子在被允许选择妻子之前,必须证明他是一个男子汉,并能担当起男人的工作。在受到皮肉之苦时也不畏缩,或者他敢于让人将他缝在装满火蚁的帆布吊床上,或者通过其他一些类似的考验,以显示他的勇敢。南美洲的博罗罗人里,每一个想要结婚的男子都必须杀五头南美野猪或者一头美洲虎,谁能杀死五头美洲虎,就有权娶两个妻子。宾夕法尼亚州的印第安人认为,一个青年人在证明他是一个男子汉之前就想娶妻是令人羞耻的。③[芬兰]E. A. 韦斯特马克:《人类婚姻史》(第一卷),李彬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52—53页。

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表层结构是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史诗。但在史诗深层结构中,真正的主人公是死而复生的英雄。英雄被害身亡象征英雄身份转换,从幼年进入青春期。妹妹穿上哥哥的衣服,女扮男装,伪装成哥哥,去遥远的地方求婚。在史诗深层结构中女扮男装的就是英雄本身。英雄死去象征英雄的童年离他而去。女扮男装的英雄经过摔跤、射箭、赛马好汉三项比赛和征服凶猛动物的考验,娶妻返回家乡,取哥哥的尸骨,妻子施展法术,使英雄死而复生这一情节象征英雄通过娶妻成家立业,作为一名社会成员重新诞生。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中英雄与妻子代表着各自的部落。英雄结婚后,妻子归入丈夫的部落里。这时,岳父岳母给女儿一部分牲畜、属民和草场,甚至岳父岳母携带牲畜、属民和草场加盟女婿的部落。这体现了蒙古社会的父权制特征。

蒙古族还有一类表层情节与女扮男装征婚史诗相反的史诗。我国史学家仁钦道尔吉把此类史诗称为家庭斗争型史诗。家庭斗争型史诗主要情节是:英雄的母亲、姐姐、妹妹、妻子或继母与外氏族的男子勾结陷害英雄,她们用借刀杀人之计,装病,派英雄到遥远的危险地方去取回所谓治病的宝物。这些宝物通常是大鹏金翅鸟的羽毛、心脏、大蟒蛇的心脏、尾巴、舌头、蟒古思的心脏等。英雄在远嫁的姐姐或仙女的帮助下,战胜强大的敌人,拿到治病的宝物。在回家的途中,宝物被姐姐暗中替换。英雄回家给她们送宝物,她们乘机杀害英雄,并占有英雄的财产迁走。未婚妻或仙女使英雄死而复生。英雄杀死仇敌,惩罚坏心眼的母亲、姐姐、妹妹或妻子。仁钦道尔吉在《中国史诗》中研究了家庭斗争型史诗的社会历史文化前提、思想内容和人物形象。①仁钦道尔吉,郎樱:《中国史诗》,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年,第223—232页。

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和家庭斗争型史诗是较为特殊的史诗。两类史诗表层结构中建构了相反的女性角色。蒙古族女扮男装征婚史诗建构了为复活哥哥而甘愿赴汤蹈火的、心地善良的、勇敢无私的女性角色;蒙古族家庭斗争型史诗建构了为霸占财产,勾结外来的男子,陷害家庭中男性亲人的、破坏家庭内部和谐的坏心眼的女性角色。蒙古族女扮男装史诗和家庭斗争型史诗虽然建构了完全相反的两种女性角色,但在表层结构背后的深层结构中两者都是从男权主义的角度,评价了女性的善恶以及伦理道德。蒙古族女扮男装史诗歌颂了维护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利益和父系氏族外婚制的女性;家庭斗争型史诗贬斥了损害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利益和父系氏族外婚制的女性。

I207.7

A

1008-7214(2017)05-0064-07

乌日古木勒,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丁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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