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及社会治理启示

贾 娜， 戈银庆

(1. 吕梁学院 思想政治系， 山西 吕梁 033000； 2. 西北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及社会治理启示

贾 娜1， 戈银庆2

(1. 吕梁学院 思想政治系， 山西 吕梁 033000； 2. 西北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对当今社会治理具有重要启示。 儒家通过确立“仁”的价值理性， 实现对人的欲望和行为的约束和指引， 使人与人、 人与万物及与自我和谐相处。 现代社会的治理需要借鉴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引导政府和公民行为， 以实现人与人、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从而实现政府的“善治”目标。

儒家仁学； 价值理性； 社会治理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建党九十五周年讲话中强调“文化自信， 是更基础、 更广泛、 更深厚的自信； 没有文明的继承和发展， 没有文化的弘扬和繁荣， 就没有中国梦的实现”[1]； 2017年1月， 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 表明中国传统文化突破了长期以来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正在复兴。 传统儒家思想资源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有效抑制工具理性异化， 参与现代社会治理， 学界目前是有争议的。 就方法论而言， 从价值理性角度研究儒家仁学是采用西方的学术话语框架来解释中国的思想文化， 呈现出解释方法与对象之间的隔离； 但该方法也是沟通传统文化与现代理性之关系、 改善社会治理的新尝试。

1 理性与价值理性

理性源于拉丁文ratio， 是人类特有的精神属性。 虽然各时代哲学家对理性的定义不同， 但基本认同理性是逻辑地认识世界、 把握事物普遍规律的辩证思维能力。[2]11启蒙运动以后， 理性意味着追求真理、 实现人类自由和解放的强大力量。 然而， 理性给人类带来物质和技术高度发展的同时， 却无法解决人类生命意义渐失的问题。 基于此， 马克斯·韦伯将哲学意义的理性研究延伸到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研究中， 在对社会行为进行解释时将理性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

工具理性指“目的合乎理性， 即通过对外界事物的情况和其他人举止的期待， 并利用这种期待作为‘条件’或者作为‘手段’， 以实现自己合乎理性所争取和考虑的作为成果的目的”[3]56。 也就是说， 持工具理性的人会充分利用工具和技术计算其行为， 使成本最小， 收益最大， 最有效率地达到其目的。 此时,工具理性使个体做出符合本性与利益的行为选择且不受外在因素的影响， 成为一种实现功利目的和本能欲望的理性。 哈贝马斯继承了韦伯对工具理性的批判， 提出实践理性就是工具理性， 只有行为结果满足行为者的利益并被其接受， 这种行为才具有合理性。[4]13

价值理性是“价值合乎理性， 即通过有意识地对一个特定的行为——伦理的、 美学的、 宗教的或作任何其他阐释的——将固有价值无条件地纯粹信仰， 不管是否取得成就”[3]56。 即把伦理的、 美学的、 宗教的或其他的“绝对价值”赋予特定行为， 并使用该价值评价个体的主观内心体验， 使个体相信自己的行为具有绝对的价值、 意义。[5]此时， 价值理性成为一种道德责任、 精神力量， 强调用理性的价值理想目标和价值评判标准调节和控制人的行为和欲望。[6]所以， 价值理性结合了求善的价值和求真的理性， 使行为主体自觉维护某种绝对价值， 使行为本身、 行为结果及目的均符合某种价值， 以此调节人的欲望和行为， 避免理性走向物化和神化的极端。

“理性”思考传统的转承和实践， 辨析传统儒学中仁学的价值理性， 以工具理性导致的现代性发展问题为契机， 将“传统文化”转化为“价值理性”， 制约工具理性及物质主义的极端， 对调和社会关系、 改善社会治理具有积极意义。 关于传统和理性的关系， 学界存在着两种对立的观点。 一种观点是把传统和理性看作是两种不能并立的存在； 另一种观点则强调把对理性的研究放置在探讨理性与传统的相互作用中。 伽达默尔认为， 传统与理性是辩证统一的， 传统甚至高于或涵盖理性， 理性不过是传统的自我反思。 所以， 传统对理性并非只是起着抑制作用， 相反， 传统既是理性的束缚力， 又是理性的加强力， 它可以影响理性的选择及发展。 关于传统的指涉主要有两种， 第一种指涉为现代化初始的变革时期与旧秩序相关的意识形态； 第二种指涉为现代化阶段富有人文关怀的精神信仰传统。 在西方社会这种精神传统大多指宗教传统， 在中国则多指儒家传统。[7]然而， 文化批判在否定儒学维护封建王权的意识形态功能的同时， 也导致认为追求道德伦理合理、 具有人文意义的儒学失落。 笔者认为， 对支撑现代性发展的工具理性的批判以及对价值理性的反思， 需结合有恒常价值的儒学传统。 而传统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仁学”对仁价值的推崇， 以及该价值对人行为和欲望的调节， 对现代社会治理的启示是本文所关注的重点。

2 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

儒学的价值理性的研究应以仁学为重点， 同时需要抑制工具理性的异化， 摆脱物质主义对人的控制。 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涉及两个基本问题： 如何确定儒家仁学中“仁”的绝对价值； “仁”的绝对价值如何调节人的行为和欲望。

儒家以“仁”设定人的德性、 人至善的本质及人道， 由此确定了“仁”的绝对价值地位。 儒家将“仁”发展成为人固有的价值本质。 “仁者， 人也。”(《礼记·中庸》)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由仁义行， 非行仁义也。 ”(《孟子·离娄下》) 儒家设定“道”为实践“仁”的经验之道， 即人道、 仁之道。 “仁也者人也。 合而言之， 道也。”(《孟子·尽心下》) “仁”是“道”之本， 道是行为的基础， 知道而后行， “仁道”成为指导人行为的原理和方法。[8]“道者， 非天之道， 非地之道， 人之所以道也， 君子之所道也。 ”(《荀子·儒效》) 所以， 儒家把“仁”确定为人的价值本质， 并以“仁”体现“道”， 使“仁”获得了绝对价值的地位。 同时在“仁”的实践方面强调行为主体具有充分的自由意志和主观能动性。 “为仁由己， 而由乎人哉？”(《论语·颜渊》) “我欲仁， 斯仁至矣。 ”(《论语·述而》) 这使人获得了道德主体的地位。

“仁”的绝对价值通过调整人与人、 人与物、 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 以实现对人的行为和欲望的调节。 在人与人关系的调节方面， “仁”是指导君民行为的价值准则。 由于行为主体社会地位不同， “仁”调节人行为的具体要求也不同。 君主要实践“仁”关键在于实施仁政， 即“行仁政而王， 莫之能御也”(《公孙丑上》)； 众多普通人， 要努力做到“仁者爱人”(《孟子·离娄下》)， 践行仁道“爱人”。 所以， 在日常生活中个体行为要体现孝悌并亲近仁德之人， 爱众人， 即“弟子入则孝， 出则悌， 谨而信， 泛爱众， 而亲仁”(《论语·学而》)； 同时， “仁”指引行为主体对“他者”尽匡助体恤之爱， 实现推己及人， 以“己欲立而立人， 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 为“强恕而行， 求仁莫近焉”(《孟子·尽心上》)。 儒家以“仁者爱人”的价值准则调节人的行为， 且在与人交往时持“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论语·颜渊》) 的理性精神， 形成和谐友爱、 良性互动的人际关系， 实践“仁”的理性价值。

儒家以“仁”的绝对价值为基础构建人与万物相处的价值准则——“天人合一”。 儒家以“仁”的恻隐之心论证爱万物的根基。 王阳明在《大学问》中通过“恻隐之心， 仁之端也”(《公孙丑章句上》)， “恻隐之心， 人皆有之”(《告子章句上》)， 将人与物通过“仁”连接在一起， 使外在于自我的他人和万物在“仁”的体验中融为一体。[9]“仁者浑然与物同体”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二程遗书》)成为仁者要达到的一种理想境界。 在“仁”价值的引导下， 儒家在具体处理人与万物关系时， 秉持“亲亲而仁民， 仁民而爱物”的价值准则， 在爱有差等的背景下承认个体与他人、 天地万物的联结关系， 与他人互相关爱、 与天地万物和谐共生。

儒家以“仁”为价值指引， 通过“内在的超越”调整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 回应了人基于有限生命对自己的存在及价值的发问， 实现了有限生命与无限精神追求之间的沟通。 严格地说， 儒学缺乏西方宗教意义上的“超越”概念， 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学没有“超越”精神， 只是这种“超越”是“内在的超越”。 受孔子“未知生， 焉知死” “子不语怪、 力、 乱、 神”观念以及“天人合一”宇宙观的影响， 儒家并未在此岸、 彼岸世界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中国文化以此世人生为根基、 为极限。[10]125由此形成了儒家虚置彼岸执着此岸， 以内在道德的完善、 “仁”价值的实践获得生命的终极意义和人性的尊严， 实现了脱离宗教的内在性超越， 而非西方宗教信仰者凭借上帝实现生命的“外在超越”[11]。 儒家通过对“仁”的实践和担当， 调整人精神生命的价值追求， “仁”成为“内在超越”的价值目标和人精神生命发展的方向。 个体在对生命之价值与意义的追寻中修己成仁， 才有可能超越有限的生命， 实现生命的终极意义——“仁”， 达到完满的人生。 “志于道”就是对“仁”的担当和实践。 “志士仁人， 无求生以害仁， 有杀身以成仁。 ”(《论语·卫灵公》)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远。 仁以为己任， 不亦重乎？死而后已， 不亦远乎？”(《论语·泰伯》) 所以， “仁”是儒家超越生死、 调节有限生命和无限精神、 实现精神生命意义的重要因素。

因此， 仁学的价值理性以人的本质和仁道论证“仁”价值的合理性， 通过有意识地对伦理的“仁”这一固有价值无条件地纯粹信仰， 形成人与人宽厚仁爱的相处模式、 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宇宙情怀以及个体内在的超越精神， 实现对人行为和欲望的调节和控制。 儒家确定“仁”之价值理性的至上性、 绝对性， 并通过“仁”调整人与人、 人与万物、 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 实现人的内外兼修。 以“仁”为绝对价值的价值理性是道德行为的基础， 引导人行为从善， 这些具有现代价值的观念在今天社会治理中也应当被积极倡导和践行。

3 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对社会治理的启示

从亚里士多德和孔子起， 国家就强调社会治理的伦理属性和德性原则。 现代社会治理要实现善治目标， 强调人与人、 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相处， 需重新思考儒家仁学的价值理性， 取其精华， 将对我国的社会治理具有积极的意义。

第一， 以“仁”确定人的价值本质， 以“仁者爱人”对政府及公民行为进行价值指引， 以实现社会治理的“善治”目标。

“仁”的价值理性是正确的人道， 也是人应当具备的基本品格。 在践行仁道的过程中， 我们可用“仁者爱人”调整社会关系， 维系社会秩序和谐。 “仁者爱人”区分血缘但不强调阶层的“爱人” “泛爱众”(《论语·学而》)，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论语·雍也》)， 使人际关系的维系存在普遍的道德义务和责任。 因此， 政府在社会治理过程中应关怀人的价值、 尊严， 在超越生物本能和狭隘自私观念的基础上关怀和发展人的德行， 并自觉地履行对他人及社会的道德责任和义务， 体现“仁”的理性精神， 承担价值理性的引导责任， 从而强化国家“善治”理念的真实性和正确性， 提高行政行为的质量； 公民个体需要注重生活细节的道德实践， 培养公民的“仁者爱人”精神， 使其积极承担社会道德责任、 关注公共利益以及判断公共活动， 制约工具理性异化导致的个体原子化倾向和社会关系的物化， 实现社会关系和谐和国家“善治”目标。

第二， 以“天人合一”思想为启示， 弘扬“仁”的价值理性， 抑制政府及公民工具理性， 缓解人与自然关系的对立， 改善民生。

仁学的价值理性推崇“仁”的价值理性的绝对性， 在该价值的主导下形成万物相处的“天人合一”观念。 “天人合一”不仅包括对“仁”的价值理性的推崇， 也隐含了天的隐秘性与人类理性有限的内涵。 天可以代表人类心灵之外的、 非政府力量的强制力， 以激发人类对宇宙、 自然、 生命的敬畏， 保留公民个体及政府的谦卑心理， 摆脱科学、 理性万能的妄想和幻想。[12]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已经有足够多的事实证明人类理性并非万能， 科学并非万能。 政府可能在工具理性的主导下， 为增加经济收入而对环境污染、 资源破坏持消极态度， 同时也会因为政府理性有限、 政策制定不合理而导致污染治理的停滞。 “仁”的价值理性可引导政府及公民参与环境治理， 从“仁民爱物”的“以物观之”视角出发， 基于“仁”价值和自然本身的法则， 在尊重万物价值、 不破坏生态坏境的基础上作用于自然， 获得生活资源。 “人类所扮演的角色既不是自然的征服者， 也不是工具理性的主体， 而是作为一个生命体的宇宙之心。”[13]这种不忽略人的主体性但又克制欲望、 崇尚“仁”价值的价值理性才可能真正合理地利用自然资源、 抑制现代物质主义的极端化， 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 改善人类生存环境， 提高社会治理的效果。

4 结 语

“仁”学的价值理性是儒家赋予人生活以“意义”的核心内容。 儒家通过确立“仁”的价值理性， 实现对人的欲望和行为的约束和指引， 使人与人、 人与万物、 人与自我和谐相处。 现代社会在治理过程中需要借鉴“仁”学的价值理性引导政府及公民行为， 体现以“仁”的价值理性为核心的“仁者爱人”的人本主义思想和“天人合一”的“仁民爱物”生态观， 引导公民及政府实施道德行为， 承担道德责任， 从而实现人与人、 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最终实现政府的“善治”目标。

[1] 习近平.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EB/OL]. 2016-07-01[2017-04-11].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7/01/c_111915066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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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ValueRationalityoftheTheoryofReninConfucianismandItsEnlightenmentsonSocialGovernance

JIANa1，GEYinqing2

(1.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System, LüLiang University, Lüliang 033000, China；2. College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value rationality of the theory of “Ren” (Benevolence) in Confucianism and its enlightenments on social governance, finding that Confucianism restrains and guides people’s desires and behaviors by establishing the value rationality of “Ren”, so as to achieve the harmonious interaction among people, things, and people and all things. The governance of modern society needs to use the value rationality of “Ren” to guide government and citizens’ behaviors, so as to realize th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between human-beings and the nature, and good governance of governments.

theory of Ren; value rationality; social governance

1673-1646(2017)05-0072-04

2017-06-12

吕梁学院青年基金任务项目： 儒学现代转型研究(RWQN201507)

贾 娜(1985-)， 女， 助教， 硕士， 从事专业： 思想政治教育、 政治哲学。

B222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7．05．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