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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军队初创时期党对党军关系的认识与实践

2017-01-25曹子洋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党代表军队军事

曹子洋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第一研究部,北京 海淀 100080)

人民军队初创时期党对党军关系的认识与实践

曹子洋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第一研究部,北京 海淀 100080)

中国共产党在人民军队初创时期对党军关系的认识与实践,经历了一个探索的过程。大革命时期先党后军的路径选择为中国共产党创建人民军队积累了丰富的教训和经验,南昌、秋收、广州三大起义开启了中国共产党独立实践以党制军的艰苦探索,经过三湾改编和古田会议,中国共产党在红军中确立了领导地位,1932年红军总政治部在发布的训令中强调要保证党对红军的绝对领导。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既是建军原则也是严密科学的组织制度,党委制、政治委员和政治机关三大制度使党对军队绝对领导落到实处。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不仅是党领导人民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利器,而且必将是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基石和根本保障。

人民军队;中国共产党;党军关系;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暨秋收起义、广州起义90周年,回顾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到1929年古田会议这一人民军队初创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党军关系的认识与实践,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先辈们筚路蓝缕的艰辛,坚定以党制军的建军原则,使人民军队始终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现民族复兴的中国梦、强军梦的坚实保障。

一、大革命时期先党后军的路径选择为中国共产党创建人民军队积累了丰富的教训和经验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始就致力于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就提出:“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必须支援工人阶级,直到社会的阶级区分消除为止。”[1]11922年6月15日,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又提出:“只有加入民主战争打倒军阀,没有别种姑息的妥协的伪和平方法可以得到根本的真和平幸福的。”[1]97但有意思的是,在大革命时期,中共更加重视的是宣传组织工农运动,并没有将主要精力放在军事武力上。究其原因,既与当时苏俄与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斗争途径认识有关,这从其对国民党将工作重心放在军事上的不同意见就可以看出:“资金都用在纯偶然性的军事举措上。没有任何党,没有任何认真的宣传工作。其实,在中国政治生活不明朗的情况下,稍加组织和集中的国民党具有决定意义”[2]308,“政治准备问题现在对中国来说是最重要的。当然,也不应该忘记军事工作,但是只有在完成了大量的政治工作,准备好那些将大大减轻军事工作负担的内部因素以后,才能够着手进行大规模的作战行动”[3]310;也与当时中共作为共产国际支部,绝对服从共产国际指示,迷信俄国十月革命经验,对暴力革命的认识还局限于通过发动工农兵在城市武装暴动,夺取政权的模式有关。但是中国共产党“从一九二四年参加黄埔军事学校开始,已进到了新的阶段,开始懂得军事的重要了”[4]547。

黄埔军校的创办,既是孙中山采纳共产国际代表建议的结果,也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重要成果。中国共产党人在组织工人武装起义遭到军阀血腥镇压的残酷现实面前,在陪同共产国际代表会晤孙中山时并聆听其建议孙中山创办军校的阐述时,逐渐认识到军事武力对国民革命和自身发展的重要意义。黄埔军校与以往军校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借鉴苏联红军建军经验,坚持主义办校,设立党代表制度,由党代表对军校的各项工作实施监督与指导,保证党指挥枪;与之相配合,军校还设政治部负责政治教育与训练,实施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又保证了学员具有较高的政治素质。孙中山从自己长期从事革命斗争不断遭遇挫折的切身体验中认识到,“我们在十三年前推翻满清,但是在这十三年之内不能成立真正民国,大原因就是在推翻满清之后,没有革命军继续革命党的志愿。……以后要建设成功,便要有革命军发生。”[5]500在1924年6月26日黄埔军校成立典礼上,汪精卫代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致辞,阐释了孙中山及国民党组建军校的目的及对党军关系的认识:“本党创办此校,实欲合理与力为一致。办党者为理,办兵者为力。力以抵抗罪恶,镇压反革命,补理之所不及,故党与兵实相依为命。”[6]431925年4月,国民党中央通过建立“党军”案,党军以黄埔军校教导队为基础。所以被称为党军,就是“凡军队一举一动,一兴一废,均需受各级党代表之监督,以示军队党化”[7]85。黄埔军校仿效苏联红军设立党代表制度,其指导思想就是建立党军,并保证这支党军能为主义而战,党代表“有监督校内行政,指导党务进行,并主持训练事宜之责”[8]261,对军队的政治行为负完全责任。在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的党代表制度和政治工作制度被推广到整个国民革命军,在两次东征、平定杨刘叛乱、平定广东以及后来北伐前期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正如毛泽东在抗日战争初期接受英国记者贝特兰采访时所说:“那时军队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这种制度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靠了这种制度使军队一新其面目。1927年以后的红军以至今日的八路军,是继承了这种制度而加以发展的。”[4]380

中国共产党以极大的热情派遣大量党员骨干参与了黄埔军校的创办与建设工作。黄埔军校的教职员中,几乎囊括了当时有军事经历的共产党员,“当时黄埔军校有六百学生,大部分是我党从各省秘密活动来的左倾青年,其中党团员五六十人,占学生的十分之一。”[9]115-116周恩来作为中共最早从事军事活动的杰出领导人和军事活动家做出了重要贡献。1925年6月,他在作《军队的性质和组织》报告时指出:“诚然军队是可以拿来压迫人的,可以拿来压迫群众的;可是军队的本身,不是生产的群众,而又不是掠夺别人生产成为自己所有,……并且在被压迫者的本身组织起来的武力,也并不是压迫人的,而成为解放人的武力了。”[10]3“‘军队是工具,不是一个阶级。’压迫者拿这工具去压迫人,……但被压迫阶级也可利用这工具去反抗他们的压迫者,推翻压迫者的势力。”[10]3-4周恩来的这一思想是当时中共对党与军队关系认识的集中反映,它包含着对党领导军队的朴素肯定,可以看出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思想在国民革命军政治工作的土壤中就已经孕育。客观说,中共在黄埔军校参与建军及统一巩固广东革命根据地的军事斗争实践,根本上还是在帮助国民党建军,并不是建立共产党独立领导的军队,因而还不可能提出明确的党对革命军队领导的原则。在整个大革命时期,中共领导层的主流认识还是“在理论上,应该先有了强大的革命党,然后才能有革命军队;有了革命军队,然后才能有革命政府”[11]372。1924年10月,陈独秀在《辛亥革命与国民党》一文中坚持认为:“革命自然应有军事行动,然而在没有相当的民众宣传及党的训练以前,即贸然做军事行动,且专力于军事行动,即令军事上占得胜利,也断然没有成就革命事业的可能。”[12]376这一遵循苏俄先党后军的革命经验的认识,不能说是全盘错误的,只能说是没有结合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而过于理想化。“在中国,离开了武装斗争,就没有无产阶级的地位,就没有人民的地位,就没有共产党的地位,就没有革命的胜利。”[4]610军事武力最强有力之处在于其组织特征,其具有的组织严密、指挥有力、强调效忠、贯彻决策坚决等特点,使其无论是在何时,都是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政局的任何变动,使用军事武力往往可以最快发挥作用,取得显而易见的成效。在军队中积极开展党的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早期中国共产党人还不能完全理解,更谈不上与中国国情完美结合。中国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以群众运动为重心的路径选择,在起始阶段确收立竿见影之效,但当时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实际上是在国共合作的背景下,以国民党的武力与政权为后盾的。因而,1927年7月国共合作破裂后,当幼小的中国共产党处于空前弱势时,农民运动便再难以发动。正如彭公达在秋收起义失败后指出的:“军事势力一消失,农民政治上影响简直没有,党的组织亦随之消灭了。”[13]35

当然,从后来国共两党发展的历史轨迹看,国民党一直以军事武力先行而忽视党的内部建设,虽然在初期成效明显,但最终由于党组织的力量跟不上军事武力的发展,形成军人持枪自重,最终造成新的军阀割据与纷争。以黄埔军校为基础的国民党党军的建立,既是国民党通过国民革命统一全国的重要一环,也使掌握军队实权的蒋介石将其发展成为国民党党权之外的另一种权力——军权,并使党权逐渐沦为军权重压下的亚权力。“党是有了,然而党的统治权,不属于主义而属于个人。所以党的一切,并不在推行主义,只是依傍个人,为个人发展野心的工具;党的同志不是决心革命,奉行主义的同志,只是阿附军阀,为个人求出路的同志,党在根本上已经丧失其本质的意义……。”[14]82而中国共产党先致力于党的组织建设和群众运动,收到切实成效后才转向军事武力,党组织的足够坚强有力,保证了革命的方向前途不会轻易遭武力挟制,尽管有1927年大革命的初期失败,但从中长期看,其韧性足的积极影响愈益显著。

二、南昌、秋收、广州三大起义开启了中国共产党独立实践以党制军的艰苦探索

中国共产党在早期军事实践活动中,已经逐步认识到武装斗争和革命军队的重要性,但“那时候的党是幼年的党,没有清醒的头脑,没有武装斗争的经验,没有针锋相对的方针”[15]1131,党对武装斗争、创建军队在中国革命中的极端重要性和迫切性的认识仍然不足,“我们党虽已开始懂得武装斗争的重要性,但还没有彻底了解其重要性,还没有了解武装斗争是中国革命的主要斗争形式”[4]609。然而正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军事实践活动积累的实践经验,才使得当大革命遭受惨重失败,党和革命处于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时,中共中央能果断采取组织措施和迅速实现战略策略转变,开创中国革命的新局面,也使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上提出“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16]393的论断不致显得突兀和空穴来风。

毛泽东曾经指出:“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共产党只有很少一点军队。”[17]1072这很少的一点军队,基本上就是1924年11月底,周恩来所主持的中共广东区委商得孙中山同意,组建的“大元帅府铁甲车队”。“铁甲车队下属成员的配备与调动,都由广东区委和周恩来(及后来的广东区委书记陈延年)决定,主要工作和活动也直接向他们请求报告。队长、副队长、军事教官,由周恩来选调的黄埔军校特别官佐徐成章和第一期毕业生周士第、赵自选分别担任。”[18]68-69铁甲车队是中共领导下最早的一支革命武装。1925年11月,铁甲车队扩编成国民革命第四军独立团。“全团约有二千人,由共产党员叶挺、周士第分别担任团长和参谋长。团设党支部,连有党小组。党支部由广东区委军事部直接领导。周恩来亲自过问排以上干部任免、人员补充和重大军政训练问题,并亲自编定干部和新兵训练计划,向官兵进行政治教育,经常听取叶挺的汇报和予以指导。”[18]84以后又在独立团的基础上发展出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二十四师、第四军二十五师第七十三、第七十五团等部队。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的南昌、秋收、广州三大武装起义中,南昌起义的主力是党领导和影响下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第十一军的二十四师和二十五师及第三军的教导团与南昌的警察大队,秋收、广州两次起义所依赖的主要是原第二方面军的警卫团与第四军的教导团、警卫团及湘赣边和广州的工农武装力量。可以说,土地革命时期中共领导的三大武装起义的重要军事骨干大部分来自于叶挺独立团。

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和创建军队的壮举,在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前敌委员会的指导下,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实现了党对武装斗争和掌握军队重要性认识的质的飞跃。中共中央早在1927年7月中旬就在武汉开会时决定发动南昌起义,但共产国际由于对争取国民党内左派的斗争抱有幻想,对中国革命问题的态度一直处于矛盾和犹豫之中,是周恩来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独立自主作出建立中共自己的武装并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重大决定,改变了共产国际对国共合作的态度,促成八七会议的召开。八七会议提出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的总方针,确定要在湘、鄂、粤、赣四省组织秋收暴动,这才有了后面的秋收起义和广州起义。

南昌起义之初虽仍打着国民党左派旗帜,但实际上已是中共独立领导的武装起义,起义后组成的军队,从一开始,就置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起义前作为起义领导机关的前敌委员会,在各军建立了军党委,各师建立了师党委,各团建立了党总支或党支部,有些有3个以上党员的连队,还建立了党支部。为加强和保证党对军队的领导,中共中央明确规定“党的作用高于一切”的原则,指出“党的组织是一切组织的根源”[19]125-126。南昌起义的第二天,起义部队就进行了整编,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中国共产党领导,使得这支起义部队成为区别于原国民革命军的一支新型革命军队。南昌起义的决定及其随后南下广东的策略,始终是得到中共中央同意的。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在1927年8月9日致湖南省委的信中强调指出:“南昌事变是中央预定的计划,其目的在以军事力量帮助四省暴动的实现和成功。”[16]452南昌起义部队南下广东潮汕地区遭遇失败后,朱德、陈毅率领起义军余部转战湘粤赣边境。由于起义部队孤军奋战、四面受敌,在向赣南进军途中又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干部战士思想混乱导致军队几乎溃散。因此,在1927年10月初至11月下旬,部队先后进行了天心圩、大庾、上堡整训,史称“赣南三整”。天心圩整训主要是稳定起义队伍的思想情绪,加强思想政治宣传工作;大庾整训主要是针对旧军队的不良制度和作风,从组织上加强党的自身建设来保证党对军队的政治领导,以重新登记团员和选派优秀党员担任连指导员的方式,加强党的基层工作;上堡整训主要是纠正违纪和开展游击战训练,把政治整训与军事训练相结合,摆脱军阀部队的影响。赣南三整把思想教育、组织整顿、军事训练三者结合,为整党、整军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同期毛泽东领导的“三湾改编”有异曲同工之效。

1927年9月毛泽东组织领导了湘赣边的秋收起义,一开始也以攻打中心城市为目标,但随后根据实际情况主动放弃攻打长沙的计划,转向农村退却,成为中国共产党独立探索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正确道路的新起点。“部队从文家市转兵以来,一路战斗频繁,伤员增加;连续行军,长途跋涉,怕苦怕累的都有,有一些人掉队,少数士兵自行离队;疟疾流行,病员加多,有的伤病员因缺医缺药死在路旁。一些长官存在打骂士兵的旧军队习气,有的长官怕艰苦离队自寻出路。部队约有一千人,军纪松弛。”[20]2211927年9月29日,部队到达江西省永新县三湾村时,为稳定这支新生的军队,毛泽东进行了著名的“三湾改编”:一、整顿组织,将一个师缩编为一个团。二、建立党的各级组织和党代表制度。支部建在连上,班排设党小组,连以上设党代表,营、团建立党委,部队由毛泽东为书记的中共前敌委员会统一领导。三、部队内部实行民主制度,官长不准打骂士兵,士兵有开会说话的自由,连、营、团三级建立士兵委员会。凡属部队的一切重大问题,均需经过党组织集体讨论决定,确保党支部和党委对军队的领导,这就极大增强了军队的凝聚力。毛泽东后来在1928年11月《井冈山的斗争》报告中总结:“党的组织,现分连支部、营委、团委、军委四级。连有支部,班有小组。红军所以艰难奋战而不溃散,‘支部建在连上’是一个重要原因。两年前,我们在国民党军中的组织,完全没有抓住士兵,即在叶挺部也还是每团只有一个支部,故经不起严重的考验。”[21]65-66“三湾改编”规定和实行的一整套崭新的治军方略,奠定了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基础,是新型人民军队建设的开端,在人民军队建军史上具有开创性的意义。正因如此,罗荣桓后来指出:“三湾改编,实际上是我军的新生,正是从这时开始,确立了党对军队的领导。”“当然,三湾改编也只是开始奠定了新型的革命军队的基础,政治上、思想上的彻底改造,是一个长期斗争的过程。”[22]131

作为中国共产党武装暴动总策略的组成部分,1927年12月11日,在中共广东省委领导下,党发动了广州起义。广州起义高举以镰刀斧头为标志的红旗,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和红军,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斗争策略转变的基本完成。客观说,广州起义完全是苏联城市暴动模式在中国的翻版,是八七会议以来,党内“左”倾情绪积累发展到“左”倾盲动主义城市中心论的产物。广州起义虽然遭遇惨烈失败,但它第一次公开打出了中国共产党的党旗,提出了“保障广州苏维埃的政权”“工农兵代表会(苏维埃)万岁”[16]769的口号,特别是其在起义准备阶段就确立了党代表制,这就保证了中国共产党在起义的过程中始终是武装力量的掌握者。因此,广州起义与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一样,无愧为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与创建红军的伟大开端。

需要指出的是,八七会议后,虽然中国共产党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暴动的总政策,但对暴动的依靠力量,中共中央还只是以士兵暴动的观点看待南昌起义部队的,只将其视为工农暴动的一种副力或者助力。当时中共中央还没有建立党军的正确认识,对党领导军队的问题,仍停留在军事控制和政治监督的较低层次上。中共中央在1927年9月23日给南方局并转广东省委的信中仍然认为“不要等待直接的军事力量,否则便是军事投机”,“农民暴动,要以农民为主,军力副之”[16]511。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在第十三号通告中总结“叶贺失败所得的教训”中仍认为“既名为民众武装暴动,那就必须是民众的。……如此之军事行动,才是民众的武装暴动,这种暴动里才能产生真正的工农革命军”[16]581。1927年11月18日,中共中央在第十六号通告里再次强调“农民暴动中专靠武装的力量(农军),甚至专靠杂色军队土匪首领的力量,而不发动群众,不执行土地革命的根本任务(杀戮豪绅,分配土地等等)——这是军事机会主义之第一种”[16]699。这一认识状况直到1928年7月党的“六大”前后才得以改变。1928年5月25日,中共中央在第五十一号通告中就“建立红军问题”指出:“为保障暴动的胜利与扩大暴动,建立红军已为目前的要务,不一定要等到一省或一国暴动成功,只要能建立一割据区域,便应当开始建立红军的工作。”[23]218该通告还指出:“军事问题因暴动的发展而趋重要,党的军委必须成为健全而有力的组织,军委的书记即由省委或特委的书记或常委兼任,军委必须有负职工运动之责的同志,或负工人赤卫队之责的同志,与农民或农民的武装同志参加。”[23]219这表明,中共中央从各地暴动失利的实践中已经对红军组建的时机和作用有了新的认识,不再坚持暴动成功后再建立红军的策略,而是把红军的建立视为暴动成功的重要条件。1928年7月3日,周恩来在《六大以后军事工作的主要任务》中提出的“建立红军问题”、“党员军事化问题”、“党的军事部组织问题”[23]359-361等任务,表明中国共产党已经开始把握中国革命的特点,按照无产阶级党军的要求筹划自己的武装力量建设。1928年,中共中央在给毛泽东等的指示信中指出:“红军是未来革命高潮的重要动力。在未来革命高潮中,红军是主要动力之一。”[23]5911929年9月28日,中共中央在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中明确提出:“须知红军与工农的武装力量是相成的而不是相消的。”[24]516这时,中共中央已经从红军的迅速发展对党和根据地建设的推动作用中,认识到红军与工农武装一样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土地革命战争所要依重的主力军。

经过三湾改编和古田会议,中国共产党在红军中确立了领导地位,但党对军队绝对领导制度的完全确立还经历了一个过程。1929年6月14日,毛泽东在给林彪的信中提出了“绝对的党领导”[24]223概念。1932年9月21日,红军总政治部在《关于红军中党的工作的训令》和10月27日《关于粉碎敌人四次围剿政治工作的训令》中,强调要保证党对红军的绝对领导。这反映了党对领导军队认识的深化。

三、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既是建军原则也是严密科学的组织制度

回顾中国革命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出,政党领军的模式是由国民党开创的,而中国共产党是从国民党那里继承了这一模式,并通过自己的创新与完善,将党组织牢固地建立在自己创建的军队的各个层次,切实保证了党的政治工作的有效性,有效实现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绝不是一句口号或者思想认识原则,它还有一整套严密科学的组织制度来保障。“人民军队”这一称谓正是在这种党军关系的模式中才能得到民众认同,并牢牢占据近代以来中国一切军队的道义至高点。

“三湾改编”虽然确立了军队中党组织的地位,但党和军队的关系、军队的性质和任务等重大问题并没有得到明确。毛泽东、朱德井冈山会师后成立的红四军在1929年1月向赣南、闽西进军的途中,围绕军队以哪种组织形式体现党的领导(红四军前委还是军委)、党对军队的指挥权是否应该实行严格的集中以及集中到哪里(党委还是首长)、红军的基本任务是包括根据地建设和宣传组织群众还是只专注于军事工作等问题发生了激烈地争论,这些争论成为1929年古田会议召开的契机。

古田会议认真总结了南昌起义以来建党建军的实践经验,确立了人民军队建设的基本原则。本着政治建军的思想,古田会议决议明确了党领导军队的建设方向问题,规定了红军的性质、宗旨和任务:“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红军决不是单纯地打仗的,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的任务。……离开了对群众的宣传、组织、武装和建设革命政权等项目标,就是失去了打仗的意义,也就是失去了红军存在的意义。”[24]727这就从根本上划清了新型人民军队同一切旧式军队的界限。由此基本观点出发,决议重申和强调了党对军队的领导原则,警告“在组织上,把红军的政治机关隶属于军事工作机关,提出‘司令部对外’的口号。这种思想如果发展下去,便有走到脱离群众、以军队控制政权、离开无产阶级领导的危险,如像国民党军队所走的军阀主义的道路一样”[24]727。决议否定了在红军中实行所谓“由下而上的民主集权制”等错误主张,要求“在组织上,厉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生活”[24]729,“努力去改造党的组织,务使党的组织确实能担负党的政治任务”[24]735,“每连建设一个支部,每班建设一个小组,这是红军中党的组织的重要原则之一”[24]736。这无疑进一步加强了红军基层党组织的建设,而且决议还要求“党的领导机关要有正确的指导路线,遇事要拿出办法,以建立领导的中枢”[24]729。决议明确规定了红军军事系统与政治系统关系问题,指出“在高级地方政权机关没有建设以前,红军的军事机关与政治机关在前委指导之下,平行地执行工作”[24]759“凡给养、卫生、行军、作战、宿营等项,政治系统应接受军事系统之指挥。凡政治训练及群众工作事项,军事系统应接受政治系统之指挥。但指挥的形式,只能直达对方机关里头的从属机关(总务科或副官处等)。”[24]760古田会议决议特别提出“红军党内最迫切的问题,要算是教育的问题。为了红军的健全与扩大,为了斗争任务之能够负荷,都要从党内教育做起”[24]741的论断,更是极富远见。

中国共产党领导军队的最直接组织保证,就是在军队中实施的党委制、政治委员和政治机关三大制度。它们通过思想教育以打牢军人忠诚于党的思想基础,同时掌握部队人事权和监察权,防止军事主官任用私人控制部队。各级党委会是部队的领导核心,在上级领导下决定一切重大事项,党委制融合了集体领导与个人决策两种模式,有效防止了军政主官的个人专断,成为党对军队绝对领导制度体系的定海神针。“毛泽东在‘三湾改编’时实行以党代表兼任同级党委(支部)书记的新党代表制,将党代表与党委(支部)两个制度从统一领导方面结合在一起。使党代表既是本部最高的政治领导,又是本级党组织的领导”[25]80,这说明同级党委、政治机关均受同级政治委员的直接领导,并且在日常工作中,政治委员与军事主官同为地位平等的部队首长,拥有各项命令的共同签署权,而在党委会中,政治委员作为党委书记,比军事主官高一级。这种规范化、掌握一定决断权的政治委员制度,有效防止了“兵为将有”的状况,使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成为客观现实。

如前所述,国民党在黄埔建军时,借鉴苏联红军的政治委员制度引入了党代表制。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在创建人民军队的初期,继承和发展了国民革命军的党代表制度。1927年8月21日,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常委在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与策略的议决案》中提出:“创造新的革命军队,不要有雇佣的性质,而要开始于志愿兵的征调,渐进于义务的征兵制,建立工农的革命军。这种军队之中要有极广泛的政治工作及党代表制度,强固的本党兵士支部,要有靠得住的忠实于革命的军官——这是现时革命运动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16]479在这一时期,中共军队中的党代表制与国民革命军时期的党代表制是类似的,如都有监督军事指挥员且同时管理党部事务的职责。毛泽东在三湾改编时实行新的党代表制度,使党代表“既负有领导、督促政治工作和群众工作的责任,又与本级军事长官一起负有领导和管理本级的责任。这样,既加强了政治工作,又巩固了党对红军的领导。”[25]801929年6月14日,毛泽东在给林彪的信中指出:“四军中有一种党部书记兼充红军党代表制度,一些同志分不清楚党代表与书记在职务上是两样东西,因为党代表与军官的权限历来没有弄清楚,时常发生争权问题,由是引起了头脑不清楚的人把党代表在那里工作看做是党的书记在那里工作了。”[24]229-230实际上,党代表与党委书记这两个称谓,反映的是“军队中党的工作”和“军队中的政治工作”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党委书记是军队中军事、政治部门分工明确后,更符合各单位中具体政治工作状况的称谓,比党代表称谓更规范和准确。

苏联红军中的政治委员由苏维埃委派,而国民革命军中的党代表由国民党党部委派,中国共产党在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后,随着各地苏维埃政权的建立,为了体现自己是共产国际指导下的无产阶级革命武装以及苏维埃对军队的领导,以政治委员制取代党代表制就成为势所必然。1928年5月25日,中共中央在《中央通告第五十一号——军事工作大纲(采用广东省委扩大会议军事问题决议案内容)》中规定:“红军应由苏维埃派政治委员监督军官,并负责进行政治工作。政治委员应即为党的代表,最好由工农分子充任,能了解军事的更好。政治委员在党内属于师委,同时即为支部或支分部党的负责人员,对党员应有秘密特殊之训练,但对外不得用党代表名义,应代表苏维埃进行兵士群众的政治教育。”[23]221由此可以得出两条判断:一是党代表是军队内部选举出来的,政治委员是苏维埃指派的;二是从制度设计上避免了红军官兵产生政治工作优于军事工作的误解和抵触情绪。1928年7月3日,周恩来在中共六大做军事报告时又提出:“红军绝对取消党代表,党代表是从国民党产生的,在苏联只有政治委员,由苏维埃政府派,但多半是党员。”[23]360这说明,在苏联红军中,政治委员与苏共党员并没有必然联系。但中国共产党领导武装斗争和开展根据地建设的实际状况,决定了苏维埃选派的政治委员一定是共产党员,这就在实际工作中保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强调指出:“党代表制度,经验证明不能废除。特别是在连一级,因党的支部建在连上,党代表更为重要。他要督促士兵委员会进行政治训练,指导民运工作,同时要担任党的支部书记。事实证明,哪一个连的党代表较好,哪一个连就较健全,而连长在政治上却不易有这样大的作用。”[23]744而1929年9月28日,中共中央在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九月来信”)中明确指出:“党代表名称应立即废除,改为政治委员,其职务为监督军队行政事务,巩固军队政治领导,副署命令等。军政治委员可由前委书记兼,军政治委员可不兼任政治部主任。”[24]5171930年9月,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在通过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中指出:“政治委员……是苏维埃政权的一部分”,“政治委员不仅是苏维埃政权在红军中的政治代表,而同时是中国共产党在红军中的全权代表。他是代表政权及党的双重意义,执行党在红军政治路线及纪律的完全负责者”[26]602。至此,人民军队“政治委员制度”以法律形式正式确立。党代表由前委任命,代表中国共产党在军队中开展党的工作,党代表在党委会后担任党委书记;政治委员由苏维埃任命,代表苏维埃政府在军队中开展政治工作。人民军队由党代表制向政治委员制的转变,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军队建设的过程中,力图避免由党组织直接指挥军事,追求政治建设和军事建设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考量,正是通过科学的制度设计与统筹,中国共产党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真正贯彻到实处。

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长期性和复杂性,决定了在人民军队初创时期确立的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思想和制度必须不断经受挑战和严峻考验,但历史经验和事实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确立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不仅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利器,而且必将是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基石和根本保障!

[1]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托洛茨基给契切林和斯大林的信(1923年11月2日)[A]//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第1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3]巴拉诺夫斯基关于国民党代表团拜会斯克良斯基和加米涅夫情况的书面报告(1923年11月13日)[A]//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第1卷上.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4]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5]孙中山全集:第9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6.

[6]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

[7]中国国民党党史编委会.中国国民党党史概要[M].中国文化服务社,1946.

[8]李玉贞.国民党与共产国际(1919-1927)[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9]关于一九二四至二六年党对国民党的关系(1943年春)[A]//周恩来选集: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0]军队的性质和组织(1925年6月2日)[A]//周恩来军事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11]陈独秀.国民党的一个根本问题(1924年10月1日)[A]//任建树.陈独秀著作选编:第3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12]陈独秀.辛亥革命与国民党(1924年10月8日)[A]//任建树.陈独秀著作选编:第3卷.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13]彭公达同志关于湖南秋暴经过的报告(1927年10月8日)[A]//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党史资料征集编研协作小组、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上册.北京: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14]胡汉民.党权与军权之消长及今后之补救.《三民主义月刊》:第1卷第6期(1933年6月15日)[A]//金以林.国民党高层的派系政治:蒋介石的“最高领袖”地位是如何确立的.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15]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1945年8月13日)[A]//毛泽东选集:第4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6]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4册[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17]论联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A]//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8]周恩来年谱:(1898-1949)[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人民出版社,1989.

[19]在北伐战争时期萌芽 在土地革命战争奠基[A]//姜思毅.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七十年史:第1卷.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1.

[20]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

[21]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2]罗荣桓.秋收起义与我军初创时期[A]//星火燎原.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1979.

[23]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5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4]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6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25]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1927年8月—1937年7月):第1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0.

[26]解放军总政治部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刘滢】

On the Party's Cognizance and Practice Regarding the Party-Military Relations at the Initial Founding Stage of the People's Army

CAO Ziyang

(First Department, Party History Research Office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Haidian, Beijing 100080)

At the early stage of the founding people's army,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PC) had undergone some exploration both in theory and practice regarding the Party-military relations. In the period of the Great Revolution, the practice of establishing the Party first had accumulated rich experience and lessons for founding the people's army. The three uprisings, namely, the Nanchang Uprising, the Autumn Harvest Uprising and the Guangzhou Uprising, set the Party on an arduous journey of practice in running the army independently; its leadership over the Red Army was established after the Sanwan Reorganization and the Gutian Congress; and a directive issued by the General Political Department of the Red Army in 1932 reaffirmed the Party's absolute leadership over the Red Army. The Party's absolute leadership is not only a principle for army building, but also embraces rigorous and scientific institutions for its organization. The three institutions, namely, Party committee, political commissar and political department, provide guarantee for implementing the "absolute leadership". The absolute leadership, a powerful weapon that enabled the Party to lead the people to win victories in th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and the Socialist Revolution, will serve as the cornerstone and fundamental guarantee for achieving the Two Centenary Goals and realizing the Chinese Dream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

people's army;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PC); Party-military relations; absolute leadership of the Party over the military forces

K265.1

A < class="emphasis_bold">文章编码号

号】1674—0351(2017)04—0115—09

2017-04-05

曹子洋,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三处处长、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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