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协奏曲《二黄》创作赏析

景 徐 （四川音乐学院 610021）

钢琴协奏曲《二黄》创作赏析

景 徐 （四川音乐学院 610021）

钢琴协奏曲《二黄》（ER HUANG）是陈其钢受纽约卡内基音乐厅（Carnegie Hall）委约，创作于2009年，同年10月28日，由美国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总监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指挥茱莉亚交响乐团与钢琴家郎朗携手世界首演于美国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本文拟从作品分析的角度对作品的创作进行梳理与解读。

陈其钢；《二黄》

《二黄》的主题核心音调来自京剧二黄过门，通过分析发现京剧二黄过门的开头部分和作品主题核心音调非常接近，作品将京剧二黄过门开头部分截断、变型、重组了新的旋律，保留了二黄过门的精髓。甚至在作品的第二部分较为完整地出现了三次京剧二黄过门片段，以及作品第三部分根据京剧二黄过门开头部分音调发展出来的旋律。

一、引子

作品由主奏钢琴静静地开始，主奏钢琴声部由四行谱表构成，上面两行为下面两行的回声效果，可以由另外一位演奏家来完成。整个引子写作就像场景的描述，干净而空旷。接着在低音提琴的最低音C音1的持续音下，主奏钢琴重复了第1-13小节。之后调性转为#C徵调，并通过简化、模糊节奏，简单地描述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随后将音乐推到了一个乐器全奏的片段并渐弱下来，为第一部分做好了准备。

二、第一部分

作品的第一部分呈现出“起、承、转、合”的特征，虽然不是严格意义的起承转合，但也继承了起承转合的写作思维，并且以一种较为开放的结构思维将四个阶段糅合在一起作为作品的部分。

（一）第一阶段“起”

首先，主奏钢琴和第Ⅱ小提琴用三声部对比复调写作技法对音乐进行了呈示，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出现在主奏钢琴的高声部，钢琴的低声部和第Ⅱ小提琴是陪衬其核心材料的两条对比旋律。第45小节开始，主奏钢琴的旋律线条分别再次被安置在了长笛和大提琴声部，主奏钢琴间隔1小节对长笛的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进行模仿，与此同时，主奏钢琴的低声部、大提琴和第Ⅰ小提琴声部各自构成了三条相对独立的旋律线条与长笛和主奏钢琴声部呈现出兼有对比和模仿的综合性复调写作技法。

（二）第二阶段“承”

与其说这个片段承上启下，不如说它是第一阶段的延伸或扩展，这个片段以“调性镶嵌”技术手段为基础，在复合性的调性中将五声性三音组进行模进，构成复合性色彩。该片段以徵三音组为基础，首先在主奏钢琴声部出现C宫系统三音组D—E—G，随后模进到了F宫系统三音组G—A—C，接着模进到bD宫系统三音组bE—F—bA，最后到G宫系统三音组D—E—G。

（三）第三阶段“转”

第三阶段的“转”主要体现在低声部八个小节的c七声商调式下行音阶设计，并围绕音阶中的每个音构建临时的调中心，整个阶段调性都游移在C宫、bB宫、A宫、G宫等调性上。

（四）第四阶段“合”

第四阶段再现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虽然再现了音乐材料，但调性并没有回到原调，而且建立在bD调和#C调的理论意义的双调性上，实则为等音调。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首先在第Ⅰ小提琴出现，调性建立在bD调上，在间隔1小节之后，在#C调上主奏钢琴将第Ⅰ小提琴的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的时值缩小一倍，并紧缩模仿。因此，该片段具有一定“合”的意义，同样也是一个不严格的再现阶段。

三、过渡段

过渡段的音乐材料来自对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的分裂变型，首先在铜管组第Ⅰ圆号声部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进行分裂，并在节奏时值上进行伸缩式变型。主奏钢琴、巴松管和大提琴在一系列三连音进行之后，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进一步分裂变形，仅仅保留了主题的核心音程关系——小三度—大二度—大二度，并在第Ⅰ小号、第Ⅰ双簧管和第Ⅰ单簧管声部上作变型模仿，同时与第Ⅰ小提琴和低音提琴声部的旋律构成对比性复调关系，从而体现了综合性复调的写作手法。

四、第二部分

作品的第二部分为整部作品的展开段落，由一个具有再现意义的三部性结构构成。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调性展开阶段、第二阶段：动力化展开阶段、第三阶段：具有“回归”意义的再现阶段。

（一）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片段，出现了三次较为完整的京剧二黄过门材料，即和声化写作的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和两次复调化织体装饰写作的较为完整的京剧二黄过门材料，主要体现在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在多个调性上的呈示（即调性展开）。

首次出现了较完整的仅有4个小节的京剧二黄过门材料，主奏钢琴声部在E徵调上将其以和声化的写作方式呈现出来。这个阶段将调性转到了G徵调上，京剧二黄过门材料在巴松管和大提琴声部同时出现，主奏钢琴则作为伴奏声部演奏着五声化的音组或三十二分音符六连音五声调式音阶等经过性的背景材料，与此同时，主奏钢琴的低声部第95小节、第97小节对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进行了简单模仿。

京剧二黄过门材料再次回到了主奏钢琴声部，调性建立在bA徵调上，以纯四度叠置为基础的京剧二黄过门材料出现在主奏钢琴的高声部，低声部以简单模仿的方式对其核心音调进行了模仿。之前第96小节，主奏钢琴高声部的三十二分音符六连音跳音织体被替换到了木管组声部，长笛、双簧管和单簧管对其音组材料进行了轮流依次演奏构成复调化织体。

（二）第二阶段

这个阶段主要以动力化的织体和片段性的京剧二黄过门核心材料为主，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进行分裂、截断，伴随动力化的伴奏织体对音乐进行展开，调性更为丰富。整个阶段以动态的织体和细碎的材料将音乐推向了整部作品的一次小高潮。

这个片段出现了两个新的材料，第一个是三十二分音符六连音的五声性循环音群，另一个是主奏钢琴的二度—四度叠置和弦和五声性三音组的交替织体。在bG宫调上，两个材料伴随弦乐组的拨奏，分别经过2小节的表述以后，调性转至bB宫调，并将上述两个材料结合起来继续发展，调性在不断地模进中游移，经过了bE宫、bG宫等调性后，主奏钢琴声部回到了之前材料并不断模进发展，强大的音流在#F宫、E宫等调性中穿梭，随后回到了E宫调的之前的材料，随后伴随主奏钢琴的和弦织体将音乐推进到一个小高点。这个片段的情绪比较高涨，在流动的音流中植入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片段，显得材料更加细碎化。随后调性转至bA徵调，重复了一次核心材料，并在长笛和单簧管声部出现了两条对比旋律与其构成对比复调关系。随后音乐在动荡的织体下不断地模进，游移于C、bB宫等调性，在第153小节，调性转到了G徵调，再次出现了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片段，该核心材料片段在第159小节时，还在主奏钢琴的低声部以F徵调出现了一次，最后，音乐在整个乐队推向了全曲的第一个高潮，并以主奏钢琴模进的三连音音组结束。

（三）第三阶段

这是根据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写作的一个全新的段落，就像是对某种问题给出的答案，同时这个段落也是整部作品的高潮段落，整个部分大气磅礴，绝无矫揉造作。这个部分还再现了作品的第一部分第四阶段中的部分旋律，如果说该段落不具备完全的再现功能，至少该段落也具有一定“回归”的意义。

D徵调上的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在弦乐组小提琴、中提琴声部上拉开帷幕，在单簧管和巴松管的和弦持续音下，主奏钢琴温柔而漂亮地挥洒着五声音阶流动织体。核心材料持续约9个小节后开始变化，旋律忽然的转折，使情绪更加真实，更加贴切。特别是在打击乐组悬钹、低音鼓和定音鼓的滚奏推动下，音乐进入了下一个更加大气磅礴的片段。这个片段的调性没有改变，仍然持续在D徵调上，上述的第一阶段中经过发展的京剧二黄过门的核心材料在这个片段被重复了一次，只不过音响的幅度更加宽阔，主题旋律由整个弦乐组和第Ⅰ双簧管声部来完成。主奏钢琴也同步演奏了该旋律，由密集的和弦构成动力化的伴奏织体，将音乐推向了整部作品的高潮段落。第199—210小节的这个片段是整部作品的高潮段落，再现了作品第61—64小节，即作品的第一部分第三阶段。呈对比性复调的二声部旋律分布在整个管弦乐队相距两个八度的各组乐器之间，在主奏钢琴、钟琴、颤音琴、钢片琴ff力度的推动下，音乐达到了fff力度的高潮并回落到p力度。

五、第三部分

作品的第三部分是整部作品的再现段，整个部分恬静、怀旧地演奏采用作品的第一部分第一阶段、第三阶段和作品的第二部分第一阶段的材料缩减再现而成。

这个阶段再现了作品第一部分的第一至第三阶段（第40—55小节），无论是调性还是音乐材料，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这个阶段再现了作品的第二部分第一阶段的核心材料（第90—92小节），但调性保持在G徵调上，并逐渐减弱到pppp的力度结束。

六、结语

《二黄》是陈其钢第二次创作钢琴作品，2000年，陈其钢曾创作了一首钢琴独奏《京剧瞬间》。虽然两部作品的创作都运用了中国京剧音乐素材与西方作曲技法相结合，但是对比两部京剧题材的钢琴作品，《京剧瞬间》的音乐情绪激昂，而《二黄》的音乐情绪是宁静的。陈其钢说“音乐是有灵性的，真正的音乐创作，就像一棵从地里长出的树，如同生命，最终的结果是不能预知的。在写作之前，我所知道的只是一种情绪，一种远远的，如烟的感觉。在这个感觉中包含了自己熟悉的京剧音乐的音调……《二黄》里京剧音乐素材都是我从小家庭和社会生活的记忆。在北京长大的我们这一代人，对于这些旋律都可以倒背如流。今天，这些音调在现实生活中渐渐消失了，年轻人的生活被英美流行文化充斥着，我觉得很可惜。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作这些音调时总是带着一点忧郁之情。作为一个中国人，中国的传统音乐正是一种非常有性格的，完全不同于西方文化的东西。合理地利用中国传统音乐素材，逐渐成了我自我表达的基本方式和思维源泉”。

注释：

1.钢琴协奏曲《二黄》的低音提琴声部需要四把五弦低音提琴（5 string b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