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大海的杀意
2017-01-11西村京太郎
◆ [日]西村京太郎 著
李重民 译
越过大海的杀意
◆ [日]西村京太郎 著
李重民 译
1
十津川与今中美雪第一次相遇,是在新干线列车的餐车车厢里。这趟列车是9时54分从博多发车去东京的“光150号”。十津川因侦办一起杀人事件去福冈,工作结束后于7月5日乘上了这趟列车。没有坐飞机,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坐飞机。这天,也是如此。
到冈山一带时已近中午,于是十津川去餐车车厢就餐。他先喝了瓶啤酒,然后要了日式便当,正要开始吃时,一个女子走进了餐车车厢里。
12点刚过,餐车车厢里很拥杂。只有十津川面前的座位空着,于是她在那里坐了下来。
她对送茶水来的女服务员叮嘱说尽快送来之后,要了咖喱饭。然后,她朝着十津川腼腆地笑了笑:“肚子饿了……”
“这证明你很年轻啊!”十津川也微微地笑着。
咖喱饭很快就送来了。她用匙子吃了一匙之后,说道:“我到东京。”
“我也是啊。”
“我是从冈山上车的。你呢?”
“从博多上车。我不喜欢坐飞机啊。”十津川说道。
她自报姓名,名叫今中美雪,说是东京的文秘。十津川一说是在警视厅工作,美雪便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正的刑警呢!杀人事件等也侦查的吧?”美雪问道,一边用匙子不停地吃着。
十津川对年轻女人的食欲颇感佩服:“有各种各样的杀人事件啊。”
“各种各样?”
“某人死了。被杀,而且有凶手。说极端些,全都是一样的吧。可是,有的人仅仅只是出自愤恨而杀人,也有的人是为了爱情而杀人的。有时杀人的凶手比被杀的人优秀、真实。我说的各种各样,就是这个意思。”
“刑警有时候也会同情凶手吗?”
“是啊。因为也是人嘛。”
“若是同情,会怎么样?比如……”今中美雪窥探似的望着十津川。
“是啊。追查凶手,会感到心中很不忍。”
“那样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吗?”
“有过几次啊!”十津川忍俊不禁。
这期间,美雪用匙子不停地吃着,一吃完,便说道:“真想在东京再遇见你啊。到时候能请你再给我讲讲案件,各种各样的?”
“有时间的话对你讲讲啊。”
“那,说好了!”美雪突然伸过手来,将自己的手指缠着十津川的手指。十津川正在发愣时,她猛地站起身来:“希望在东京能再见面。”
“能见面啊!”十津川一答应,美雪便莞尔笑着,朝着账台的方向快快地走去。
2
翌日7月6日,十津川到警视厅上班,一份从爱媛县警署发来的协查通知在等着他。是一起杀人事件。昨天7月5日15时12分,到达松山站的“潮风3号” L特快列车3号车厢的洗手间里,发现一名女性后背遇刺身亡。从放在手提包里的驾驶证得知,遇害者是居住在东京都世田谷区松原公寓里的30岁的竹内祐子。
协查通知是要求对竹内祐子进行调查。于是,十津川让龟井和西本两名刑警去摸底。
当天,两名刑警就摸清了与竹内祐子有关的情况。
“实在像是一个不太省心的女人啊。好像对死人生前说过的话也不愿意放过。”调查回来的龟井对十津川说道。
“是干什么工作的?”
“可以说是专门搞策划的吧。”
“搞什么样的策划?”
“说是召集年轻男女搞聚会。是一种集体相亲吧。”
“是集体相亲啊。”十津川无奈地笑了。
“那还是收费很高昂的会员制聚会。说是介绍理想条件的对象来引诱年轻男女,看来已经召集了很多人。”
“收取多少钱?”
“从男性会员那里收取五十万或一百万不等的会费,从女性会员那里收得少一些。”龟井说道。
西本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一本封面上印着“不想成为梦幻会所成员吗”的小册子,还印着一对幸福微笑着的青年男女。号称有一千名会员,当然这不会是真的。写着男性全都是年收入一千万元以上的精英,女性大多是空姐或文秘。如果支付会费成为会员的话,在每月两次的聚会上向这些优秀的男性或女性作介绍。
这个会所理事长的名字是竹内祐子。
“那么,这个会所的运转很正常吧?”十津川问。
“若是那样,就没有问题了,但是听说会员中不断地有人埋怨,说他们事先收取高额会费,却没有介绍对象或时而还敲边鼓欺诈。”龟井说道。
“敲边鼓?”
“是的。好像用外表姣好的男女,把一开始就没打算结婚的人派到聚会上欺骗会员。”
“是一种结婚诈骗?”
“好像这种情况也有吧,所以有的人很气恼。”
“你是说,会有人想要杀人?”
“女性会费便宜,现在是女性有利,所以看来不会愤恨到想要杀人的地步。问题是男性会员。据说被收取很高昂的会费却几乎不向他们介绍女性,自然就会有男性向梦幻会所要求退还会费。”
“那样的人多吗?”
“不多。一般的会员会怕难为情吧。公开发泄不满的男性不会多。目前好像有两三个人在私底下向人发牢骚。我正要调查这几个人。”
“这事就请你去办了。那么,被害人去松山干什么?”十津川问。
“好像在东京的运营越来越不顺,所以这次想在四国、九州建立分部,在那里做同样的买卖。她好像计划先在松山建立分部。在松山市内租借了一个公寓,打算在那里挂出松山分部的招牌。”龟井说道。
“在东京不行了,所以才盯上四国了?”
“是的。会不会是觉得如果去地方上,年轻男女相互认识的机会比东京少,所以容易做生意吧。”龟井说道。
“年轻人相互接触的机会有那么少吗?”
“不就是极端的例子吗?有机会的年轻人到哪里都有机会,没机会的男女尤其是男性,机会不是就很少吗?”年轻的西本插话道。
“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觉得有那样的会所很好啊,如果幸运的话还能介绍给我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因为我怎么也没有机会与普通的姑娘认识认识。”西本是个口无遮拦的人。
“废话少说,先去调查这几个男子。”龟井说道。
说是在松山,更准确的还不如说是在“潮风3号”L特快列车上吧。有关遇害者竹内祐子的信息从爱媛县警署一点点地传过来。对方指挥这次侦查的,是藤井警部。按照东京方面的调查,竹内祐子在松山市内租借公寓,想要建立梦幻会所的松山分部。
“解剖结果,死亡推断时间已经出来了,是7月5日下午2时至3时12分之间。”藤井在电话里说道。
“死因是后背遇刺吗?”
“最初是这么推测的。现在查明是用绳子勒住脖子,死因是窒息死亡。”
“就是说,是勒死人之后,凶手再用刀扎了她的后背?”
“是啊。光勒住脖子,恐怕还不放心,怕她没死。”
“刀伤的深浅如何?”
“不那么深。”
“刀和绳子找到了吗?”
“绳子找到了,但作案用的刀还没有找到。”
“也许凶手有两个,这一点你们不考虑吗?”
“车厢的厕所很狭窄,被害人是在厕所里被杀的。如果考虑凶手有两个人,我觉得很勉强。”
“说是软座车厢的厕所,乘客有很多吗?”
“那车厢一半是指定座位,一半是散席,到达松山时,只有三名乘客。”
“凶手就在这三人中,这不能考虑吗?”
“不!这里面不会有。凶手至少是在列车到达终点站松山之前作案的。我们认为凶手不会一直待在有尸体的车厢里,肯定会转移到其他车厢,或者在前面一个车站下车了。”
“在前面一个车站下车的可能性会有吗?”
“因为是特快,所以前面一个车站是伊予北条站,14时58分发车,是到松山的14分钟前。死亡推断时间有一个小时以上,所以也有可能是在列车到伊予北条之前被杀的。”藤井说道。
“说是到松山站以后尸体才被发现的。在伊予北条和松山之间,没有人上过厕所吗?”
“不!听说有人去过,但厕所外挂着‘有故障’的牌子,所以没有打开厕所门。只是不知道那牌子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那是手写的牌子吗?”
“是的。不过,当然是凶手事先准备好的。而且是印刷体的字,所以靠笔迹查找凶手是很勉强的。”藤井说道。
接着,十津川向藤井通报了东京方面调查到的信息。
“现在我们这边的刑警们,正要调查估计会对被害人怀恨在心的男性会员,人数限定在两三个人之内,所以不会费很长时间。”
“被害人那么遭人憎恨吗?”
“是啊。那些男人的照片一旦搞到手,就马上发送给你们。”十津川说道。
如果查清他们在7月5日是不是乘坐在“潮风3号”L特快列车上,案件也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龟井他们回来,已经是下午以后了。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能证明他们7月5日不在现场。名叫加东俊一的31岁男子则去向不明。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可疑。”龟井说着,将两张该男子的照片递给十津川。
是一张没有明显特征的脸。有一张照片上他还低伏着脑袋,感觉显得有些忧郁。
“他在世田谷区的区政府里工作,一个人住在一套间的公寓里。”
“7月5日的去向没查出来吗?”
“这天他请假,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他也没有回地处明大前的公寓里。”
“不知道做了什么?”
“是的。到他房间里去查看了,5日以后的报纸都放着没动过。”西本说道。
“他参加了梦幻会所的事没搞错吧?”
“付了五十万元入会成了会员,他常去会所里闹着要退钱,说是上当了。这事是经过证实的。”
“这张照片上写着身高175厘米。就连身高都说得过去,这张脸的长相也不算是丑恶,又是地方上公务员,生活也很安定吧。真的会找不到恋人?”十津川试着问道。
“好像没有恋人吧。我们向他的同事和同一政府部门的女性们了解,听说他给人的感觉很忧郁,很怪僻。现在若不是达观些的人,就没有人理睬他。”
“可是,看他经常去会所吵闹,也不会是很懦弱的人吧?”
“问题就在这里。”
“什么问题?”
“听说他平时不太显眼,还是个很阴郁的人,却会突然发火抓住对方。到那个时候,再怎么劝他,他都不会听劝。”
“说得是啊。一旦憎恨上被害人,就有杀人的可能性。”
“是的。还听说被害人也是个令人有点生畏的人。”
“7月5日去松山这一点如果能证实的话就行啊。”
“听他居住的公寓管理人说,7月5日早晨他看见加东提着挂肩式皮包出去的。”
“时间呢?”
“说是早晨7时左右。”西本说道。
十津川立即查看列车时刻表。
“潮风3号”L特快列车从冈山出发是12时整。如果乘坐早晨8时整从东京发车的“光3号”列车,11时50分到达冈山,能够从容地坐上“潮风3号”列车。如果上午7时离开明大前,时间来得及。
“加东知道被害人乘坐‘潮风3号’列车吗?”
“这一点没查清,但知道7月5日她要去松山。”
“为什么?”
“这是听会所说的,听说7月4日傍晚,加东闯了过去,说要见理事长。因此他们回答说理事长明天要去松山。”
“就是说,7月5日被害人要去松山,他是知道的?”
“是的。而且被害人不喜欢坐飞机,所以坐新干线到冈山,途经四国联络桥去松山,这是不难推测的吧。”龟井说道。
3
爱媛县警署的藤井警部他们,将东京传过来的加东俊一的照片复制了几份,便带着照片进行调查。他们先见到了7月5日“潮风3号”的列车员山下,询问他有没有见到过照片上的这名男子。同时,还请松山站的站台员和乘坐“潮风3号”列车的其他乘客辨认照片。因为乘客中有几个人是居住在松山市内的市民。
列车员山下还记得加东。
“这个人的确是朝软座车厢窥探过啊。”山下说道。
“当时,被害人是坐在软座车厢里吗?”
“是的。被杀的女士是从冈山上车的,我记得很清楚。”
“这照片上的男子呢?”
“我记不清了,但他不是软座车厢里的乘客,这一点没错。”
“下车是在终点站松山吗?”藤井问。
“多半是的,但我不能断定。”
“你看见他朝软座车厢窥探,是列车驶到哪一带的时候?”
“记得是刚过了联络桥的时候。”山下说道。
乘坐同一趟列车的一位松山市民也证实在车厢里看见过疑似加东的男子。
“我是坐在5号车厢里,在门脚踏板那里抽烟的男子和这照片上的人很相似,一副沉不住气的感觉。”那证人说道。
加东俊一,是可以确定了。藤井心想,并把这事也通知了东京的十津川。
加东7月5日乘坐在“潮风3号”列车上,这首先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在3号车厢的厕所里杀害了被害人。
假设是事先制作了“有故障”的牌子并带着绳子和刀上车的话,可以看作是有预谋的杀人。问题是他在哪里作案、在哪里下车、现在人在哪里。
死亡推断时间从下午2时到3时12分之间。将这个与列车时刻表对照,就是说,是在伊予西条到终点站松山之间。如果列车一驶出伊予西条马上就动手,在壬生川、今治、伊予北条都可以下车。
藤井决定从两个方面将侦查范围进一步缩小。一个是在软座车厢的厕所外,“有故障”的牌子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另一个是在壬生川、今治、伊予北条三个车站之间进行调查。结果得知,“有故障”的牌子是在列车过了今治以后挂上去的。
若是如此,行凶是在今治到松山之间进行的,凶手是在伊予北条或松山下车的。作案时间也就能限定在14时26分到15时12分之间。如若加东就是凶手,那么他在伊予北条或松山下了“潮风3号”列车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藤井为了谨慎起见,还对伊予北条和松山周边一带的旅馆和酒店进行了地毯式排查。是为了调查加东俊一7月5日有没有住下。然而,所有的旅馆、酒店都没有加东住下过的形迹。
然而,藤井并没有特别感到失望。因为如果加东是凶手,下车以后就近住进酒店或旅馆里,这反而是不合情理的。若是凶手,理应要尽可能地逃得远远的。
藤井还请四国等其他县的警署协助,想要找到加东7月5日留宿过的酒店或旅馆。警方对香川、德岛、高知这三个县内的酒店和旅馆全都作了查找,但7月5日、6日,加东都没有住下过。
藤井把调查的结果通知了十津川。
“7月5日加东在伊予北条或松山下车以后,在四国的所有地方都没有住下过。”
“那么就是说,他马上就离开了四国?”十津川问。
“是的。我想多半会不会是返回了东京,所以想再查一查列车和飞机。”藤井说道。
如果坐列车返回东京,也许和来时相反,会去冈山坐新干线回去吧。若是坐飞机,从松山机场有去东京的航班。坐列车,最早是15时29分松山发车的“石锤12号”列车,但是它只到高松。
另一方面,在松山到东京之间,飞机有单程九趟航班。其中能最早到东京的,是17时10分起飞的航班。藤井对这趟航班的乘客也作了调查。
部下吉田刑警赶到机场,用激动的声音从机场打来电话。
“找到了!”吉田大声说道。
“找到了?乘客登记簿上有登录?”
“是的。没错!加东俊一就坐在7月5日17时10分的飞机上。”
“有他的名字?”
“是的。”
“奇怪啊。”藤井说道。
“为什么?是坐飞机回东京的呀!”
“可是,为什么用真名坐飞机?若是国内航班,用化名也能坐的……”藤井感到纳闷。
4
十津川打龟井的手机把他喊了回来。
“加东俊一好像果然是乘坐‘潮风3号’列车的。而且现在已经查明,他是在同一天7月5日坐飞机从松山返回东京的。”他对龟井说道。
“是7月5日的几点到达羽田机场的?”龟井一副紧张的表情问。
“是18时30分。奇怪的是,他乘坐这趟飞机时用的是加东俊一的真名啊。”
“如果对坐飞机还没有习惯,不就以为不用真名就不能上机吗?”龟井猜测道。
总之,要查清加东在7月5日18时30分返回羽田机场后去了哪里。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是明白无误的。
“实在看不懂啊。”龟井感到奇怪。
“你看不懂什么?阿龟。”
“7月5日夜里,加东返回了东京。这个时候,电视新闻正在报道四国的杀人事件,但嫌疑人的线索还没有排查出来。然而他为什么不回家就消失了呢?”
“他想尽快地逃得远远的?”
“可是,他从家里什么都没有带啊!银行存折还放着。”
“信用卡会带在身上啊。”
“那么,查一查7月5日以后他有没有取过钱。”龟井说道。
十津川也和龟井一起出去,调查加东存钱的H银行明大前分行他的账户。因而得知,他的活期存款有二百多万元,7月6日中午用信用卡取过十万元,取款的地点是新宿K旅馆内的自动取款机。
两人立即赶到这家K旅馆。在旅馆服务台,令十津川他们吃惊的是疑似加东的男子7月5日曾借宿在这里。
住宿卡上写着的名字是“白石俊一”,一看照片,服务员点头说:没错,就是这个人。
“下午7时30分时打电话来预约的。过了有30分钟,他来了。结账离开是第二天6日。”
“当时他的神态怎么样?订房登记的时候和结账离开的时候,你把他的情况详细说一遍。”十津川催促道。
“订房登记时没有什么明显反常的地方。第二天结账离开时,他还乐呵呵地笑着。”
“乐呵呵地笑着?你没记错?”
“他还问这旅馆里有没有卖能作为礼物送给女士的东西。我告诉他地下有名店。”服务员说道。
十津川和龟井跑到旅馆地下的购物街去察看。地下购物街排列着夏内尔啦、路易威登啦这些著名商标的店名。
十津川拿出加东俊一的照片一家家商店走过去请人辨认。结果得知在夏内尔店里疑似加东的男子购买过耳饰和手镯。据说两件商品共计八万六千元。疑似加东的男子还对店员说:“是送人的礼物,请佩上缎带。”
十津川和龟井请店员拿出同样的商品来察看,耳饰和手镯的设计全都是年轻女性喜欢的式样。
“当时男子的神情怎么样?”十津川问。
身穿黑色店服的女店员说:“他的表情看上去很高兴啊。还问我送这个,年轻女人会不会喜欢,我回答说肯定喜欢。”
“那个女人的事,他没说什么吗?”
“我给它佩上缎带,他很得意地说她长得很漂亮。就说了这么一句啊。”女店员说道。
十津川和龟井走上一楼,在那里的咖啡角上喝着咖啡。
“真无法理解啊。”龟井叹息道。
“我有同感。”
“杀了人回到东京,为什么要给年轻女人买礼物啊?好像还很高兴。”
“而且,加东这个人就是因为没有女朋友,才参加了会员制的会所。”
“杀人的时候已经有了恋人,这无论怎么想都说不通啊。如果以前就有恋人,就没有必要杀害竹内祐子。首先,也用不着参加梦幻会所。”
“如此说来,加东就没有杀人动机啊。”
“是的。问题是钱吧。加东付了五十万入会费。虽然有了恋人,但不会是想要退还入会费才闯到松山去的?他硬逼着要退还这笔钱,遭到拒绝才杀人……”
“有可能,但很难理解。凶手是事先准备好刀和绳子坐上‘潮风3号’列车的。是带着杀意去了四国啊。”
“是啊。”
“何况如果有恋人的话,就拼命想要取悦对方,不会再想要退还五十万元吧。存款有二百多万,又有愿意赠送礼物的恋人,肯定感觉很满足了呀!”
“那么,加东为什么要去松山呢?”
“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凶手,这是毫无疑问的。回想起来,从松山回东京时,是用真名坐飞机,这也很蹊跷啊。”
“那么,是谁杀害了竹内祐子?不会是只有杀人动机乘坐着‘潮风3号’列车越过大海吧。”龟井蹙着眉头说道。
“当然啰。是杀人动机和人一起越过了大海。”十津川说道。
5
藤井警部从爱媛县警署紧急地赶到了东京。
藤井只有32岁。年轻的藤井一见到十津川,便急切地问:“加东俊一不是凶手吗?”
十津川先为藤井泡了杯速溶咖啡。
“眼下不是凶手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那么,他为什么坐‘潮风3号’去了松山?”
“那当然是想向竹内祐子发泄对梦幻会所的不满和怨气吧。”
“那么,是谁杀害了她呢?”藤井问十津川,并没有端起咖啡来喝。
“就是这个问题啊。”
“可是,除了加东之外,还会有人憎恨竹内祐子甚至想要杀了她?”
“在目前为止的调查中还没有浮现出来,但正因为有,所以才被杀了嘛。”
“你没觉得加东是在演戏?”藤井问。
“演戏?”
“是啊。凶手还是加东。可是不演戏的话,自己会受到怀疑。如此一想,便豁出命来就演这么一次。就是说,用真名坐飞机,返回东京后不回自己的家,故意在东京市中心的旅馆里住下,并装作像是有恋人似的购买了耳饰这种小物品。他以为这样一来,我们警察就会认定他若有恋人就不会杀害竹内祐子了。”
“我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十津川说道,“我不认为加东能演出这么大场面的戏来。这个人在懦弱的反面的确有着厚颜无耻的一面,这我知道,但我不认为杀过人之后能演出这样的戏来。何况7月6日下午,他在旅馆结账离开以后的去向,现在还一无所知。”
“到今天为止,已经失踪了有三天了吧?”
“是的。整整三天,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上班。”龟井说道。
“十津川,你认为加东真的有恋人?”
“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啊。”十津川说道,他点了一支烟,“特地去取了十万元,购买了高达八万六千元的耳饰和手镯,还让店员用缎带扎起来。只能认为是有恋人啊。同时,又出现了一个疑问,就是,若是有恋人,为什么要紧跟着竹内祐子去松山呢?”
“7月5日不会是要逼她介绍女朋友吧?”藤井问道。
“在案发那天?”
“是的。那天加东在‘潮风3号’的车厢里遇见竹内祐子便责问她。她没有办法,不就把自己珍藏着用于应急的女性介绍给他了?花言巧语地哄骗他,说那个女性肯定会爱你的。加东称心如意,赶紧返回东京,购买了送给那个女人的礼物。不能这样来推测吗?”
“对方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女?”
“是的。多半是在松山分部开张时想要用于宣传的美女。难道不是?她的招牌就是如果成为会员就能与这样漂亮的美女亲密接触啊。还带着照片,所以加东就兴高采烈地飞回东京了。”
“这种情况,加东就不会是凶手,凶手应该另有其人。”十津川说道。
6
第二天,事件有了新的进展。加东俊一的尸体在奥多摩的林子里被发现了。十津川带着龟井和藤井一同赶往现场。
虽说是在同一个东京都内,但这一带人迹稀少,山峦叠嶂,万籁俱寂。地点离中央线的车站驾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可以认定凶手和加东都是坐车来到现场的。
加东俊一俯趴在地上。后脑部有被用力殴打的痕迹,后背被刀刺过。
“加东是从背后突然被铁锤或扳手击打,昏迷倒地后后背被刀刺的。”龟井说道。
探摸加东的西服口袋,发现两只扎着缎带的夏内尔小盒子。十津川打开一看,一个是耳饰,另一个是手镯。加东在都内的旅馆里购买了礼物,这是真的。
还是梅雨最盛的时候,雨从早晨起就下了。
藤井用双手抚摸着被雨淋湿的脸,一边望着十津川:“凶手是加东准备送礼物给她的那个女人吧?”
“不知道。倘若对方就这么一个人,那么为什么要杀了他?这很难作出解释。”
“那么,凶手就是杀害竹内祐子的人?”
“这种可能性很大吧。”十津川说道。
“可是,加东为什么要把夏内尔的耳饰和手镯作为礼物送给杀人犯呢?”
“这是个谜。如果杀害竹内祐子的凶手是个年轻美貌的美女,这也许又当别论了。”十津川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可是,男性会员会更憎恨竹内祐子吧?”藤井把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是的。所以我想对竹内祐子的周围再调查一次。”
在以前调查的范围内,对竹内祐子怀有抱怨情绪的人,压倒性的都是男性会员。即使查看会员登记簿,男性会员也是女性会员的三倍之多。因此才从男性会员那里收取高额会费,女性会员则少收些。岂止如此,会所里好像对女性会员还有要求,就是让她们出席相亲的聚会。
然而,被女性憎恨的可能性也会出现。十津川决定对女性会员也要作排查。经过一个个的排查,却没有发现疑似凶手的人。
令人吃惊的是,在女性会员中也有几个已经结婚的人。全都像是事先经过协商的美女。这些都是竹内祐子雇来敲边鼓的女人。花钱让她们冒充单身小姐或白领女性参加聚会。花费高额会费的男性会员会对她们大献殷勤。约会几次以后,由她们提出中断交往。
“尽管如此,杀害竹内祐子的,还是男性会员啊!”龟井说道。
“是啊。”
“不管怎么样,你都认为杀害竹内祐子的,是女性吗?”
“说实话,我没有自信。但加东俊一不是凶手,他突然购买夏内尔的耳饰和手镯,就只能认为无论如何都有女性介入在其中啊。”
“可是,那个女性不一定会杀害竹内祐子吧?”
“是啊。是的。”
“除了加东俊一之外,凶手会是其他男性会员,这不能考虑吗?男性会员经过排查以后只剩下加东俊一,但也许会有漏网的人。”龟井说道。
“女性怎么查都没有出现可疑的人吗?”
“女性会员全都排查过了。”
“就是说,在会员中就没有杀害竹内祐子的凶手了?”
“是的。很遗憾。”
“还有,已经退出会所的原会员呢?”十津川说道。
“原会员?”
“因愤怒而离去的人,也会是凶手吧?”十津川说道。
“这也查一查吧。”龟井说道。
梦幻会所里会员的流动非常频繁。尤其是男性会员。支付了高额的入会费,却事不如愿,满腹牢骚,便脱离了会所。同时,某些新人看见了希望,便入会。就是这样流动。
龟井他们坚忍不拔地一个个排查着。然而,7月5日这天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人,一个也没有找到。
7月5日是工作日,而且是下午2时到3时12分之间的去向。一般的人都在公司里上班。年轻会员很多,所以愈发如此,愈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这是不言而喻的。
7
侦查遇上了壁垒。
7月5日下午在“潮风3号”的车厢内杀害竹内祐子、接着又在奥多摩杀害加东俊一的凶手,就躲藏在什么地方。这个凶手的形象怎么也没有浮现出来。
警方对不是梦幻会所会员却是竹内祐子的男人关系也作了调查。如果出现与竹内祐子有关系的男人,那么与这男人处于恋爱关系的女人当然也会憎恨竹内祐子吧。如此一想,女性嫌疑人不是也会显现出来吗?警方对此颇感期待。
可是,这个期待也落空了。竹内祐子不是没有男人。有个男人与她一起在经营着梦幻会所,四十二岁,估计两人之间理所当然地有着男女关系。可是,竹内祐子这个女人对金钱情有独钟,其关心的程度超过了性爱。无论警方怎么调查,都没有出现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
在这条线上进行彻查,得知竹内祐子对金钱非常执着。在东京的会所运营不太顺利以后,她便飞去松山,想在四国设立分部,这肯定是因为她嗜钱如命的缘故。
同时,她又绝对不愿意退还入会费和会费,这恰恰可以看作是她对金钱欲望强烈的体现。
十津川决定对竹内祐子的金钱方面再作一次调查。结果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龟井回来报告说:“有个男人被竹内祐子骗走了五百万元。”
“怎么会被骗走?入会费的最高等级不是一百万元吗?”
“竹内祐子这个女人好像知道对方是个冤大头,便费尽心计地欺骗、榨取他。那位男子30岁,是个很较真的工薪族,人很懦弱,所以才没有恋人,因此急着参加了梦幻会所。”
“说下去!”
“是竹内祐子面试的。当时他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吧,说有五百万元存款。感觉就是你要介绍个好女人给我,如果交往顺利,也可以花这些钱。”
“于是,就被盯上了?”
“是的。竹内祐子想把这五百万元全部骗过来。”
“她怎么做才能骗过来?”
“她找了个曾经参加过选美的女人,给她钱,两人搭档制订了一个诈骗计划。那个原选美小姐与他见面,开始交往,做出一副愿意结婚的模样。男方因为很少与女人接触,又非常较真,所以就沉湎在这美女身上不可自拔,成了上钩的鱼啊。”
“这倒是的。那么,令他欢天喜地,就把五百万骗走了?”
“是的。听说她先同意结婚,再慢慢地对他说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不把债还掉的话就不能结婚,说什么父亲住院需要花钱,五百万存款没多少时间就被她骗走了。”
“阿龟,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是从一个敲边鼓的女人那里听说的。据她说,是那个原选美小姐自己在向人吹嘘。当然,制订计划的,是竹内祐子吧。”
“那么,那名男子现在怎么样了?”
“自杀了。”
“呃?”十津川将双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他心想,这也许就是这次事件的作案动机,“那个原选美小姐怎么样了?”
“她因事故死亡了。她居住在神奈川县平冢的公寓里,从五楼的阳台上坠落死亡了。是两星期前的事。”
“是事故死亡,没搞错吗?”
“他杀的线索也考虑过,好像是县警署侦办的,最后的结论就是事故死亡。”龟井说道,“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觉得会有问题。”
“杀害原选美小姐伪装成事故死亡的人,有可能就是这次杀害竹内祐子的人啊。自杀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叫今中敬。”
“今中……”
“这个姓很少见。”
“马上调查他的家人。”十津川吩咐道。
龟井带着西本跑出去之后,十津川抱着手臂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着:“今中……”因为他对这个姓有记忆。是谁呢?是在哪里见到过的人吧?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龟井他们回来了。
“我们调查了今中敬的家人。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51岁,身体很好,在函馆生活。今中敬有一个妹妹,名字叫今中美雪,21岁,是M建设公司的文秘。”龟井说道。
十津川口中“哦”的一声,轻轻地点点头:“今中美雪?”
“你认识的?”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今中美雪这个女孩上次见到过啊,就是从九州回来的路上。”十津川说道。
“真的吗?”
“有她的照片吗?”
“有一张兄妹合影的照片。”龟井说道。
西本把那张照片交给十津川。
工薪族模样的哥哥和还是学生的妹妹并肩在一起。哥哥是一副紧绷着的面容,妹妹很阳光,还做着V的手势。
“年龄相差九岁。哥哥非常宠爱妹妹,妹妹因为没有父亲,所以也许在哥哥身上感觉父亲的影子。”
十津川怔怔地望着照片。
“怎么了?”龟井问。
“没错。就是这个姑娘啊。”
“就是以前见到过的?”
“刚才我就说过,是在九州回来的路上啊。是7月5日吧。”十津川回想着那天她的笑脸说道。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怎么揣测也不像是杀人犯。
“你说7月5日,就是竹内祐子被杀那天啊。”龟井的眼睛闪出光来。
“是啊,就是那个7月5日啊。我在餐车里,她走进来,因为很拥挤,所以她在我面前的空座上坐下。”
“那是几点钟的时候?”
“记得是刚过了正午啊。因为我记得是快要到12点时去餐车的。”
“新干线的光几号列车?”
“是9时54分博多发车的呀!”
“那就是‘光150号’。到冈山是12时02分吧。”龟井看着列车时刻表说道。
“如此说来,她说是从冈山上车的。”
“那么,她是在餐车里吃饭的?”
“是啊。她吃的是咖喱饭。”
“听说现在年轻人的最爱就是咖喱饭和拉面。很没味的呀!”龟井说道,“如此看来,她是清白的啊。”
“是吧?”
“那趟‘潮风3号’L特快从冈山出发是12时整。到松山之前没有其他列车能赶上这趟列车,所以今中美雪不会杀害竹内祐子。”
“说的是啊。”
“你松了口气吧。”
“呵呵,因为她看上去是一个很阳光很可爱的姑娘啊。我不愿意把她想成杀人犯。”十津川说道。
“其他的线索,再复查一遍。”
“在这之前先会会她吧。说好回到东京后要再见面的。”十津川拿起电话,向她工作的公司进行联络。
她接听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感觉有些不一样,但十津川一说名字,她的嗓音立即变得很有生气:“呀!你是那个刑警?”
在十津川的脑海里,7月5日那个阳光的姑娘形象和此刻接电话的女人重叠了起来。
“想和你见一面啊。今天,我现在就去你的公司,你方便吗?”十津川问。
“我五点下班,下班以后没问题啊。”她说道。
十津川急急地赶去,在今中美雪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与她见了面,为她点了红茶和糕点。
“现在我在侦办一件四国发生的杀人事件。”十津川故意若无其事地切入正题。
今中美雪正要拿糕点的手停住了:“警视厅不是只办东京的案件吗?”
“当然是的。在四国被杀的女士竹内祐子是东京人,所以就要协助对方的警察破案啊。”
“是吗?”
“这个叫竹内祐子的女士,你知道吗?是梦幻会所这家男女交往团体的老板啊。美雪也知道的吧?”
“我?我要自己找恋人。”
“你的哥哥是这家会所的会员。你不知道?”十津川问。
“我和哥哥年龄相差很大,这种私人的事情,我们相互间不说的,所以哥哥会成为那种会所的会员,我不知道啊。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哥哥自杀了吧?”
“呃。”美雪点点头,毕竟也垂下了眼睑。
“你哥哥被那个叫竹内祐子的女人和另一个原选美小姐诈骗,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五百万元被她们骗走,他因为这个打击自杀了。这事,你知道的?”
“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自杀。”
“一个叫加东俊一的男子怎么样?你知道吗?”
“这……”
“说什么?”
“是怀疑我吗?”美雪抬起头直视着十津川,问道。
“没有特别地怀疑你,我们想知道的只是事实。不仅是你哥哥,我们还调查了竹内祐子周围的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十津川说道。
“可是,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是在怀疑我啊。”美雪说道。
“但是,你7月5日和我一起坐在回东京的‘光150号’列车上,所以不可能在四国杀害竹内祐子的。”
“我的确和警部一起坐在列车上。”
“竹内祐子被杀是7月5日下午2时到3时12分之间,是在‘潮风3号’L特快列车上啊。这趟列车是12时整驶出冈山,15时12分到达终点站松山的。凶手是乘坐这趟列车才能作案的呀!你是坐在12时03分驶出冈山的‘光150号’列车上回东京的,所以绝对不是凶手呀。”十津川说道。
美雪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下可好了,警部能证明我不在现场了。”
“嘿!就是这件事。”
“那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这太夸张了吧!”十津川笑了。
美雪拿起放下的餐叉,开始吃糕点。
8
见过今中美雪以后,十津川的模样变得有些怪异。他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默默地思考着。
龟井忧心地问:“你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爱媛县警署那里,没有说什么吗?”十津川相反问道。
“对方好像也觉得很棘手,藤井警部回到松山以后,说不管什么样的线索都想要。”龟井说道。
“线索?”
“警部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被龟井如此一问,十津川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今中美雪的照片,你没有发送给对方吗?我想请他们调查一下,7月5日在‘潮风3号’的车厢内或者在松山,有没有人看见过她。”
龟井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今中美雪,不是能证明她不在现场吗?7月5日,她和警部一起坐在新干线列车上,不在现场。”
“正是这样啊。”
“那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发送给爱媛?”龟井理所当然地发问道。
十津川点燃了一支烟。
“我去见了今中美雪。是7月5日以后,在她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请她喝了红茶和糕点。一边吃一边闲聊啊。7月5日的事件,她哥哥的自杀,竹内祐子,还有原选美小姐,加东俊一的事吧……”
“她说为哥哥报仇了?”
“不,案件的事,她说不知道,竹内祐子和加东俊一,她也都说不认识啊。”
“若是那样,不就是清白的?”
“我也这么想。可是这次见面时,她的模样很奇怪。我怎么也放心不下。”
“怎么奇怪啦?”
“听我说话时,她茶也不喝、糕点也不吃,就听着啊。”
“这很奇怪吗?”
“7月5日在新干线的餐车里见面时,她是滔滔不绝地说话,一边大口地吃着咖喱饭啊。她为什么变得那么谨慎,这很不可思议啊。”
“那不是因为这一次提起了杀人事件吗?”龟井问道。
“但是,她说这事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啊。”
“难怪。因此你是认为她没有动手吃糕点喝茶,是因为她是凶手?”龟井问。
十津川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她在听别人说话时,是一个决不会大口地吃着糕点的女人。”
“你是说这姑娘很有教养吗?”
“是啊。可是7月5日那天,她是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狼吞吐虎咽地吃着咖喱饭。还笑着说肚子饿了。”
“年轻人肚子很容易饿啊。”
“我在7月5日时也是这么想的。”
“不对吗?”
“我觉得不对。我觉得当时她是不得不赶快把咖喱饭吃了。”十津川说道。
“为什么?”
“在点咖喱饭时,她也是要点最快出来的菜。”
“我还是听不明白……”
“比如,假设在新大阪必须下车。那趟列车到达新大阪是12时58分。从冈山到新大阪只要55分钟。假如在新大阪下车的话,就必须赶快吃饭。”十津川说道。
“可是,警部,我觉得若是那样,可以不吃饭。”
“但她想给什么人以强烈的印象,表示自己是乘坐在‘光150号’列车上啊。因此去餐车一边吃着咖喱饭一边和我搭话,作自我介绍,问我的名字啊。”
“你觉得她在新大阪下车后做了什么?”
“如果她先制造不在现场的假象、然后杀害竹内祐子的话,就无论如何要赶上‘潮风3号’啊。”十津川说道。
“你觉得能赶上吗?”龟井问道。
十津川把笔记给龟井看。
冈山光150号(12时03分)→新大阪(12时58分)
新大阪→机场
大阪机场ANA449航班(13时20分)→松山机场(14时05分)
松山机场→松山站
松山潮风3号(14时29分)→伊予北条(14时45分)
“竹内祐子乘坐的‘潮风3号’到达伊予北条是14点58分。从伊予北条可以很从容地乘坐上去啊。”十津川说道。
“那么,今中美雪不就不能证明她不在现场了吗?”龟井兴奋地说道。
“现在必须证明她是按照这个时间表坐上了‘潮风3号’,所以我要把她的照片发送给爱媛啊。”
“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啊?”
“去松山吗?”
“首先是大阪机场。如果警部的推理没错的话,她就是7月5日在新大阪下了‘光150号’列车,坐上了去松山的ANA航班。”龟井说道。
“去看看吧。”十津川也同意了。
两人立即乘坐新干线赶往新大阪。到达新大阪是下午将近2时30分。从新大阪坐出租车赶往机场。如果今中美雪是凶手,7月5日在新大阪下车后,就应该是坐出租车赶往机场的。坐出租车20分钟就到了机场。如果20分钟能赶到机场,按这份时刻表无论如何是行得通的。
十津川他们去ANA的营业所,了解7月5日去松山的航班情况。
7月5日的航班是大阪13时20分起飞去松山的。先查阅乘客登记簿。这趟航班是使用波音767飞机,定员234人。7月5日的飞机上载有198人。在这些乘客中,没有今中美雪的名字。即使坐上了飞机,使用的肯定是化名。
两人复印了这份登记簿,然后把今中美雪的照片复印件交给营业所,委托他们请那趟航班上的空姐进行辨认。也许空姐会想起什么来。
十津川他们决定自己也乘坐飞机去松山。其实他们想乘坐同样时间的航班,但这必须等到第二天。因此无奈,他们只好坐上后一个航班15时50分的飞机。
这不是波音767飞机,是螺旋桨飞机YS11。很久没有乘坐螺旋桨飞机了。十津川虽然不喜欢坐飞机,但螺旋桨飞机令他觉得聊胜于无。喷气式飞机若发动机停止工作的话,这就万事皆休,但螺旋桨飞机机翼很大,所以依靠滑翔还能有救。
到达松山机场是17时。花了一小时十分钟。若是波音767飞机,就是45分钟。
从机场到JR松山站的时间也测试了,坐出租车十五六分钟。若是如此,十津川考虑的时刻表无论如何都是能行得通的。
十津川和龟井绕到了松山警署。警署门前挂着“L特快潮风3号杀人事件搜查本部”的牌子。
藤井警部出门来迎接两人,
“现在正在车站周围寻找看见过今中美雪的人。”藤井对十津川说道。
“是加东俊一坐松山到东京的飞机时的事。”十津川说道。
“是7月5日的航班吧。我复印了登记簿带着呢。因为加东俊一是用真名坐飞机的。”藤井说道。
“我在想,今中美雪会不会坐在这架飞机上啊?”十津川说道。
“真的吗?”藤井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
“有可能。”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将藤井手上的乘客登记簿和7月5日大阪至松山的登记簿并排放在一起。
“两本登记簿里都没有今中美雪的名字啊。”藤井说道。
“我猜想是用化名上飞机的。”十津川说着,继续查阅着两本登记簿,“两本登记簿上有个名字是一样的啊,就是佐藤缘。”
“这个名字怎么了?”
“这个名字如果是化名的话,恐怕就是今中美雪。”十津川用断然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藤井困惑地问道。
“可以认定今中美雪是从大阪坐上13时20分的飞机来到松山,坐上‘潮风3号’列车,杀害了竹内祐子,然后从松山坐飞机回东京。从大阪到松山,她是用化名乘上飞机的。”十津川缓缓地说道。
“那么,接着又怎么样呢?”
“她杀害了竹内祐子以后,从松山机场回东京时一定使用了同一个化名佐藤缘。”
“你为什么认为使用的是同一个化名?”
“因为是同一天在同一个机场松山机场。如果是从大阪乘上飞机的乘客,机场上有乘务员,她写上不一样的名字,会让人觉得奇怪。如此推测,今中美雪使用的就是同一个化名啊。”十津川说道。
不知道这个推理是不是正确。然而考虑到她的心理,十之八九是正确的。她杀了人之后从松山机场逃回东京,也许会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全都注视着自己吧。如果坐上同样的ANA航班,就好像飞机上的空姐都没有换过似的,害怕使用不同的化名会暴露,那么使用同样的化名,不是很妥当吗?
“加东俊一坐上这趟同样去东京的飞机,你认为这是为什么?”藤井望着乘客登记簿,问十津川。
“我认为是这样的。加东想要退还钱才跟踪着竹内祐子。在‘潮风3号’列车上窥探软座车厢的,是加东。不料,他亲眼目睹了从伊予北条上车的今中美雪在杀害竹内祐子。若在平时,是可以报警的,但加东没有报警。是因为凶手今中美雪是个年轻美貌又可爱的女孩。”
“也许还有一点,就是,被杀的是可恨的竹内祐子。”藤井说道。
“当然有可能。因此,加东怎么办?他本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性格中却有着纠缠不清会耍赖的一面,所以想抓住她的把柄把她搞到手。”
“说得有道理。”
“首先,他为了知道她是什么人便跟着她返回了东京。加东没有杀害竹内祐子,所以也可以用真名乘坐同一架飞机。”十津川说道。
龟井接过话题:“加东到东京后查出今中美雪的名字和住处,便会威胁她吧。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个能把年轻漂亮的女孩搞到手的机会。住在旅馆里,或者想把夏内尔的小物件当作礼物,都是加东的虚荣吧。至少他希望对方能对他产生好感。”
“没想到今中美雪因为杀害竹内祐子时被他亲眼看见了,所以便把加东也杀了。”藤井说道。
“回想起来,加东这个人也很可怜啊。”龟井说道。
9
十津川给东京打电话,指示西本在侦查期间对今中美雪进行监视。
夜晚,十津川和龟井在松山的街道上散步,同时将这次的案件线索重新梳理一遍。
东京是梅雨季节的阴冷,南方的松山即使入夜了也很暖和。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仍有一些泡温泉的客人聚在一起穿着浴衣在街上悠闲地逛着。
“杀害原选美小姐的,也是今中美雪吧?”龟井边走边问。
“我觉得是的。”
“那么,今中美雪就是杀了三个人。”
“嗯。是啊。”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看照片是个很有朝气的漂亮姑娘。”龟井问。
“你说得没错啊。”十津川点着头,“是个年轻、活泼、可爱的姑娘啊。”
“在她作案以后,你见了她,还是同样的感觉吗?”龟井紧追着问。
“是啊。感觉一样啊。这很不可思议吧,所以这样紧逼着她,我也很不忍。”十津川说了老实话。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杀人的凶手全都长着一副恶魔般的鬼脸,那会是一种多么轻松的感觉啊,可是也会有女人长相如同仙女一般却杀人如麻。
“我真想什么时候去好好地泡一次温泉啊。”十津川突然说道。
这天夜里,十津川和龟井在松山警署里将就着住下了。
翌日,各种线索都得到了证实。最初得到证实的,就是佐藤缘这个名字。经东京的西本他们调查,佐藤缘是一个莫须有的人物。
是今中美雪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十津川心想。
虽然大阪至松山的飞机空姐们不记得今中美雪,但松山至东京的空姐却还记得她。
“其实与这位女士相比,我更留心那个放肆地注视着她的男人。”一位空姐对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拿出加东俊一的照片请她辨认,她一眼看出“就是这个人”。
“因为他一直望着别人,我还以为是私家侦探或是什么人呢。”
“对方那位女士肯定是这个人吧?”龟井给她看今中美雪的照片。
“是啊,就是这个人。我还在想,被别人这么看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她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空姐说道。
于是,7月5日,今中美雪乘坐松山17时10分起飞去东京的ANA航班,这是不会有错的。而且,加东俊一也乘坐在这个航班上。
接着,7月5日下午3时20分左右从松山站前到松山机场载过疑似今中美雪的出租车司机也找到了,是个五十岁的私家出租车司机。
“那个乘客很奇怪啊。从站前到机场,刚觉得她话很多,却又一声不吭了。”司机说道。
今中美雪是刚刚在列车内杀害了竹内祐子,所以成了惊弓之鸟了吧。
两天后,县警署签发了今中美雪的逮捕令。
藤井等着拿到逮捕令后要去东京,所以十津川和龟井也与他同行,坐上了同一架飞机。
“你坐飞机不是已经习惯了吗?”龟井在去东京的飞机上问十津川。
“不管坐多少次飞机,心里还是害怕啊。”十津川说道。
在羽田机场,日下刑警开着警车来接他们。
“今中美雪由西本刑警和清水刑警监视着。”日下向十津川报告道。
日下载着三人驾驶着警车向警视厅驶去。
“她的情况怎么样了?”藤井问道。
“每天很准时地去公司上班。很镇定,怎么也想不到她杀过三个人。”日下驾驶着警车回答道。
“那么,现在这个时候,她在公司里?”藤井问道。
这时,警车里的无线电话响了。坐在副驾驶的龟井拿起听筒。
“今中美雪突然动起来了!”西本吼叫着似的说道。
“现在你在哪里?”龟井嚷道。
“是阿龟吗?现在我正在跟踪她乘坐的出租车。”
“行驶到哪个路段了?”
“在去羽田机场的首都高速上。”
“你说什么?”龟井嚷道。这边的警车已经驶到银座附近,已经驶过头了。
“返回羽田机场!”龟井对着身边的日下大声说道。
在银座,警车从高速上下来之后再掉头上高速,鸣响警笛加速赶去。
“是想往哪里逃跑吧?”藤井望着十津川。
“不是去成田机场,所以不会往国外跑。”十津川也不知道。
“不会是函馆吧?”龟井说道。
“函馆?”
“听说她父亲去世了,母亲住在函馆。”
“是的,是函馆。是打算去见母亲啊!”十津川也连连点头。而且,自杀的哥哥的墓地也在函馆吧。
载着十津川他们的警车连续鸣响着警笛,在停滞着的汽车队列中穿行着疾驶而去。
“现在在哪个路段?”龟井用无线电话问西本他们。
“快到羽田机场了!”
“不要跟丢了!”龟井嚷道。
十津川他们的警车滑进了羽田机场。看得见西本他们的警车停靠着。
十津川他们从警车上一跳下来,便朝着候机大厅跑去。附近的人们都用一副惊讶的目光望着他们。
一走进大楼里,清水刑警便招呼十津川。
“今中美雪呢?”十津川一边打量着候机大厅,一边问道。
“西本刑警监视着,她拿着去函馆的机票,看来是打算乘坐13时20分的航班。”清水说道。
“果然是函馆。”十津川一副释然的表情说道。如果今中美雪在等候飞机去函馆的话,就没有必要慌张了。
到13时20分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看见了西本刑警的身影,今中美雪就在他的目光前端。今中美雪好像丝毫没有发现十津川他们的到来。在候机大厅的椅子上坐着,看了看手表,将目光朝上机口的方向望着。
“真想就这样让她去一趟函馆……”龟井呢喃道。
“岂有此理。我想马上就逮捕她啊。为此,逮捕令也带着!”藤井警部恼火地嚷道。
十津川默默地注视着今中美雪,看见她突然站起身走了,便说道:“上去抓捕吧。”
10
今中美雪没有任何抵抗。十津川没有给她戴手铐,而是先把她带到机场派出所。
藤井向今中美雪出示了关于杀害竹内祐子的逮捕令,问道:“7月5日在‘潮风3号’软座车厢的厕所里杀害了竹内祐子,你承认吧?”
“呃。”今中美雪点点头。
“你上车作案时还事先准备了绳子和刀,甚至还有挂在厕所门口‘有故障’的牌子吧?”
“呃。”
“作案用的刀扔在哪里了?”
“在松山站前坐出租车去机场的途中,从车窗里扔出去了。”今中美雪说道。
“你是用佐藤缘的名字上飞机的吧?”十津川插话道。
今中美雪朝十津川望了一眼:“我利用你来证明我不在现场,很抱歉。”
“那个时候,也可以不是我吧?”十津川苦笑着问道。
“呃。不过,知道你是刑警,我很意外……”
“当时,你为什么从冈山上车?”十津川问。
“那天我一直在跟踪竹内祐子。她要去松山我是知道的,但我担心她会不会真的去。所以我是看着她走进冈山站‘潮风’到站的站台里,才放下心来,便坐上了新干线。因此我觉得我计划的乘车路线是行得通的。”今中美雪说道。
“杀害竹内祐子以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被加东俊一跟踪的?”藤井问道。
“在回到东京之前,我根本没有察觉他在跟踪我。在东京的飞机里,我感觉到有个男人使着劲地盯着我看,但我不知道在作案时被他看见了。”
“回东京之后,他开始接近你吧?”龟井问。
“突然K旅馆的服务台喊我,说有我的电话。他对我说,看见我动手杀害竹内祐子,但他不想报警,说希望能和我交往。他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所以才把电话打到服务台的。”
“你是在奥多摩杀害那个加东的吧?”
“呃。”
“为什么?”
“因为他渐渐地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话。嘴上说要和我谈恋爱,他的表情却像是在威胁我说:我抓住了你的把柄啊。我无端地生起气来,心想这个人一定是不会与女人谈恋爱的人啊。”今中美雪说道。
“可是,他还买了耳饰和手镯当作礼物送给你呢。”
十津川这么一说,今中美雪便耸了耸肩膀,只说了一句:“那种东西,我不想要啊。”
“那么,你想要什么?”龟井在边上插嘴道。然而这次,今中美雪没有回答。
十津川忽然想到,她不会是没有谈恋爱吧?光这一点,若是可爱活泼的漂亮女人,就应该有恋人,假如她真的有喜欢的男人,也许就不会光想着要为哥哥报仇了吧?自杀的哥哥在她眼里不就是像恋人一样吗?
然而,十津川没有这样提问。因为他觉得现在向她提这样的问题太残酷了。相反,十津川问她道:“现在的函馆,是什么样的感觉?”
发稿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