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代省试诗的传奇化
2017-01-17王士祥王立
王士祥 王立
摘 要:唐代省试诗内容与审美风格虽以雅正庄肃为主,但同时存在着新异骇怪的现象。不仅在广义的省试诗中有传奇化命题情形,而且在体现国家意志的科场试诗中也出现了传奇化元素。神仙故事、传奇异闻均成了省试诗写作对象。省试诗出现传奇化的原因,首先是出于对皇家歌功颂德的需要,其次体现出道家文化在国家意志中的位置,此外还明显受到唐传奇文化氛围的影响。虽然省试诗的传奇化并未成为传统,但这一新气象的出现是对传统命题范式的拓展与突破,表现出唐代省试诗创作的开放心态和革新精神。
关键词:唐代;省试诗;传奇化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6)12-0143-05
在唐代科举考试中,诗歌是重要的应试文体之一,对于完善科举考试形式、改革选拔手段具有积极的意义,尤其提供了相对于“搏之弗得,聆之弗闻”①的“无形”之德与“不器”之才便于操作的判断标准。虽然在考试中时有反对之声,甚至曾遭遇两次停考,但最终又很快得到恢复,至有以诗登状元第者。究其原因,可用太和八年(834)十月礼部所呈《先试帖经奏》中“盖以成法可守,所取得人故也”②概括。由是,诗歌备受应试举子青睐,并形成了有别于日常诗作的专门体式,主要表现为五言六韵的律体,《文苑英华》集之为“省试”10卷。
关于唐代省试诗的研究,学界不乏其人。王群丽女士认为:“诗题字面大部分都富有诗意,用字简练精确;其思想内容多雅正庄肃。大多数题目要么具有政教上的意义,要么具有幽雅的美感;新异骇怪的题目在省试诗里基本看不到。”③就纯粹的科场留存作品而言,这一判断尚有可商榷之处,若统观《文苑英华》所收省试诗之全部,则更能发现并非“新异骇怪的题目在省试诗里基本看不到”,而是存在着命题的传奇化倾向。所谓传奇化即突破以经史为题的“雅正庄肃”的传统范式,出现以奇闻异事为题和相关作者传奇化经历影响其诗的现象。这是值得关注的新气象,本文试作简要考察。
一、传奇化类别与命题出处
据《文苑英华》所收诗歌题目并验之以出处,传奇化省试诗基本可以概括为三类:符瑞类、神仙类、异闻类。符瑞类在于通过天人感应所产生的符瑞现象歌颂升平,或寄寓某种期许。此类省试诗有:《文苑英华》卷一八二《青云干吕》,今存林藻、令狐楚、王履贞、彭伉四首,此题出汉东方朔《海内十洲记》,其“聚窟洲”云:
臣国去此三十万里,国有常占,东风入律,百旬不休,青云干吕,连月不散者。当知中国时有好道之君。④
其“当知中国时有好道之君”句使“青云干吕”有了明确的注脚,此借西胡、月支国使者之口以颂君也。林藻诗中有“作瑞来藩国,呈形表圣君”⑤,令狐楚诗云“远覆无人境,遥彰有德君”⑥,王履贞亦称“表圣兴中国,来王见六君”⑦,或称君圣,或赞君德,无不洋溢着对君王的歌颂。
《文苑英华》卷一八三《海水不扬波》,作者不详,此题当出晋王嘉《拾遗记》。其卷四云:“卢扶国来朝,渡玉河万里方至。云其国中山川无恶禽兽,水不扬波,风不折木。”⑧李林甫在《唐六典》中指出:“江河水五色,海水不扬波之类,皆为大瑞。”⑨既然如此,那么“海水不扬波”自是瑞兆。现存失名诗开篇即称“明朝崇大道,寰海免波扬”⑩,把明君、仁政与海水不扬波的自然现象进行对应,为以下歌颂升平并得出“化流霑率土,恩寝及殊方”埋下了伏笔。
神仙类主要描写神仙之事,洋溢着浪漫主义精神。以神仙类为主题的省试诗有:《文苑英华》卷一八四张仲素《夜闻洛滨吹笙》,厉玄、钟辂《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卷一八五张仲素《缑山鹤》。三题同出汉刘向《列仙传》:
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高首焉。B11
王子乔是周灵王太子,名晋,“好吹笙作凤凰鸣”,得浮丘公点拨修道成仙,所以张仲素《夜闻洛滨吹笙》诗中有“王子千年后,笙音五夜闻。逶迤绕清洛,断续下仙云”B12,表现出了对王子乔本事的描写。
《文苑英华》卷一八四有范传正《范成君击洞阴磬》,题当出汉班固《汉武帝内传》:
(元封元年)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于坐上酒觞数过,王母乃命诸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B13
众仙谐奏,成为美谈,范传正诗云:“历历闻金奏,微微下玉京”,“云霄如可托,借鹤向层城。”B14“玉京”本指天帝所居之所,“层城”指神话中昆仑山上的高城,这里均泛指仙境。因此,无论是王子乔得道升仙还是汉武帝受西王母之邀聆听仙乐,皆与道家神仙事密不可分,甚至有宣扬宗教的成分。此类事情本荒诞不经流于传奇,是唐传奇的重要素材来源,因此诗作者须充分发挥想象。
所谓异闻类即不同于常见之事的奇闻异事。此类省试诗主要有:《文苑英华》卷一八四《寒夜闻霜钟》,郑絪、卢景亮诗存;又《听霜钟》,作者不详。二题同出《山海经·中山经》:“(丰山)有九钟焉,是知霜鸣。”郭璞注:“霜降则钟鸣。”B15失名《听霜钟》诗中道其奇云:“寥亮来丰岭,分明辨古钟。应霜如自击,中节每相从。”B16不仅交待古钟来自丰山,而且点出其应霜而鸣的神奇之处,更令人惊奇的是“中节”之妙。
《文苑英华》卷一八五康翊仁《鲛人潜织》,题出晋张华《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B17康翊仁诗云:
珠馆冯夷室,灵鲛信所潜。
幽闲云碧牖,滉漾水精帘。
机动龙梭跃,丝萦藕綷添。
七襄牛女恨,三日大人嫌。
透手击吴练,凝冰笑越缣。
无因听札札,空想濯纤纤。B18
作者破题以水神所居“珠馆”引出题中鲛人,接下来描写灵鲛所居环境,从第三联至第五联具体写“织”,不仅龙梭飞动“丝萦”“綷添”,而且作者还把织女和刘兰芝拉来帮忙说项,其中“三日大人嫌”化自《孔雀东南飞》“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显得奇趣横生;继之与“吴练”“越缣”对比,突出所织锦之“透手”“凝冰”奇效;最后又以《古诗十九首》中“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作结,通过“无因”“空想”暗示鲛人之“潜织”。全诗紧扣主题,想象丰富,化用前人诗句信手拈来,既显典重,又见作者学养。
《文苑英华》卷一八九《府试古镜》,作者失名;同卷复有《秦镜》,仲子陵、张佐诗存见。二题当出汉刘歆《西京杂记》:
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人有疾病在内则掩心而照之,则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B19
秦镜不仅能照见人肝胆,而且能窥见人心思,这些神异之处自然成了诗歌表现的重点,如失名的《府试古镜》有“应祥知道泰,监物觉神通。肝胆诚难隐,妍媸信易穷”B20;仲子陵的《秦镜》中有“但见人窥胆,全胜响应声。妍媸定可识,何处更逃情”B21;张佐的《秦镜》中亦有“龙在形难掩,人来胆易呈”B22,均写到了古镜洞察人肝胆的神奇表现。
这些题目不仅有广义的省试诗,更有作为国家机构的尚书省所组织考试的科场留存作品即狭义的省试诗,这是体现国家意志的最终产物。据徐松《登科记考》及孟二冬先生《〈登科记考〉补正》可知,《青云干吕》诗为贞元七年(791)进士科试题,《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诗为太和二年(828)进士科试题,《寒夜闻霜钟》诗为大历六年(771)进士科试题,三题俱是真正意义上的省试诗。据《全唐诗》中诗人小传,《秦镜》诗的作者仲子陵、张佐俱是大历年间进士。又据《登科记考》卷十一所引权德舆《仲子陵墓志》可知其“大历十三年,举进士甲科”B23,但《登科记考》与《〈登科记考〉补正》于大历十三年(778)未列省试诗题。二人同登第于大历中,又有同题省试诗,《秦镜》或为是年应试诗题,附此俟考。
如果说“青云干吕”属正常自然天象的话,那么又何须以三十万里外之他国言中国之事呢?修仙本就是虚妄之事,所以曾经钟情于此事的汉武帝慨叹:“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B24韩愈《谁氏子》中亦称:“神仙虽然有传说,知者尽知其妄矣。”B25如此,则周灵王太子修道成仙之事自是妖妄。此外,《府试古镜》及《秦镜》中之秦方镜能照人肝胆也无疑具有奇幻色彩。非科场作品的省试诗中,卢扶国的“水不扬波”,南海外“水居如鱼”的鲛人无不带有传奇成分。这是志怪小说和唐传奇经常关注的主题。这种以神仙故事、殊方异物为题的情形在整个唐代省试诗中虽然处于绝对少数派,但与出自儒家经典或正史的省试诗题相比,明显属于两种风格,客观上具有新变的意义。
二、传奇化事件与省试诗
在唐代省试诗中还存在一种“新异骇怪”的现象,即命题虽是当代之事,却明显存在着传奇成分。天宝四载(745)进士科试《玄元皇帝应见贺圣祚无疆》诗,据唐人封演《封氏闻见记》载:
高祖武德三年,晋州人吉善行于羊角山见白衣老父,呼善行谓曰:“为吾语唐天子:吾是老君,即汝祖也。今年无贼,天下太平。”高祖即遣使致祭立庙于其地。B26
此题明显是依据这件事设置的。何以如此?封演在上引文字前给出了答案,“国朝以李氏出自老君,故崇道教”,所以吉善行明显是投其所好,因此被拜为朝散大夫。武德初年李唐政局仍不稳定,所以“天下太平”便成了极高的期待;至玄宗天宝初年,国家真正实现了太平,且玄宗对老庄之学极力推崇,这就促使主考官对道家文化青眼相加。
天宝十载(751)进士科试《湘灵鼓瑟》诗,是年钱起登第。据《旧唐书·钱徽传》载:
父起,天宝十年登进士第。起能五言诗。初从乡荐,寄家江湖,尝于客舍月夜独吟,遽闻人吟于庭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起愕然,摄衣视之,无所见矣,以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起就试之年,李暐所试《湘灵鼓瑟诗》题中有“青”字,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暐深嘉之,称为绝唱。是岁登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B27
类似情形还出现在太和二年(828),是年进士科试《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诗,厉玄遇到了与钱起类似的经历。元人伊士珍《琅嬛记》载:
唐厉玄度江,見一妇人尸,收葬之。夜梦在一处,如深山中。明月初上,清风吹衣,遥闻有吹笙声,音韵缥缈。忽有美女在林下自咏云:“紫府参差曲,清宵次第闻。”及就试,得《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题,用梦中语作第三第四句,竟以是得赏,举进士。人以为葬妇人之报。B28
钱起、厉玄的传奇经历并非个案,在唐诗中多有类似事情发生。《全唐诗》卷八六三至八六七所收诗,作者非仙即神,抑或为鬼为怪,应该皆属此类。这种事情本身的荒诞增加了相关省试诗的传奇化色彩。
三、省试诗传奇化的意义
作为以选官为目的的省试诗,确实应当以雅正庄肃为准,即使是科场考试之外的习作亦应如此。唐代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传奇化新变,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大唐朝廷的文化导向。
首先,符瑞类命题表现出了继承与革新精神。符瑞的出现往往与仁君、仁政紧密相连,是古人心目中天人感应的呈现。所以班固《白虎通》称:“天下太平,符瑞所以来至者,以为王者承天统理,调和阴阳。阴阳和,万物序,休气允塞,故符瑞并臻,皆应德而至。”B29在唐代省试诗中,多有以符瑞为题者,如《白云起封中》,指汉武帝封禅泰山时所出现的瑞相,事见《史记·孝武本纪》;又如《河出荣光》,指水中出现五色云气,事出沈约《宋书·符瑞志》;再如《洛出书》,指大禹治水时神龟出于洛水事,本于《周易·系辞上》。说明以符瑞为题在唐代省试诗中已演变成传统,《青云干吕》《海水不扬波》等无疑是对这一传统的继承。
但值得注意的是,一般符瑞多出正史、正经,如上举《史记》《汉书》《周易》是也,鲜有以僻书拟题者。但当经史元典成为必学教材后,以之为题基本对作者构不成审题难度,自然不利于考察作者尤其是应试者的知识面。所以刘知几《史通》指出:
然则刍荛之言,明王必择;葑菲之体,诗人不弃。故学者有博闻旧事,多识其物。若不窥别录,不讨异书,专治周、孔之章句,直守迁、固之纪传,亦何能自致于此乎?B30
所以,从《海内十洲记》和《拾遗记》中设置题目正体现了唐代文人“窥别录”“讨异书”的博闻精神。张鹏飞在《唐人试律诗诗题取用〈文选〉诗赋原句或李善注解比勘》中指出:“《十洲记》非唐人常见之书,故对于考生来说,要明白‘青云干吕首先是借助李善注。”B31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因李善引《海内十洲记》“东风入律,十旬不休;青云干吕,连月不散”B32句注《文选》卷五六陆倕《刻新漏铭》“河海夷晏,风云律吕”。这种认识虽有一定道理,但忽略了学者博闻的需要。《海内十洲记》在魏征修《隋书》时尚见,见录于《隋书·经籍志》,列于史部之地理类,足见并非十分难见之书。即使于考生并非常见,但于主司未必难寻,相对的生僻正利于考察应试者的博闻强识。
其次,神仙类命题表现出了对道家文化的重视与对传统命题的开拓。因为李唐统治者追尊老子为远祖,所以道家文化在唐代受到极高礼遇。不仅高宗时代追封老子为“玄元皇帝”,至玄宗时更是以《老子》代《尔雅》,亲注《道德经》,甚至专设“四子科”,以《老子》《文子》《列子》《庄子》为科举考试内容。道家文化在省试诗中自然有所体现,如《春台晴望》《沉珠于渊》,前者出《老子》“众人熙熙,若享太牢,若登春台”B33句,后者出《庄子》“捐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尚富贵也”B34,均明显出于被奉为经典的《老子》《庄子》之中。
如果说以道家经典为题是对传统儒家伦理道德丰富的话,那么从《列仙传》和《汉武帝内传》中设置题目则是对传统尊经重史命题范式的大胆突破。之所以如此说,在于以往以老庄等元典文献为本设置省试诗赋题目并非纯粹因为“道家养神气”B35,而是因为道家文化具有极强的政治意义,是《汉书·艺文志》中所言“君人南面之术”B36,具有玄宗所谓“可以理国,可以保身”B37之功能。省试诗中对道家文化的体现虽不及试赋那么侧重政治功能,但体现作者审美情趣却是一致的。如李程《春台晴望》以相当大的篇幅描写对春天的感受:
曲台送春日,景物丽新晴。
霭霭烟收翠,忻忻木向荣。
静看迟日上,闲爱野云平。
风慢游丝转,天开远水明。B38
作者通过总分关系和春日、新晴、翠烟、荣木、迟日、野云、游丝、远水构成了一幅晴日春景图,所以作者才有“登高尘虑息,观微道心清”的审美感受。以神仙之事入题却有浓郁的传奇志怪色彩,所以韩愈称“知者尽知其妄矣”,但是厉玄与钟辂在《缑山月夜闻王子晋吹笙》诗中,仍对神仙妙曲细致描写:
缑山明月夜,岑寂隔尘氛。
紫府参差曲,清宵次第闻。
韵流多入洞,声度半和云。
拂竹鸾惊侣,经松鹤舞群。
蟾光听处合,仙路望中分。
坐惜千岩曙,遗音过汝坟。B39
作者发挥想象,极力描写王子晋缑山月夜吹笙的美妙,笙音悠扬,“入洞”“和云”有同天籁,不仅使人有远离凡尘的愿望,更能使竹林里的鸾鸟和松林中的仙鹤随之起舞,因此作者在沉醉中迎来了“千岩曙”,一个“惜”字又显得遗憾多多,一句“遗音过汝坟”则留下回味无穷。明明是神仙传说,作者却能如身临其境,笔墨间给人信实的感觉,不能不说用意良苦。
不可否认,异闻类省试诗主题亦受到了唐传奇的影响。唐传奇是指唐代流行的文言小说,作者多传奇闻异事。传奇一体在唐代的发展,学界普遍认为与科举行卷密切相关,不仅能够展示作者的史才、诗笔、议论,更能令人耳目一新,获得特效。据程千帆先生《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之《行卷风尚的盛行与唐代传奇小说的勃兴》,冯沅君先生有《唐代传奇作者身份的估计》一文,“据习见的唐人传奇单篇、专集及具有传奇风格的杂俎……统计其姓名可考的作者四十八人的出身”,统计结果不仅约半数应与科举有关,而且指出:“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唐传奇的杰作与杂俎中的知名者多出进士之手。”B40可见唐代传奇在文人中的影响。在这种文化氛围下,传奇化选题进入省试诗的命题范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以秦镜为例,隋王度有《古镜记》,自述古镜灵异,后收录于唐人陈翰《异闻集》,又被摘录于《太平广记》,可见其在唐代传播之广,省试诗《府试古镜》及《秦镜》很难说未受其影响。此外,传奇的流行在为读者带来奇闻异事的同时必然会激发创作者和阅读者尚奇的心理。韩愈诗《谁氏子》云:“又云时俗轻寻常,力行险怪取贵仕”,也正是针对省试诗这种尚奇而发的。
综上所述,唐代不仅广义的省试诗中存在着传奇化命题情形,即使在体现着国家意志的科场考试作品中同样出现了传奇化元素,神仙故事、传奇异闻均成了取材对象。虽然唐代省试诗的传奇化并未像以经史为题的文学作品形成主流传统,但传奇化诗歌的出现是对传统命题范式的拓展与突破,表现出了省试诗创作的开放心态和革新精神。
注释
①杜佑:《通典》,中华书局,1988年,第446页。
②王钦若等:《册府元龟》,中华书局,1960年,第7684页。
③王群丽:《论唐代省试诗命题的特点》,《江海学刊》2007年第4期。
④东方朔:《海内十洲记》,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277页。
⑤⑥⑦⑩B12B14B16B18B20B21B22B38B39李昉等:《文苑英华》,中华书局,1966年,第890、891、891、899、901、903、902、906、928、928、928、904、901页。
⑧王嘉:《拾遗记》,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330页。
⑨李林甫等:《唐六典》,中华书局,1992年,第114页。
B11刘向:《列仙传》,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5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95页。
B13班固:《汉武帝内传》,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290页。
B15《山海经》,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2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8页。
B17张华:《博物志》,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4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582页。
B19刘歆:《西京杂记》,中华书局,1985年,第19页。
B23徐松:《登科记考》,中华书局,1984年,第398页。
B24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56年,第738页。
B25彭定求等:《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第3810页。
B26赵贞信:《封氏闻见记校注》,中华书局,2005年,第2页。
B27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第4383页。
B28伊世珍:《琅嬛记》,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8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46页。
B29陈立:《白虎通疏证》,中华书局,1994年,第283页。
B30刘知几:《史通》,中华书局,2014年,第471页。
B31张鹏飞:唐人试律诗诗题取用《文选》诗赋原句或李善注解比勘,《湖北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3期。
B32萧统:《文选》,中华书局,1977年,第776页。
B33魏源:《老子本义》,上海书店,1986年,第15页。
B34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1983年,第298页。
B35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1746页。
B36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1732页。
B37宋敏求:《唐大诏令集》,商务印书馆,1959年,第550页。
B40程千帆:《古诗考索·唐代进士行卷与文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448页。
责任编辑: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