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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岳的诗词创作

2017-01-27周兴涛

孙子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武举

周兴涛

华岳的诗词创作

周兴涛

华岳是宋代的武举人中的翘楚,其诗、词在南宋堪称自成一家,内容既与军事相涉,亦有纯粹的文人雅事,风格上豪放壮阔与深沉婉约兼具,堪称“文武双全”,他是宋代武举与文学结合的典型代表。

武举 华岳 诗词

华岳(生卒年不详),字子西,自号翠微,贵池(今属安徽)人。初为南宋武学生,韩侂胄当国,上书力诋其罪,被下大理狱,贬建宁圜土中。韩侂胄诛,放还。嘉定十年(1217年)中武举进士,为殿前司官属。以谋去丞相史弥远事觉,下狱杖死。《宋史》卷四五五有传,其集有“《南征录》《北征录》皆不著于艺文志。《南征录》,诗居十九,即其别集。此《北征录》皆兵家言”①《翠微北征录》卷末,光绪二十六年刻《先哲遗书》本。。两书情况请参阅祝尚书先生《宋人别集叙录》及兰书臣、吴子勇《翠微北征录浅说》。《翠微南征录》十一卷,为贬建宁时所作,王士祯题语略云:“第一卷开禧元年《上皇帝书》请诛韩侂胄、苏师旦,语最抗直。余诗十卷,率粗豪使气。”又谓岳“皆不肯附和浮议,盖陈东一流人”。②《翠微先生南征录》卷首,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其《南征录》详见《宋人别集叙录》,《全宋诗》又辑得佚诗若干。今人孔凡礼《全宋词补遗》据《诗渊》录其词十八首。本文所引华岳诗词即出自《全宋诗》《全宋词补遗》,只出标题,不再详注。

钱钟书《宋诗选注》论曰:“宋代的武学从墨义文学而后骑射,武学生也是文绉绉的,但是他(笔者注:华岳)总跟职业文人不同。他发牢骚,开玩笑,谈情说爱,都很真率坦白地写出来,不怕人家嫌他粗犷或笑他俚鄙。”又谓《上宁宗皇帝谏北伐书》对战争形势的分析和预计切实中肯,“气势凌厉,情辞慷慨”,《平戎十策》和《治安药石》系统阐发抗金复国的战略方针和具体的军事措施,持论有理有据,见识超卓,行文爽利,议论风生。他劝皇帝四面八方搜罗英雄豪杰,“从沉溺下僚的小官一直到“轻犯刑法的黥配和隐于胥靡——简直算得《水浒传》的一篇总赞”。③钱钟书:《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256页。华岳的散文作品,笔者拟另文阐述,本文专论其诗词。

一 、豪放遒丽的诗歌

陶文鹏《论华岳的诗歌》一文较详细地介绍了其生平,对诗歌内容和艺术特点做了精到的分析。①陶文鹏:《论华岳的诗歌》,《长江学术》,2006年4期。本文拟避开陶先生的模式,从别一方面入手来认识华岳及其作品。

华岳是武学生、武举及第,但其身份认同却是太学生、进士。其《除夜二首》自注:“丁卯岁,夜在斋阁。因思二年以来除夕皆坐不辜之狱,复事君子道长,即有拔茅连茹之庆。”当时已从建宁返回京城到武学了,但诗中称:“十载载春游太学,二年年夜宿圜扉。”《再上皇帝书》首句自称:“待罪国学发解布衣臣华岳。”只云“太学”“国学”而不言“武学”。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一云:“华岳,字子西,右庠诸生,以武策擢第。……因擢第为殿前司官属。”只云“擢第”而不特别强调武举及第。此种现象并非个别。如《新安文献》卷九六:“武学生程骧,……开庆元年登周震炎榜进士。”所谓“进士”也是武举。乾道五年(1169年)武举试题对武举人的定位是“子大夫,儒而谈兵者也”。②[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选举八之一四至一五,中华书局1957年版。下文简作《宋会要》。又如嘉定元年(1208年)武状元周师锐谢启也以“士类”自称。③四川大学古籍所:《全宋文》,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15册第3页。因此,我们初步得出印象:宋人不把文、武举进士和文、武学分得很明白,常常统称而不区分。这种习惯在后代也有延续。如元人余阙《青阳集》卷四《两伍张氏阡表》:“宋之季时其地专用武,故民多尚勇力而事格斗,有号为进士登科第者往往皆武学也。”明人余士奇(万历)《祁门县志》卷三“宦达之武科”即将宋代武举人视为“进士”。

这就提醒我们,一些文献称宋“进士”时也可能指其武举出身,云“太学”也可能指的是武学生。原因有如下数端:一则,武举及第在官方可称“武举进士”,可省称“进士”;二则,很多人既考文举又试武举,简单称其进士(文举),只是漏掉武举身份(也有故意遗忘的);其三,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人们都视武举、武学生为文人。实际上,宋代“进士”“太学”有泛化的趋势,如今之“老板”“师傅”一类是时代观念的反映。换言之,文举进士、太学生在社会上地位尊崇,而被运用到其他领域。若将前述第二种情形者只视为文进士,不算错但不全面,对深入了解宋代社会有所遮蔽。若因“进士”的常用意义是特指文举而将只应武举者归入文举则是重大错误。④武举人的身份问题可详参周兴涛《宋代武举与社会生活》,《科举学论丛》,2010年第2辑。

一般武举、武学生是以此获取外部世界的认同,但华岳不是仅满足于此,他以英雄自期,对自己的文武才略充满自信。这是他与其他武举人作品的最大区别。《冬日述怀》:“男儿未际风云会,辜负胸中十万兵。”《呈诸同舍》:“只恐金銮不前席,谁云无策富王畿。”可惜没有机会施展抱负,一旦有则必将做出一番伟业,“我材袜线短,愿君广甑收。他日宾幕府,鏖战当焚舟”。(《寄大庾郭县尉》)对好谈兵而不识形势的官员,则教之:

兵贵先人斯夺人,莫教间谋漏真情。汉因有备吴终退,秦为无人楚始争。卦向爻中分损益,棋于局上定输赢。不知都督三边者,还肯江湖问一声。(《兵》)

与《治安策》的思路、内容一致。要掌握先机,注意保密,要有能决胜千里之外的谋略之士,但实际朝廷中很缺乏,所以要向江湖中寻求,而自己正是此辈中人。

有此自信,故多以历史上名将相自许。如《知遇》自注:“阅《韩信传》,因伤今思古成知遇。”更多的是想学习中兴名臣。如《除夜大雪》自注:“丙寅除夜得春,瑞雪大作,时有襄淮之衅,因记夜半入蔡之事,使人振腕不寐。”诗曰:“何当夜缚吴元济,去作中兴社稷臣。”又《雪中有戏》:“好将今日平淮策,说与当年李愬听。”张高评指出:楚汉纷争之咏史主题,至南宋三大家所关爱,已大异于前。汉魏六朝治乱兴亡之殷鉴,初盛中唐盛衰存亡、战败得失之教训,最得南宋三大家青睐,实则为宋代史学尽心“资鉴”之体现。①张高评:《南宋咏史诗之新变——以三大诗人咏史为例》,《遨游在中古文化的场域——六朝唐宋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湾里仁书局,2004年版。“资鉴”是文臣之事,而“中兴”是武将职责,华岳的选择是后者。

一方面,广西作为经济后发达地区,经济基础相对薄弱,一些单位和部门一定程度上存在重经济效益轻文艺发展的思想,文艺人才的物质待遇与经济发达地区相比普遍偏低,落差明显,导致包括优秀美术人才在内的文艺人才外流;另一方面,广西作为民族边疆地区,受地理和地域的限制,文化信息相对闭塞,文化交流相对较少,艺术家得到政策和资金上的支持相对较少,向社会推介艺术作品的难度较大,等等,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包括美术人才在内的文艺人才的成长。

然而华岳也不仅将自己视为一介武夫,对文事同样自信。《寄大庾郭县尉》:“方图拜尺纸,文此不敏羞……嘘灯拂毫楮,尺素驰流星。”诗快且好,求诗者不绝,《赠陈道人》:“道人陈守一,善画,出锦轴求诗。”甚至处处不让人后。《月岩》自注:见“壁间集上留咏,篇章无虑千万,求其称绝,盖亦鲜俪。偶三客出天蟾字韵,索笔和之。三客顿首谢罪,特疥壁,以留岁月”。《小春言怀》:“春从酒瓮榨将出,秋在诗囊带得归。弓射十分方破的,棋高一着便争机。”自言文武均善。

有此底气,故行事多侠气。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一评价他“为人轻财好侠”,“倜傥似陈亮”。元韦居安《梅磵诗话》卷下谓其:“豪放不羁,诗文皆有气骨。”陶文鹏认为其诗文“直抒胸臆,激情澎湃,嬉笑怒骂,乃至大声疾呼,横放恣肆,痛快淋漓,读之如闻高渐离易水边的击筑悲歌”,“豪情与悲慨,奋发与消沉,炭火与冰雪时常交织在一起”,“读之如见鹰击长空,如闻鹃啼冷夜,令人时而豪情鼓荡,时而扼腕叹息”。②陶文鹏:《论华岳的诗歌》,《长江学术》,2006年4期。

此一豪情在诗歌中多有表现。写景则雄奇无比。《月岩》:“六丁一凿空云烟,满窟勒驾驱神仙。冰轮推出月中月,玉斧劈开天外天。”《山水吟》:“君不见周家社稷生甫申,崧岳当年曾降神。又不见千里秀气钟三苏,眉山草木皆焦枯。”想象奇特夸张,出人意表,气势十足。论人事则粗豪率直。宽慰人语:“自料吾与兄,气量及者鲜。……有难既不死,他时非浅浅。”(《慰吴吉甫县尉》)对权臣则是口无遮拦,其《闷述》:

雁翎未忍刳丁谓,虎口犹期脱蔡京。何事奸邪皆幸免,洛阳年少却南征。有鼎不烹胡虏肉,无刀可断佞臣头。男儿此等不平气,空使冲冠射斗牛。

直呼权奸姓名,这在当时确实少见。故清曹庭栋谓其诗:“脱口豪纵,多破胆险句。”③[清]曹庭栋:《宋百家诗存》卷二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诚然。即便干谒他人,依然充满着顶天立地的豪气。《钓鳌行》:“北风浩荡沧溟阔,千万军声夜潮聒。翻空浊浪鼓雷霆,舟子停兰面如血。龙门有客何狰狞,弩目张胆殊不惊。桅樯破浪裂洋岛,直欲一举空蛟鲸。我之钓兮非世比,新月为钩索霞绮。先拗虹蜺为钓竿,却把鲲鹏作香饵。欲垂未垂号鬼神,星斗无光天地昏。海灵乞命免生死,一钩连六酬衔恩。我公万里风烟伯,度量汪汪寰海窄。蟠胸高耸蓬莱山,壮气直吞云梦泽。恩波万壑奔洪流,风帆浪楫交觥筹。金鳞照日巨如斗,四海触物无虚舟。我生本是钓鳌客,几岁滩头望风色。忽闻霹雳破昆仑,便整丝纶驾航舶。我今十辖迎公开,会须举手生风雷。不然长啸谢水府,明月满船归去来。”豪放个性得以酣畅淋漓地张扬,宏伟抱负与超凡才智得以尽情展示,这样的干谒诗实不多见。如此大气的还有《归钓吟》。

一般武举人表达不遇的诗句,除何宏中“姓名不到中兴历”④[宋]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一,中华书局2002年版。之悲愤外,它皆若刘必成“任他儿辈笑人痴”⑤[明]佚名:《诗渊》,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6册第3941页。、刘政“欲诉愁人意,频怀杞国忧”⑥[明]陈道:《八闽通志》卷七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齐鲁书社2002年版。,皆婉而讽。华岳则不同,其才愈高,其志愈大,其不幸的牢狱之灾,使其恨必愈深。“忧吾所谓果何忧,忧国忧家卒未休”(《忧》),然现实却是“有心报国从招祸”(《暮春述怀》),徒悲“英雄多少不平气,一夜朔风争怒号”(《闷中赓赵丞韵》)。在特殊的煎熬下对把对自己的不满转怒于他人,“髑髅不信误儒冠,夜深踢起床头婢”(《怒题》)。久望不遇后,渐渐平和,自我宽慰,“功名自有风云会,不遇风云毋自煎”(《偶成》)。还是希望先成就功名再归隐,“他时了功名,为结烟霞侣”(《赠祝跛》)。

当其被放逐、监管之后,诗歌色调趋冷,“孤绝”“寒标”“凄切”等语频频出现。内容上则以描写困苦生活和反思为主。狱中诗歌如《苦蚊》:“四壁人声绝,塌下蚊烟灭。可怜翠微翁,一夜敲打拍。”言囚之苦,却充满生机。受到病痛折磨,则“冤鬼夜随风雨泣,病囚时作犬羊呻”(《牢城言怀》)。只能自慰:“英雄不遇不忧贫,狱吏从教唤不应。煮饭只烧沽酒罐,读书权借守囚灯。堪嗟世事危如卵,无怪人情冷似冰。”(《囚中记贫》)送别友人之时,更显悲痛。《送商府判》:“风牵回柳萦君衣,君衣不作回柳转,直上云端朝紫薇。……谈笑从容狰狞疆场,君家事业铭冠裳。……东风吹恨入长亭,零落桃花泪如雨。”《送提举陈工部》:“泉知送客声犹咽,烛昧留人泪谒垂。”风、柳、桃花、泉、烛皆因送别而呜咽、流泪,一派凄楚的氛围。久被羁押,不免“愁杀江南未归客”。客邸途中《记梦》:“溪泠泠,鼓咚咚,虚堂淅沥生寒风。寒风绰我梦魂去,飞跃直上蓬莱宫。蓬莱宫殿女如玉,霓裳羽扇环帘珑。月娥留我宴珠翠,玳筵闲列花丛丛。酒酣万象罗心胸,举杯话别殊匆匆。青鸾命驾下空阔,一声珰珮鸣丁冬。被衣起坐周四顾,庭户悄悄无人踪。银河万里倒澄碧,冰鉴半轮斜倚空。横江孤鹤一声唳,唤起乡心千万重。”虽然奇丽幽峭,但孤独、清凉之感更为强烈,诗风的变化是显见的。

反思之作,乃因特殊遭遇而得出教训。《百舌》:“莫嫌花外太啁啾,默默难酬好世界。……堪嗟国士徒切直,不似幽禽明语默。何如钳口归山林,莫问燕南并越北。”(自注:福建号乌秀。)此诗含身世之感,自己上书而遭祸,现在自警自诫宜少语多默而全身。而《知遇》:“淮阴西汉一英雄,史氏持衡论亦工。不向追亡羡萧相,却于援死著滕公。岂知并绩三人杰,皆自当时一语功。后世人材自戕贼,炎凉安得古人风。”表扬汉代的推荐人才以及公正评价人物。而自己因建言而获罪,却无人敢言。于是认清“世路与谁分曲直,人情于我自炎凉”(《过羊肠岭》)。华岳诗中多次提及司马迁,就在于其秉笔公正不屈于权势。又常以司马迁自喻,如《诉董寺丞》:“九重不忍诛林甫,一札翻令囿马迁。”萧驰以为宋代咏史诗“咏史与史论融合为一,是机杼独具之创意思维”, “在作史者不到处,别生眼”。①萧驰:《中国诗歌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24~144页。“皆自当时一语功”或可当华岳“别生眼”之语。

曹庭栋《宋百家诗存》卷二七赞华岳之诗:“锤炼处又极冶衍遒丽。”笔者以为锤炼处至少体现在善于捕捉细节和炼字炼句。

华岳精通书画,明白书画同源同质的道理,故其诗歌写景如画,擅长捕捉景物瞬间的动态变化。《江上双舟催发》:“前帆风饱江天阔,后帆半出疏林阙。后帆招手呼前帆,画鼓轻敲总催发。前帆雪浪惊飞湍,后帆舵尾披银山。前帆渐缓后帆急,相傍俱入芦花滩。岛屿萦回断还续,沙尾夕阳明属玉。望中醉眼昏欲花,误作闲窗小横轴。”最后一笔化动为静,将自然美与艺术美升华,一般人是误将画境作实景,而作者反其道将实景化为书画,是因心中时时“画心”,即以欣赏画的态度看待世间景象。又如《骤雨》:“牛尾乌云泼浓墨,牛头风雨翻车轴。怒涛顷刻卷沙滩,十万军声吼鸣瀑。牧童家住溪西曲,侵早骑牛牧溪北。慌忙冒雨急渡溪,雨势骤晴山又绿。”善写变化,富于趣味。这两首的共同处是对细微的变化观察得很清楚,结尾是四两拨千斤,变动为静,都有图画的效果。

注重细节乃是善于寻找诗味,在日用平常处看到美,或曰时时以“诗心”待物之故。《田家十绝》,就满是农村气息。如“脔鱼炊糁作荷包,宿饭无汤暖酒浇。放碗出门行一匝,小溪新涨已平桥。”又“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良人犹怒催耕早,自扯蓬窗看晓星。”于细节中见生活趣味,能打动人心。“诗心”即是情趣化生活态度。如《过西溪》:“路随马足难知数,山叠鱼鳞不记名。隔岸青帘人不渡,一溪流水暮潮生。”《桃花》:“红雨随风散落霞,行人几误武陵家。牧童若向青帘见,应认枝头作杏花。”牧童、溪流皆常见之人,常见之景,在华岳诗歌却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因素。其他如《新市杂咏》十首、《矮斋杂咏》二十首、《春闺杂咏》等观察细微,心平气和。情趣化生活的态度有时也不免戏谑、粗俗。如《训爨婢》:“班颔昔尝肥似燕,沈腰今已瘦如蜂。”《矮斋》:“炙灯烟染栋,见客帽翻檐。”

华岳诗歌也有比较注重炼字炼句的,或求生新,或求瘦硬。其《奇见》:“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绕画堂。眉黛蹙成游子恨,脸红烧断故人肠。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舞罢隔帘偷送目,不知谁是楚襄王。”“脸红烧断故人肠”,构思精巧,出语奇特。又若:

饥牛恋茅坑,吠犬护柴门。(《寿昌道中》)

水瘦石生齿,山寒梅未花。(《游溪西寺》)

杯宽却怪青山小,坐久不知黄叶深。(《秋晚述怀呈薛子长》)

皆能看出锻炼痕迹。其诗还有 “以文为诗”的特点。如《知遇》“好德未闻如好色,知人安得似知音。”《宁川泠渡》:“游女不知行旅恨,一茶留我话平生。”《自宽》《和戎》等皆是。

周密斥华岳诗歌为“粗恶”①[宋]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中,《丛书集成》初编本。,固有因个人感情色彩而言之过甚之处,但华岳也确有率直而不加约束处。而刘克庄《千家诗选》二十卷选其诗二十四首,则暗地里给予了较高评价。就武举人身份角度而言,诗歌成就最大的无疑还是华岳。

二、豪婉多姿的词

华岳的词不多,但内容丰富,有相思,有个人身世之叹,有论时政者,有家国之恨;风格多样,豪放有之,婉约亦有之。论时政如《满江红》:

庙社如今,谁复问、夏松殷柏。最苦是、二江涂脑,两淮流血。壮士气虹箕斗贯,征夫汗马兜鍪湿。问孙吴、黄石几编书,何曾识。青玉锁,黄金阙。车万乘,骓□匹。看长驱万里,直冲燕北。禹地悉归龙虎掌,尧夫更展鲲鹏翼。指凌烟、去路复何忧,关山隔。

雄心壮志,气魄极大,表示恢复必成,功业必立,又批评韩侂胄盲目北伐,不懂军事。赵希蓬有和词:“劲节刚姿,谁与比、岁寒松柏?几度欲、排云呈腹,叩头流血。杜老爱君□谩苦,贾生流涕衣空湿。为国家、仔细计安危,渊然识。英雄士,非全阙。东南富,尤难匹。却甘心修好,无心逐北!螳怒空横林影臂,鹰扬不展秋空翼。但只将南北限藩篱,长江隔!”②孔凡礼:《全宋词补遗》,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80页。批评了朝廷的做法,高度赞扬了华岳的爱国热忱与谋国雄略。表达壮志,则如《水调歌头·英荚才开六》:“定燕秦,封晋魏,信当然。”壮志长期未酬,则感叹“功名富贵皆前定”(《蝶恋花·叶底无风池面静》),而起了归隐之心。《念奴娇》:“倚藤临水,照丰姿自笑,天然丘壑。利鞅名缰成底事,空把此身缠缚。李杜文章,良平事业,且束之高阁。浩然归去,暮霞残照零落。闻道西北埃尘,东南形胜,次第清河岳。此等功名尘世事,与我初无关约。十里松萝,一蓑烟雨,说甚扬州鹤。倚栏长啸,玉轮飞上天角。”

写男女悲欢离合,有香艳者,有愁苦者,有含蓄者,有率直者。香艳如《瑞鹧鸪》:“华月楼前见玉容。凤钗斜褪鬓云松。梅花体态香凝雪,杨柳腰肢瘦怯风。几向白云寻楚□,难凭红叶到吴宫。别来风韵浑如旧,犹恐相逢是梦中。”愁苦如《满江红》:“ 帘拍风颠,云共雨、商量欲雪。愁不寐、兽炉灰冷,寸肠千结。罗带只贪珠泪擤,金钗不整乌云侧。对菱花、空自敛双蛾,伤离别。心下事,凭谁说。愁与恨,如山积,被傍人调闻,昵龟成鳖。塞雁来时空怅望,梅花开后无消息。恨薄情、拼却与分飞,还重忆。”最痛切者莫若《霜天晓角》:

情刀无斫,割尽相思肉。说后说应难尽,除非是、写成轴。帖儿烦付祝,休对旁人读。恐怕那懑知后,和它也泪瀑漱。

华岳的奇险特点在这首词中也得以展示。情之如刀,斫伤相思者,而为情而愿将满身相思肉割尽,将相思之苦与身体发肤的感受表现得很真切。“刀斫”“割尽”乃一己之事,对方怎知?于是把这些相思之语写成长信卷成轴,还要诫对方不要对着别人读,怕旁人听后也要泪流满面。旁人尚且这般,当事人又何以堪?这首词从正面直白抒情,亦从侧面衬托、夸张形容,情之深切表达得淋漓尽致。将口语入词,有点曲的味道。如“说后说应难尽,除非是、写成轴”对元曲之“满清江买不到天样纸”有启发意义。赵希蓬亦曾和之:“枕痕如斫,一线红生肉。睡起娇羞无语,远山坐对横轴。 烧香帖频祷祝,偷把简儿读。字在那人何在,泪珠飞下簌簌。”①孔凡礼:《全宋词补遗》,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78页。风格婉约,想象力大减,感染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总的说来,华岳词受辛弃疾影响较大,各种风格都有,带有由词转向曲的过渡迹象。

华岳的诗、文、词在南宋堪称自成一家,更是武举人中的翘楚,内容既与军事相涉,亦有纯粹的文人雅事,风格上豪放壮阔与深沉婉约兼具,誉为“文武双全”当不为过。其文化意义在于:他是宋代武举与文学结合的典型代表。

(责任编辑:周亨祥)

Hua Yue’s Poetry Creation

Zhou Xingtao

Hua Yue was a talented person among the military successful candidates in the imperial provincial examinations during the Song dynasty. In terms of pomes and ci, he formed his unique style during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 contents of his poems and ci were related to both the military affairs and the cultural affairs of the literati. In terms of style, his poems and ci are both bold and profound. So Hua Yue was well versed in both polite letters and marital arts. He wa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combination of marital art and literature of the Song dynasty.

B22

A

2095-9176(2017)03-0069-06

2017-03-01

周兴涛, 文献学博士,现为昆明学院人人文学院副教授。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宋代武举文化研究”(12XZS011)之阶段性成果。

Kew Words:Military Successful Candidate in the Imperial Provincial Examination; Hua Yue; 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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