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墨线”拉大锯

茅家梁

有媒体透露，在山东淄博的南太合村，那里的红白喜事，出手都只是5毛钱，而且这个规矩已经坚持了30多年。如果有人给多了，比如100元，也得找回您99块5毛。

如此节俭的“来来往往”，并未影响人与人之间诚恳地交流，反让彼此之间的亲情与友情更加纯洁。

年轻的时候，到农场的房建队里去，经常看人家拉大锯锯木板——把硕大的木头捆在木桩子上，一人站高，一人居低，前俯后仰，“吱啦吱啦”，大锯如琴弦似的在“墨线”上颤动前行。

据说，拉大锯很容易，一个早晨就可以学得有模有样，难的是画墨线。一棵圆木要按照它的直径，按照不同的尺寸要求，用墨斗弹线，尽可能地将一棵圆木用到极致，所以画墨线者必须严谨而自信，在几乎不受监督的情况下，也不敢有半点扭曲“墨线”的创意。拉大锯的人，再富于创造性，也要瞅准了“墨线”，不敢造次。脱离了“墨线”而自由发挥，必然锯得歪七斜八而糟蹋了木材。

人情来往，犹如拉大锯，也应该有一条节俭的准则。毛泽东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而人们的思维和心态一旦与现实脱节，“厌卑近而骛高远，卒无成焉”（《宋史·道学传一·程灏传》），就极易对“极大的犯罪”视若罔闻。

这几年，人情往来“水涨船高”、互相追攀，着实让人叫苦不迭，以致逼得有些人居然以“出差公干”为“席遁”的理由。日益变味的人情债，已经成了人们生活中难以摆脱的重大负担。贪官巨蠹大肆敛财，也在竭力利用这个“平台”，掩饰巧取豪夺的罪恶。而当某些新花样的猫儿腻获得普遍认可，而不被认为是腐败的时候，这种腐败才是真正可怕的造成集体智障的腐败。

社会的文明进化，不应该单一依靠政府的主导。南太合村的“随份子”只要五毛钱，就是普通农民切合实际的自立“规矩”，这条30多年来不曾涂抹过的“墨线”，带来的是一股清新之气，沁人心脾。我们这个国家应该还有许多这样健康文明的“民约”，面对奢华铺张的社会现实，从容释然地坚守一股潺潺清流。

“五毛钱”什么样貌？五毛钱，在我们上海，仅仅可以换得三分之一个烧饼，而且上面的芝麻寥寥无几。但在南太合村， “五毛钱”，却能给人以足够的尊重和诚意。这种自得其乐的生活姿态，于人于己，互相欣赏，所以能产生精神共鸣——拒邀，人缘会直线下降；接受邀请而不虚伪、不给自己和他人增加负担，“五毛钱”使大家都轻松，何乐而不为？

《诗经》上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而有些人却信奉“投之以木桃，报我以琼瑶”。水果和美玉，这两样原就是不对等的，“投”，为了对方的“报”，利用人家的抹不开情面，心怀额外的索取，而有意识地“寄存或储蓄”物质、金钱的“随份子”，利息越多，越是远离了“墨线”的瞎来来、胡“扯”，根本算不得人间真情，只有奸商才如此的锱铢必较，却又口是心非地充慷慨的“大好佬”。

中国历来是一个人情社会。面对人情纷杂，我们这个社会原也是具有自动“纠错”机能的，稍有偏离“节俭”这条“墨线”的锯割，就被纠至“墨线”上来，比如那些历史悠久健康文明的村规民约、公序良俗。在社会运作凭借健康民约、善良风俗就可以自行无误的时候，好些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红头文件”显得尤其没有意义，“五毛钱”的文明民约，就比允办几桌酒席、止于几菜一汤的“禁令”强得太多了。

顺着“节俭”这道“墨线”锯出来的“五毛钱”，和其他许多的健康文明民约，显然是撬动“人情债”这座大山的有力杠杆。培育真诚、节俭的公众行为准则，引导民众树立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念，让陋俗不再风光，官方确有介入的必要，比如这样那样的禁令，但不可僭越民众的智慧与自觉，毕竟权力也不是万能的。

【郭德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