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漫话
2017-01-10高松柏
高松柏
我相信,这个话题永远是人类精神文化积淀中最深刻最沉重的话题。
人们常以为,庄子因家人死后“鼓盆而歌”,便是庄子深谙死亡真谛而无畏的一种坦然。笔者却不以为然,以为那不过是先贤鼓励我们在死亡面前应有些儿勇气,学会自慰,视死亡为某种自然的“回归”之类的意思。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其意义自不必说,而在这种“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的无法抗拒的自然法则面前,人类却是无能为力的——即便有一天我们能移居火星,自由调节利用太阳,甚至到遥远的星球去观光旅游,我们仍无法长生不老,改变我们必须死去、永远从自然中消逝的命运的事实。
生命如此珍贵,而像荆轲、史可法、文天祥,以及那些为自由民主、真理正义而放弃了生、选择了死的人类中的精神勇士,他们的伟大岂是语言文字能表达的!他们以自己慷慨的死,藐视了死的悲哀可怕,谱写了人类最神圣壮美的诗篇,创造了自己的永生,赢得了人们的敬畏。
笔者始终无法达到庄子那种高深的境界,每一听到“死”,看到“死”想到“死”,便十分的悲哀抑郁不快。死,就意味着我将永远看不到阳光、鲜花、美女、诗人、我的妻儿,看不到正义胜利时人类的欢呼,邪恶失败消亡时人类的慰藉与笑颜,还有自己人生义务的履行——灵感来潮时小有收获的兴奋等等,于是我眷恋生命,惧怕死亡,就只好有负先贤之启示了。
由于高血压、癌症、糖尿病、肠癌什么的,我两个儿子的丈母娘、岳父大人,我在成都的三个朋友,都相继去了“西方”。他们每走一个,似都给我的生命亮出一张黄牌,予以警示,而我则不由皱起眉头,沮丧地想到,那张即将为我生命亮出的红牌,或已为时不远。
记得小时候,屠户们总是在寅卯二时杀猪,以便赶上集市的供应,而屠户们那种原始的刽子手宰杀方式,就是直接将屠刀捅进猪的咽喉,以致猪的惨叫常常震得整个小县城瑟瑟发抖,让尚在睡梦中的人们惊魂不定,想到一番生命即将终结的惨痛与悲伤。在一些羊肉餐馆的厨房旁边,一些被弄来宰杀的羊们,本来在山野草地还活蹦乱跳,生气盎然的,一被弄到这里,便耷拉着脑袋,眯缝起眼睛,跟没了魂魄似的,当那些杀“跑跑羊”的刽子手们,残酷地一刀将它们的喉管割破,它们便是蓦地奔跑起来,在奔跑中挣扎,在挣扎中奔跑,最后倒地死亡,显示出它们在死亡面前最后的惊恐与亢奋。那些杀牛的刽子手,似乎显示出一点人类的文明与人道,他们在杀死牛之前,先要向牛王菩萨什么的神灵进行祈祷,对自己的杀生予以宽恕;而被宰杀的牛,事先被将四蹄绑缚,不能反抗,被困中显得十分的无奈与凄怆;令人感触和难以置信的是,当刽子手作了行刑前的例行准备,握着屠刀站到他们面前时,做好死亡准备的壮实生命,有着勤劳的楷模象征的牛,居然也像人类被处死前一样,表现出无比的悲伤痛苦,凄然泪下!
对生命的眷恋,死亡的敬畏,岂止人类啊!
当这篇文章尚未完稿,正打电话邀我人生最后一位知己前来审视斥批,我对死亡的恐惧的侏儒认识的时候,他的五十岁的儿子却在电话里哽咽着:“我爸昨天晚上心肌梗死——”
我张大着嘴,手机从手里掉到地上,这篇杂乱无章的文章也戛然而止——那张生命的红牌,倏地在眼前晃动起来,让人头晕目眩……
【童 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