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教授“泻胃补脾法”针刺治疗2型糖尿病经验浅析

刘臣孙志

1.南京中医药大学 南京 210046 2.南京中医药大学针药结合省部共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孙志教授“泻胃补脾法”针刺治疗2型糖尿病经验浅析

刘臣1孙志2

1.南京中医药大学 南京 210046 2.南京中医药大学针药结合省部共建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目的]浅析孙志教授“泻胃补脾法”针刺治疗2型糖尿病的临床经验。[方法]从2型糖尿病病机新认识、刺法理论研究、临床实践等方面，总结孙志教授“泻胃补脾针法”的腧穴配伍、针刺手法，体会其治疗特色，并举案例佐证。[结果]2型糖尿病属于中医“消渴病”范畴，但其病机与消渴不尽相同，孙志教授根据多年临床观察发现2型糖尿病发病多见肥胖、消谷善饥并伴见倦怠乏力，概括其病机为“胃强脾弱”，虚则补之，实则泻之，使用补泻手法针刺，调节脾胃功能，泻法针刺中脘、足三里、内庭抑胃控制食欲，补法针刺太白、三阴交、脾俞增强脾的运化，以达泻胃补脾之用，在临床上治疗2型糖尿病取得良好疗效。[结论]孙志教授“泻胃补脾法”为针刺治疗糖尿病提供了新的思路，值得进一步探索及推广应用。

2型糖尿病；消渴；胃强脾弱；针刺；补泻；孙志；医案；经验

2型糖尿病是当前威胁全球人类健康最常见的慢性疾病之一，发病率逐渐增高，给个人、家庭、国家带来沉重的精神、经济负担[1]。目前西医学治疗本病仍存在许多不足之处，如一旦确诊为糖尿病即需终身用药，而长期服用口服降糖药物有较多副作用，且不能有效降低并发症的发生。因此，有必要在中医药领域进行探索。现将导师孙志教授提出的“泻胃补脾法”针刺治疗2型糖尿病的方案作理论探析及临床应用介绍。

1 “胃强脾弱”是2型糖尿病病机的新认识

1.1 历代病因认识 2型糖尿病属于中医“消渴病”范畴，《内经》有“脾瘅”“消瘅”“肺消”“膈消”“消中”等名称记载，其发病由水谷精微失于输布导致。历代文献中记载其发病原因大致包括以下四方面：（1）先天禀赋不足。《灵枢·五变》中言：“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2）饮食失节。《素问·奇病论》中言“此肥美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3）情志失调。《临证指南医案·三消》言：“心境愁郁，内火自燃，乃消症大病。”[2]（4）劳欲过度。《外台秘要·消渴消中》言：“房室过度，致令肾气虚耗故也，下焦生热，热则肾燥，肾燥则渴。”[3]

1.2 历代病机认识 消渴病机可概括为以下三点：（1）中满内热。《症因脉治·内伤三消》言：“膏粱厚味，时积于中，积湿成热，熏于肺则成上消，伤于胃则成中消，流于下则成下消。”[4]食积导致中焦气滞，郁久化热，且由食积变痰、湿、浊毒，与热互结，出现胃热、肠热、或可兼见胆热、肝热。热则灼伤津液，消谷善饥，发为消渴[5]。（2）阴虚燥热。《临证指南医案·三消》指出：“三消一症，虽有上中下之分，其实不越阴亏阳亢，液涸热淫而已。”[2]314此后多将“阴虚内热”作为消渴的主要病机。（3）脾气虚弱。《素问·经脉别论》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合于四时五脏阴阳，揆度以为常也。”脾胃在水谷精微的转运过程中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施今墨先生指出：“血糖者，饮食所化之精微也，若脾运失健，血中之糖就不能输布脏腑营养四肢，积蓄过多则随小便漏泄至体外矣。糖尿病者，气虚之证，系因脾失健运、精气不升，生化无源之故耳。”[6]因此，治疗糖尿病，除滋阴清热外，健脾补气实为关键一环。

1.3 现代医学对2型糖尿病发病机制的研究 现代医学认为，2型糖尿病发病机制有胰岛素抵抗和胰岛β细胞功能缺陷两个方面。由于肥胖尤其是腹型肥胖，血脂增高及相关炎症因子升高等因素，导致靶细胞对胰岛素不敏感，从而造成胰岛素抵抗。长期胰岛素抵抗，胰岛β细胞失代偿将会形成β细胞功能下降，同时高脂肪酸和高血糖状态损伤β细胞，造成胰岛β细胞功能缺陷[7]，导致胰岛素相对或绝对不足，血糖升高。中医藏象学说中没有胰的概念，实际上中医学中的“脾”包含了西医学中“胰”。清·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提到：“萃，脾之附脏，在中医书中，名为‘散膏’，即扁鹊《难经》所谓脾有散膏半斤也。萃尾衔接于脾门，其全体之动脉又自脾脉分支而来，故与脾有密切关系。”[8]现代生理学研究证实，胰腺有外分泌部和内分泌部两部分，其外分泌部分泌的各种酶（即胰淀粉酶、胰脂肪酶、胰蛋白酶和糜蛋白酶）可消化食物中的淀粉、脂肪和蛋白，即中医脾脏“化”的功能；内分泌部即胰岛分泌的胰岛素具有促进肌肉和肝组织摄取、储存和利用葡萄糖，促进糖原、脂肪、蛋白质的合成，是中医脾脏“运”的功能。在病理上，胰岛素不足主要表现为营养物质代谢障碍，也正同中医中脾失运化所致的精微不布一致。因此，胰脾同源[9]，胰岛素分泌减少和功能障碍就是中医脾失健运的脾虚表现。

1.4 “胃强脾弱”是2型糖尿病病机的新认识 近代论治该疾病均将脾胃合起来立论，实质上两者功能不同。胃主受纳、腐熟水谷，脾主运化，二者相辅相成。《临症指南医案·脾胃》中华岫云按：“盖东垣之法，不过详于治脾，而略于治胃耳！乃后人宗其意者，凡著书立说，竟将脾胃总论，即以治脾之药，笼统治胃，举世皆然。”[2]143研究资料表明，2型糖尿病发病机制有从胃热炽盛立论者，以清泻胃热为主的方药和针法治疗[10-13]，有以脾虚着眼者，以健脾益气化湿方药和针法治疗[14-16]，但以胃热（强）脾虚立论者少见。胃热（强）脾虚全面反映了2型糖尿病发病的基本机制，更加符合临床实际。

导师孙志教授通过多年临床实践发现，由于诊疗技术的提高，2型糖尿病患者被确诊时，已很少出现口干多饮、尿量频多及形体消瘦的症状，也未表现为内热炽盛而灼伤阴津或阴虚燥热的病机。2型糖尿病早中期的临床症状多表现为形体肥胖，食欲亢进，饮食增多，消谷善饥，便秘，或腹泻，倦怠乏力，舌红苔黄，或舌体胖大苔白滑。食欲亢进、饮食增多、消谷善饥和舌红苔黄是胃热盛的反应，是胃强，倦怠乏力、腹泻和舌体胖大苔滑是脾气虚弱、脾失健运的表现，是脾弱，因此胃强脾弱是2型糖尿病的主要病机。

2 “泻胃补脾针法”的提出

虚实是中医辨别邪正盛衰的纲领。《素问·通评虚实论》言：“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补虚泻实是中医及针灸的基本治疗原则之一。《灵枢·经脉》载：“盛则泻之，虚则补之,热则疾之，寒则留之，陷下则灸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针灸以达补泻目的可采用治疗方法、经络脏腑、腧穴特性、腧穴配伍、手法操作等不同的方式[17]。腧穴本身具有补泻特性，如气海、关元、三阴交、阴经输穴（原穴）等多为补益穴，五输穴中的井穴、荥穴多为通泻用穴。《素问·五脏别论》言：“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脏病多虚，腑病多实，经络与脏腑相连，针灸疏通经络气血，调节脏腑功能，是针灸调节脏腑功能的依据。孙教授基于对2型糖尿病“胃强脾弱”病机的认识，提出“泻胃补脾针法”抑胃扶脾。主穴：脾俞、太白、三阴交、中脘、内庭、足三里。背俞穴主脏腑病，选取脾俞治疗本脏病。太白为脾经输穴，阴经以输为原，《灵枢·九针十二原》曰，“五脏有疾也，应出十二原。十一原各有所出，明知其原，睹其应，而知五脏之在矣”，故以原穴调节本经脏腑功能。三阴交属脾经穴，为足三阴经交汇处，有健脾和胃、调补肝肾、行气活血、疏通经络之功。中脘属任脉，任脉、手太阳与少阳、足阳明之会，胃之募穴，八会穴之腑会，主治胃腑胀满内热，《针灸甲乙经》载中脘穴用于“胃胀者，腹满胃脘痛，鼻闻焦臭，妨于食，大便难”。《难经·六十八难》曰：“荥主身热。”内庭为胃经荥穴，主治胃肠实热。足三里属胃经，为胃的下合穴。《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曰：“合治内腑······胃合于三里。”《灵枢·五邪》曰：“邪在脾胃······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则热中善饥······调于足三里。”脾俞、太白、三阴交三穴配伍健脾助运，中脘、内庭、足三里配伍治腑泻热和胃，并配合提插、捻转等操作手法，催生经气辅助补泻。

3 “泻胃补脾针法”在临床中的应用

笔者通过小范围临床预试验（目前尚未公开发表），采用“泻胃补脾法”对2型糖尿病患者针刺治疗1个月，可有效改善患者症状，食欲降低，体重减轻，血糖和糖化血红蛋白显著降低 [治疗前 (7.40±1.30) mmoL·L-1和(8.14±1.23)%，治疗后(5.21±0.79)mmoL·L-1和(5.86±0.82)%]，血清胰升糖素样肽-1（GLP-1）浓度显著提高[治疗前(4.82±0.96)pmoL·L-1，治疗后(6.75± 0.79）pmoL·L-1]。

泻胃补脾法针灸治疗2型糖尿病的基本取穴：足三里、内庭、中脘、太白、三阴交、脾俞。泻法操作为针刺得气后运用捻转泻法和提插泻法各6次，即轻插重提6次，拇指向后、食指向前捻转6次，整个过程幅度大、力量重。补法操作为针刺得气后，行捻转补法和提插补法各6次，整个过程幅度小，力量轻。治疗过程中，脾俞穴针刺后不留针，余穴留针30min。

4 典型病例

患者，女，65岁，体重60kg，身高157cm，2015年11月5日初诊。发现血糖升高11年，于医院体检时测得空腹血糖12mmoL·L-1确诊，曾服用二甲双胍（国药准字H20023370）0.5g，qd，并联合诺和灵30R注射，血糖控制不佳。就诊时服用那格列奈（国药准字 H20030504）120mg，qd，空腹血糖波动在 5.9～7.5mmoL·L-1，餐后血糖波动在16mmoL·L-1左右，喜食肥甘厚腻，时有饥饿感，无明显口渴多饮多尿症状，大便时有秘结，心烦易怒，时有叹息，舌紫暗，苔薄白，少津，脉沉细弱。针刺主穴：脾俞、三阴交、太白、中脘、足三里、内庭；配穴：合谷、内关、膻中、期门、膈俞、肝俞、太冲、曲池、天枢。脾俞、膈俞、肝俞不留针，余留针30min。隔日针刺，1周3次，持续治疗。2016年3 月1日，测空腹血糖7.8mmoL·L-1，饥饿感较前减轻，二便调，舌暗红，苔薄白，脉沉细数，自行停用降糖药物。2016年6月16日，未使用降糖药物，空腹血糖波动在5.9mmoL·L-1左右，餐后血糖波动在6.6mmoL·L-1左右，无明显饥饿感，体重58kg，二便调，舌暗红，苔薄白，脉沉。

按：该患者素喜肥甘厚腻，时有饥饿感，大便秘结，心烦易怒，时有叹息，舌紫暗，苔薄白，少津，脉沉细弱。证属胃热炽盛，同时伴有气滞血瘀津伤。主穴运用泻胃补脾针法，配穴选取合谷、内关、膻中、期门、肝俞、太冲，宽胸理气、疏肝解郁，膈俞理气宽胸，活血通脉，曲池、天枢泻热通腑。

5 结语

2型糖尿病是一组由于胰岛素分泌缺陷及（或）其生物学作用障碍引起的以高血糖为主要表现的代谢性疾病。导师孙志教授长期从事2型糖尿病及内分泌代谢疾病的针刺临床研究，认为“胃强脾弱”为2型糖尿病的主要病机，结合腧穴主治规律，利用针刺补泻手法，疏通经络，调节脏腑虚实，总结出“泻胃补脾针法”治疗2型糖尿病，并在临床上取得良好的疗效。孙教授善用经络理论，主张“经脉者，所以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也”，诊疗过程中“审、切、循、扪、按，视其寒温盛衰而调之”，治疗多种疑难病症卓见成效。“泻胃补脾法”植根于中医传统经络脏腑理论，对于治疗糖尿病及其他内分泌代谢性疾病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值得推广及应用。

[1] 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中国2型糖尿病防治指南[J].中国糖尿病杂志,2014,22（8）:2-6.

[2] 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5:313.

[3] 王焘.外台秘要[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0:306.

[4] 秦昌遇.症因脉治[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0:204-205.

[5] 刘喜明,陈良,董柳,等.试论2型糖尿病的形成及病机特点[J].世界中西医结合杂志,2007,2(12):686-689.

[6] 刘娇萍,曹继刚,邹小娟,等.浅议象思维在2型糖尿病中医证候分型中的应用[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12,18 （9）:953-954.

[7] 许曼因.糖尿病学[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97-104.

[8] 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 2011:43-44.

[9] 沈桂祥.浅谈脾胰同源[J].中医杂志,2009,50(12):1141-1142.

[10]陆付耳,冷三华,屠庆年,等.黄连解毒汤与黄连素对2型糖尿病大鼠葡萄糖和脂质代谢影响的比较研究[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医学版),2002,31（6）:662-665.

[11]陈红梅,扈腾腾,陈凯.玉女煎加味方治疗胃热炽盛型 2型糖尿病60例临床疗效观察[J].中医临床研究,2014,6（15）: 50-54.

[12]赵昱,陈良,董柳,等.开郁清热方对肥胖2型糖尿病肝胃郁热证患者β细胞功能的影响[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13, 36（7）:488-496.

[13]王媛,刘志诚,徐斌.电针治疗胃热炽盛型2型糖尿病患者35例临床观察[J].中医杂志,2013,54（10）:852-857.

[14]徐小娟,刘丹,张炜宁,等.参苓白术散加减对2型糖尿病患者胰岛素敏感指数的影响[J].中医药临床杂志,2015,27 （7）:954-956.

[15]王磊,刘铜华,秦灵灵,等.抵抗素、瘦素、脂联素与2型糖尿病患者肝郁脾虚证的相关性[J].中医杂志,2015,56（15）: 1298-1301.

[16]汪晓娟,曾慧妍,周钦云,等.脾虚痰湿型2型糖尿病患者Th1/Th2细胞亚群漂移与糖代谢指标的关系[J].世界华人消化杂志,2015,23(5):876-880.

[17]金春兰.试论针灸补泻之内涵[J].北京中医药,2011,30（10）: 760-761.

Pro.SUN Zhi's Experience of“Purge Stomach and Tonify Spleen”Treatment of Acupuncture on Type-2 Diabetes Mellitus

LIU Chen1,SUN Zhi21. 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Jiangsu(210046);2.Key Laboratory of Integrated Acupuncture and Medicine Research Constructed by Chinese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Jiangsu Province,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Objective]Analyze the academic thought of“purge stomach and tonify spleen”treatment used by Professor SUN Zhi in acupuncture on type-2 diabetes mellitus during his clinical experience.[Method]According to new recognition of type-2 diabetes mellitus pathogenesis,study of acupuncture theory, clinical manipulation,conclude acupuncture point choices and needling methods of“purge stomach and tonify spleen”treatment,studying its characteristics. [Result]Type-2 diabetes mellitus belonging to"Xiaoke"category which features excessive discharge of urine and persistent thirst in Chinese medicine,but their pathogenesis is not the same,Professor SUN Zhi based on years of clinical observation found that patients with type-2 diabetes mellitus commonly manifested obese,polyorexia and accompanied by fatigue,summarized as"strong stomach and weak spleen".Tonify the deficiency and purge sthenia,using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regulating spleen and stomach function,by reducing method of acupuncture Zhongwan,Zusanli and Neiting to inhibt stomach and control appetite,reinforcing method of acupuncture Sanyinjiao,Taibai,Pishu to enhance the transport of the spleen,meaning purging stomach and tonifying spleen.This treatment of type-2 diabetes mellitus in clinic achieved good results.[Conclusion]“Purge stomach and tonify spleen”treatment offers a new way of acupuncture to treat diabetes,deserving further exploration,popularization and application.

type-2 diabetes mellitus;Xiaoke;overpowered stomach and weak spleen;acupuncture;purge and tonify;SUN Zhi;medical cases;experiences

R245.9

A

1005-5509（2017）04-0336-03

10.16466/j.issn1005-5509.2017.04.019

2016-11-17）

孙志，E-mail：sunzhi6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