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书华章
2017-01-10黄玲
黄玲
一、文学成果与现状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我在本文的分析判断仅以中国作协编选的《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品卷为基础,不涉及长篇作品的创作。虽然不够全面,但是从各卷中收入的三种文体来进行综合性的分析和比较,还是能从一个侧面说明问题。因为在各民族卷的编选过程中,编选者一定是尽可能地把本民族文学中最优秀、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纳入其中。
从科学的态度出发,我们应该看到并且充分肯定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①在书面文学上取得的成就。从“一无所有”到在短短三十多年时间里迅速成长,并建立起自己的作家队伍,创作出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这是一项值得赞美的事业。小说、诗歌、散文三种基本文体,除了诗歌之外,其余两种文体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学习的过程充满艰辛,但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还培养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学作者队伍。
下面我将对8个民族取得的文学成绩分别进行简要述评,以期勾划出一个基本的轮廓。
“阿昌族卷”收入6位作者的16个中短篇小说,大多发表于《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等省级以上刊物,题材以阿昌族地区的民族生活为主,时间从“文革”极“左”年代到当下的现实生活都有涉及。可喜的是还有一位女作者朗妹喊参与其中,收入了她的两篇小说作品。从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经过三十多年的认真学习和努力实践,阿昌族作家在小说艺术方面已经比较成熟,能熟练运用这一文体去表现现实生活,刻划本民族的人物形象。诗歌和散文方面也出现了一些优秀作品,罗汉、孙宝廷、曹先强等人在小说和散文方面都有突出表现。诗歌队伍中有曹明强、孙家林、赵家福等人为阿昌族诗歌撑起一片天空。
值得一提的是阿昌族作家队伍的梯队已经基本形成,一批60后、70后的写作者是这支队伍的中坚力量,已经先后有五人的作品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他们可以视为阿昌族作家文学的领军人物。此外,一些80后、90后的新生代写作者也在迅速成长,他们为这个民族的书面文学注入了生机与活力。比如孙豪、赵兴荣、梁昌吉、囊兆东、王文豪、李伟,他们在小说、诗歌、散文方面都有突出表现。他们的作品传达了振兴民族历史文化的热情和自信。
“布朗族卷”小说部分收入4位作家的7篇作品,诗歌部分收入5位诗人的21首作品,散文则收入10位作家的作品41篇。客观地分析,在这三种文体中,布朗族作家的散文优势大于小说和诗歌。7篇小说中有两篇取材民间文学,其余几篇是对布朗族现实生活的表现。其中比较突出的是岩香南的《南丽赶街》,比较及时地表现了布朗族人在商品经济时代的思想和心理转变。陶玉明的两篇小说也对布朗族的民俗风情和一些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进行了思考与表现。
散文部分内容比较丰富,对布朗族的历史文化、现实生活有比较全面生动的表现。文体意识也比较成熟,写作者能比较好地把握散文的特点,把布朗族的生活从不同侧面呈现给读者。诗歌基本处于写实的阶段,还需要提升。另外,三种文体的作者基本都是由同一批人来承担,没有专门的写作者出现,这也是布朗族书面文学面临的一个困境。
作为人口最少的独龙族,其作家队伍的建立尤其不容易。虽然目前只有十余位写作者出现,但是从人口比例上看,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独龙族卷”中一共收入独龙族作家创作的小说5篇,散文42篇,诗歌31首。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在独龙族历史上堪称是一次文学的盛会,是对30多年文学成果的集中检阅。编委会在“后记”中也以非常感慨的语气说:“这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对中国独龙族文学创作水平的整体呈现,是建国以来独龙族文学发展中的重大事件,是载入民族文学史册的工程。”
小说方面,罗荣芬的贡献是突出的。小说集子中收入的5篇小说中,她的作品就占了3篇,而且无论从题材内容还是从小说艺术的角度看,已经比较成熟。对独龙族的现实生存和妇女生活都有独特细致的表现。
散文部分相对要丰富一些,收入了16名作家的42篇作品,既有书写独龙族历史文化和现实生活的一些篇章,也有涉及其他民族生活的作品,还有像陈雪芹的《只要一个人的午后》这种以书写个体心灵世界为主的作品出现,体现了作家们对散文文体的熟练把握。诗歌队伍相对要弱一些,但也出现了像巴伟东的《独龙招魂曲》和曾学光的《雄鹰之梦》这样比较大气的作品。
迄今为止,独龙族的作家队伍虽然还比较薄弱,但是在文学门类上的收获还是明显的。他们已经培养起一批能创作小说、诗歌、散文的作家队伍,努力实现着零的突破。也出现了本民族的代表性作家,比如罗荣芬,她在小说、散文方面都创作了优秀的作品,代表着独龙族书面文学目前达到的最好水平。如果从整体上看,独龙族文学中的小说和诗歌文体还显得比较薄弱。虽然独龙族的作品集从篇幅上看是8个民族中最少的一部,但无论从民族人口的比例还是作品的质量上看,却有自己独到的特色与收获。
德昂族的文学也在努力发展中,并取得了一定成绩。“德昂族卷”一共收入4名作家的6篇小说,8名作家的27篇散文,11位诗人的58首诗歌。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德昂族作家文学成果的一次集中检阅,其主要成果明显集中于中年作家的身上。
德昂族的文学开拓者们当初是从民间文学起步,李腊翁、勐丹青年组合、董小月、王老二、何阿三、杨忠德等人在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开启了本民族书面文学的第一页,可以视为德昂族作家文学的拓荒者。德昂族的第一篇小说是赵家书的《大盈江畔》,虽然内容和德昂族生活没有关系,但是作者的民族身份决定了这篇作品的意义。杨忠德从民间文学起步,在散文写作方面也是奠基者,曾经在全国和省内多次获奖。董晓梅等中年作者紧跟其后,在散文创作方面有比较大的收获。目前艾傈木诺可以视为德昂族作家文学的代表性人物,她在诗歌、小说、散文三种文体中都有突出表现,尤其是诗歌创作,她的作品提升了德昂族诗歌的水平和品质,其诗歌集曾经荣获“骏马奖”,在全国范围内有一定影响。
基诺族的书面文学队伍比较强,“基诺族卷”中出现的写作者有24位,收入各类文学作品123篇(首)。其中小说3篇,散文92篇,诗歌28首。如果单从数量上看确实已经形成一个可观的写作群体,但认真分析会发现,在文体的写作上仍然存在不平衡的现象。散文是基诺族的强项,参与者众多,而且有成绩突出的代表,比如张志华的散文在其中就比较有代表性。他入选的28篇散文题材比较广泛,对民族生活、军旅生活都有细致表现。诗歌部分一共收入8位诗人的28首诗,民族生活特色鲜明突出,但是诗歌艺术方面还有待进一步提升。基诺族文学中最弱的文体应该是小说,“基诺族卷”中只收入两位作家的3篇作品,其中两篇还是在报纸发表的小小说。所以张璨的《我的基诺爸爸和爱伲妈妈》这篇一万多字的小说,可以视为基诺族小说的代表作。小说艺术虽然尚显稚嫩,但其基诺族生活特色鲜明突出。
基诺族作家队伍的发展壮大,和基诺族学会及会刊《太阳鼓》的创办有密切关系,后者为文学初学者的起步提供了很好的发表平台,培养了一批作家队伍。从长远的目标来看,基诺族文学的发展还需要各方面的关心和扶持,尤其是小说文体方面,更是需要努力才能更上一层楼。
“怒族卷”一共收入小说9篇,诗歌34首,散文61篇。相比之下,小说、诗歌还是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需要得到更多写作者的重视和努力。
“怒族卷”中收入的作家作品,体现了怒族文学三代同堂写作的局面。其中有老一辈文学开创者罗沙益、彭兆清、叶世富、李卫才、和富才、李绍恩等人的作品,有一批中青年作家罗善荣、罗金刚、李金荣、和建华等紧随其后,从年龄结构上看比较均匀。目前彭兆清、李金荣已经加入中国作协。怒族老一辈作家在小说方面奠定了比较好的基础,彭兆清曾经以短篇小说作品获过“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罗沙益、叶世富也有小说作品发表。达伯、刘文青的作品使怒族文学中的小说文体得到延续和发展。但是相比之下,参与者数量最多的还是散文创作。
从集子中收入的散文作品来看,题材范围比较广,其中既有大量传承怒族历史文化的篇章,有对怒族现实生活的变迁进行深入表现的作品,也有一些超出民族生活范围的内容出现。比如和光益的散文《与冰心相识在北京》,王靖生的散文《与进京马帮同行的168个日子》,起到了扩展怒族散文审美空间的作用,从另一个侧面印证着一个民族的发展进步。
“普米族卷”收入小说8篇,诗歌119首,散文60篇。在小说、散文、诗歌领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体现了这个民族在文学艺术领域的创造力和开拓进取精神。小说方面出现了和顺明、和善全、尹善龙、尹秀龙、汤格·萨甲博等一批写作者,他们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奠定了一个民族小说史的基础。但是在三种文体中,小说还是相对弱势的存在。没有年轻一代写作者的参与,使普米族的小说写作面临危机。相比小说,散文有更自由开放的表现形式,更适合对现实生活和民族文化进行深入细致的表现。从普米族作家的作品中,可以体会到他们对现实生活的日常性和人类精神的普遍性等问题都有独到的理解和表现。
诗歌方面,鲁若迪基的看法比较有权威性,他认为:“普米族书面文学,就目前而言,取得较高成就的当属诗歌。普米族作家队伍里,十有八九是写诗的,创作了数量可观的作品,而且有相当的质量。”②确实,诗歌文体对表现一个民族在文学上的审美高度更有优势。像普米族这样有着古老的歌谣史和丰富心灵追求的民族,诗歌犹如他们的酒杯和火把,能燃烧出熊熊的火焰,照亮文学的书页。而且还出现了鲁若迪基这样在全国诗坛有一定影响的代表性作家和领军人物,这对一个民族的诗歌发展来说也是一种高度。
还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获得“骏马奖”的普米族作家几乎都是以诗歌作品而获奖。这正好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普米族在诗歌上取得的成就。
“景颇族卷”收入9位作家的小说16篇,8位作家的散文9篇,16位诗人的诗歌56首。由此可见景颇族的小说在8个人口较少民族文学中占据的领先地位。如“景颇族卷·序”所言:“30多年来景颇族文学史上已有三位作家五次荣获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这是文学发展的最好见证”。“景颇族卷”收入的只是汉语创作的作品,还有一些用母语创作的无法进入。但这部分汉语作品已经是景颇族作家文学创作实力的一次集中展示。
小说成果方面,经过木然、石锐、腊董、岳丁、穆智、玛波等人多年的努力,已经取得了比较理想的成绩,文体开始成熟,作家队伍相对整齐。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上出现了一些优秀的作品,荣登《人民文学》《民族文学》等国家级大刊。诗歌和散文的水平也比较整齐,从题材到写作技巧方面,都体现了一个“作家群”稳定成熟的特色。
二、困境与问题
应该客观冷静地看到,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奋斗,云南人口较少民族文学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奠定了良好的发展基础。每个民族都有作家出版文学作品集,或者获过全国性文学奖项,或者加入中国作协,在中国文学的舞台上成功地登台亮相,为中华多民族文学谱系的建立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但是毕竟起步的历程短暂,基础薄弱,各民族文学创作中存在的问题和现象也不容忽视,应该看到边疆文学和文坛主流文学之间在思想性和艺术性等方面存在的明显差距。所以为了今后更好地发展,取得更大的成绩,有必要对存在问题进行分析研究,找到问题的症结,才能制定出切实有用的对策。其实在《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文学卷中可以看到,一些编选者已经有一定的自省和自觉意识,开始对本民族文学的发展进行整体思考。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看到了本民族文学发展所面临的困境,正在寻找着突围的方法。从众多民族作家的创作实际出发,下面简要分析一下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作家文学创作面临的困境与问题,以期对今后的创作有一定帮助。
一是身份的业余性导致写作的分散。
各个民族的写作者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文学创作纯属个人爱好。大多数人利用业余时间进行创作。有的人出于对文学的热爱,有的人写作是民族使命感和责任感驱动下的行为。而且一些基层作者没有机会接受完整系统的高等教育,阅读面比较窄,对文学的理解和接受有一定限度,在生活中又承担着繁重的工作和生活担子,文学创作只能利用有限的业余时间来进行。加上同一民族的作家,也是分散居住于不同的地区,所以作者队伍的情况比较复杂,文学修养的层次高低不一,无法形成统一的写作阵营。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问题。
二是生活环境导致写作水平滞后。
各民族写作者生活的地域比较分散,而且大多是贫穷落后的民族地区。对深入民族生活来说是优势,但对从事文学创作来说却有许多不便。虽然如今已经进入网络化时代,但在一些偏远的民族地区,上网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导致作家之间的交流互动,与刊物编辑的交流沟通不便,写作会遇到一定障碍。
三是文学的视野和高度,决定着文学作品的质量和水平。
这个问题和前两个问题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8个民族都面临文学史短暂,经验积累有限的问题。同时因为民族作家身处的环境条件大多是边疆基层,在文学创作方面又是利用业余时间,阅读和写作都必须依靠写作者自身的意志和对文学的热爱来维持和推进。在文学的方法技巧和艺术表现力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所以阅读一部分民族作家的作品,能感觉到他们的生活底子非常深厚,对民族生活非常熟悉,但是却缺少进一步的开掘和提升,仅仅停留在生活表象的描写上。题材方面同质化现象也比较严重,比如一些写故乡、童年的散文,虽然民族不同作者不同,但是给人的阅读感受却大致相同。8个民族的作品集中起来看,写民族生活的小说不少,但精品力作不多。散文的数量也不少,但佳作不多,多数作品还停留在学习和模仿阶段,甚至有学生写“作文”的感觉。主题和艺术技巧方面也不尽如人意。诗歌方面虽然涌现了一些新生代诗人,给民族诗坛带来一些新的冲击力度,但是这样的诗人数量还比较少,不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最后是8个人口较少民族作家队伍的建设问题。
从作品集的研究中发现一个现象,8个民族的作家队伍建设存在严重的不平衡性。这和每个民族的具体发展情况不同有关,与相关部门的重视程度和具体措施的落实也存在密切关系。
有的民族作家队伍年龄结构比较合理,对年轻作家的培养已经进入比较有序的状态。比如基诺族的作家队伍中,就已经有一些80后、90后,甚至00后的身影出现。虽然他们的作品还比较稚拙,但是在前辈作家的精心引导和扶持下,已经开始培养起对文学的兴趣,用文字表达了自己对民族的情感,对世界的热爱。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从“基诺族卷”中收入的三位00后作者颇哲、孙贝、车都的作品中,已经感受到了文学希望和理想对他们生活的渗透和影响。
独龙族虽然在8个民族中人口最少,但是在作家队伍的结构上却已经形成自己的特色,出现了从60后到90后的作家队伍。小说部分主要由60后、70后的作家领先,散文部分各个年龄段的参与者更多一些。诗歌部分收入了从30后到90后诗人的诗作,体现了独龙族诗歌的发展进程。对一个人口只有几千人的民族来说,这支文学队伍的意义是独特的。
怒族的作家队伍年龄层次也比较丰富,“怒族卷”中收入了9篇小说,作家的年龄结构分别由40后、50后、70后、80后所组成,年轻的写作者已经加入到小说写作的队伍中来,这是一个可喜的讯号。散文部分涵盖了从40后到80后的几代作家,出现几代人同堂写作的局面。诗歌写作主要由70后、80后的写作者承担。从整体上看,怒族作者队伍的年龄结构是比较科学的。
阿昌族的作者队伍中实力最强的是一批60后作家,他们承担着繁荣阿昌族书面文学的重任,也是承上启下的一代写作者。此外在“阿昌族卷”中还有30后、50后、70后、80后的身影。同时也感觉到如果不重视培养,让70后、80后作家尽快跟上来,作家队伍“断代”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但是对8个民族作家队伍的总体进行考察发现,不是每一个民族都能在文学作家队伍的建设上有如此的自觉意识,一些现象已经到了应该引起重视的时候。
一个方面是年龄结构上的不平衡性,作家年龄普遍偏大。
正常的作家队伍应该有不同年龄段的写作者加入,形成多层次状态下几代作家共同写作的局面。但是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队伍中如今挑大梁的依然是一批50后、60后作家。比如景颇族文学作家队伍的老龄化现象就已经比较突出,应该引起注意。从集子里面收入的作品来看,小说部分完全没有70后、80后作家的身影,作家的“断代”现象非常明显。散文部分只收入一个70后作家的作品,诗歌部分有两个70后,一个80后,一个90后出现。从整部作品卷的情况来分析,景颇族文学中占写作主导地位的仍然是50后、60后作家。不可否认,他们的思想和艺术技巧都已经成熟,发表了很多有影响的作品,确实能代表一个民族在文坛亮相。但是从文学发展的长远目标来看,后来者的加入也非常重要。一个民族的作家队伍,需要各个年龄层次的作家共同参与,才能构成一个合理的发展结构。“后继乏人”的现象应该受到关注。
普米族作家队伍的年龄结构也有青黄不接的现象。小说队伍全部是40后、50后的身影,连一个60后的作家都没有出现,更谈不到70后、80后的参与。散文队伍出现了60后、70后的作家,但没有80后作家的参与。诗歌队伍的年龄结构比较丰富一些,从40后到80后都有参与。但明显看得出在诗歌队伍中挑大梁的仍然是一批60后、70后的写作者。从整体上看,普米族作家队伍的建设已经有了明显的“断代”现象,体现在小说和散文文体方面更明显一些。
布朗族作家队伍的情况也不容易乐观,“布朗族卷”中出现的作家只有十余人。年龄结构上有偏向老龄化的倾向。其中出生于50年代的老一辈作家岩香南、金学常、俸春华、鲍启铭仍然是这支队伍的主力。其后有出生于60年代的陶玉明、穆文春,和出生于70年代的李俊玲、杨芳,在创作上体现了自己的实力。更年轻的只有80年代末出生的周雅婷,90年代出生的郭应国。本卷编委会在后记中也注意到了这一现象,认为在布朗族知识分子中,“研究民族历史文化的专家多,从事文学创作的少”。而且作品的质量“参差不齐”,选稿工作比较困难。
德昂族的作家队伍力量也比较薄弱,青年作家后继乏人的现象应该引起重视,“德昂族卷”中出现的作家名字不到二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些早已经停止写作。除了70后的艾傈木诺、董晓梅坚持写作外,80后的作家只有杨文华、刘青峰,90后的只有艾叶安布,一共三个人。从整体上看,德昂族的作家队伍需要引起重视,要及时进行力量的整合,吸引更多文学爱好者加入其中。艾傈木诺在“德昂族卷·序”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她在文中发出呼吁:“没有创作就没有文学,着力培养德昂族作家是当务之急。每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德昂人都应当树立文化传承观,挖掘和发现文学之星,尽自己的能力去引导和帮助德昂族文学接班人。”
另一个问题是文学人才培养方面面临的困境。
文学创作是一项复杂的精神劳动,它的人才培养机制也比较特殊。它需要一个人有对文学的兴趣和热情,主动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还需要他对文学有执着的态度,在写作的过程中守得住孤独寂寞,有坚守的精神。毕竟我们身处一个商品经济时代,个体面对的诱惑会很多。能以执着的精神来从事文学创作,并且把它当作事业来进行,是非常不容易的。为了生存很多民族地区的青年会选择进城打工,人员的流动性非常大。凡此种种都给民族作家队伍的培养带来新的问题和难题。
三、对策与建议
对民族作家来说,文学又不仅仅是个体的事,它一定还和作家所属的民族有密切关系。作为一个民族尤其是人口较少民族的文化成员,他的写作代表着这个民族的文化走向和可能达到的高度。所以,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创作者们,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民族而获得荣誉,发表的作品会被冠以“本民族第一篇作品”“本民族第一部集子”,获得一种崇高的精神体验。另一方面,肩上的责任和义务也会随着荣誉而逐步加强。你是否能创作出代表自己民族的优秀作品,为本民族文学史增光添彩,也会成为一个沉甸甸的压力。
下面这段话比较客观、科学地指出了民族文学创作中应该注意的问题:“既然大家都有优秀的方面,自然也应该有不如别人的地方,这就决定了民族性的鲜明和稳定是与民族的狭隘保守性相悖的命题。民族文化的自信与书写、开掘与张扬,源于那些积极有价值的珍贵特质。这就要求每个民族的作家都能以宽阔的胸怀和开放的姿态,积极学习其他兄弟民族的优长之处,并敢于面对世界,积极进行共同交流,善于取长补短,反思追问,以民族的优秀传统为依托,创作出具有时代高度和国家情怀,能体现人类共同追求的作品。”③基于共同的目标和理想,经过前面对8个人口较少民族文学的分析研究,现从以下几个方面提出对策和建议,以期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对文学的发展有一点借鉴意义。
一、民族文学需要代表性作家和领军人物
无论是一个时代,还是一个民族,都需要有自己的领军人物。他的文学成就不仅代表个人,也要能代表一个民族的文学高度和水平,能体现出审美的独特性。这同时也是一个民族的文学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
可喜的是从对8个人口较少民族作家文学的研究中,可以看到大多数民族的文学队伍中已经开始出现这样的人物。代表性作家和文学的领军人物,有时候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他的创作水平能代表一个民族,为这个民族争光,自然就能在本民族文学中起到领军的作用。但也有一点区别,前者更强调作品本身的意义,有的是一个民族书面文学的开启者,有的是一个民族的第一个获奖者。后者除了作品有代表性外,作家自身还需要体现出一定的组织能力和社会影响力,能对民族文学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一个民族文学中出现的领军人物,不是由哪个机构封赠的,他有自身的条件和相应的要求。比如其作品数量、质量,思想内涵发表的层次,作品的获奖,所产生的社会影响,他为本民族文学带来的荣誉,是否能起到引导后来者的作用等等。
所谓“领军人物”,其实也代表着某一民族的文学目前所达到的高度,对本民族写作者的导引作用。他应该也可以成为一个民族文学的一面旗帜,就像老舍之于满族文学,李乔之于彝族文学。
检阅目前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文学会发现,大部分民族已经出现能称得上领军人物的作家和作品,他的创作对这一民族的影响是深远的。很多读者就是通过他的作品而了解他身后的民族,甚至喜欢上这个民族。
比如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德昂族诗人艾傈木诺,独龙族作家罗荣芬,阿昌族作家罗汉、孙宝廷,怒族作家彭兆清、李金荣,景颇族作家岳丁、玛波,布朗族作家岩香南、陶玉明,基诺族作家张志华等,他们在文学上取得的成绩,能代表一个民族书面文学目前所达到的高度,可以担起为本民族文学“领军”的重任。至于如何“领军”,则需要每个作家激发出高度的责任感和理想主义精神,在创作实践中努力思考和探索。
二、加强人口较少民族作家队伍的建设
从前面的剖析中可以看出,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队伍虽然基本建立,取得了不错的创作成绩。但是存在的问题也比较明显,需要引起相关方面的重视,并出台一些切实有效的措施。
1.省作协或地州作协一类机构,应该对8个民族的创作人才进行专项调研,摸清情况,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文学人才的资料信息库。对一些有创作潜力的青年作者要进行重点关注,及时把握他们的创作动态。
2.文学批评的滞后也是阻碍人口较少民族文学发展的因素之一。应该看到很少有评论家愿意花时间来关注一些处于弱势状态的文学,为他们的发展给予指导。所以相关机构要定期组织专门针对8个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的笔会、改稿会,组织评论对他们的作品进行研究和评说,给予及时的批评与指导。
3.省级或地州级刊物,每年可以用出专号的形式,重点推出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的作品,并组织评论同时发表进行指导,以形成有效的推动作用。但专号一定要推选优秀的、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以及针对青年作家的栏目,使各民族作家能汇聚一堂,在互相学习中进步。
4.民族文学的繁荣需要多种力量和渠道的共同努力,其中搭建一个展示创作实力的平台也很重要。可以考虑在省级相关文艺奖励基金中设立一个专门针对人口较少民族文学的奖项,以起到引导、鼓励人口较少民族作家文学健康发展,不断推出优秀文学人才的作用。
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队伍建设,是一项长期的工程,需要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以上建议和对策不过是一家之言,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三、要精心打造经典作品
所谓经典作品,是一个有争议的概念,或者说有着多重理解的概念。它的客观性在于,它的出现不是依靠行政命令或者按民族来划分。最起码需要接受时间和读者的双重检验来确定其是否真的是一个民族文学中的经典性作品。
它应该具有比较高的美学价值,既能代表一个民族,又能超越一个民族,为不同民族的读者所接受。它还要能代表一个时代的精神和审美,在文本意义上体现出新的特质和贡献。通俗地说,就是禁得住时间检验的优秀之作。对民族文学来,它还应该能代表一个民族的文学水平和高度,就像阿来的《尘埃落定》,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既有本民族的文化特色,还能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成为一个时代的优秀代表作。
这样的作品在云南人口较少民族文学中还正处于孕育形成的过程中。一些优秀的作家应该已经具备了创作经典的条件,但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经典作品的出现除了作家自身的努力,还需要社会的合力推进。比如文学机构提供重点培训、扶持的机会,文学评论及时评说与跟进,媒体的宣传报道等等。
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文学刚刚起步,《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是一个时期成果的展示,又是走向新征程的起点。对前一时期取得的成果进行分析研究,是为了总结经验教训,扬长避短,在今后的创作实践中能更好地发展进步,创作出更多更优秀的文学作品。
三十多年,在历史长河里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但是对8个人口较少民族来说,却胜过千年。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发展都已经实现了跨越式的进步,正朝着美好的未来努力前进。阅读8部作品集,可以进入他们丰富的历史文化之页,也可以切入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生动形象地感知到他们内心的希望与喜悦,还可以领略到人类文化多样性的具体表现。真正是彩云之南书华章,奇花异草共芬芳,他们的作品理应得到社会更广泛的理解与关注。
期待这8个民族有更多的优秀作家作品出现,为他们自己的民族,也为中华民族文学增添新的篇章。
注释:
①指全国总人口在30万人以下的云南8个少数民族。他们分别是阿昌族、独龙族、德昂族、基诺族、怒族、普米族、布朗族和景颇族。
②见《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后记》。
③见《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总序》。
责任编辑 安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