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观的拓展与丰富
——浅论从散文《永生羊》到电影《永生羊》主题之升华
2017-01-28成湘丽新疆大学人文学院乌鲁木齐830000
⊙包 玉 成湘丽[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00]
生命观的拓展与丰富——浅论从散文《永生羊》到电影《永生羊》主题之升华
⊙包 玉 成湘丽[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00]
生命的美丽在于传承,不同民族、不同地域对于生命有着不同的理解,也有着相同的归属。从散文《永生羊》到电影《永生羊》对叶尔克西来说是大的突破,从“牺牲轮回”到“典礼仪式”,是在自然的天命观中融入主人公自身成长的生命轨迹,电影在生命意义之外延伸出更多的主题元素——成长的仪式、爱情的矛盾、母爱的牺牲、命运的反抗和宿命的轮回等,从而将文本意义最大程度地开放化和多义化。
《永生羊》 叶尔克西 生命 仪式 命运
当代哈萨克族女作家叶尔克西的散文集《永生羊》以平实的语言讲述着哈萨克族特有的文化内涵,尤其是对于生命永恒的追求以及自然的敬畏突显着草原民族特有的达观深远。从编剧到演员、从场景到服饰、从旁白到音乐,电影《永生羊》都是极富民族风味的成功再现和本色演绎,对于回归民族本位的本土电影的创作而言,《永生羊》可以说是近年来非常成功的例子。同时,电影又在不同维度上拓展和丰富了作品原有的情节内容,赋予了作品更能打动人心的深远意蕴和艺术魅力。
一、从“牺牲轮回”到“典礼仪式”
牧草丰盛的北塔山养育着世代的哈萨克族,游牧、迁徙、劳作,这片土地给了他们生命的延续。在哈萨克族心里,羊不只是果腹的必需品,更是生命意义的承载。散文中这样描述:“萨尔巴斯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挺起身子,用它的那双忧郁的羊眼搜索了一遍旷野,然后明明白白地对我说:走!我们到山洞去躲躲,山洪就要来了。那一刻它的姿势美丽得像一头鹿。”救“我”的代价就是付出生命,萨尔巴斯在牺牲自己后得到了永生,我为它流泪,父亲却说为了一只羊流泪不吉利,因为羊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人饱腹,羊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人类生存的需要,在人类看来这是自然的法则。
正如散文中“哈萨克们每宰杀一只羊时会说:你死不为罪过,我生不为挨饿,原谅我们!”电影同样以这句话体现出哈萨克民族朴素自然的生命观,但呈现的方式和杀羊的背景却各有所指,影片中一共出现了四次杀羊的场景,每一次都与人生仪式有关。第一次是在男主哈力的成人礼上,成全哈力从男孩变成了男人,这是男性生命重大的蜕变,叔叔凯斯泰尔跪在地上,一手拿刀,“你死不为罪过,我生不为挨饿,真主保佑”,叔叔仰望天空祈祷着;第二次是在乌库芭拉的出嫁典礼上,成全乌库芭拉从女孩变成女人,甚至是妻子和母亲,这是女性生命中最重要的蜕变;第三次是在叔叔凯斯泰尔和乌库芭拉的婚礼上,成全凯斯泰尔从男人变成了丈夫,从个人成长到家庭责任,同样是人生的重要蜕变;最后一次是在奶奶莎拉的葬礼上,天灰蒙蒙的,压抑得没有一点生气,成全奶奶平凡的一生。电影中四次杀羊情节的出现都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杀羊更像是重要仪式前的祭奠,并具有了仪式的象征意义。
散文中的萨尔巴斯为了救主人公的性命而牺牲,正如散文中写道:“如果你命数长,能在世上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你会看到很多羊为你而死,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而电影中,羊几乎都是作为重大仪式的祭品,萨尔巴斯是为了成全而牺牲。散文中的杀羊只是单纯的自然规律,符合人吃羊的自然规则,电影则在这既定的法则上融入人类的成长变化,虽然都是通过奉献得到永生,但电影中透过仪式侧面烘托出哈萨克民族对于人自身生命循环的理解。
一个是朴素自然的动物观,一个是人类成长的自然规律,从“牺牲轮回”到“典礼仪式”是散文到电影的重大突破,并赋予羊超越自身生命的更多象征意义,也让永生的主题更加突出。电影在散文原有主旨上的进一步升华,是对于哈萨克民族生命观念更完美的展现。
二、视角的转变和爱情观的强化
从散文到电影,还有一个重大而富有深意的变化是:主人公从成年女性回溯式的女孩视角变成了从男孩——少年——青年成长中的男性视角,其突出效果就是从侧面烘托和加强了原作的爱情主题。
散文采用内聚焦方式,通过回忆展现了一个小女孩成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想,尤其强化了她在成长历程中对于生命的认识和感悟。牧人妻子的死成了主人公记忆中最早故去的人,生与死一直是这位敏感多思的女孩最为记忆犹新的主题:“但是许多年来,生活在我周围的许多女人又相继走了,踏上了永远不归的路。她们每走一个人,都要回过头来,在我那不完整的记忆中轻轻地点上一笔,那故事也就越来越完整、清晰,就像前面描述过的那样,而且,我感到,越是随着时间的久远,我越是感到它离我越来越近了。”在不断的成长路程中,“我”对于生命的理解也在不断深入,从小女孩对死亡的不理解和恐惧到长大后对生命的洞察与感悟,最后以成人的眼光真实地看待生死,平静地对待生命的每一次告别。这就是主人公在时间的记忆中不断领悟生命的脆弱,又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成长的印记。
如果说散文中小女孩所体验最深的是生死,那么电影则以小男孩的视角在不断的成长中体察情感。虽然哈力自己没有尝试过爱情,但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爱情。懵懂的哈力渴望叔叔可以勇敢地对乌库芭拉说出自己的感情,年幼的哈力不懂爱情,在他的意识里爱情就是得到,就是努力争取,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他不能理解叔叔默默的守候,但是他渴望身边的人拥有爱情,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花骑和乌库芭拉的两情相悦以及叔叔和乌库芭拉的爱情不易。
可以说,散文以女性的角度看待生命的变化,感受成长的不同,电影则将视角更多侧重于爱情,并以儿童对于爱情的不解烘托出女性面对爱情的坚守以及男性对于爱情的执着。爱情观的强化让生命的色彩更加丰富,将爱情融入电影是改编后重大的突破,通过对爱情的多维诠释进一步感受生命的价值。
三、从回归命运到母爱、责任与牺牲主题
散文中羊的角色占据了大量笔墨,电影中骆驼的出现无疑更加强化了母爱的描写。动物的情感也许是出于本能,即使付出生命也不放弃孩子,这就是动物的简单情感。母爱就是责任,责任就是牺牲,这是母性的永生。乌库芭拉看到弱生的羔羊,冰天雪地抱着小羊找奶,弱生的小羊唤起了乌库芭拉的母爱,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最终乌库芭拉为了孩子选择离开叔叔,奶奶也没有挽留,因为换作奶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奶奶莎拉感慨乌库芭拉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命运,对她既同情又爱怜,认为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和轮回,看到乌库芭拉受惩罚,她可怜又心痛,看到乌库芭拉想念自己的孩子,她惋惜又理解。在奶奶莎拉看来乌库芭拉就是第二个自己,为了爱情,她们选择追求自由和反抗,为了责任,她们选择牺牲和固守,生命世界本就是循环往复的,不同的人却有着相似的命运。
散文中也有对于母爱的描写,“脐母”是指获得了认别人的孩子为自己的孩子资格的女人,“我”的脐母便是一个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奶香的牧人家的女人。“让我去死!你这个白房子里的小孩子。”脐母宠溺地抱吻着我。后来才知道,脐母没有子女,可是脐母从不埋怨抱怨,而是把自己的母爱给予更多的孩子。
散文揭示的是羊永生的朴素生存观,对于母爱的诠释也许没有那么透彻,电影则在永生的基础上融入了母爱、责任、牺牲等主题,这不仅是母亲对子女无怨无悔的爱,还是母亲将子女带来世界的责任,是母亲牺牲自己,让生命在子女身上延续的伟大。影片在融入母性的伟大之后,以情感的饱满和母性的张力将永生的意义最大化。
四、从生命的轮回到对命运的反抗
散文中的女性角色是被动的承受者,对于生命中的种种境遇女性只能被动接受和无奈承受,即使有过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付之行动的勇气。正如我十岁见证生死之后,母亲对我说:“记住,一个人是会死的,我和你们的父亲,也是会死的。那都是天意所定,迟早要发生的事。”那年母亲只有三十三岁,面对生死,母亲很明白,像是过来人的态度对我讲着生命的轮回。我也想过母亲的态度过于悲观,但是,我也只能认同,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定律。
这也正如电影中有一幕我和叔叔回秋草地拉草,途中遇到了一片在暴风雪中丧生的羊,叔叔将羊皮扒下说是做毯子,还说了一句“你不杀,天杀”。人是那么的渺小,连自己的命运都是被动接受,又怎么渴望去改变羊的命运呢?只能认同,只能接受吧!
电影不仅有对天命的认同,同时不乏对命运的反抗意识和选择后的担当意识。奶奶莎拉年轻时爱上了花骑,孕育了一个家庭,在爷爷去世后,奶奶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有着相同命运的乌库芭拉也在生活中饱受磨难,她勇敢地爱上了花骑,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背叛父母和花骑私奔,这是对命运的反抗。在花骑过世后,乌库芭拉又一次勇敢地选择了叔叔凯斯泰尔,可是她放不下自己年幼的两个孩子,最终她又一次选择了反抗。乌库芭拉是勇敢的,在命运面前是勇于挑战的。
乌库芭拉一般被认为是电影的女主人公,但是奶奶莎拉却是贯穿影片始终的线索。乌库芭拉和奶奶有着相似的命运,同样爱上花骑,同样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仿佛在说着共同命运的归属。乌库芭拉命运之坎坷、爱情之不易、斗争之艰难,又何尝不是奶奶莎拉命运的一部分?奶奶莎拉和乌库芭拉对命运的不甘、对爱情的渴望、对自由的抗争在电影中展现无遗。两代人的相似命运好像又在说着命运的轮回。
如果说女性角色的塑造,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命运的抗争,那么男性角色的塑造更是为其增光添辉。叔叔凯斯泰尔在找到私奔的乌库芭拉和花骑时,选择放走他们,他不只希望乌库芭拉能幸福,也希望乌库芭拉对于命运的抗争能胜利,这也是对于自己爱情的妥协与坚守。五年后,命运又一次将乌库芭拉送回到了凯斯泰尔的身边,这次乌库芭拉和凯斯泰尔都是坦然接受,两人结合了,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
接受命运还是反抗命运,电影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正是在这种含混复义中,让我们对于生命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作品中有一段很著名的话:“一只羊被宰杀了,另一些羊又会来临,它们的生命在时空中循环往复,永无休止。被人宰杀吃掉,只不过是生命往复的一种方式,没有更深的意义。”实质上,作者对生命意义的理解恰恰孕育于羊的牺牲之中,这构成了作品内在的悖论和张力。电影又从羊命运的往复延伸到人命运的轮回,羊的命运连接的不仅有自然的天命观,还有成长的仪式、爱情的矛盾、母爱的牺牲、命运的反抗和宿命的轮回,这赋予了作品更多的内涵蕴藉。
面对散文中朴实的文字,我们可以无限想象,但是电影中具象生动的角色,却给我们更多生命的体验。如果说散文是美的,那电影就是灵动的,是会呼吸、会动作、有意识的文字。叶尔克西努力把美的文字转化为镜头式的语言,把自己童年的回忆拓展成哈萨克女性的心灵记忆,把记忆中广袤的草原回归到现实的北塔山牧场,用镜头记录的不再是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而是一曲荡气回肠的哈萨克民族的成长史诗。
[1]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永生羊[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
[2]阿泰·库尔曼别克.电影《永生羊》的神话原型解读[J].电影评介,2012(2).
[3]王艺涵.寓言、史诗与日常生活——以《永生羊》为例谈民族志的影像重构[J].扬子江评论,2016(4).
[4]彭琨.哈萨克民族的生命之歌[J].当代电影,2012(8).
[5]邴波.电影《永生羊》的文化人类学分析[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
作 者:包 玉,新疆大学人文学院在读本科生;成湘丽,新疆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
本文系新疆大学本科生创新项目研究成果“新疆大学阅读现状的比较分析和社会调查——以汉族和哈萨克族大学生为例”(项目编号:XJU-SRT-1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