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历史成为包袱

柳士同

一位年轻的朋友去澳大利亚旅游，正值里约奥运会上霍顿和孙扬刚打完打口水仗，她很担心到澳洲后会遭到歧视或别的什么不愉快。但事实与她预料的相反，处处见到的都是友好与微笑。她买的寿司不小心掉到地上了，黄酱也撒了一地，结果不仅保洁员赶紧过来把地擦拭得干干净净，服务生还另包了一份送给她。她在大洋路上行车，因人生地不熟开得比较慢，没想到后面一位女士的车就一直按她的行车速度跟着她，直到她意识到了，连忙在一个临时停车区停下来，那位女士才一踩油门“超车”而去。如此种种，真令这位青年朋友感慨万千，禁不住问，“一个犯人建立起来的国家，却成了移民的天堂，为什么？”她的答案是“好的制度可以让鬼变成人”。

澳大利亚和美国一样，只不过二百多年的历史。即使从1606年西班牙的托勒斯发现这“南方的大陆”算起，至今也不过410年，何与几千年文明的大国相提并论？可就这由第一批736名囚犯于1788年开始殖民，于1900年才统一成联邦国家的澳大利亚，却在当今全世界最宜居的城市前十名中占了四个。就像这位青年朋友短短十二天里所感受到的，那种人与人之间、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和谐，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而待她回国时，一下飞机看见机场工作人员那冷漠的态度，舒展了十二天的面孔，就突然僵硬了，连笑都不会笑了！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中国可是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我们这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咋就令人感觉比不上一个百年新邦呢？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悠久固然值得骄傲，但对自己的历史文化缺乏正确的认知，却未必有利于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泱泱中华，尽管有着数千年的历史，但皇权专制严重地束缚了人们的思想，阻碍了社会的进步。所谓的道德教化也好，礼义廉耻也好，无不是完全彻底地为统治集团服务的。基于一种对历史文化的盲目自信，对其真伪优劣不能认真地予以梳理和鉴定，这样一来，历史就难免会成为包袱，且历史越悠久，这包袱就越大越重。倒不如像美国和澳大利亚，历史短却也没什么负担，自然也就轻装前进了。

其实，从文化传统来看，美国也好澳大利亚也好，均传承了欧洲四千年的文明，追根溯源，其历史也够悠久的了。就像前面说的，历史长短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对待历史的态度，尤其是如何面对历史上各种各样的纠结，抑或说如何处理好历史的旧债。比如西班牙，其历史并不比中国短，从公元前3000年，外来民族就开始向伊比利亚半岛移民；公元前1200年，凯尔特人进入半岛，算是正式开启了西班牙的文明史。西班牙所经历的苦难，也丝毫不次于华夏。从公元前19年开始，先后被罗马人统治了500年，被西哥特人统治了300年，又被摩尔人（阿拉伯人）统治了800年，直到1492年西班牙才全面光复。想想看，1600年的时间里，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文化等等，给西班牙留下多大多重的历史包袱？1936年爆发的西班牙内战，更是把整个国家卷入到国际旋涡之中。好在佛朗哥虽然是个铁血独裁者，但头脑还算清醒，始终未与意、德结盟，在二战中保持了中立，并保护了大批包括犹太人在内的难民。他立胡安·卡洛斯为国王，实际上说明他到晚年已有改革的意向。1975年12月16日佛朗哥病故后，卡洛斯恢复了君主制，并和首相苏亚雷兹一起启动了政治改革。1976年12月16日，西班牙举行全民公投，通过了“政治改革法”；紧接着，1977年6月15日成功地实行了民主选举，1978年12月6日全民公投通过宪法；从此，西班牙成为一个现代先进的民主国家。

一个专制政体怎么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这么快就演变成一个民主国家了呢？没有别的，就是西班牙人勇于正视自己的历史，看清了世界的潮流。什么“积重难返”，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迅速地理清了各种错杂繁复的历史纠结，以宽容的胸怀接纳了各种不同的宗教、不同的党派、不同的观点。大家各自退让一步，和解自然就顺理成章。就连流亡三十八年的共产党领袖卡利约和“热情之花”，也被请回西班牙参加大选。新西班牙人不再做他们的“海上霸王”梦，不再念念不忘他们曾是一个殖民大国，而是创造出一个自由宽松的社会环境，让思想言论得以充分表达，让观念主张得以充分沟通。就连最危险的恐怖组织“埃塔”，最后也于2006年3月22日宣布永久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