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乡养老的社会化模式探讨*
——基于浙江省W县的个案研究
2017-01-27陈明君
林 胜 陈明君 赵 姮
(福州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学系,福建 福州 350108)
侨乡养老的社会化模式探讨*
——基于浙江省W县的个案研究
林 胜 陈明君 赵 姮
(福州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学系,福建 福州 350108)
浙江侨乡;侨乡特色;居家养老;养老模式
论文基于质性研究方法,以著名侨乡浙江省W县为研究个案,探讨侨乡特色的社区居家养老模式。侨乡发展社区居家养老的优势在于政府的重视和支持、充裕的民间资金、较好的场地和基础设施条件以及农村尊老互助的传统等方面,但同时也面临着诸如受惠人群少、服务内容相对单一、常态化的挑战以及服务专业化程度不高等问题。W县的居家养老的实践探索,代表了一种新型的农村养老模式,该模式充分利用了其侨务资源来解决资金难筹的问题,借助政府搭建公益平台引导多方力量参与社区居家养老,对于探讨中国农村社区居家养老有一定启示。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逐步进入老龄化社会,养老问题日益显著。对符合中国国情的养老模式的探讨越来越多。有研究认为,社区居家养老模式集传统家庭养老与机构养老之优点,是中国养老方式未来发展的方向。[1]在中国,70%的老年人居住在农村,农村的人口老龄化程度高,空巢老人现象严重,对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需求更为迫切。但是,近十年来,社区居家养老事业的发展主要集中在城市,学界主要的研究方向也在城市社区居家养老,罕有对农村居家养老的考察。纵观既有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对居家养老的概念[2]、必要性[3]、区域性现状[4]、问题及对策[5]的分析讨论。
中国在探索社区居家养老时,善于结合社区自身的资源和优势,并逐渐形成了以下几种比较典型的模式:一是以政府主导为特色的综合性服务模式,如“上海模式”;[6]二是以志愿者为主导的“武汉百步亭”模式,充分利用社区志愿者和社区居民互助作为供养者网络的支持力量,利于提高社区养老服务质量、创建有效社区养老模式;[7]三是融入企业元素的“昆明模式”,让企业兴办养老服务产业,把传统的照料型居家养老方式转变成护理型“1+1+1”居家养老模式;[8]四是以老人自主参与社区养老为主的模式,如“台湾菩提长青村社区养老模式”,坚持“老有所用”的态度,改变传统观念上老人是“依赖者”的养老态度。[9]目前学界对于侨乡正在探索的社区居家养老的研究较少。
鉴于此,本项研究通过浙江侨乡W县社区居家养老的实践为个案,基于质性研究方法收集资料,主要以深入访谈方式获取一手资料。为此,笔者于2016年8月到W县调查该县社区居家养老试点的服务环境和受服务老人的生活情况,以期全面了解侨乡社区居家养老试点的运行状况。
一、侨乡空巢老人养老现状
侨乡常被戏称为“38(妇女)、61(儿童)和99(老人)”部队,其留守人员主要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儿童和妇女会随着移民条件的成熟而相继迁移海外,最后国内只留下了年迈的父母亲独守空屋,形成侨乡空巢老年人群体。侨乡的空巢老人规模庞大,以福州为例,因子女在海外谋生造成的空巢老人约有4万人。[10]拥有华侨华人16.86万人的浙江省著名侨乡W县是中国有名的“长寿之乡”,截至2014年底,该县60岁以上的老年人约6.66万人,其中涉侨空巢老人约1.6万人,涉侨空巢老人占本地户籍人口的4.3%,[11]可见其比重之大。随着侨乡海外移民规模的扩大、当地生活水平和医学条件的改善,侨乡空巢老人的数量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
当前中国侨乡老人的养老存在几个方面的特点。
(一)家庭养老功能弱化,给侨乡空巢老人带来一系列问题
家庭养老是以血缘亲情为基础的养老模式,即由家庭成员在经济上供养老人、生活上照顾老人、精神上慰藉老人,在“养儿防老”传统思维的影响下,以家庭为单位的养老模式一直是农村养老的主要选择。但是,随着中国农村青壮年外出务工,以家庭成员为主的养老模式因为子女的空缺,其养老功能已逐渐弱化。在国内务工尚可在过年过节时回家探亲,但在侨乡,海外务工的子女由于遥远的距离、程序繁琐的签证手续和较大的回乡成本等,导致在海外的子女不能及时返乡或是回乡时间间距拉大。这势必造成侨乡空巢老人比中国其他农村的养老问题更加复杂和严峻。
首先,老人的日常生活得不到足够的照料,老人的安全难以保障。侨乡的空巢老人虽然在经济上已无后顾之忧,但日常生活却困难重重。由于老人身体机能下降,一些看似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老人来说却不能独自解决。老人因身体无法弯曲而剪不了脚趾甲,趾甲嵌入肉里而痛苦不堪;买菜烧饭、换电灯泡、提重物等看似简单的事情都成了一些空巢老人生活中的难题。有些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会雇保姆,但由于子女长期不在身边,一些素质较差的保姆会欺凌甚至虐待老人,一些保姆偷盗老人钱财,生病也不送医院,更不要说护理老人了。此外,空巢老人的安全问题堪忧,触电、车祸、火灾和突发性疾病等都可以成为侨乡老人潜在的“杀手”。许多空巢老人虽然手头有钱,但没有定期检查身体的意识,也不知道自己患有高血压、心血管等突发性疾病,如果发病时亲人不在身边,就会出现因无人抢救或抢救不及时而发生的意外事故。在W县,每年都会有三四位空巢老人因种种意外事件死亡,还有的老人突发心脏病死于家中数日后才被发现。[12]
其次,老年人心里空虚和寂寞,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侨乡老人在移民文化的影响下都显得比较坚强,并没有寄望在海外的子女时常陪伴在身边,即使生病了也不愿告诉海外的子女,但子女的缺位仍给老人的精神世界带来了一定负面影响。侨乡空巢老人过的是“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的寂寞生活,有些严重的还会导致老年人形成诸如偏激焦虑和厌世情绪的心理疾病。乡村没有相关文化活动也加剧了老人的空虚寂寞,这样的情境催生了专门针对侨乡地区老人的色情表演活动的滋长。[13]此外,老人内心空虚寂寞使得一些骗子有可乘之机,在侨乡,老人上当受骗的事件屡见不鲜。因此,解决常被忽略的空巢老人的精神慰藉问题已是当务之急。
(二)机构养老在侨乡尚未成熟
机构养老是指社会机构(包括社会福利院和敬老院、老年公寓、老年康复机构、护理院、临终关怀机构等)统一为老年人提供有偿或无偿的生活照料、精神慰藉和医疗服务,以保障老年人安度晚年的养老方式。目前我国机构养老发展存在一系列问题,如养、护、医、送(餐)四大功能分离,农村的大部分养老机构只保障老人的最低生活标准,即包吃包住,医疗护理方面欠缺,很少关注老人的实际需求,尤其是心理和精神慰藉层面。[14]机构养老在侨乡遇到如下问题:
首先,农村养老机构少且服务水平低,远落后于侨乡老年人的需求。养老机构建设成本高、回收资金周期长、工作人员流失率高等原因导致农村养老机构数量少且服务质量低。目前在侨乡确实建立有少数的养老机构,但他们并非专门针对华侨华人家庭中的空巢老年人群体而设置,其服务内容较为简单,服务形式单一,养老设施也比较简陋,专业化服务水平不高。这些机构功能较为雷同,主要都是为了满足老年人在吃、住等方面的基本需求。侨乡集护理、康复、娱乐、与海外子女交流等功能为一体的中高端养老机构比较罕见。
其次,老年人观念上也不愿意到机构养老。通过对W县老人的深入访谈得知,目前大多数农村老人希望在自己家中养老,对机构养老的意愿很弱,只有不足10%的老人选择机构养老,这表明老年人对机构养老的态度是排斥的。机构养老会让喜欢攀比的老人觉得“脸上无光”,影响了海外子女在家乡的声誉。而且,养老机构一般离其村社有一定距离,机构养老迫使老年人离开他熟悉的生活环境和相知的亲朋好友,隔断了老人曾有的交际网络。远离了固有的社会圈,老年人产生了比独居更多的失落感和孤独感,甚至有的老人会有被抛弃的感觉而抑郁。与此同时,老人在机构需要重新结识陌生的舍友和护工人员,也会导致老人生活上不适应,放大了心理上的无助感。
(三)社区居家养老具有优势,但其在我国的实践与发展主要集中于城市
家庭养老、社会机构养老等传统的单一的养老模式已不能满足我国面临的多元的养老需求,故而依靠社区和专业化服务团队、将家庭养老和社会机构养老相结合的养老模式应运而生,即社区居家养老模式。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则是以家庭为核心、社区为依托、专业化服务机构为载体,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社会参与、非政府组织实体承办的运作方式,采取上门、日托或邻里互助等服务形式,为居家养老的老人提供以生活照料、医疗保健、心理慰藉等为主要内容的社会化服务。[15]它既能迎合老年人“家舍难离”的精神需求,同时又能体现社会养老和社区服务“以人为本”的现代理念,从而具有家庭养老与机构养老的综合优势。
“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将建设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的多层次养老服务体系。”民政部在2016年全国老龄办主任会议上着重提出:“要着力补齐居家养老支持政策的短板,优化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的养老服务体系。”[16]由此可见,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是“十三五”时期及未来社会养老服务的重要发展方向之一。
目前我国社区居家养老的发展主要是在城市,对其的研究也主要集中于城市,农村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发展也都主要参考城市的做法和经验。毋庸置疑,农村在经济发展水平、政府补助、居民公共服务意识、专业服务队伍和交通状况等方面处于劣势,所以在农村开展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难度会比城市大。但在侨乡,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积极探索符合侨乡特色的社区居家养老模式。
二、W县侨乡社区居家养老的探索
W县位于浙江南部山区,有涉侨空巢老人约1.6万人。[17]该县于2014年在Y镇J村开辟了浙江首个侨乡农村居家养老试点“社区居家养老照料中心”,后又于2016年在其Z镇X村再设一个居家养老试点,期望以点带面,扩大居家养老服务的辐射范围。经过两年的探索与实践,Y镇J村居家养老服务(以下统称“试点”)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居家养老的办法,其具体做法如下:
第一,组建“爱心社”,解决空巢老人的吃饭问题。吃饭问题是办好社区居家养老的关键。“爱心社”指的是在农村兴办老年食堂,设立老年餐桌,为空巢老年人提供餐饮方面的服务。目前,试点长期在“爱心社”用餐的老人有41名。“爱心社”每日提供中晚两餐,每餐有四菜一汤,餐费标准为每人6~7元。“爱心社”只向每位老人每餐征收3元的餐费(9名低保户除外),加之其他花销,资金缺口很大。因此,试点根据W县情和侨情,采用政府作为民生工程补一点、村居贴一点、社会筹一点、老人自己出一点的综合途径解决服务经费。特别是华侨华人的社会捐助,从资金方面得到有力保障,这也是侨乡社区居家养老可持续发展的一大重要因素。
第二,老人日常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社区无偿为老年人提供诸如理发、修脚、照相等日常生活照料。试点还建立了“八人帮扶小组”,把常在社区“爱心灶”用餐的41名老人分成五组,每组8~9人,各组选出1名大家信服的组长,组长掌握每位成员的动态,如哪位老人不能来就餐,组长就会安排成员轮流送饭。同样,老人生病、家庭变故、心理变化等小组都能及时反馈,社区工作人员可以进行相应服务和心理疏导,让老人感受到社区大家庭的温暖。
第三,老人的休闲娱乐和体育健身服务。试点投资120万元建有老年人照料中心(以下称“中心”),内设棋牌室、会议室、康复健身室、亲情视频屋、KTV包厢、餐厅,以及躺椅、报纸图书、电视电脑等设备。老人在这里可以休闲、娱乐,还可以利用“中心”提供的健身设备加强锻炼。
第四,老人的医疗保健服务。W县空巢老人大多居住于交通不便、医疗条件落后的农村,老人到县城就医看病难。针对这种情况,试点计划与医院合作,每周2天派经验丰富的医生就地坐诊,并根据实际需要提供上门服务。还将与家政公司签订协议,如空巢老人需要到市级医院就诊或住院的,家政公司可接送并全程陪诊,提供预约挂号、代领报告、借取药品、代缴费用、煎药喂药、陪护等服务。老年人还建立个人健康账户,每次体检和就医的病例都将录入到特定的应用软件。这些档案既能方便老人就诊,还可让其海外子女通过软件及时知晓父母的身体状况,一举多得。
第五,利用互联网加强空巢老人与海外子女的情感联系。如前述提到的个人健康账户,试点很好地利用了互联网来推进他们的养老事业。“十三五”规划强调“互联网+”益民服务,W县将“互联网+”思维理念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做了很好的结合。
不仅建立个人健康账户,该试点还设立“视频屋”。所谓视频屋是指在国内的父母通过“中心”提供的网络视频与国外的子女来交流,联系情感。虽然现在网络已经很普及,但侨乡老人接受新科技速度缓慢,“中心”建立视频屋,教老人视频聊天。通过互联网,空巢老人与海外亲人在网上见面,弥补久不能相见的亲情缺失。不仅如此,“中心”在其公共场所都安装有摄像头,海外亲人随时可以通过软件打开视频观看国内老年人在“中心”的生活状况,比如,海外的子女可以时刻关心“今天我家老人来吃饭了没有”,“如果没来,是不是出现什么不舒服了”,就会打电话回来关心老人。
三、侨乡发展社区居家养老的优势与不足
W县基于其自身侨乡的特色,努力探索了一个独特的社区居家养老模式,不仅解决了当前空巢老年人的养老需求,让侨乡空巢老人安享晚年,而且消除了在海外谋生的子女的后顾之忧。居家养老模式之所以能够在侨乡取得一定成绩,在于侨乡拥有几个方面的优势。
第一,政府重视和支持。社区居家养老光靠民间自建是不能形成的,它需要政府强力地推动和主导。政府不仅可以规划、管理、资助和监督社区居家养老的推进,还可以通过行政力量调动众多的社会资源,为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奠定坚实的基础。W县是传统侨乡,为侨服务已经成为当地政府工作的重心之一,为侨乡空巢老人服务被当地政府视为“留根工程”。除了对涉侨老人服务以外,当地政府还组织了其它形式多样的对侨服务,比如组织“寻根夏令营”项目,让海外的移民二代回家乡学习中国传统文化,领悟祖国山河;还为侨乡留守儿童安排中华传统文化趣味活动等课程,自2011年开始全县承办该活动达6期,参与的留守儿童达1800多人。
第二,侨乡民间资金充裕。在普通农村,资金短缺成为限制社区居家养老发展的一个瓶颈。但侨乡民间资金较为充沛,比如,在W县,子女在国外务工的老人有侨汇,经济相对富裕,他们有经济基础参与社区的有偿或低偿服务,甚至出现有些老人要求建立高档社区养老中心的情况。
在侨乡,海外移民捐赠家乡大大小小的公益事业已经成为十分普遍的现象。海外移民可以通过对家乡的捐赠活动来补偿他们在国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的缺失,[18]而且他们不管在海外取得怎样的成就,其在家乡的“好名声”才标志着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19]因此海外移民是愿意出资捐助家乡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事业的。2014年,W县侨办成立“侨界爱心协会”,该协会在不足两年之内共收到侨界捐资达1370万元,这些钱很多就被用于社区居家养老。侨乡的捐赠活动与侨乡养老事业的发展是相互推进的。正如W县侨联主席所言:“我们经常关心老人,去陪老人聊天,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老人就会告诉其在海外的子女,这些移民就更愿意捐钱捐物。他们捐了钱之后,又发现政府确实拿这些钱为老人做出了实事,他们就愿意拿出更多的钱和物。”[20]在调查中笔者听闻,有位侨商在其父母亲“五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宴会上,当场捐出500万元用于老人社区养老项目,在他的感染下,其他参会的侨商当晚也共捐出了56万元,这让当时参会的侨联主席既兴奋又意外。资金充沛是侨乡社区居家养老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支撑,侨乡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三,场地和基础设施的优势。社区居家养老需要公共场地,这对于公共用地较为紧张的城市来说困难较大。但在侨乡,社区居家养老的公共场地和基础设施优势较为明显。在农村福利供给不足的情况下,“老年人协会”所提供的福利不容忽视。[21]不同于城市和中国普通农村,侨乡的老年人协会发展得十分壮大。老年人协会是由老年人自发组织、参加的自治性群众组织,在老年人互助、解决老年人权利保障、休闲娱乐等方面起到重要作用。在普通农村,老年人协会由于缺乏经费和政府扶持而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但侨乡的老年人协会受益于华侨华人的捐赠,在农村养老甚至农村公共管理方面都起到一定的作用。[22]这些组织还设置有自己的固定活动场所和较为完善的老年人服务设施。比如他们在华侨华人的捐赠帮助下,已经修建了专门的“老人活动中心”,活动中心已经安装了十分齐全的设备,平时老人就在活动中心打牌、下棋、休息、放电影、唱戏和聚餐等。侨乡这些场地和设施资源只要稍加组织就可以转化为社区居家养老所用,所以在侨乡发展社区居家养老,其所投入的成本要比一般的农村低。
第四,农村尊老互助的传统。就发展社区居家养老而言,城市有着相对成熟和稳定的志愿服务群体,农村在这些方面虽然略显不足,但也有邻里尊老互助的优良传统。如试点中的“爱心灶”,平时诸如烧饭送饭、保洁、劈柴、搬桌椅等事情就是由村里的热心人士来承担,他们低偿或者义务为老年人提供服务,对他们来说为老人服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农村社会是个熟人社会,当老人的子女长期不在家时,邻里乡亲为长者提供帮助、提供力所能及的照顾都很正常。侨乡农村还是一个宗族传统厚重的社会。以J村为例,“胡”姓为大姓,占了全村95%以上的人口,所以宗族的力量很容易在村里形成。而且,海外移民取得成功后就会在家乡兴修祠堂、开展祭祖和修祖谱等活动、成立“理事会”等宗族管理机构。这些理事会直接接受海外同宗移民的捐赠,成为社区居家养老资金的重要来源之一。海外移民使宗族力量得以壮大,宗族还制定赡养老人的族规,对族人进行孝道教育,规范族人赡养父母的行为。
尽管试点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作为一种新现象,仍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
首先,受惠人群少,服务内容相对单一。老年人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的情况并不理想,就J村而言,60周岁以上老人有150人,其中子女在国外的空巢老人就有120人,但参加居家养老的老人只有41人。不参加的老人很多持观望态度。有些老人及其子女尚未建立有偿养老服务的观念,有些则是担心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质量和可持续性。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开展运行首先要得到农村老年群体的认可,这就需要多元化宣传社区居家养老理念——政府文件引导、大众媒体宣传、社区村委会利用宣传栏广播等形式熏陶,形成全方位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氛围。社区服务人员应经常与老年人及其子女沟通,潜移默化地转变老年人家庭养老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接受新事物,理解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进而增加社区认同感责任感。
要让更多的老人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社区人员还要坚实地办好社区家庭养老的服务,认真评估侨乡老年人的切实需求,针对老年人在年龄、身体状况、心理素质、文化水平等方面的不同,有差别地提供多样化服务项目,并由老年人自行决定所需服务的种类和数量。试点已经在满足侨乡老人特殊需求的方面(比如与国外子女的联系)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同城市社区居家养老相比,其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水平还有待提高。城市社区居家养老已经积累了相对成熟的经验,可以适当学习其做法,将政府购买服务引入农村社区居家养老,还可以在侨乡农村开展形式更为多样的文体活动、组织老年兴趣小组和老年人旅游、举办健康讲座等,来提高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水平。
其次,社区居家养老发展面对常态化的挑战。目前,W县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模式还未形成一个稳定的长效运行机制。比如,政府的优惠补贴政策还不明确,不确定因素较多,政策的可持续性令人担忧;筹集的资金来源不稳定、资金使用缺乏制度性的规范与约束,资金投入全凭负责人的主观经验和感觉;社区居家养老的服务内容随意性大,管理过程较为简单,缺乏科学系统的服务评估和需求调查分析。这些就需要当地政府将社区居家养老的办法制度化、规范化和管理的科学化。
再次,服务专业化程度不高,需要引入专业的服务机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体系包含了多个服务主体和服务内容。试点已经引入了企业(比如“个人健康账户”)积极介入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体系,在资源配置、运营管理方面可以优化供给,提高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效率。笔者认为,试点还可以更大程度上地放开社区居家养老的服务主体,比如可以积极引导海外移民回国投资提供专业化的养老服务。在调查中发现有一些华侨华人已经看准了中国养老事业这个庞大的市场,他们有这样的愿景,希望能参与到家乡的养老事业中去。
此外,还可以引入专业化的服务团队,如社会工作服务。其实,试点的某些做法已经具备有社会工作“助人自助”的理念,如“八人帮扶小组”就是让老人互帮互助,并根据一些老人的所长,让老人在发挥余热的过程中实现价值和尊严。“助人自助”不仅可以使老年人“老有所用”,还可以解决农村养老服务人员供给短缺的问题。当下引入社会工作者和社会工作机构来帮助农村空巢老人解决其养老中存在的种种困境和难题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在综合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社会工作者可以发挥自身的专业优势,运用个案、小组、社区工作方法开展老年服务。通过社会工作可以提高对老年人自身服务如心理疏导、需求评估、整合资源支持系统等,也可指导并且对社区的服务人员进行专业化培训,是提高社区居家养老专业化服务水平的重要举措。
2016年7月13日民政部、财政部联合印发了《关于中央财政支持开展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改革试点工作的通知》,通知强调落实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开展养老服务业综合改革试点”的要求,决定选择一批地区进行居家和社区养老服务改革试点,并对成功模式和经验做法进行宣传、复制和推广。W县的居家养老代表了一种新型的农村养老模式,该模式充分利用了其侨务资源来解决资金难筹的问题,是政府搭建公益平台引导多方力量多维度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的模式,对农村社区居家养老可持续发展具有启示作用。
[注释]
[1] 张奇林、赵青:《我国社区居家养老模式发展探析》,《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
[2] 贾丽凤、马翠花:《农村社区养老模式的构建研究》,《农业经济》2012年第4期。
[3] 郭竞成:《农村居家养老服务的需求强度与需求弹性:基于浙江农村老年人问卷调查的研究》,《社会保障研究》2012年第1期;田北海、王彩云:《城乡老年人社会养老服务需求特征及其影响因素:基于对家庭养老替代机制的分析》,《中国农村观察》2014年第4期。
[4] 李伟:《农村社会养老服务需求现状及对策的实证研究》,《社会保障研究》2012年第2期。
[5] 崔炜:《如何建设并发挥社区综合为老服务中心的作用》,《中国社会工作》2016年第11期。
[6][14]章晓懿、刘帮成:《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质量模型研究:以上海市为例》,《中国人口科学》2011年第3期。
[7] 陈娟、黄尚德:《社区居家养老模式分析——基于武汉市百步亭社区调查数据》,《决策与信息》2016年第5期。
[8] 罗淳:《少子老龄化态势下的居家养老困局及其社区化解之道:兼及昆明城市社区调研的评述、思考与建议》,《人口与发展》2013年第2期。
[9] 崔思婷:《新型社区养老模式初探:台湾菩提长青村社区养老的启发》,《科技致富向导》2012年第23期。
[10] 张红、谢郁芊:《侨乡空巢老人之困如何解》,《人民日报》海外版2014年1月10日第12版。
[11] [17] W县侨办:《心系侨胞,情暖侨界,全力做好侨界精准扶贫工作》和《W县居家养老试点的调查》,2016年。
[12] 包小荣:《W县侨乡留守老人养老问题的调查与思考》,《W华侨研究》2014年第1期。
[13] Lin Sheng,Irregular Emigration from Fuzhou: Changes and Transformation in Coastal Rural Qiaoxiang,M.Phil Thesis,Hong Kong: University of Hong Kong,2009.
[15]穆光宗:《我国机构养老发展的困境与对策》,《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
[16] 李立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努力开创“十三五”时期老龄事业发展新局面》,《中国社会工作》2016年第11期。
[18] 黎相宜、陈杰:《社会地位补偿与海外移民捐赠——广东五邑侨乡与海南文昌侨乡的比较分析》,《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1年第4期。
[19]李明欢:《“侨乡社会资本”解读:以当代福建跨境移民潮为例》,《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05年第2期。
[20]2016年8月22日笔者在浙江省W县对该县侨联主席的访谈。
[21] 邓燕华、阮横俯:《农村银色力量何以可能?——以浙江老年协会为例》,《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6期;甘满堂、邱玮、吴家玲:《老年协会办食堂与农村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创新》,《社会福利》2014年第12期。
[22] 林胜:《侨乡社会公民参与要素研究——以福建C村G炼油厂事件为例》,《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4年第1期。
[责任编辑:胡修雷]
Socialized Pattern of Elderly Care Services in Qiaoxiang: A Case Study of W County in Zhejiang Province
LIN Sheng CHEN Ming-jun ZHAO Heng
(Department of Sociology,University of Fuzhou,Fuzhou 350108,China)
Zhejiang Qiaoxiang; Qiaoxiang features; Home-based Care Service; eldcrly care service mode
This research is based on qualitative methodology. Using a notable W county in Zhejiang province as a case, it discusses the pattern of Home-based Care Services. The advantage of developing elderly care services in Qiaoxiang are governmental support, sufficient private financial support, well location and infrastructure conditions, and the tradition of respecting and supporting each other in rural areas. However, it also faces some problems such as fewer beneficiaries, relatively simple service contents, normalized challenges, and service specialization degree inequality. The exploration of elderly care service practices in W county represents a new mode of elderly care service in the rural area. This mode makes use of the Qiaowu resource and solves the problem of insufficient financial support. With the help from non-benefit platforms that are built by the government, they collect financial support from different areas, participating in Home-based Care Services. This has some inspiration for exploring the elderly care services in Chinese rural communities.
D634.2
A
1002-5162(2017)01-0012-07
2016-11-12;
2017-01-12
林胜(1976—),男,博士,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际移民与侨乡社会;陈明君,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赵姮,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
*本研究是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新移民在非洲的跨国经营研究”(15BSH096)、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中国新移民在南非的跨文化适应研究”(13CSH066)和福州大学智库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