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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价值
——探寻史铁生小说《命若琴弦》的生存意识

2017-01-28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州510006

名作欣赏 2017年24期
关键词:瞎子琴弦史铁生

⊙陈 璇[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006]

存在的价值

——探寻史铁生小说《命若琴弦》的生存意识

⊙陈 璇[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006]

围绕“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史铁生不断用文字来呈现人面对世界的荒谬和生存的困境时,内心的顽强反抗和对自身价值的极力追求。本文以史铁生的小说《命若琴弦》为例,从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出发,在“困境中的生存”“反抗中的生命”和“存在中的价值”三个角度来思考史铁生在作品中对存在价值的显现。

存在 宿命论 反抗 困境

史铁生的《命若琴弦》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当时中国文学正处于“新时期”小说创作潮流中,各种流派的小说层出不穷。那时的作品大多数是关注现实生活的,从普通的人群中去挖掘人性的本真,从平凡的生活中去提炼生命的意义。史铁生的《命若琴弦》是他在创作道路上的一种突破性的尝试,作品通过简单的故事情节、朴素的语言直逼人心,用理性的思考贯穿生命的始终,把生命的意义定格在了生命的旅途过程中。史铁生用自己的生活感悟来创作,糅合“寻根”与“先锋”的独特性来完成小说,小说叙述虽然平凡,意义却不凡。

在《命若琴弦》中,“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是小说的开端亦是小说的结尾,正如史铁生对生命存在的认识也是如此,小说中描述的生活在社会边缘的“瞎子”师徒,以说唱为生,心中寄望着“弹断一千根琴弦的日子”就能拿到药方并看见光明。风雨坎坷的岁月,难以阻挡“瞎子”师徒为了看见世界的决心,他们坚持着用心弹琴。当艰难的岁月熬尽,琴弦断了一千根时,“老瞎子”和“小瞎子”重复前人的生命旅途,让无休止的重复把存在的价值隐匿。

史铁生以小说的形式,虚设生存境遇中的困难重重,把自身残疾的感受转化在小说的创作中,把生存中的种种困境叠加起来。《命若琴弦》似乎把生命当作琴弦,弹奏过程的优美犹如生命路途中的美丽风景,但琴弦终有弹断的一刻,生命,也总会归根。史铁生用平白朴实的小说语言,靠着虚无与脆弱的理想和目标,救赎自己迷失的灵魂,“一辈子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存在着,因为内心的渴望和生命的追求赐予了更多的色彩和特定的价值。

一、困境中的生存

生存的处境不是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的,命运变化无常,宿命决定了人生存的境况。史铁生的作品折射出宿命论的观点,在他的人生境遇中遭遇到的困境堆积形成独特的心灵独语。在小说《命若琴弦》中,史铁生为“瞎子”师徒安排了循环的坎坷人生,使他们在无尽的奔波折腾中体验到虚设理想中的生存艰辛与痛苦。

史铁生在小说的开头渲染了一个悲凉和苦痛的生存画面,“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攒动,匆匆忙忙,像是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每人带一把三弦琴,说书为生”。“瞎子”抱琴四处说书为生,凄惨漂泊钻进人心,悲苦难言。困境总不喜欢独立存在,生存的困境接踵而至,史铁生在小说中用接连的困境诱人反复叩问命运,但是无论生存境遇糟糕到何等地步,人总有梦想。史铁生在双腿残疾后依旧有《我的梦想》,他在小说中为“瞎子”师徒安设了美好的愿景,使心怀“弹断一千根琴弦”成为“瞎子”生存的始终,它被几代“瞎子”视为生命的最高追求,视为生存的最大价值,这是宿命,是轮回,是鼓励一代代的老少“瞎子”不断重复的为了能够看见世界而日夜奔波的唯一动力和精神支柱!

史铁生不惜笔墨创造了生活在城市边缘的遭受苦难命运的“瞎子”形象,把生存困境无限叠加,使苦难者的苦难愈加悲凉化,把生命的未知和对自己所知的猜测勾勒出憧憬的未来,把虚无的人生夙愿安放在作品主人公身上,形成无限轮回式的人生,循环难逃的宿命,让虚设与渺茫延续和蔓延。

在面对难逃宿命注定的失明苦难下,把命与琴弦相勾连,吸引着他们“活下去、走下去、唱下去”,无非是一次次琴弦的弹断,也无非是让原本黑暗的世界有了光明,让奔波劳累的生活有了寄托,让翻山越岭的岁月有了动力,让难以捉摸的存在有了意义,让心焦忧虑的心情有了沉淀。“瞎子”不可选择的双目失明与残缺,是命运赐予的不公;一代代“瞎子”难逃命运的安排,是宿命的悲凉;“瞎子”师徒在困境中顽强地奔走,是存在的价值。然而“面对无穷的未知,人类依然倔强不屈地前行,依然义无反顾地摸索前行,这靠的是信仰,是信心,是意志,宗旨是精神——宗教精神”。正是这种精神和信念,让一代代的“瞎子”把“弹断一千根弦”就能看到世界作为生存的鼓动,让命运安排的失明有了一丝生存的希望。但是,当老“瞎子”真正用心弹断一千根琴弦的时候,上天又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一张无字的白纸”竟是他用了五十年一直渴望的药方,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但是他却不愿把这个真相告诉“小瞎子”,因为他相信,是这份信念让他在追求光明的过程中不至于那么沮丧和悲凉。当“小瞎子”把“弹断一千二百根琴弦”作为自己人生的追求时,“小瞎子”则在延续着“老瞎子”曾经的渴望。

当难以改变的主观因素阻隔人生目标实现的时候,那注定看不见光明的生命难逃厄运;但是,当追求光明和希望的使命赐予一代代“瞎子”时,客观心态的改变让原本悲凉的人生寻找到了依靠。面对这样的生存处境,勇敢去选择光明需要强大的内心,在宿命意识的背后,隐藏着强烈的内心冲突,是突破还是墨守成规?是追求还是放弃目标?是袒露还是让命运轮回?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当面对生与死的问题的时候,想到“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在“残疾人”的事实怎样去面对生存的处境,唯有让宿命悲凉减轻化,让生存具有价值化,才能让轮回式的命运有存在的乐趣和享受追求过程的幸福。

二、反抗中的生命

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认为,“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一切的存在都是在荒谬中忍受痛苦和折磨,用反抗与超越荒谬的心态去抗争世界的荒谬,用顽强和坚持的态度去砥砺生命的坎坷。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展现了人在面对荒诞命运时候的反抗和超越,试图通过挑战生存的种种处境来反抗命运,而反抗是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途径,是一种对绝望生存处境的战争。

“瞎子”师徒内心渴望“弹断一千根琴弦”,就能把琴槽的药方解出,让他们看见世界,这是“瞎子”们的生存追求。但当一切努力耗尽,一根又一根的琴弦被亲手弹断后,“老瞎子”渴望一辈子的药方竟是一张白纸时,他绝望至极。面对药方的空白,面对世界的冷淡和荒谬,“老瞎子”“觉得身体里的一切都在熄灭,他整天躺在坑上,不弹不唱,一天天迅速衰老”。他不再有梦,意识到一切都是虚无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命运就是不停地打击自己。但是当他想起师父临终的情景时,他才觉醒师父早知道药方是一张白纸,但是为了他能继续生存下去,紧拉生命的琴弦,延续了这个“美丽的谎言”,“目标本来没有”,但求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对于史铁生而言,困境是一种不可选择的生存状态,它是史铁生写作的典型,用心灵对话、命运叩问去对抗困境。尽管知道反抗的结果仍然是失败,但是重要的却是过程。明知道未来是坎坷的,目标是虚设的,却仍要继续生存下去与命运反抗,在小说《命若琴弦》中,从“他本来能弹够一千根,可他记成了八百”到“是一千二,我没弹够,我记成了一千”,在面对无穷尽的苦难时,对命运的反抗唯有找到延续无尽的谎言,让对命运的反抗成为在追寻心中目标路途中的力量,这是为理想努力而得到的幸福和快乐,是为梦想不惜艰难困苦的坚持。琴弦的每一根断裂都是一种希望的喜悦,“瞎子”师徒在荒谬不堪的现实面前,在一代代绝望后延续的希望下,心中充满光明地用自己的行动去反抗现实的荒谬,去追寻自己有目标的人生和自身存在的价值,这价值不是对结果而言,而是对存在的过程而语。

史铁生喜欢在生命过程中寻找价值,在《答自己问》中说道:“过程!对,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同时,在《命若琴弦》中“瞎子”师徒不惜代价对命运的反抗,努力走出绝望的失明生活,在反抗的路途中经历着生命最弥足珍贵的喜悦与激动。实际上这正是反抗中的生命在创造自己的心灵空间,让“瞎子”重获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在反抗中寻觅到生存的力量和勇气。史铁生的小说《命若琴弦》无疑是对生存的省思,是对已知潦倒不可逆的困境的力挽狂澜,让我们在处境不佳中寻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让心灵有了皈依。

三、存在中的价值

存在的意义在于个人价值的实现,自我目标的实现是对个人价值的肯定,存在的价值从生命的过程中得以展现。史铁生的小说写作渗透着人为何而生存,生存的意义是什么,逐步逼近叩问生存的价值何在。在不断地追求梦想和目标的路途中,人在反抗和努力的路途中的体验和悲壮是生命的价值所在。史铁生通过小说《命若琴弦》呈现在不堪的现实困境下的反抗与挣扎,追寻人内心深处安谧的境况。

小说沉浸在茫茫无际的“一千根琴弦断裂”的岁月里,希望与现实在“瞎子”师徒的脑海互相冲击着,为了生命的渴望和目的,他们不顾自己翻过多少山头,走过多少里路,挨过多少曝晒和严寒,承受过多少爱情幻想的破灭,还有辛酸与委屈,“瞎子”师徒“根据自己的所知猜测着无穷的未知,以自己的情感勾画出世界”。因为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瞎子”是小说中的主人翁,史铁生仿佛置身作品之外又融入其中,他极力用内心充盈的目标世界来点亮现实的灰暗,把人生的苦闷交织凝聚为一个心中的念头,并以执念来不断追求和勇往直前,读者在史铁生笔下感受到了世间寻获到的别样况味尚可谓之存在的价值。这也正是史铁生在《命若琴弦》中传达出来的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琴弦终断,魂梦相动,心与坟墓是作者寻觅到的领地,琴弦恰似《我与地坛》中作者所言:“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寞,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弹断琴弦寻得药方是“瞎子”与琴的情感。当无尽的失望迎来一代人的终结时,即伴随着下一代虚无缥缈的希望,便“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无所谓谁是谁”,因为一切的未知都是值得的,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感知自我内心。时间依旧前行,向往与追求便是毕生的希冀。在迷途中内心的呼唤得到自己的回答,欲望与苦难相伴相随,是未知的白纸作为心灵的指引,让注定的苦难命运寻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小说《命若琴弦》是史铁生探寻生命意义之路的过程,他用“残疾”的自我塑造“残疾”的人物,让作品中的人物与作者相勾连。史铁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思潮中,勇于剖析底层特殊人群的生存处境,挖掘对命运反抗的种种变化,探讨生命的意义与生存的价值,从身到心,用生命的过程寻觅生活的意义。在作品中,临终的“老瞎子”也解脱了,让梦想延续,让目标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只为了让“小瞎子”能够享受更无际的精彩人生。史铁生让我们看见希望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是生命的过程,生命的过程中难以逃避的苦难和困境终将被心灵的渴望所征服,用专注的内心去寻求憧憬的世界,无所谓终点如何,生命的过程更弥足珍贵。能够充盈存在的价值与生命的意义不是一瞬的结果,而是那遥遥无期心有所向的过程。唯有注重过程才能引导人“走出”绝望,才能实现生命的意义,才能寻获生存的价值,实现自我的突破。史铁生在小说中以生命为主题去展开,从生存的处境和价值去探讨,他的生命哲学带来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史铁生的作品中,触及人类的存在命脉,充满着强烈的苦难意识,但是在作品中又隐含着一股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史铁生以自己独特的生活体验,把小说的笔触放到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群中,用小说人物的执着和坚持,把顽强的生命哲思融入作品,始终给人以鼓励和生存的慰藉。史铁生给予小说中的人物别样苦难的生存处境,并赋予了他们反抗命运的奋斗目标,在奋斗过程中的渴望、激情、心酸与艰难全化作生命的精神享受和心灵慰藉,生命的意义和生存的价值就在于这过程中因奋斗而收获的精神美。

①②③④⑥⑨史铁生:《命若琴弦》,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01页,第102页,第116页,第118页,第90页,第120页。

⑤胡山林:《对人本困境的思考》,《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4期,第103页。

⑦史铁生:《史铁生作品精选〈我与地坛〉》,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201页。

⑧史铁生:《好运设计》,见《灵魂的事》,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页。

[1]史铁生.命若琴弦[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

[2]史铁生.我与地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史铁生.史铁生散文选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

[4]史铁生.中国小说50强(第2辑):1978—2000[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5]王庆生,王又平.中国当代文学(下卷)[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6]段吉方.20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7]罗清.不一样的“活着”一样的生命意义——从存在主义看《活着》和《命若琴弦》[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4(7).

[8]胡山林.对人本困境的思考──史铁生创作的中心主题[J].当代作家评论,1999(4).

[9]唐丽.存在的荒谬与反抗——《命若琴弦》中的存在主义色彩分析[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S2).

[10]李真.《命若琴弦》与《务虚笔记》中的生存意识解读[J].作家,2011(12).

[11]王晓晨.扶轮问路写作夜 一度生命若琴弦[J].沈阳大学学报,2014(12).

[12]靳晶.从《命若琴弦》看史铁生的生命哲学[J].飞天,2009(12).

[13]段芳珍.解读《命若琴弦》的生命哲学[J].长城,2011(10).

作 者:

陈 璇,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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