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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论析

2017-01-25王会光蒋占峰

中共郑州市委党校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乡贤基层

王会光,蒋占峰

(1.上海大学 社会学院,上海 200444;2.河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乡村治理作为国家治理体系的基础环节和重要构成,其成败得失关乎我国现代化建设的质量和进程。在当前乡村利益格局不断变动的过程中,即旧的治理体制治理乏力与新的治理体制尚未形成之际,国内逐渐出现了一种区别于传统治理群体的新乡贤治理现象[1]。浙江省上虞市在新乡贤治理现象中最具典型性也最具影响力。2014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王志良以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上虞经验”为立足点,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在全国推广乡贤文化研究的建议》的提案,此举迅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同年7月,光明日报率先以“新乡贤·新乡村”为主题对现代乡村社会中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典型事迹进行了系列报道。随之,中央电视台也将镜头聚焦乡村,寻找乡贤。2015年至2016年,连续两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重点提及,要重视乡贤力量,发挥乡贤作用,提高基层治理能力。至此,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事实得到了国家层面的认可与肯定。事实上,我国基层农村治理大致经历了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社、队乡村集中组织管理到人民公社体制下的“政社合一”“政党合一”,继而转向改革开放后直至今天仍然实行的“乡政村治”的治理模式。新乡贤之所以在现阶段的治理中备受推崇,主要是因为现代乡村治理面临着空前的治理难题——治理主体缺位、治理客体复杂以及治理基础动摇,导致出现无序和无效的治理结果。鉴于此,本文在分析现代乡村治理困境的基础上,重点探讨了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合理性,并对其逻辑可行性进行了论述。

一、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起点

近年来,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浪潮的迅猛推进,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乡村卷入其中,“被一路高歌猛进的城镇化抛在了身后”[2]。结果是乡村社会的政治文明、社会结构、经济文化、生产生活等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残,“村庄‘空心化’‘生锈化’‘文化沙漠化’、集体行动难等现实困境”[3]是对我国中西部农村地区的真实描述。正如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所言:“在我们社会的激速变迁中,从乡土社会进入现代社会的过程中,我们在乡土社会中所养成的生活方式处处产生了流弊。”[4]

1.乡村治理主体缺位,内驱力失衡。改革开放以来,伴随打工经济的兴起,大量农民脱离土地,进城务工。某种程度上讲,农村劳动力的输出,是市场调节资源配置的结果,是农村脱贫致富的体现,但在城乡格局未有根本改观的前提下,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劳动力的大量外流,势必加速了乡村的凋零和败落。这是因为农村外流人员在年龄构成上多是青壮年劳动力,他们身强力壮,往往能够比老幼群体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和价值;在文化程度构成上,他们中不乏高学历、高智商的大学毕业生、优秀基层干部等精英人才。生于斯、长于斯的他们,本该是美丽乡村的建设者、推动者,是永葆乡村生机和活力的中坚力量。然而,面对现实,他们却拼命摆脱乡村,奔向城市,甚至将定居城市作为人生的目标追求。因此,由人才流失所直接导致的乡村治理主体缺位、内生性治理基础弱化等后果也就在所难免。同流出群体的年龄和学历构成相比,留守在乡村的则多为妇女、儿童和老人等弱势群体,在城乡未来发展的力量对比中,乡村发展内驱力失衡问题的产生是显而易见的。当前我国部分乡村正在经历着“无主体”乡村、留守乡村、荒芜乡村这一过程。

2.乡村治理客体复杂,自治力失力。客体是较主体而言的,它是与主体相对而存在的。乡村治理客体复杂主要是由利益主体的分散性、治理对象的多元性和价值观念的异质性所决定的。具体来说,一方面“乡镇政府只办理上级交办下来的事情,不在上级交办的事情以外办事”,同时,“乡镇行政退出了诸如发展经济、调整产业结构等诸多方面的主导作用”[5]。另一方面后税费时期,村民自治在欠缺财政支持的情形下,越来越成为一个游离于村庄之外的制度安排,离村民自发创造出这一制度时的精神相去渐远[6],不少地方的村民委员会则承担了大量基层政府指派的行政性事务,而对于村庄的公共事务却无暇顾及[7]。此外,农村公共产品还面临着供需紧张的矛盾,公共服务还很不健全;“农村文化市场要素乏力,各种文化资源缺乏合理的配置”[8],致使农村文化产品匮乏,农民精神空虚,以至于封建迷信、非法宗教、黄赌毒等活动猖獗;农村生态环境恶化,“室内现代化,室外脏乱差”的现象仍广为存在。面对以上问题,以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为核心的基层群众自治制度疲软,自治力失力。

3.乡村治理基础动摇,公信力失效。乡村治理的基础建立在村民对“村两委”干部认同、信任和支持的语境之上。要实现乡村有效治理,除充分发挥“村两委”干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外,也离不开广大村民的积极参与。然而,近年来由于部分“村两委”干部纪律观念不强,工作作风不正,自身行为失范,违背群众意愿、损害群众利益的现象时有发生,群众对他们的认同度和信任度自然降低,干群关系紧张,治理基础动摇。中组部有关调查结果显示,基层群众特别是农村群众对所在地方(基层)党组织信任的仅占6.57%[9]。基层干部在现代乡村治理中可谓“人微言轻”“说话无人听,办事无人跟”。以至在贯彻执行上级政府的某些行政指示或处理村里的某项公共事务时,“村两委”干部“势必要同基层公众展开全方位的劝说和博弈,甚至不得不动用必要的强制手段,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10]。

二、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合理性

乡贤者,乡野贤良之士也。乡贤一词系指在民间基层本土本乡有德行有才能有声望而深为当地民众所尊重的人[11]。中国传统文化中,乡贤是对有作为的官员或有崇高威望、为社会做出重大贡献的社会贤达的尊称[12]。“一方乡贤,在一方乡土中的人文道德力量不可谓不大,由一乡及一县,由一县及一省,由一省及全国,所谓聚溪成流,其影响不可忽略低估”[13]。历史上,乡贤曾在我国地方社会的秩序维持,实现国家对基层的长效治理方面发挥过不容小觑的作用。现代社会中,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最早尝试发生在浙江省的上虞市和广东省的云浮市。已有的实践经验表明:新乡贤是现代乡村治理中可资利用的重要资源,其参与现代乡村治理具有逻辑的合理性——新乡贤集“能人”“贤人”“达人”于一身,可有效发挥其自身魅力,对解决现代乡村治理中的流弊难题,推进乡村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1.新乡贤是乡村发展的“领头羊”。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是恢复乡村生机,焕发乡村活力的关键。前文述及,工业化、城镇化浪潮下的乡村,由于人才的外流,致使乡村治理主体缺位,乡村发展后劲不足。解决这一现实困境,就要重视乡贤力量,充分发挥新乡贤在现代乡村发展中的“领头羊”作用。这一构想不仅源于已有的实践经验,更是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逻辑合理性使然。新乡贤生于乡村、长于乡村,既熟悉村落、了解民生,又别离乡村,游走于现代都市文明之中;既谙熟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掌握着最新的信息技术,又思路开阔,富于理想,勇于担当。重返乡村,他们能够有针对性地将自身的学识、经验、技术、专长等以乡民喜闻乐见的方式,植入乡土,惠及乡民,更好地反哺故里,造福桑梓,支援家乡的建设和发展。从这一逻辑出发,呼吁乡贤回乡参与乡村治理,使新乡贤日益成为乡村发展的领航力量,对扭转目前乡村发展过程中的萎靡态势,增强乡村发展的活力与后劲,将有着积极的作用。

2.新乡贤是乡风文明的“代言人”。“望得见青山、看得见绿水、记得住乡愁”,是现代乡村建设的内在要求和根本前提。“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但是当前无论是农村的自然生态环境还是人文社会环境,都在不同程度地遭受着破坏,并且这种趋势还在进一步恶化。“部分乡村的美已经因为城市建设的冲击受到破坏”,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周宏春说,“农村环境一旦破坏,再恢复会很难;农村的美一旦消逝,人们的乡愁也将无处寄托”[14]。因此要想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乡韵,让乡贤回乡参与乡村治理,就有必要将新乡贤作为乡风文明的“代言人”,充分以其嘉言懿行,垂范乡里、教化乡民、沁润人心、温暖故土。根据这一逻辑,新乡贤完全能够以其实际行动带领村民开展农村生态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开展村民喜闻乐见的法治教育、中国梦教育等,更好地净化人文社会风气,提升精神生活品位;带领村民模范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用核心价值观的主旋律,涵育文明乡风,滋养淳朴民风,进一步凝聚起崇德向善,崇法尚义的强大精神正能量,推进美丽乡村、价值乡村和道德乡村的建设步伐。

3.新乡贤是乡里和谐的“安全阀”。社会学家刘易斯·科塞提出,“安全阀制度就是在不毁坏结构的前提下使敌对的情绪得以释放出来以维护社会整合的制度,它对于任何社会都是必要的”[15]。北京大学张颐武教授认为,“乡贤就像高压锅的‘安全阀’,可以起到弥合社会分歧的作用,把社会矛盾化解于无形”[16],新乡贤既可以有效处理基层干群关系,应对“官民”信任危机,又可以预防地方群体性冲突事件和黑恶势力极端事件的发生。乡贤虽不是官员,手中没有被明确赋予的权力,但是,民意推崇让他们拥有基层社会认同的“天然”权威[17]。他们恪守正义,以身作则,威望高,口碑好,是群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能人、贤人、富人。他们“说话有人听,办事有人跟”,能够将千千万万个分散的个人意见达成一致,最终形成绝大多数村民都能接受并执行的决议。现代乡村治理中,新乡贤理应成为乡里和谐的“安全阀”。一方面,可以及时将基层民心民意、民间动向反馈到基层政府,使之充分了解到群众的诉求和心声,继而最大限度地为广大群众争取利益,降低乃至消除“民”对“官”的愤怒和不满。另一方面,也可以及时把国家有关方针、政策等传达给村民,增强群众对国家的认知和了解,降低现实农村社会中因政府征地、房屋拆迁、低保发放、扶贫开发等引发的集体上访、群体冲突等恶性事件的发生。

三、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可行性

前文述及,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具有逻辑的合理性,其对激发乡村活力、提高乡民自治、改善乡风文明、促进乡土安定等都大有裨益。新乡贤作为社会历史建构的产物,其在孕育、产生和发展过程中离不开一定的社会基础,欲使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逻辑合理性得以实现,就需要我们在环境支持、政策导向和制度设计上下功夫、找出路,积极探寻、培育和塑造新乡贤,以确保在实际的乡村治理中能有源源不断的“贤能资源”,并达到“贤尽其才”的意义和效果。

1.营造“为贤”环境,凝聚向上向善精神能量。现实社会中,“为贤”环境的营造有多种方式。比如,微观层面上,基层党组织可有序组织、引导广大群众开展晒家训、评家风、议家规等活动,评选出本乡本土的“和谐家庭”“最美教师”“优秀党员”“模范妯娌”等,并通过表彰他们的先进事迹,极大促进“为贤”光荣、见贤思齐社会风气的形成。宏观层面上,国家每年的“感动中国”“全国道德模范”“中国好人榜”等活动评选中,都涌现出很多农民英雄,他们是新乡贤的构成主体,是村民身边的普通凡人,看得见、摸得着、贴近性强、教育性好,通过宣传他们的典型事迹进社区、进学校、进家庭,必将收到良好的社会效果,营造出“知乡贤、学乡贤、为乡贤”的浓郁氛围。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现代社会中新乡贤之“新”,一定程度上是其较古之乡贤而言的,它是对古之乡贤批判性继承基础上的创新性发展。因此,“为贤”环境的打造,不仅要注重对“新贤”文化的创造和传播,同时也不可忽视对优秀“古贤”资源的发掘和利用。结合目前社会中关于历史名人归属问题的争夺,姑且不论其争夺背后的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不难发现,此现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古贤”的追思和仰慕,是人们青睐“古贤”资源,重视“古贤”遗产的集中体现。显然,从这一层面来讲,“古贤”资源也成了营造现代“为贤”环境的又一重要推手。因此,无论是“新贤”文化还是“古贤”资源,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精神地标和符号象征,都是营造“为贤”环境的重要载体,都能凝聚向上向善的精神能量,共同为孕育新乡贤、塑造新乡贤、保障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提供可能之道。

2.实施“尚贤”政策,开创新乡贤返乡回流局面。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逻辑合理性的运行,除在乡村社会营造“为贤”环境,推选、再造乡土社会内部的新乡贤外,也有必要实施一系列的“尚贤”政策,注重对曾经生于乡村、长于乡村,而目前活跃在大都市的成功企业家、大学毕业生等群体的引进。以“乡情、乡愁、乡恋”为纽带,唤起他们的乡土记忆,激发他们的桑梓情怀,因势利导,循序善诱,促进他们自愿回乡参与现代乡村治理。这就要求各地基层政府和党组织应尽快出台鼓励乡贤回乡的相应措施,大力实施“筑巢引凤”工程、“乡贤回乡”规划等,健全并完善乡村道路、水电等基础设施,加大给予返乡投资创业的乡贤以资金、土地、税收、租金等方面的优惠,吸引乡贤、留住乡贤,进而开创资金技术回流、项目工程回迁、人才精英回乡的良好局面。当然,有必要指出,这里所提及的以“尚贤”政策来保障新乡贤回流的举措,决不可简单地理解为基层政府的某种招商引资行为,它同以往政府有关部门所提倡的招商引资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方面从关系纽带上来说,“尚贤”政策是建立在新乡贤对故土眷恋的前提之上的,它是以情感纽带为基础的,而招商引资行为所体现的纯粹的经济利益关系;另一方面从行动目的角度来说,新乡贤回乡创业投资是其支援家乡建设和发展的情感体现,它最直接的目的是带动家乡村民脱贫致富,实现乡村的良性和谐发展,而纯粹的招商引资则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追求企业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因此,在理解以“尚贤”政策推动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时很有必要对此作一区分。

3.完善“用贤”制度,构筑新乡贤乡村治理平台。无论是以环境塑造乡贤,还是以政策导向引进乡贤,最终目的都是关于如何“用贤”的问题。因此,完善“用贤”制度,构筑新乡贤乡村治理平台无疑是保障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又一重要路径。基层党组织和基层政府要充分认识到新乡贤在现代乡村治理中的作用和价值,探索和完善“用贤”制度,礼贤下士、重用贤能,积极为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搭建平台、提供载体。可诚邀新乡贤挂职“村两委”,延聘新乡贤参与基层事务的管理与决策,逐渐使新乡贤成为乡村建设与发展的智囊团,基层决策的首席执行官等。同时,也可不断推进“乡贤理事会”“乡贤论坛”“乡贤商会”等基层民间组织的创建工作,以此将本乡本土的各界乡贤人士联络起来,群策群力,共同为现代乡村治理出点子、开方子、谋路子,切实提高现代乡村治理水平。实践经验已经证明,“在乡贤理事会的参与下,不仅有效化解了诸多乡村治理危机,而且推动了农村公共事业的发展,推动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18]。

综上所述,现代村治之困阻碍和影响了现代乡村的和谐与发展。重视乡贤力量,呼吁乡贤回乡,积极引导新乡贤广泛参与现代乡村治理,恰为解决现代村治之困找到了有力抓手。笔者认为,新乡贤在现代乡村治理中具有“领头羊”“代言人”和“安全阀”的作用和力量,欲保障新乡贤参与现代乡村治理的逻辑可行性,就有必要在环境支持、政策导向和制度设计三个方面入手,塑造、引进和留住乡贤,用好乡贤。总之,新乡贤正日益成为中国特色乡村治理中的中坚力量,“成为乡村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引领力量,将在传统文化的底色和现代文化的主色交融中,描绘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时代特色”[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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