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
2017-01-21夏立楠
夏立楠
1
我把身份证交给了老板娘,她问我:“你能干吗?”我说:“能。”她登记完我的身份证号,把证还我,说:“晚上就住楼上,以后干活踏实些,不会亏待你的。”
下午我正式上班,帮着端盘子、抹桌子、扫地。晚上十一点,客人较少,我从厕所里出来,见进口处有间密室,门是防盗门,起初我还以为是什么装食材的地方,可是回想一天都没见人从里面拿过东西。我按耐不住好奇心,趴在门外朝着猫眼里望去,结果里面有图像出现,就放佛是看电影,不过是无声的。
我看见一个老人面露惊恐之色,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不长,眼睛被吓得快鼓出来了。也就几秒钟,图像竟然又变成了一把枪,准确地说是一只手握着一把枪,不过不能看见握枪的人。图像也是几秒钟就过去了,变成了一口棺材,棺材停放在一间很大的屋里,屋里到处是白布和花圈。
我想再继续看下去,但此时那边有人叫我端盘子。
后面我做每件事都心不在焉,而这里的每个人又都好像很正常,正常上班,正常做事,似乎从来不知道猫眼的另一头有这样一个神奇的世界。不过我又在想,会不会是我产生了错觉,看花眼了呢!
老板娘让我把桌椅收拾完就能上楼休息。我想问问饭店里的另外几个服务员,但不知如何向她们开口。毕竟猫眼的那道门隔壁就是女厕所,如果我真问,别人岂不是知道了我看猫眼的事,还会产生误会,认为我行为不检点,有怪癖,甚至有猥亵他人的嫌疑。
我决定等大家都睡下了自己一个人去看看。
凌晨十二点半,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女生宿舍里的人到底睡着没睡着我不知道,按照常理来说,我见过的女生喜欢在深夜闲聊,哪怕白天工作再忙,学习再累,只要是躺在了床上,三五为伴,都能从某某男生长得帅气聊到对方父母太抠门等各种话题。
女生宿舍的灯是熄了的。
我打开手电筒,下楼,进了男厕所先撒了泡尿。我又找到了那个猫眼,此刻看进去里面黑乎乎一片,啥也没有。我怀疑自己前面是不是花了眼,又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没开灯,太黑,照不见里面,于是我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猫眼,结果我被吓了一跳。
2
我醒来时楼下已经开始扫地了,老板娘和厨房师傅的说话声不知何时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这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上班时间要到了。这群家伙,欺负我一个新来的,起床也不叫我。
顾不上洗脸,我就下楼干起活来,从门后找来拖把,使劲地拖地。小时候我爸给我说过,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做,不管时间长短,不管在哪里。我这次出门,虽然来的时间很短,但是我也想给老板留个好印象。
厨师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吓得不轻。
“瞧你那样,想啥呢?今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别拖地了,赶紧去吃早点吧,一会儿好干活。”
说着他便进了厨房,让配菜的人给他切菜。
我则狠狠拖了几下地,决定去外面买份早餐。这里的烙饼早有耳闻,说是美味至极,我要了一包纯牛奶,加了一个烙饼,感觉味道还不错。
“老板,给你钱。”是个女孩的声音。
咋那么熟,我不禁向十米开外的另一个摊子看去,长发披肩、背影瘦俏、穿淡黄色T恤、黑色牛仔裤。这不是昨晚和我说话的女孩吗?她怎么会在这儿?虽然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敢断定就是她。
我得去和她打个招呼。他大爷的!这时候面前有辆公交车驶过,又高又大,上班人群蜂拥而上。等车开了以后,我再朝那摊位的人群中看去,却找不着那背影了。应该是进了前面的巷子,等我走到那条巷子时,只有一个老头坐在巷口,那架势正等待人光顾他的补鞋摊,然后就没见一个人了。
回饭店的路上我在琢磨,女孩去了哪里呢?她还没告诉我她名字呢。
昨晚我把电筒对准猫眼的时候,她就一下子从旁边的女厕所过来拍了我的肩膀,吓我一跳。深更半夜的,还以为是什么女鬼呢。
我说:“你谁啊?”
她说:“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我说:“我是新来的。”
她说:“哦,我是这的老板……”
我诧异:“不是吧?”
她一副嘚瑟的样子:“还没说完,是这的老板的女儿。”
我说:“老板的女儿?”
她说:“对啊。哎呀,不要问那么多了,陪我聊聊吧。”
我就这么和她坐在了前台聊天,深夜里,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幸好有被她吓着时电筒一晃就照在了她身上的瞬间,哪怕只是一瞬间,我也清楚地记得她的长相、身材和声音。
我们聊了很多,睡时很晚。
最后我问她:“你住哪个房间,有空我来串门。”
她说:“我不告诉你。”
我郁闷:“那你有QQ吗?加一个。”
她说:“从来不玩那玩意,好了,快去睡觉吧,我想一个人再坐坐,相信缘分吗?你想找我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3
中午的时候,我有些魂不守舍,在送外卖时送了饭菜却忘了筷子。我疾步往回走,深怕顾客向老板娘反映,如果我没送筷子的事情被她知道,肯定会认为我做事不认真。
进了门,我走向桌子,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正要出门,老板娘就在后面把我叫住。
“小夏,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老板娘?”我畏畏缩缩,等待被训。
“这是我们附近的民警,他刚才登记了你的身份证号,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了,去拍个照,办下暂住证吧。”
我还以为是问责我呢,“好吧,谢谢老板娘 。”
警察和我出了饭店,在一张纸上写明了警察局的具体位置,说拍好照,交到那里,他同事会给我办。
我记得顺着饭店的右手方向走上百把米是一座小桥,桥的那头是一条街,那条街上有打印店,可以拍照。平时都是为附近的那个职中的学生服务,昨天送外卖时,我还看见职中的女生们出来玩,长得漂亮的蛮多,皮肤白皙,身材纤瘦。
不过算下来,我觉得还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女孩子漂亮。
昨晚上她告诉我,我想找她的时候,她自然会出现。我现在正有空,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可能全部用来拍照和办暂住证吧,如果能在半路遇到她,那岂不是件很好的事。
我进了打印店,很快就拍好了八张照片。时间真是过得够慢,我慢吞吞地在路上走,希望能看见她,也希望晚点把证办到,晚点回店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警察局,我猜想他们应该会刁难我,不可能交几张照片就能给我办个暂住证吧。
进了之前纸上留的地址——四楼的一间办公室。是两个年轻人,知道我是来办暂住证的,态度还挺和气,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其中一个让我交两张照片,拿出一份新表,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还有电话。
我写完后问:“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你先回去吧,办好了我们会电话通知。”
郁闷,不是都说办事很难的吗?今天为何那么轻松就搞定。我看看手机,四点还欠十分,要五点半才吃饭,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此刻,还是没有见到昨晚的女孩出现。
4
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想着猫眼的事,时不时会瞟向厕所的那个进口。老板娘最先吃完,说有事要交待。
“我明天要回安徽老家一趟,可能要去一个星期才回来,不在的这几天店里就靠厨师打点,你们得听他的话。”
“放心吧,他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一个还没吃完的胖女孩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钥匙就交给厨师,晚上没啥逛头就别出去了,要出去的给他讲。”
“好的。”大家异口同声。
晚上十一点,店里就早早打烊了,厨师交待大家好好休息。我睡到十二点的时候依然没有睡意,决定去上个厕所。
这次我打着电筒,从猫眼里看到了另外的画面。
我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握着一把手枪,好像在等待一场预谋已久的事。画面几秒钟后就变了,一个年轻的妩媚女人坐在一张长椅上,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然后画面又变成了一具棺材,只是这次棺材没有停放在屋里,也没庄严肃穆的感觉,而是在荒郊野外,具体棺材里有没有人,我也不清楚。
我打算再看看会有什么画面出现,可此时猫眼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了。我在想昨晚的女孩去了哪里,她不是说自己是老板的女儿吗?这两天都没见他们提过自己的女儿,当然了,我也不可能去问,况且他们都回安徽省亲去了,她也应该去了吧。
正要上楼,姑娘又出现在了我后面,拍了拍我肩膀。
“你这人,真要吓死人,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怎么了,不乐意啊?”
“没。”
“今晚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玩?现在都十二点了啊,再说了我也没钥匙。”
“你没有我有啊。”
“你有?钥匙不是在厨师那吗?”
“你忘了?我可是老板的女儿,我当然也有一把钥匙,走吧。”
说着,她就挽住我的手,朝大门方向走去。我打着电筒,她说不用,看她样子熟门熟路的,应该是老板的女儿吧,我在心里暗忖,不过老板的女儿也真是个神人啊。
5
我们来到了小桥边,风很凉爽。河对岸灯红酒绿,还有很多没有睡意活跃于夜间的人。我们趴在小桥的围栏上。
我说:“你不回安微吗?”
她说:“不回,没意思。”
我说:“我今天早上见了个女孩子好像是你。”
她说:“啥时候,在哪。”
我说:“早上的时候,在你家店的对面,不过只是背影,和你一样也是淡黄色T恤,我听见了你给早餐老板付钱的说话声,不过当时有辆公交车驶来,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我再往人群里看,却不见你了。”
她说:“你看到的不是我。”
我说:“不是你,那是谁?”
她说:“是我的姐姐。”
我说:“你姐姐。”
她说:“对,我姐姐。”
我想她姐姐应该和父母一起去了安徽吧,便没再问,我们顺着扶栏往前走。她问我:“你今天又跑去看猫眼,是不是想我了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可我凭什么想她呢,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啊。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她已经坐在了河边,把凉鞋脱在旁边,脚伸进了河里,河水静静流淌,她的脚在水里一荡一荡。
“不说就是默认咯。”
“是啊,我想你了。”
“鬼才相信。”
“那我要是说不想你呢。”
我话音才落,她手就往我胳膀上一掐,疼死我。
“说不想的话,就是这结果。”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视线投向了对面的繁华区。
“你可真够凶的。”
“是啊,凶,那你现在回去呗,不用陪我了。”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我不回去。”
“那我有个事得问问你,那个猫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看见一些画面呢?”
“你看到了什么?”
“我两次都看到了不同的画面,很奇怪。”
“这是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不能说,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好吧,那我们该回去了,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走。”
“真的?”
“是啊。”
“你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儿?”
“对。”
说着我便一把把她扶起来。没想到她裸露的脚踩到了地上的一小颗玻璃,“妈呀”一声叫出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她抱住了我的腰,我不知该如何动弹。她的头发很香,我正寻思着她到底用的啥洗发水,却不想已经感觉到她软绵绵的身子快把我整个人都融化了。
“没事吧?”
“你说呢?”
“那我背你回去吧。”
我感觉到她的头发凉悠悠的,不时耷在我的肩膀上,喜欢那种感觉。多希望时间一直那么漫长,天永远不会亮,然后我一直都可以背着她走在路灯下。到了店门口的时候,她却自己跳了下来,且看起来好端端的。
我说:“你的脚?”
她说:“我的脚怎么了?”
我说:“刚才不是受伤了吗?”
她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好了,我要回去了。”
我说:“不跟我一起进店里吗?”
她说:“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我说:“可是我没钥匙啊。”
她说:“门我没锁,你自己进去吧。”
我准备说些什么,可是已经看到她转身走向另一处了,“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不行啊,这你也管。”
6
早上天气神奇般地转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候不大适应,我感觉鼻子塞塞的,头也晕晕的。一整天上班都没精神,中午去送外卖,有一次又忘记带辣椒,还被客人训了一顿。江南就是这样,很多人吃不了辣椒,但是又有一些外地人吃,所以常常会被搞晕。
好不容易送完外卖,进门时却直接晕得趴在桌子上。
厨师一把把我揪起来,“快起来,下午好好干,晚上我们K歌去?”
“K歌?”
“是啊,老板娘不在,大家前段时间都很累,我们大伙商量好的。”
“可是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
下午的雨蛮大,气温却一点降下来的意思都没,我送完最后一批外卖回来时,店门口的那条街已经积满了雨水。没带伞,全身淋得湿漉漉的。
到了店里时,大伙都已经把桌椅收拾好了。说定了K歌地址,赶紧报名参加,我说自己不想去,他们说今晚玩通宵。我感觉自己实在太困,没那精神,只能慢慢扶着楼梯上楼。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四周已是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是她,咯咯咯,银铃般地笑,恍惚中我看见她拿着一根鹅毛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我感觉到她的手很温暖,很纤细,拿着一张热毛巾往我额头上敷,给我把被子盖好。我全身都是汗水,可以断定是重感冒,我想撑起来和她说话,可是眼睛睁开看到一眼后,我就没力气了,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我感觉到她趴在了我的身上,靠在我盖有被子的胸口前。
她的发香又散发了出来,我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可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醒来时已是午夜,屋里除了我和她没有别人,看来这群家伙真的要玩通宵了。我看见她睡得很熟,只是没有盖任何东西,我把身子往后移了移,给她把被子盖好,又睡去了。
早上再次醒来时,楼下已经开始上班,年轻人总是这样,玩一晚上第二天照常有精神。我感觉自己和头一天判若两人,神清气爽,一点不像重感冒的样子。
只是醒来时,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7
白天我忍不住好奇,又朝猫眼里看了下,这次的情景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见了第一次看见的那个老人站在一家店门口指挥人们搬运货物,这个店的外装饰虽然和现在我所在的这家饭店不尽相同,但地理位置就是这里。几秒钟后,我看见了她,我确定是她,她站在了那天我们聊天的河边,然后跳了下去。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揉了揉眼,画面已经转到了第三幅,一个衣衫褴褛的四五岁的女孩在湖边饮水。
为什么画面里的女孩是她,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猫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东西。
我感觉自己对工作一点都不上心,来上班没几天,却忘记了小时候父亲对我的叮嘱,做事要踏踏实实,要让领导满意。现在厨师对我很不满意,因为猫眼的事,我一个中午直接端错了好几道菜,送外卖时也是筷子和辣椒老忘带。
厨师对我发了火:“你到底能不能干,每天都不在状态,一天想些什么。”
我一叠连声道歉:“对不起,能请半天假吗?”
“请假?你要干啥?”
“我有事。”
“做错那么多事还想请假,不能请。”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很想去看看那座桥,她说只要我想见她时她都会出现,我想知道现在能不能在桥边找到她。
河边的风很大,不同于前几天,这次是真的要降温了。我感觉一股潮湿的气流朝脸上袭来,正在寻思着她怎么还不出现呢,就看见远处的她袅袅走来。
“嗨,又是在等我吧?”
“嗯,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在那个猫眼里看见你了,真的,我看见你从这桥边跳了下去,是咋回事?”
“就这事?你咋不先感谢下我昨晚照顾你,给你退烧呢。”
“谢谢你哈。”
“现在说谢谢没用,哼。”
说着她就转身朝来的路走去。我跟着她去了城郊公园,从山上下来时风已经有点大了,我把她搂在怀里,如果不是听了她说的那些往事,我想我不会那么心疼她,当然,我敢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下山的路没有灯,我说背她她不同意,我们两个就一个石阶一个石阶地往下走。
我说:“我打算把你告诉我的事,写成个小说给你。”
她说:“小说是虚构的,我才不要看。”
我说:“那写成真实的故事吧。”
“随你呗。”这下子她竟然从后面一下子往我身上跳,跳到了我的背上。
背着她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女的,见了我露出一副怪怪的样子,那样子让我不明所以。
我问她:“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她说:“有啊。”
我说:“哪不对?”
她说:“哪都不对。”
8
回来时刚刚进门,就发现老板娘在店里,正在打理这几天的账务。
不是说去一周吗?我心里想,怎么才去几天就回来了。而且店里还多了几个人,看样子应该是她安徽老家的亲戚。
我正打算上楼,却被她叫住了。
“小夏,你等下,我有事给你说。”
“哦。”
“你的暂住证我问了,过些天就能拿。不过你也看到了,今天店里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我老家的亲戚,现在工作不好找,我们店的生意你是知道的,说不上差也说不上好。我把这几天的工钱给你算了,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哈,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没事的,老板娘,不过我可能要先暂时住两天,等找到了住的地方我再搬出去。”
“好的。”
我知道是这几天的不良表现让老板娘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厨师告发的,我都不会去埋怨谁,本来就是我的过错。
干了没几天,老板娘总共给我算了两百块钱。我上了楼,找了纸笔,打算把猫眼里看到的事写出来,到时候给她看。
新住处是在两天后找到的,不大,摆完一张床后基本没多少剩余的空间。有两天我都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我新住的地方。
楼下有点吵,我把窗户关得紧紧的,希望能静下心来。才下笔呢,就听见有人敲门了,难不成是房东要来收房租?搬来之前我给他说好的,最近还没找到工作,等住满一个月再交,不会反悔了吧。
我开了门,是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肯定还没吃东西吧。”她提着一只北京烤鸭。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啊。”
“我不是说过的吗?你想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她把烤鸭摊在了桌子上,还有蘸酱,我大快朵颐地吃着。她却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胡吞海咽的样子。
“香吗?”
“香。”
“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还没写好呢。”
“那我先走了。”
“不是吧。”
“真的,免得打扰你。”
我把手擦干净,她起身,我一把抱住她,“现在已经晚了,不走了。”
“我才不呢。”
“为啥,怕我吃了你?”
“切,我还怕我吃了你呢。”
“我可是色鬼。”
“我还是色魔呢。”
我把她抱在怀里。夜很深,我没有睡意,屋里透着窗外城市淡淡的灯光。怀里的她气如幽兰,呼吸匀澈,熟睡中还说了句梦话——我在店里等你哈。我觉得此时的她真可爱,我把她搂得更紧,真想好好照顾她,以后一直在一起。
早晨窗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我揉开惺松睡眼时,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9
后面的很多天都没有再见到她,她睡梦中呢喃的那句梦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怀。
两周后,我把那篇稿子写好了,并封好在信封里。故事的内容就如她告诉我的一样,讲述了一个老饭店的老板被枪杀,而杀手是他妾的情夫,情夫竟然是他最看重的徒弟。在这场杀戮中老板的两个女儿不断处于逃亡状态,大的那个在被强暴后选择了跳河自杀,小的那个当时只有四五岁,躲过了此劫,却四处流浪。
我回到了之前的那家饭店,门庭未改,“好再来饭馆”几个大字熠熠生辉,走进店里,桌椅布局和整体格调都未改变。时候尚早,但店里已经坐满了吃早点的客人,老板娘从安徽带来的亲戚做了服务员,他们各自忙碌,厨师好像昨晚没有睡好,从我身边走过时打了个哈欠,对我的到来不以为意。
老板娘依然坐在那个前台上,好像在轧账。
我说:“老板娘,你好。”
她说:“哟,是小夏啊,快坐快坐。”
说着,她要起身给我倒水,我连忙道谢,说自己来。
坐下后我感觉不点些什么好像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说:“给我来碗稀饭吧,再加两根油条。”
“好的。”
她转身吩咐里屋的厨师。
稀饭端上来后,我喝了两勺,感觉动作有些快了,怕吃完后就不好意思再坐着等了。人们出出进进,上厕所的那个进口从我所坐的位置看过去一览无遗,可是好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见她的出现。
我在想,她怎么还不出现呢?正喝着米汤,对面的那扇镜子怔住我了,我看到她了,镜子反射的地方正是那天她买早点的那个摊子。她正站在摊子边买早点,这次穿的是一身绿色的碎花裙子,长发飘逸,身姿曼妙。稀饭我不喝了,直接起身往店门外跑,我听见老板娘在后面喊我,但是我没有回应。
出了店门,坏事的公交车又出现了,它挡住了前面的视线。等公交车开走后,她已经不在摊位了,我左右环视,发现她的身影正隐没在前些天我追进的那条巷子口。我又强行穿过了马路,跑到巷口时,她的身影又转向了另一条街道,就这样,她下了地下通道,我追到步行街,她上了天桥,我追到天桥……
站在天桥上,我看到了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群。而此时,她已经走进了人群,彻底湮没在了茫茫人海里。
我拿着那封手稿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看见和她穿同样款式的碎花裙子的人不止一个。
作者自述:
2009年,我独自前往沿海的城市打工,那年暑假我做了两份工作,一份是在饭店里送外卖,另外一份是在鞋厂里做皮鞋。最困窘的时候,身上只有三块钱,吃馒头、睡桥头。
写《猫眼》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段日子里的许多事情,但确实没有刻意要去讲一段新颖的故事。只是把自己的部分经历作为副线,杜撰了一条故事的主线,也就是我和陌生女孩的相识,再到别离。小说多少带点实验性色彩,女主角像一个“魅影”,又像是男主角的一个“幻影”,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怎么理解都行,重要的是平凡和无聊的生活之外,总还有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