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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天通”与古代天人叙事的特征

2017-01-23

知与行 2017年5期
关键词:天人天通神人

李 巍

(哈尔滨商业大学 基础科学学院,哈尔滨 150028)

“绝地天通”与古代天人叙事的特征

李 巍

(哈尔滨商业大学 基础科学学院,哈尔滨 150028)

《国语·楚语下》是研究“绝地天通”与天人叙事的重要史料。“绝地天通”后,重黎氏世叙天地,重新经纶宇宙秩序与天地准则,天人纲纪得以固定、文化秩序得以重建,蕴含着天地一体,上通天地之理下达自然人事的思维,标志着天人思维叙事的自觉。从中可以看出古代天人思维叙事的基本特征:在叙事主体上,经历了从巫觋——重黎——重黎氏(羲和氏)——司马氏的过程,实现了由神化向人化的转变,但天具人意、人通天心的互渗现象依然存在;叙事内容上,沟通天人,分序天地,古代叙事作品善于探究天人关系的奥秘,这在哲学层面上影响并深化了叙事作品的内容;在叙事结构上,以贯通天人的整体思维去把握世间万物,形成天人二元的基本结构模式,实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叙事之道与叙事之技完美结合。注重天人关系是中国古代叙事作品的一大特色,这种天人思维模式成为中国古代叙事的基本模式,也是中国本土化叙事理论之基。

绝地天通;天人互参;叙事模式;基本特征

《易传》在解释贲卦之彖辞中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将“天文”与“人文”对举,其意义不仅在于说明天道与人事是叙事的视角与对象,而且将“天文”与“人文”界定为摄天地自然万物的纹理。根据上述观点,可以窥探天人之间共通相融的规律与法则。这种天人思维是后代叙事所依据的主要思维模式。然欲明晓这种天人思维叙事的基本特征,不得不从“绝地天通”说起。

一、《国语·楚语下》是研究“绝地天通”与天人思维叙事的重要史料

再看三者所载“绝地天通”之意。《吕刑》开篇即言周穆王垂暮之年仍度时作刑以治天下四方之民。既之总结历史,叙事蚩尤作乱、苗民肆戮之累累罪行,于是上帝决定灭苗,“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5]。对于“绝地天通”,孔安国解释为:“重即羲,黎即和。尧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言天神无有降地,地民不至于天,明不相干。”[5]即隔绝上天之神与地下之民的往来,不相干扰。此指隔绝苗民等作乱民族与上天的沟通之道。

《山海经·大荒西经》的记载偏向于神话传说,言在大荒之中有一座山名为日月山,山之主峰为吴姖天门山,为日月降落之所。老童生重黎之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4]。意即帝令重将上天用力向上举,又令黎将大地用力向下压。黎下地之后而生噎,噎处于大地的最西端,掌管日、月、星辰运行的先后次序。可见,《山海经·大荒西经》所谓的“绝地天通”也即言吴姖天门这通天之梯随着重黎的上升和下降而被隔断之事。

《国语·楚语下》的记载最为详备。针对《周书》所载重黎能使天地不通之事,楚昭王发出若不如此民将能登天的疑问。观射父针对提问叙述了远古历史上天人关系的几个阶段:

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洁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采服之宜、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祇、氏姓之所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

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6]。

古者,“民神不杂”,神民异业,天人互不侵犯;少皞衰世、九黎乱德之时,“民神杂糅”,人人坐享,“家为巫史”,天人关系趋于无序;颛顼之世,命重黎分司天地,复使“民神不杂”,天人关系又趋于有序,此之谓“绝地天通”,即断绝普通民众与天神相通之道,而由重黎沟通天人,使天地神人秩序井然,恢复少皞之前“神人以和”的状态。天人关系经历了从有序—无序—有序的过程。处于无序之时,是部落作乱抑或外敌入侵;处于有序状态,是重黎专门分序天地的结果。

总之,《吕侯》全文始终围绕刑罚的主题,“绝地天通”是作为蚩尤滥施刑法而招致灭亡的教训提出来的,以此训示吕侯制刑从轻,告诫诸侯勤政慎刑。《山海经》偏向于神话传说,重使天上升,而黎使地下降,进而天地之间相通之天枢也化为乌有,天地之间无法沟通。《国语·楚语下》详细记载了天人关系的几个阶段,而“绝地天通”则是其中的一个。重黎抑或他们的后代,作为天人的中介,一方面将上天的旨意下达于民,另一方面将民情事态上达于天,沟通天地,重新经纶宇宙秩序与天地准则,天人关系和谐统一。《国语》所载有关文字无论是作为中国原始宗教起源,还是作为上古神话与哲学思想起源,皆言天地、神人二者关系,只是天人叙事者有所不同。天人叙事中的叙事主体、叙事内容、叙事结构等叙事要素都有所体现,因此《国语·楚语下》是研究“绝地天通”与天人叙事的重要史料。

二、“叙天地”与天人思维叙事的自觉

“绝地天通”后重黎氏世叙天地,沟通天人,固定天地秩序、人间纲纪,形成了中国古代特有的天人思维叙事模式,标志着天人叙事的自觉,然其形成、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

不久后,又有4名警察乘着两辆警车赶来。两个警察架着曾先生上了一辆警车,又分别将曾先生的父母各带上一辆警车。曾先生称,他的母亲在车上被要求保持反背双手的姿势,由于坚持不住,曾被警察打过。而曾先生的父亲是被抬上车的,在车上被警察打醒了。曾先生也向环环出示了父亲肋骨附近有瘀青的照片。不过,由于三人分别在三辆警车上,曾先生没有照片或视频可以证明瑞典警方的暴力执法。

第一阶段,少皞之前,巫觋宗祝主神共序天地神人。巫,主接神。《说文解字》云:“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褎舞形。与工同意。”[7]“祝,祭主赞词者也。”即掌管神明祭祀等的司仪。“舞”是某种表演仪式。可见,巫是通过一定的表演仪式来迎神接神,并使神明降之于身,进而传递旨意,类似于神明附体。觋,《说文解字》云:“能齐肃事神明者也。在男曰觋,在女曰巫”[7],觋即男巫,也是庄敬侍奉神明的人,与巫有性别之差,并无职能之别。祝宗是先圣名姓之后,是巫觋之助者。概而言之,巫觋是“精爽不携贰者”之民,在智圣明聪等方面有特质,且有明神降之于身,其职责“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即分列诸神所处祭位的尊卑先后及所当用的祭器与四时服色。宗祝之人谙熟旧典在助祭中能够使各种事宜有序开展。他们是专门的神职人员,沟通天人的结果是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侵乱,神民各得其所,天人关系和谐统一。总之,巫觋祝宗之人,天赋异能且精纯不二,或者神明降体,或者具有较强的宗族性和家族性特征。他们作为序天地的主体,来进行迎神降神、分主次位等一系列事宜。巫觋宗祝作为序天地的主体,将天神所规定的宇宙秩序与天地准则颁布于人事,将民事、民情、民愿上达于神,自是由神而人,由人而神,上下沟通,起到中介和纽带的作用。因此,此时的“序”带有被动执行意义,他们执行的结果是达到“神人以和”“天人合一”的境界。

第二阶段,重黎分司天地,沟通天人由重黎二人专门负责。少皞衰世,九黎扰乱德政,民神失所。人人可以祭祀,家家可以主接神、次位序,导致民神关系趋于无序。鉴于此,颛顼命重黎分序天地,天地归于旧常。少昊、颛顼是古帝王,也是天神,在九黎乱德、天人纲纪紊乱之时责令他们的儿子分司天地,沟通神人,使天地纲纪、神人位次得以复归。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说:“重司天而黎司地,是代序天地也。据《左传》,重是少昊之子,黎乃颛顼之胤,二氏二正,所出各别。”[8]“司,主也。属,会也。所以会群神,使各有分序,不相干乱也。”[6]重主管天事与群神交流,总摄众神之事,使众神分序得所,不相扰乱。重的职责是主天序神。黎“司地以属民”,黎主管地事、分序万民,统摄土地民人的治理,使一切复归到旧时常法。黎的职责是主地序民。概而言之,重黎分序天地,使天地位序各得其所,民神关系又趋于有序,回归旧常。重黎作为天人中介,起到巫觋的作用,但巫觋是神明附体,而重黎则直接与天地沟通,上传下达。这说明沟通天人中介由神化向人化转变。普通民众不能与天神沟通,看似天人相分。但由于重黎作为中介使天地神人各得其所、位次井然,其中又蕴含着天地一体、天人相融相通的规律与法则,这是沟通天地神人的奥妙与关戾。重黎作为天地的代言人抑或信息的传递者与执行者相互传递讯息,含有一定的被动成分,但序天地、别位次使天地有序、合理则又具有一定的主动成分。主动序天地,主动探究其中的规律与法则,使天地神人秩序井然,天地各得其所,即是天人思维叙事的体现。

第三阶段,三苗乱德之后,尧舜令重黎氏世叙天地。重黎后,重黎氏代序天地,也即羲氏、和氏及其后代,执掌分序天地旧职。直到周宣王之时,失去分序天地的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是史官世职。清代孙星衍在为《尚书·尧典》中“乃命羲、和”一句作注时引马融之言曰:“羲氏,掌天官。和氏,掌地官。四子掌四时。”又引郑康成曰:“尧育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之子贤者,使掌旧职天地之官。亦纪于近,命以民事。”并在疏中引扬雄《法言》之语云:“羲近重,和近黎。”[9]

天人叙事主体经历了从巫觋——重黎——重黎氏(羲和氏)——司马氏的过程。重黎之后世袭官职,世世代代次序天地,实现了由重神到重人、神本向人本的转化,体现了叙事主体的承传沿革与发展变迁。然重黎氏“叙”的内容为“别其分主者也”。“叙,次也。分,位也”。重黎氏的职责是区别诸神的处位以及主次,与巫觋之职相似。但这里说“叙”,而在“绝地天通”之前言“序天地”,“绝地天通”之后言“叙天地”,叙事主体不同,且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

“序天地”是条理天地神人的秩序,更多为具象的行为。这从《国语》的其他篇章便可以得到印证。如《国语·鲁语上》载“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6]。“三辰”即日、月、星,指的是帝喾通过观测日月星辰来制定立法进而颁布于人间,是具象的行为。《国语·鲁语下》载天子大采之时“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宣序民事”[6]。天子与百官商讨谋划民事活动如何有序开展,类如春种、夏耕、秋收、冬藏等事宜,也是具体的各项民事。可见“序天地”是具体的行为。

“叙天地”中“叙”的行为本身则较为抽象。赵毅衡先生认为,“汉语的‘叙述’或‘叙事’,实际上都包含两个不同的概念,即‘叙述行为’与‘叙述文本’(被叙述出来的东西)”[10]。《国语·楚语下》中在《王孙圉论楚宝》一则中指出左使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6]。“百物”即百事,倚相精通典章与法则,能够使各项事务有规则与条理,此较民事更广阔,更有概括性,不但在行为层面条理各项事务,而且在思维层面赋予万物以规则与条理,抽象出万物之理,树立天地纲纪与人生规范,指导楚王行事。“叙”行为本身则多为抽象之理,还包含“有秩序的记述”之意。

重黎之后神明既不降之于身,也不耳提面命,而是遵照旧有的规则与程序“叙天地”。这在一定意义上大大增加了主动成分。此时“叙天地”有双重含义:表层含义与“序天地”一致,亦即使天地秩序有序开展,按照旧有的规章准则、秩序仪范行事;深层含义是使天地秩序化,意指规划整个意义世界,使人们产生对序乱、吉凶、祸福等现实世界的价值评判以及对相关标准的体认与遵守。从这个意义上说,“叙天地”不但是行为层面上秩序天地,而且是思维与记述层面的规划天地,探究天地之道、神人之际,固定天神位次人间纲纪,是思维与行为的统一,内容与形式的同步,是中国古代天人思维叙事的具体体现,奠定了天人叙事的基本模式,标志着天人思维叙事的自觉。

三、中国古代天人思维叙事的基本特征

“绝地天通”后,巫觋、重黎乃至重黎氏分序天地,沟通天地神人。这包含序什么和如何序的问题,涵盖内容与结构两个层面,囊括了叙事之道与叙事之技两个维度,实际上具有天人思维叙事基因的性质,从中可以窥见中国古代天人思维叙事的基本特征。

第一,天人作为叙事对象,叙事主体亦即沟通天人的中介经历了从巫觋宗祝到重黎(氏)到司马氏的嬗变过程。巫觋为神灵附体,而重黎(氏)为神人后代,蕴含着神人的影子,到司马氏则完全为一般士人。叙事主体经历了从神化到人化的嬗变过程。在由神到人的嬗变趋势下,天具人意、人通天心的互渗现象存在于经典文献中。

以《关雎》为例,这首诗的叙事对象有关雎、淑女、君子、荇菜、琴瑟、钟鼓等,表面上是天地神人二元结构中“地”与“人”的方面,并无天意与神思。关雎是南方的一种水鸟;朱熹的《诗集传》言此鸟“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即言这种鸟雌雄是有固定的配偶,情意专一,且举止高贵,不会放浪形骸。因此,用此鸟来比喻夫妇间应该有的关系。朱熹《诗集传》中说其是“后妃之德”的典范,而周文王与太姒正是这方面的典范。

琴瑟和钟鼓是古代的乐器。琴瑟一般士人即可享有,而钟则是高贵的礼乐之器,非寻常之人可以享有,否则就是僭越。可见诗中主人公身份的非同寻常。诗中的“君子”和“淑女”指的就是周文王和文王的妻子太姒。《关雎》讲述的是周文王求娶太姒的过程。那么,《关雎》如何体现天人关系中的天具人意、人通天心的呢?《诗经·大雅·大明》篇用较大篇幅讲述了文王的婚姻:“文王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太姒是大国国君的女儿,且相貌姣好有美德,周文王对于太姒的求娶是上帝的旨意,是“天作之合”。 上帝不但选择周文王作为周王朝的继承人,而且为他安排了婚姻。体现了天具人意的一面。《关雎》中“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两句,表面上看是寻求“淑女”不得的情形。窈窕姣好而又端庄善良的女子,文王无论日思夜想,都欲与之结为连理,然求娶过程并非如愿。周文王接受了上帝安排的婚姻,并欲风光气派地迎娶,这又体现了人通天心的一面。上帝对周文王耳提面命,又表现了天人关系中人对天命的敬畏与遵循,体现了天人关系的比德抑或合德思想。

第二,在叙事内容上,沟通天人,分序天地,重要的是人事,蕴含着沟通天道而明晓人事的思维,以此探究天人关系,确立人生范式。这在哲学层面影响并深化了叙事作品的内容。注重天人关系是中国古代叙事作品的一大特色,天人合一思想是其基本思想。

少昊衰世之前,巫觋宗祝等沟通天人,产生“天地神民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五官各司其序,不相扰乱。于是民有忠信,神有明德,民神异业,互不侵犯,神降民享,秩序井然。“少昊之衰,九黎乱德”之后,民神异位,“家为巫史”,人人可以降神,家家可以祭祀,致使民神同位。鉴于此,颛顼乃命南正重司天属神,火正黎司地属民,二人分司天地,民神关系复归旧常,天地秩序、人间纲纪得以固定。此后,三苗乱后至夏商,重黎后代世叙天地,“别其分主”,即分主别次,固定秩序,天人关系有序和谐。无论是巫觋还是重黎(氏),他们的职责都是分序(叙)天地,表面上看是从“天人合一”到“天人相分”的转变。实际上,他们的职责是沟通天人、固定天地秩序与人间纲纪,使天地人神关系和谐统一。这体现了“神人以和”的境界,实现了“天人合一”。

中国古代哲学家、思想家多将“天人合一”作为自己的人生价值目标。司马迁在《汉书·司马迁传》中说:“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究天人之际”表现了在哲学内容层面要探究天人关系,表现哲思透视的高远向度,参透天人的理性与哲思。“通古今之变”表现叙事时空的贯通古今,既有时间向度上的延续性又有空间向度上的拓展性。“成一家之言”表明在叙事话语上凸显士人主体。邵雍在《皇极经世书·观物外篇》中也认为 “学不际天人,不足以谓之学”。他们探讨天人关系,穷究天人之际,将天人合一作为人生的最高境界与价值追求。正如《周易·文言》中说的“大人”,欲“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实现与天地、日月、四时、神明等合一的状态,最终实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理想境界。

天人作为叙事对象,“究天人之际”成为古代作品的终极目的,这种天人思维已经内化到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成为中华民族的元思维,成为后世叙事的典范。

第三,在叙事结构上,叙事者喜欢站在天人关系的角度,以贯通天人的整体思维去把握世间万物。这种天人思维模式延伸到叙事结构上,就是法天地,即将普通人事与天地之理结合起来,有时往往形成二元的基本结构模式。

《周易》在内容上主要反映天人关系,与之相对应,在结构上主要是天人二元的基本结构。司马迁在《史记》中说:“易基乾坤,诗始关雎”(《史记·外戚世家》),即说《周易》以乾卦和坤卦作为全书的基石,象征着天地设位,卑高以陈,奠定了整个宇宙与人生秩序的基石,暗含了天地二元的思维结构。

《尚书·益稷》也体现了此种叙事结构:“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5]傅道彬先生对此分析得十分精当:“一般认为,这里的《箫韶》就是孔子闻之‘三月不知肉味’的《韶》乐。海德格尔说真正的诗与诗人必须实现天地神人四元结构的统一,而这一宏大的演诗场面,正体现了天地神人四元交融的境界。”[11]这里有“凤皇来仪”天空维度,也有“鸟兽跄跄”“百兽率舞”的大地向度,既有“虞宾在位”“祖考来格”的神灵崇拜,也有“琴瑟以咏”“箫韶九成”的人类演奏。这里天空与大地、神灵与人类进行着自由的交流,实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天人思维是宏大叙事的动力机制与呈现方式,二元思维是古代叙事作品的基本思维模式,体现在作品上就是天与地、天文与人文、神与人等的贯通与融合。从天人的角度进行整体架构,以叙事结构呼应天人之道,时空布局,纵横宏阔,气象不凡,再现了“神人以和”的理想境界,体现了叙事之道与叙事之技的统一与融合。这种特征反映在古典小说上,就是往往采用大团圆的结局,而且经常首尾照应。纵观中国古代小说史,特别是悲剧,往往以大团圆结尾。这在情感上弱化了悲剧的成分,增添了喜剧的色彩。《长生殿》中李隆基、杨玉环本是原始孔圣真人、蓬莱仙子,经历了一场人间悲剧后,最后李、杨月宫团聚;《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的生死是天星的降凡和归位;唐僧西天取经,每逢关卡,总有神人指点或神仙相助破妖;《红楼梦》中贾宝玉是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石头,林黛玉是绛珠仙草为还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恩而降凡于人间,进而上演悲欢离合的情缘,都含有天人的影子。

“绝地天通”后,沟通天人的中介作为天人的叙事主体,主动分序天地,标志着天人叙事思维的自觉,这种天人思维模式成为中国古代叙事的主要特征,也是中国本土化叙事理论之基,成为后世叙事的基本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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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雪野〕

2017-03-20

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青年项目“中国唐前天人思维叙事模式研究”(16ZWC02);哈尔滨商业大学青年创新人才支持项目(2016QN018)

李巍(1982- ),女,黑龙江双城人,讲师,博士,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I206.2

A

1000-8284(2017)05-0062-05

文化创新研究 李巍.“绝地天通”与古代天人叙事的特征[J].知与行,2017,(5):6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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