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贤妻良母主义

2017-01-25尹翼婷

中共济南市委党校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贤妻良母传教士基督教

尹翼婷

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贤妻良母主义

尹翼婷

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随着欧美基督教来华传教运动的发展,女传教士群体成了一支不容忽视的传教力量,这些女传教士的思想受到了19世纪以来的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具有一定的进步性,但同时她们所秉承的传统的基督教女性的性别观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强调女性的首要任务是家庭责任。这种性别观与辛亥革命前中国兴起的贤妻良母主义有某种契合之处,性别观的契合使教会女校被更多的中国人认可,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妇女传教工作的发展。

近代;来华女传教士;性别观;贤妻良母主义

从19世纪开始,在西方基督教新教普世传教运动的影响下,欧美各差会陆续派遣男女传教士来华传教。19世纪下半叶以后,来华传教运动出现女性化的趋势,形成了包括传教士夫人与单身女传教士在内的女传教士群体。这些女传教士的思想受到了19世纪以来的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具有一定的进步性。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们所秉承的传统的基督教女性的性别观念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认为女人的重心仍是家庭,受过教育的女性应有能力营造温馨舒适的家。这些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中国辛亥革命前兴起的贤妻良母主义虽有区别,亦有相通之处,性别观的契合使20世纪最初20年教会女校被更多的中国人认可,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段时期传教士妇女传教工作的发展。本文拟对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近代中国的贤妻良母主义进行分析比较,以期对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妇女传教运动有更深刻的认识。

一、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

在19世纪,西方国家打破了18世纪末那种女子教育可有可无的观念,女性开始比较普遍地接受教育,再加上女性主义运动的洗礼,女性的地位得到提升,开始走出家庭从事一定职业。但同时我们也应看到,一直到女性运动的第一次浪潮接近尾声,西方传统的性别规范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到了20世纪,西方女性主义运动继续发展,受其影响,这一时期来华女传教士在传教运动中的地位有所提高,相应地其性别观念也有所发展。但总体来讲,在很多女传教士的内心深处,传统的基督教女性的性别观念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她们认为女人的重心是家庭。教会学校的女子教育以培养基督教家庭主妇为主旨。这种基督教家庭主妇,不同于中国女性传统的家庭角色,同时又不突破现有的社会家庭秩序的框架,而是要在现有的父权制框架下培养能建立基督教家庭,并按基督教的方式管理家庭的主妇。

来华后女传教士也一直希望用这种性别观念影响中国教会学校的女学生。如传教士莎拉·伍尔斯顿(Sarah Woolston)与比尤莱·伍尔斯顿(Beulah Woolston)相信,女子教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使她们在自己的家里及其活动的范围内“有用”, 希望用女性以家庭为主的性别观点来塑造自己的学生。[1]这也代表了大部分女传教士的观点。“希望每一位毕业生能做衣服,洗衣服以及缝补衣服,会做饭以及管理家庭生活。”[2]会料理家务,承担应有的家庭职责是大部分教会女校对女学生的要求。很多情况下,女传教士强调女孩子行为要得体,要淑女,而并不注重对女孩子知识与精神方面目标的培养。[3]如1869年东方女子教育促进会的女传教士谈到她为客家(Hakka)女孩建立的一个学校时报告:“我主要的目的不是教给她们很多知识,我不能使她们不适合她们的地位。”[4]显然,19世纪这些女传教士教师关注的重点,不是女学生对知识的掌握,而是基督教的渗透,以及在基督教家庭里作贤妻良母的能力,培育她们成为“聪慧的、自我约束的、 有教养的妻子和母亲”。

[5]进入20世纪,女传教士的这种观点并没有多大改变,如在1927年圣公会女部的女传教士维奥莱特(Violet Grubb)仍指出绝大多数女孩子的职业还是婚姻,学校应该在这方面给予帮助,但对于女学生如何调整适应未来的生活,中国的学校给予的帮助,或者说没有实际的帮助。她提出要改变这种状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校在这方面的教育。[6]

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这种性别观,从设立之初的初等教会女校,到后来的教会女子大学的教学内容,皆有体现。女学生学习的课程内容,除了基督教义,以及自然科学的知识外,大多数女校有缝纫、刺绣之类的家政课程,而且占用相当多的时间。如初期的教会女校,学习的内容大致有基督教义、汉语、英文,以及缝纫、刺绣、编织之类的家政课程,家政课是各个学校必不可少的课程,很多学校往往是用下午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教针线活、编织、刺绣、做衣服、学烹饪等。

进入20世纪后,在中国成立的教会女子大学里,家政课一般也不可少,如家政课一直是华南女子大学的重要系科。金陵女子大学的校长德本康夫人曾发表文章指出,女性的位置最终还是在家庭,大多数女性将会结婚,她们所受的教育会帮助她们为家务作好准备,在家庭里,她们会把对职业的追求转化为对家庭、对丈夫的爱和奉献。[7]

二、近代中国的贤妻良母主义

有学者认为中国近代贤妻良母一词是由日本人传入中国的,考察中国近代的报纸杂志,可以发现《顺天时报》上发表的文章,最早使用了贤妻良母一词。清朝末年,国势日危,甲午战败后,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维新派将兴女学提高女性素质与保国、保种相联系,封建社会对女性的要求是“三从四德”,占据社会主流的是男尊女卑的性别观,对兴女学有相当大的阻力,因此,对传统性别观进行调整便成为当时刻不容缓的任务。维新派把性别观的改造集中在对母贤、妻良的强化上,逐渐形成贤妻良母主义。贤妻良母主义在近代中国的真正确立,人们普遍认为应归功于梁启超,梁启超在1897年所写《倡设女学堂启》一文中,提出女子的价值在于“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妇道既昌,千室善良”,这成为中国近代贤妻良母主义的最具代表性的言论。[8]

因而在辛亥革命前,培养贤妻良母是女子教育的最高追求,人们曾发表一系列文章,宣传贤妻良母主义。贤妻良母亦是这一时期中国人自办女校的主要培养目标,如1898年在上海创办的经正女学,学界比较一致的观点认为是中国人自办的第一所女子学堂。在经正女学的办学方针开始酝酿时,设计者大致设想既要与中国传统的女子教育对接,又能发挥引导示范作用。出于这样的动机,经正女学的培养目标是实施贤妻良母主义,在其开馆章程《中国女学会书塾章程》中明确指出:“其教育宗旨,以彝伦为本,所以启其智慧,养其德性,健其身体,以造就其将来为贤母为贤妇之始基。”[9]这一方针对其他女子学校影响很大,如1902年在上海建立的务本女塾也提出以“改良家庭习惯,研究普通知识,养成女子教育儿童之资格”为宗旨。[10]

维新派倡导的贤妻良母主义,逐渐得到官方的认可,1907年,清政府学部奏定《女子小学堂章程》与《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开始把女子教育正式纳入教育系统,《女子师范学堂章程》立学总义第一节提道:“女子师范学堂,以养成女子小学堂教习,并讲习保育幼儿方法,期于裨补家计,有益家庭教育为宗旨”。也就是说创办女子学堂,目的除了培养师资外,还要有益于家庭教育,以官方的名义正式宣布了贤妻良母的教育宗旨。《女子师范学堂章程》中关于女子师范学堂教育总要有如下规定:“一、中国女德,历代崇重,凡为女、为妇、为母之道,征诸经典史册,先儒著述,历历可据。今教女子师范生,首宜注重于此。务时勉以贞静顺良慈淑端俭诸美德。总期不背中国向来之礼教与懿媺之风俗。其一切放纵自由之僻说(原注:如不谨男女之辨,及自行择配或为政治上之集会演说等事),务须严切屏除,以维风化(原注:中国男子间有视女子太卑贱或待之失公允者,此亦一弊风。但须于男子教育中注意矫正改良之,至于女子之对父母夫婿,总以服从为主)。”[11]

三、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贤妻良母主义的比较

考察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念与近代中国出现的贤妻良母主义,有某种程度的契合之处,也有不少区别。

(一)相通之处

这也使得传教士创办的教会女校在20世纪前20年被更多的中国人认可,也促进了这段时间教会女校与传教士的传教工作在中国的发展。

二者对中国传统占据主流的男尊女卑的性别观都有一定程度的超越,但同时又都强调女性在家庭责任中的重要性。就西方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而言,这些来华女传教士一定程度上受到母国19世纪以来的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倡导在中国建立基督教家庭,以培养基督教家庭主妇为主旨,但这种基督教家庭对女性的态度更多宽容,不同于中国妇女传统的家庭角色。中国近代贤妻良母主义,一方面传承了中国古代对为妻为母的要求,但又强化了母贤、妻良的内容,同时亦受到近代以来西方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在中国民族危机的历史背景下,传统男尊女卑观点得到弱化,女子的社会作用得到强调,而女性承担社会作用的方式就是尽贤妻良母的责任。

二者都没有突破传统的父权制框架。来华女传教士在其性别观的支配下,旨在培养基督教家庭主妇,就是在现有的父权制框架下培养能建立基督教家庭,并按基督教的方式管理家庭的主妇。19世纪以来兴起于西方的女性思想与基督教性别观的双重影响,使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呈现两重性,既有超越传统性别观的一面,同时又有保守的一面。而近代中国的贤妻良母主义,亦不是以女性是具有个人价值的独立个体为出发点,而是为了保国强种,挽救民族危亡,因而这种贤妻良母观虽较男尊女卑观有较大的进步,可是并未能摆脱封建色彩,其保守性也是显而易见。

(二)区别所在

近代来华女传教士的性别观与近代中国的贤妻良母主义相比,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近代来华女传教士强调女性在家庭中的责任,是为了建立她们理想中的基督教家庭,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在中国传播基督教,使中国基督教化。而近代中国的贤妻良母主义的提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是在国家民族危难之时,欲以“贤妻良母”达“保国强种”之目的。

自清末到民初,来华女传教士既受男女平权思想影响又具有基督教色彩的性别观保持着相对稳定性。即使在西方20世纪的女权主义运动有了较大发展的情况下,身处中国的女传教士的性别观总体上仍秉承着偏于保守的基督教女性的性别观。而近代中国的性别观受当时政治、经济形势影响,处于起伏摇摆的发展状态。贤妻良母主义获得官方认可后,经历了辛亥革命、民国建立后袁世凯的尊孔复礼、新文化运动,这期间近代中国的性别观有过倒退,但总体上呈现一种逐渐发展的趋势。

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人逐渐发现贤妻良母主义并没有使男女不平等地位发生改变。再加上近代中国创办的女子学校的教育实践在一定程度上对贤妻良母观的超越,开始促使人们深入思考贤妻良母主义,并出现了贤妻良母主义与超贤妻良母主义的论争。尤其是民国以后,关于贤妻良母主义的论争日趋激烈。五四运动爆发以后,在新文化运动的浪潮中,女子解放、男女平等的呼声日益高涨,女性的个人价值开始彰显,贤妻良母主义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与贤妻良母主义有相通之处的来华女传教士的具有保守色彩的基督教性别观,在20世纪中国女性解放思想日趋发展的情况下,也越来越不合时宜,这也成为20世纪20年代之后传教士在华妇女传教工作曲折发展的因素之一。

[1]Dana L. Robert.American Women in Mission:a Social History of their Thought and Practice, Mercer University Press,1997. pp.180-181.

[2]Ida Belle Lewis.The education of Girls in China,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19. p.20.

[3][5]Leslie A. Flemming .Women’s Work for Women: Missionary and Social Change in Asia, Boulder[Colo]: Westview Press.1989. p. 127. p. 127.

[4]The Annual Reports of FES for 1869, 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 archive. Section II, Missions to women.Part 1-5 [microform] Marlborough, Wiltshire : Adam Matthew Publications, 1996.

[6]Miss Violet Grubb, “The Modern Girl in China”,India’s Women and China’s Daughters (oct 1927),CMS archive [microform]. Section II, Missions to women.Part 2,reel 24 , p. 187.

[7]张素玲.文化、性别与教育:1900—1930年代的中国女大学生[M].教育科学出版社,2007.90-91.

[8]谷忠玉.中国近代女性观的演变与女子学校教育[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120-122.

[9][10]熊贤君.中国女子教育史[M].山西教育出版社,2009.189.205.

[11]陈东原.中国妇女生活史[M].商务印书馆,2015.262.

(责任编辑 胡爱敏)

尹翼婷,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宗教学博士后(邮政编码 250100)

D693.739

A

1672-6359(2017)03-0110-04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4YJC770038);第五十六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2014M561905)阶段性成果

猜你喜欢

贤妻良母传教士基督教
基督教与葡萄文化——以《圣经》为中心的考察
杨岳赴苏北调研农村基督教工作
做他的“红颜知己”,而非“贤妻良母”
女性家庭角色的现代变迁
——从“贤妻良母”到“夫妻和睦”
试析多神教学者眼中的“叛教者”皇帝拜占庭皇帝朱利安研究系列论文之三
60岁再创业邰中和当“光的传教士”
基督教传播初期对日本社会发展的影响
传教士进驻以军鼓士气
传教士与近代西方列强的侵华战争
长征中的法国传教士勃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