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
2017-01-11鲍尔吉原野
◆ 鲍尔吉·原野
旅途中
◆ 鲍尔吉·原野
我来武汉参加一个活动,住在江湾的酒店,凭窗就见长江。江水没有白浪碧波,实如宽而长乃至无尽的水泥大道。仔细看,才看出轮船缓缓移动。
电梯里遇到一位外国小伙子,他羞涩地、欣赏地盯着我T恤上的字。笑,又看,接着竖大拇指,说出一句令我惊讶的话——牛×!
T恤上的字是:RUN TO SAVE ENERGY,意为:“跑步节省能量”。上半年,这件T恤伴我在德国出尽风头。我爱好跑步,跑步怎么会节省能量呢?言外之意是身体力行节约能源。这对金融危机下的欧洲人来说,简直是济世箴言,德国人甚至跟我合影,以为我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我不懂英文,这15个字母有这么大的威力,始料未及。
电梯相遇的小伙子也是德国人,名蒂森,是“河面蜻蜒”摇滚乐队的键盘手。他来中国才两天,却会说十几句重要的中国话,包括牛×。我和他坐在长江边的展亭里聊天。聊天不如说哼曲——他和我各自哼唱自己喜欢的旋律,斯美唐纳的《我的祖国》、鲍罗丁《在中亚细亚草原上》,还有邓丽君。他没听过,唱我更没听过的德国歌,有一首我熟悉,是舒伯特作曲、莎士比亚作词的《听,你听这云雀》。我们聊得很高兴。
回酒店,床上摊着会议发的茶缸、T恤和帽子,制作得很考究,鲜艳。这些东西我用不上,把打扫房间的服务员找来,送给了她。
女服务员四十岁左右,对这几件小礼物很惊喜。她忸怩地拿来一张纸、一支笔,说:“我们不可以从酒店里拿出任何东西,请你帮我写个证明吧。”
她叫张爱梅。我说,是恋爱的爱吧?她脸红了,说热爱的爱。我写了一个证明给她,张爱梅鞠躬致谢。
第二天一早,我在酒店大门外遇到一个女人对我笑,她可能认错人了。她穿一件白碎花纱衣,蓝裙子,是的,我不认识她。她也许是会议工作人员,我也笑笑。这个人突然递我一个塑料袋,说你尝尝。
见我不解,她说:“很好吃的,酥饺,我手工做的,几十年见不到的。”
我凭什么吃人家几十年见不到的手工酥饺?我问:“你是……”
她笑了,张爱梅。
我说恋爱的爱;她脸又红了,说热爱的爱。
她说,我女儿非常喜欢那件T恤和帽子。尝尝酥饺吧,我昨天专门做的,今天休班,特意送来,不能进大厅。
女儿多大?
十七,上高中。
你等了好长时间?
她点点头,一个小时吧。
我隆重地把酥饺捧进房间,打开。油炸的,金黄,裹一层白粉。白粉是用糯米和白糖一块儿磨碎蒸好的,张爱梅昨晚去乡下亲戚家取来的。这种武汉小吃几十年见不到了。
我尝了一个,其余送给蒂森。过了半小时,蒂森满面红光地到我房间,并排竖两个大拇指,说:太牛×了!好吃得要你的命!
我笑了,没解释这事的来龙去脉,用旋律也唱不出来,除非是柴科夫斯基。蒂森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给我,说:明天回国,这个送你。
这是一样电子产品,是互译发声十国语言之机器。我打算把它送给张爱梅的女儿。
问服务台她哪天上班,回答说张爱梅请假半月,侍候重病母亲。
离开武汉的时候,把这个互译通装进行李,不免怅然。我舍了T恤得了酥饺,舍了酥饺得了互译通。回去后,要把互译通寄给张爱梅,是她应得的。
去加格达齐的火车
我在沈阳北站等候进站,去加格达齐。
要检票了,排队的人开始膨胀。人往前凑,秩序有点乱。
这时,一人走到检票口,说能不能让他先上车。别人说,排队去。这人背一个双肩包,四十多岁,头发全白了,神色诚恳。他说,我时间不够了。
别人说,谁时间够?都一样。
这个人说我时间不多了,省一点是一点。他掏出一个病历本,打开给人看,说我是癌症患者。
人们沉默了,庄重地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他挤出一点笑容,说谢谢。
广播说前往加格达齐的列车晚点30分钟。倒霉的火车把癌症患者的时间又侵占30分钟。
这人上身穿一件蓝衬衣,他目光遥远,无奈和渴求的情绪在脸上奔走,像河上无人掌舵的船,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开始检票。人群像鱼网倾泻的鱼,众人没费劲已被推到站台上。
我在9车厢。上车后发现对面刚巧坐着那个患者。
他靠窗,眼看窗外,显然在想别的事。过了一会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塑料盒,打开,里边摆十几种药。他每样挑出两或三片吃下,用泡着不知什么药材的蓝塑料杯里的水把药冲下。
没用,他对我说,仿佛看到我在观察他吃药。他指着药:都很贵,但吃了没用。
有用,我安慰他。
也许吧。他拧上塑料杯的盖。这些药,核成钱的话,是我过去没舍得实现的愿望的多少倍。他指着药,买一副蝴蝶牌乒乓球拍,一千多,没舍得。去丽江,没舍得。上五星级宾馆开一个生日派对,没舍得。给穷孩子买书包更没舍得。现在舍得了,吃药。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癌症患者有舍不得钱吃药的吗?没有。
我没敢陪他笑。他可以轻蔑这些药,但我不能,不知道是啥药。
你看什么书?他问我。
我吓一跳,因为我正在心里揣摩他还能活多长时间,我不小心说出:半年。
半年?他指着书的封面说,这不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吗?
对,我点头,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上册。
陀斯妥……耶夫……然后还有斯基,这名字太长,说一个名字就要用这么多时间,哪有时间啊?
时间。他脑子想的都是时间。
我知道这本书。他说,这是陀什么妥最有名的书,被西方列为人类最重要的100本书之一,但我没时间读啦。你能用20分钟给我介绍一下这本书吗?
我……我想起书中的人物——阿辽沙、佐西玛长老、德米特里大哥、卡嘉、格鲁斯卡,以及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我说我不能,它很复杂。
这本书说什么?
人的信仰、罪恶、诱惑和纯洁,更多的是苦难的俄罗斯。写人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
他摆手,没用。说这个有什么用?活着已经不错了,说别的没用。
啤酒、白酒、香肠、烧鸡、盒饭啊……推车卖食品的人过来了。
我买一个盒饭。他说。
把盒饭给我,过道对面一个壮汉说。
卖盒饭的停下小推车,说就剩一个盒饭了,你们俩谁要?
我的邻居说,我先要的盒饭。
壮汉站起身,把盒饭拿走,说,别跟我扯这个,你还想抢啊?
他懵了,说,你这不是不讲理吗?
壮汉不知哪来的火,“啪”地把盒饭摔桌子上,脸紫红,讲什么理?检票时候你就说时间不够了,占大伙便宜。这火车定点开车,加塞有什么用?你时间比别人多了吗?
你……我对面的患者站起来,脸白了,说不出话,他没想到对方拿他加塞来说事。他哆嗦着,说盒饭归你。
什么归你不归你?壮汉把盒饭又摔了一下。他身体约有100公斤,脸上尽是筋包。
我说,都消消气。
驴,他低头说。
壮汉耳朵真尖,他腾地站起来,你说谁驴?说着把盒饭摔过来,但盒饭摔在我左边穿毛衣的乘客身上。
这乘客用手抹脸上的米粒和粉条,手指胖子,你他妈找死啊?一通大骂。壮汉很奇怪地不敢出声,颓坐于座。
骂他的乘客很魁梧,年轻,表情里带着冷静的凶狠,好像随时可以捏死壮汉。
忽然,壮汉从座上出溜下去,脸对着地板。这个情景挺滑稽,像装的。接着,他开始呕吐,吐出许多白沫。
找医生!不知谁喊了一声。乘务员跑过来,然后广播找医生。一帮人把壮汉抬到了卧铺车厢,才几分钟,他下垂的双手已成紫黑色。
痛骂壮汉的乘客继续在衣服里、肚子上挑粉条、芹菜和米粒,脸上仍有怒气。“时间不够”的人木然看窗外。
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结束了,没人说话,车轮咣当咣当响。
车停在了一个什么站,站台的灯已经亮了。
火车再次开动时,一个人走过来几乎兴奋地说,刚才那个胖子死了,脑溢血。
啊?!大伙吃惊。
真的,这人指窗外,抬下去了。
我身边的乘客愣一下,拎起包离开了座位。癌症患者惊讶地问我,他死了吗?
我说抬下去了。
他迷惑不解,死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啊。他拿出另一个药盒,拣几片药丢嘴里,喝水冲下去。又说,到底怎么回事?
车轮咣当咣当,没人回答他,好像在想各自手里的时间。
卧铺的包裹
六月末,我从长春回沈阳,坐某次列车的8号车厢,卧铺。这是慢车,卧铺上没什么人。我买了几本杂志读,一目十行,无兴味。列车员打扫卫生,我把杂志送给她。她感谢,坐了一会儿。走后,她手机落在这儿。我送还她,又收到感谢,比送杂志得到的感谢热烈。车过四平之后,列车员来,送我几根黄瓜,接着聊。
列车员四十多岁,长春人,跑沈阳,一次歇三天。她很健谈,说:“我真不怎么丢东西,今天让你捡到了。你这个人不贪财,而且孝敬老人。”
“你怎么知道?”我问。
“耳垂上有痣。我会看。”她接着又说,“要说丢东西,火车上丢啥的都有,手机、药,连结婚证都有丢的,真的。到了终点,列车员整理卧具,也想捡点东西,这是心里话。捡的,不是偷的。对不对?你来要就还给你,也不能追着还人家呀?你知道人家在哪儿?我遇到一件事儿,捡东西了,追着送,他不要。”
下面是列车员讲的故事。
不久前,在这个车厢的21号铺,她捡到一个胶带缠的牛皮纸包裹,上面写一行字:车开再打开。当时车到了沈阳。她用手捏,像衣服。但这行字挺吓人,“车开再打开”,像恐怖分子的话。
这个包裹压在卧铺的枕头底下。她没上交,也没打开。第二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包裹。是一件连衣裙,黑地带红色橙色大花朵,鲜艳。还有一封信,写道:“亚丽,打开它你就会原谅我的过错了。我希望婚礼穿上它,艳惊四座。如果婚礼推迟,也给南湖公园望月亭带来色彩。话在衣中。树卿。”
列车员读了几遍,完全被搞糊涂了。这是一件婚礼穿的裙子?婚礼不穿婚纱吗?搞不懂。要是婚礼穿不上,就穿上到望月亭,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她决计物归原主。乘客下车,连男女、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那怎么办?送到望月亭?只能这么办了。
南湖公园是长春的大公园,离她家不远,她去过,那里有健身和唱京戏的人。列车员觉得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儿,树卿,跟对象闹矛盾了。那天一早,她让儿子陪着到了望月亭。早晨无月亮可望,娘俩儿等包裹的主人。然而没小伙儿,只有一个白发老头儿用背撞树。等得不耐烦了,她要走,这时心生一念,上前问老头儿:“您认识树卿不?”
老头儿正闭眼撞树,睁眼,问:“什么事?”
她从兜里拿出包裹。
老头儿伸手要抢,列车员问他包裹里是什么物品,答对了,给了老头儿。
原来,“树卿”是这个老头儿。
老头儿说,亚丽是他老伴,已经过世一年了。去年这时候,他老伴上沈阳参加侄女的婚礼,买了这件裙子。老头儿觉得太艳,穿在婚礼上不妥,两人吵了一架。老伴刚到沈阳就犯病去世了,心梗。老头后悔呀。至少后悔没让她穿上爱穿的裙子。
“他憋屈了一年。”列车员对我说,“把这个包裹偷着送上火车,塞到他老伴当年这张卧铺枕头底下,就当实现了这个愿望。老头儿接过包裹,说:‘没想到你给我送回来了,不送回来多好。’眼泪吧嗒吧嗒掉。”
“多不容易啊!”列车员向我感叹。
四外一圈儿滴溜溜的眼睛
我从海拉尔坐火车往赤峰赶,飞机航班因为雷电天气被取消了。晚6点多,我坐在火车卧铺过道的边座上。
开车,我面前有两个人。一边卧铺坐着30多岁穿大裤衩的男人,面有呆相。他双手按着光溜溜的膝盖,看对面坐着的女人抚弄一只狐狸皮筒子。女人约40岁,穿长裙、戴棕色假发(发际露出真黑发)。她用胳膊托着一只白色的芬兰狐皮筒,用手抚毛,往狐毛吹气,然后端到眼前看。
她的动作把对面男人看愣了,我看他的表情越发痴呆,眼里都没神了。
“大姐,”男的说,“我给你10块钱,别摆弄这个狐狸皮筒子行不?”
女的吃惊地看他一眼,说:“20。”
男子从裤衩兜往外掏钱。
“哎,”女的说,“谁要你钱。我摆弄狐狸皮筒子碍你啥事?”
“唉,”男的痛苦地挤眼,“你理解不了我呀。世上的玩意儿,看看原子弹都没事,我就怕看狐狸呀。”
“咋的啦?”
“大姐,心潮澎湃啊,”男的说,“你收起来我告诉你咋回事。钱还要不?不要了,过一会儿我给你买瓶汽水。”
男的看女的把狐狸皮筒子塞进提包放在行李架上,拍一下大腿说:“你们可是太不了解狐狸啦,它老人家不得了哇。2008年,我上莫力达瓦旅游,在一个镇上发现一家养狐狸的。那个镇周围都是树,还有山上下来的河,老乡说他们那儿熊成灾了。熊上玉米地劈里啪啦祸害一气啥事没有,人要打熊就犯法。我们是个旅游团,一起上车,一起吃饭,一起参观。大伙去了这个狐狸养殖场,看小狐狸在笼子里出溜出溜转。夏天,它脊背毛是黑的,冬天变白。狐狸笼子不能大,刚刚转过身正好,要不它蜷着不动弹了。大伙谁也没买这家的狐狸皮筒子,养殖场老板生气了,说你们赶紧走吧,别把狐狸吓着。我当时不乐意了,说我们沾一身骚气还没跟你说呢,撵啥?我说这话也多余,中午喝了点酒就把握不住自己了。老板拽我脖领子给我拽到了屋外。我一看把我新买的T恤衫都拽坏了,就照他肚子给他一拳。他抬脚踢在我腿上。这时候,导游把我俩拉开了。我回到镇里招待所,一撩裤子,腿给踢青了。我越想越憋气,打上出租车就到了狐狸养殖场。”
男的说着,掏出一大块毛巾擦腋下的汗,说:“那都晚上10点多了,况且晚饭我又喝了不少酒。这个养殖场没养狗,不知咋回事。要有狗我就没法下手了。你说咋的?我把20多个狐狸笼子的铁丝全给解开了,我把狐狸全解放了。那家伙,狐狸嗖嗖下地溜了,在月亮地,一条一条没影了,跟鱼进水里一样。我把笼子里的狐狸全放尽了,咋的?谁能把我咋的?我在月亮地还站了一会儿,想唱一首跟狐狸有关的歌。一想,这辈子没学过狐狸的歌,我就溜达。我觉着我做得对,你没看过剥狐狸皮。小狐狸还活着呢,血淋淋皮没了。皮筒子放一边儿,躯干放一边儿,还抽搐呢,不敢看。出了养殖场,我见到一片玉米地,不对,这不是我来的道。又走,见一片瓜地,吃了一个西瓜,没熟。再往前走就迷路了,酒劲儿也上来了。反正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到哪儿都无所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地下睡着了,我估计是我绊倒后顺势睡着了,因为我躺在一个坑里。后半夜,凉风一吹冻醒了,莫力达瓦那地方昼夜温差大,凌晨也就10来度。我醒了站起来撒尿,哎呀妈呀,前面十多米远的树底下站着一只狗熊,手把树杈看我呢。我一想完了,一瞬间,我脑子里把我们家亲人的脸全过了一遍,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再一想,这时候打电话有啥用啊,谁能来救我啊?手机显示后半夜3点。完了,我就等狗熊收拾我吧,浑身骨头跟脱节似的,想跑都跑不动了。这时候,我发现我睡觉这个树坑围一圈儿小亮眼睛,狐狸,一圈狐狸趴在草棵里保护我呢。明白这个之后,我闻到身边全是骚味儿,狐狸用臭屁保护我,狗熊没办法靠前。我立刻给狐狸磕了几个头,说这回跑吧。我爬出坑,边跑边回头看,见草叶唰唰动,狐狸跟着我呢。狗熊慢条斯理跟着我走。我嗖嗖往前跑,前边就是一条白光闪闪的大河。这回好了,我自小水性好,跳河里就摆脱狗熊了。”
男的说到这儿,感慨地点头:“我刚要往河里跳,四五个狐狸站在我前边,咬我脚丫子,我鞋都跑丢了。我一看狐狸这是不让我下河啊。它们兜了个半圆的圈子,接引我,我随着它们跑。三跑两跑到了公路边上,狐狸站住了,离我挺远,像告别似的,也看不见狗熊了。”
“我呼拉想起来了,我要是下河就完了,狗熊水性比我好,肯定弄死我了,而且狐狸也没法用臭屁保护我了。我太感激狐狸了,它们把我引到公路边上了。
“说着,公路来了一辆农用三轮车。我拿出100元钱比画。车停了,拉上我,我就算得救了。可是没走多远,司机把我撵下来了,说我身上都是骚味。我把T恤衫和裤子全脱掉扔了,问司机这回行不?你也不能把我扔到荒郊野外啊?
“司机说这也不行,他被熏得一劲儿吐,他让我上车厢站着。到了镇里,我悄悄进了招待所房间洗澡,发现身上的骚味去不掉。你说咋的?狐狸怕狗熊吃了我,在我身上撒尿啦。
“第二天早上,我上餐厅,把客人全熏跑了,旅游团把我开除了。他们说,我身上的骚味不仅骚,还熏得人眼睛疼。我坐火车回家,道上把一车厢人全熏跑了。到了家,老婆受不了我身上的味,回娘家不回来了。
“我本来是卖童装的,也不敢去卖了,天天在家呆着。后来,经人介绍,我去了阿尔山泡温泉,泡了两个月才把狐狸的骚味从身上去掉。”
男的讲到这儿不讲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你老婆回来了吗?”女的问。
“回来啥?离婚了,她说让我熏得都虚脱了。卖货的——”卖货的小车这时候过来了,“给我大姐拿一瓶饮料,凉的啊——”
发稿编辑/姬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