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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形态的嬗变
——从马基雅维利到葛兰西

2017-01-10

关键词:葛兰西维利君主

徐 洁

(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46)

君主形态的嬗变
——从马基雅维利到葛兰西

徐 洁

(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46)

马基雅维利开辟了西方政治思想史的崭新时代, 他的《君主论》具有两个鲜明的特点: 君主形象的去道德化、 目的统领手段的逻辑假设, 这也因此成为学术界探讨的着眼点。 葛兰西借鉴并发展了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 主张现代君主即无产阶级政党应致力于民族人民集体意志的形成, 实现精神与道德的改革。 从君主形态的演变中, 可以洞悉两人思想的内在关联与彼此差异。

马基雅维利; 《君主论》; 葛兰西; 集体意志

0 引 言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的核心思想构成了葛兰西理论的重要来源, 两者对于君主的形象均有一番论述。 马基雅维利认为君主是权力的牢固掌握者、 国家的最高控制者, 必须以国家的统一与稳定为最终目的; 葛兰西则认为现代君主不再是历史个体, 而应是无产阶级政党, 其职能在于整合集体意志, 实现意识形态领导权, 由此可见, 君主的形态在两者之间发生了演变。

1 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

尼科洛·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上饱受争议、 毁誉参半的政治家, 对于其思想的解读与诠释始终与其学说的传播相伴随, 各方观点莫衷一是。 他既被认为是“西方现代政治学的奠基人”, 实现了与传统政治学的决裂, 也被看作“凶残的马基雅维利”, 成为了邪恶与不择手段的代名词, 这些评价主要针对其重要著作《君主论》。 这本著作探讨了君主国的类型、 特点以及理想的君主所需具备的风格、 特质, 是一部纯粹从君主角度思考治国之术的目的导向的著作。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用饱含激情的语言、 直截了当的方式, 阐述了君主国的种类及自己对于一国之中君主实现强有力的统治所应关注的层次与方面, 包括军队的建立、 法律的完善、 行事的风格等, 去除了政治的一切虚伪浮华的外表, 还原出一幕幕凶残的事实。 在其笔下的君主也仅仅是他理想中的形象, 具有“乌托邦”的色彩。

1.1君主形象的去道德化

马基雅维利传授了君主驭国的权术谋略, 打破了君主自古以来的完美形象, 颠覆了人民对于君王的传统认知, 实现了对于古典政治理论的质变, 以“手段服务于目的”的逻辑塑造着君主的形象。 不同于柏拉图的兼具高贵德性与完满理性的“哲学王”统治, 马基雅维利从现实生活经验出发思考统治者应有的言行, 认为“最好论述一下事物在实际上的真实情况, 而不是论述事物的想象方面”[1]73, 强调君主要学会做不好的事情, “保留那些不会使自己亡国的恶行”, 而不用忌惮他人的非议。 他有一句广为引用的经典语句:“谁是促使他人强大的原因, 谁就自取灭亡。”[1]17这句经典鲜明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从而将政治变成了勾心斗角的角逐场, 从这一角度说, 马基雅维利的学说具有政治现实主义的特征。

学术界普遍认为, 马基雅维利将政治与道德相分离, 一切道德的因素被排除在政治考虑之外。 政治开始沦为利益的争夺与暴力的施行, 而对于公共利益与共同福祉的追求开始退居次要位置, 这在西方政治发展史上无疑是惊世骇俗之举。 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 从马基雅维利开始, “权利都是作为法的基础的, 由此, 政治的理论观念摆脱了道德, 所剩下的是独立地研究政治的主张, 其他没有别的了”[2]368。 也就是说, 他开创了政治研究的新时代。

追溯西方政治思想演变的历史可以发现, 政治与道德的关系问题贯穿其始终, 成为一个深受关切的课题。 在古希腊的城邦政治中, “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城邦拥有最高的善, 它超越个人的善, 公民积极参与城邦事务和公共生活的根本目的在于获得良善的幸福生活, 因而, 政治与道德趋于同一, 这一时期的政治学又称为“美德政治学”。 及至基督教的出现与兴起, 在世俗生活中独立出一个神秘的上帝之国, 出现了“政教分离” “一仆二主”的情形。 马基雅维利关注的主题是国家的治理和统治, 因而政治不再关注道德学说, 两者走向了分离。 萨拜因指出:“他写的几乎都是治国之道、 兴邦之术、 增强国势之策和导致国家衰亡之虞。 政治手段和军事措施几乎是他关心的唯一课题, 而且他把这种手段和措施同宗教, 道德和社会考虑几乎完全分割开来, 除非他们直接影响到政治决策。”[3]394所以马基雅维利被视为近代西方政治学说史上明确主张政治与道德分离的第一人, 从此西方进入到“权力政治学”的阶段。 再后来, 面对现代性带来的诸多危机与挑战, 列奥·施特劳斯、 阿伦特、 麦金泰尔等人呼吁回归古典政治哲学传统, 重建公共领域, 从古希腊传统中寻找出路, 祈求实现政治与道德的统一。

从这一历史流变中, 我们能深切地感受到马基雅维利在西方政治史上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他将君主崇高神圣的形象简单化、 去道德化, 代之以实用性与灵活性, 使政治变为纯粹的权力争夺与地位巩固的过程。

1.2目的统领手段的逻辑假设

在马基雅维利看来, 君主的一切手段都要为祖国统一、 国家安定的现实目的服务, 只要能实现目的, 即使手段不具有正当性, 或者会遭受外界的质疑, 也不应有丝毫的犹豫与踌躇。 简而言之, 即用目的的正当性论证手段的正当性, 用结果的正当性论证过程的正当性。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多次提到君主在面临危机时的价值选择问题, 如:“被人畏惧比受人爱戴是安全得多的”[1]80; “君主必须是一头狐狸以便认识陷阱, 同时又必须是一头狮子, 以便使豺狼惊骇”[1]84; “君主必须深知怎样掩饰这种兽性, 并且必须做一个伟大的伪装者和假好人”[1]84。 凡此种种, 皆指示了一个原则: 只要现实需要, 君主必须学会作恶, 学会显得具有某些优良品质。

长期以来, 马基雅维利关于狮子与狐狸的比喻被大众广泛讨论, 这也成了理解其思想无法回避的观点。 他从人性本恶的假设出发, 认为君主应该时刻保持警惕, 一方面需要有狮子的勇猛与魄力, 所向披靡, 抵挡周围窥伺的豺狼, 拥有不可撼动的至上权威, 赢得万民的尊重, 但即使是百兽之王也有落入陷阱的危险, 所以另一方面, 君主还应具备狐狸的狡诈与精明, 处事圆滑, 不要被奸佞小人所算计。 通过狮子与狐狸的组合, 取两者之长, 补各自之短, 构成了马基雅维利理想的君主形象, 他希望凭借君主这一顽强人物的统治, 捍卫国家的权威, 实现意大利的长期稳定。

在马基雅维利看来, 诚信、 慈悲、 慷慨是美好的个人品质, 如果可能的话, 君主理应具备这些品质, 然而现实却是复杂的。 “因为他要保持国家, 常常不得不背信弃义, 不讲仁慈, 悖乎人道, 违反神道。 因此, 一位君主必须有一种精神准备, 随时顺应命运的风向和事物的变换情况而转变。”[1]85也就是说, 在保持个人美德与维护国家利益相抵触的时候, 君主应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 在此过程中, 君主可能会表现为残暴冷酷、 不讲情面、 手段不当, 但最终所要达到的目的却关乎民族大义, 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马基雅维利主张在目的至上、 自我保护的原则下采取行动, 至于通过什么途径、 以何种方式并不重要, 这挑战了人们固有的思维方式, 冲击了现有的道德体系, 从而饱受诟病, 受到中外思想界的充分关注。

2 葛兰西的现代君主论

在马基雅维利之后四个世纪左右, 意大利另一位伟大的思想家葛兰西吸收借鉴了他的学说, 尤其是《君主论》中的观点, 将作为理想统帅的非实体君主发展为现代君主——政党, 并主张现代君主应将个人的自由意志组织和凝聚为集体意志, 并致力于实现精神和道德的改革。

2.1集体意志的形成

葛兰西高度重视集体意志的形成, 在他看来, 索勒尔始终停留于革命工团主义而未能理解自己政党的原因在于, 索勒尔将“总罢工”作为“神话”最充分的表现, 其关注点从未离开“总罢工”这一“消极和预备性的‘被动活动’”, 而事实上这仅仅是意志形成的初始阶段, 尚未进入到“积极和建设性”的阶段。 葛兰西总结道:“离开固有的建设性和肯定性, 破坏性和否定性就无法存在——作为党的纲领, 这不是‘形而上学’的意义, 而是实践的意义, 即政治意义。”[4]91也就是说, 纯粹的工会的实际活动不可能孤立存在, 其实效的获得必须以建设性的集体意志的创造为基础, 否则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葛兰西又援引了马基雅维利君主的“绝对体现”——雅各宾派的事例, 这一政治团体有效地动员了全国上下男女老少, 共同组成同一战线对抗外来侵略者, 对内也彻底铲除了封建主义的根基, 使形势出现较好的转变。 葛兰西认为, 雅各宾派的特殊之处在于成功地将农民纳入到政治活动中, 扩大了革命的群众基础。 他直截了当地谈及农民的因素在集体意志中的重大作用:“如果广大的农民不能同时涌入政治生活, 任何民族人民集体意志都不可能形成。 这一点正是马基雅维利民兵改革的意图, 也是雅各宾派在法国革命中达到的目标。”[5]这反映出葛兰西对广大民众的关注与重视, 也构成了他“同意”理论的基础。

2.2政党及其构成

要从无数复杂、 特殊的个人意志中有效地整合集体意志, 形成共同目标并使得合力最大化, 便需要强有力的现代君主。 “历史已经提供了这个有机体, 那就是政党——第一颗细胞, 但是其中包含普遍和完整的集体意志的萌芽。”[4]94在葛兰西的观点中, 无产阶级政党充当了组织、 团结社会各阶层群众的中坚力量, 代表了历史的前进方向与必然要求, 其主要任务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是民族人民的集体意志的形成, 其二是精神和道德改革, 两者统一于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 也是领导权形成过程中的必要环节。 从某种程度上说, 集体意志的形成与精神和道德改革存在共通之处, 两者都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 而“现代君主必须而且只能是精神和道德改革的倡导者和组织者, 因此也意味着为民族人民的集体意志持续发展、 向着实现高级完整的现代文明创造基础”[6]。

政党的形成有赖于各组成部分条件的满足与正常运行, 在结构方面, 葛兰西认为政党必须具备三大要素:

第一是群众的要素。 顾名思义, 群众是一群需要被领导的大多数人, 他们普通却又不可或缺, 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无穷的勇气, 把握住群众就把握住了主动权, 因为他们是取得成功的重大保障。

第二要素是主要的凝聚力量。 这一要素是发挥群众作用、 凝聚共同信念、 实现集体目标的核心枢纽, 是串联起珍珠的线, 正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人将星星之火汇聚成熊熊烈火, 将平民百姓锻造成钢铁般的战士。 但是这类人群也要预留下“重生的酵母”, 这一有益补充主要来源于第一、 第三要素。

第三要素是中间要素。 它是连接第一、 第二要素的纽带, “并使它们保持实际、 精神以及道德方面的联系”, 而充当这一功能的正是葛兰西所提倡的有机知识分子。 他们一方面将上层的意志传达给群众, 另一方面也直接反映群众的呼声, 是领导与群众间的传声筒。

葛兰西的政党思想是其对于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所需具备的行为方式与具体条件的构想, 是对马基雅维利君主思想的引申与发展, 将统治者的形象从暴力转变到领导, 从关注军事政治转变为关注思想文化, 极具启发与借鉴意义。

3 结 语

从马基雅维利到葛兰西, 两者对于权力行使者的理解不同, 究其根源, 在于两者所处的背景与立场的差异。 曾经的古罗马是世界文明的重要发源地, 经历了一段辉煌的历史, 到了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文艺复兴时期, 意大利又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和艺术, 解放了人们的思想, 促进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 然而, 当时意大利政治上的状况却并不能与文化上的重大地位等量齐观: 封建制度的存在、 国家的分裂、 战火的纷争, 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意大利的充分发展, 同时, 法国、 西班牙等国也给意大利带来了外在的威胁和挑战。 旧有的辉煌与如今内忧外患的现状形成的鲜明对比促使马基雅维利站在君主的立场提出了治国强军的药方, 为使意大利恢复曾经的荣耀, 国家的强大与祖国的统一是他最为关注的方面。 “马基雅维利向‘新君主’进言的主要动机还是想促成意大利的统一和强盛。”[5]及至葛兰西生活的20世纪,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 面对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与西欧各国无产阶级革命失败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他深刻反思西方的社会结构和阶级状况, 为无产阶级提供了革命策略与斗争重心, 将人们的视角转移到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 提出了构建文化领导权的思想。 因此, 葛兰西所关注的是意大利乃至西欧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 言下之意, 他是站在无产阶级政党的立场之上的。

从马基雅维利到葛兰西, 两人对于君主形态的理解与主张是不同的: 两位思想家都根据其生活的具体的时代条件与鲜明的社会矛盾提出个人的观点, 是针对变化了的社会实际的真实反映与理论产物。 透过他们相异的思想, 我们可以明晰其背后蕴含的共同旨趣: 实现意大利的完整与统一, 恢复旧有的强盛与辉煌。 “葛兰西之所以推崇和研究马基雅维利, 除了受到克罗齐的影响, 关键的一点在于两人毕生都关注一个共同的主题, 即意大利的统一问题。”[10]这正是两位思想家共同价值关怀的体现。

[1] [意]尼科洛·马基雅维里. 君主论[M]. 潘汉典,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5.

[2] 马克思, 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 编译.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60.

[3] [美]乔治·霍兰·萨拜因. 政治学说史(下卷)[M]. 刘山, 等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6.

[4]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 狱中札记[M]. 曹雷雨, 姜丽, 张跣, 译.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0.

[5] 刘训练. 马基雅维利与古典共和主义[J]. 政治学研究, 2011(4): 77-84.

[6] 王崟. 葛兰西对马基雅维利的现实超越[J]. 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6-04-06(7).

TheEvolutionofMonarchy——FromMachiavellitoGramsci

XUJie

(School of Marxism,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Machiavelli opened up a new era in the history of western political thoughts. HisMonarchyhas two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the removal of the monarch’s image of morality and the logical hypothesis that purpose commands method, which has also become the focus of attention of academics. Gramsci studied and developed Machiavelli’s political thoughts, advocating that the modern monarchy, namely the proletarian party, should be committed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collective will of the people of the nation and realize the spiritual and moral reform. The inner relationship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thoughts can be determined from the evolution of monarchy.

Machiavelli;Monarchy; Gramsci; collective will

1673-1646(2017)05-0028-04

2017-06-10

徐 洁(1993- ), 女, 硕士生, 从事专业: 思想政治教育与西方马克思主义。

B546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7.05.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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