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香
2017-01-07罗俊士
罗俊士
那年腊月的一天,娘去看姥姥,带回一兜花生,让我帮她炒。炒花生得用稳火,先要铲些沙土倒进铁锅里,把沙土炒热才倒进花生,再不停翻搅,等热沙把花生果逼出焦香味,至外壳微黑,就得马上抽火,用笊篱将熟花生果麻利抄出。动作稍慢,花生就煳了,苦了。
熟花生抄出来了,娘把小笸箩端给我。我越吃越觉得香,越想多吃,却强忍着不吃了。熟花生只有小半笸箩,娘只尝几粒就不吃了,如果我放开量吃,姐姐和弟弟能吃的也就所剩无几了。
次年,我村四个小队也种起了花生。不种不行,公社分派下花生果征购任务,必须保质保量完成。恰逢天旱,花生收成不好,队里没分给社员。队里收完花生,我家又去“刨二遍”,所得只有半竹篮,只炒一次就没了。
下年收成好,我家分了二十多斤花生果。娘变着法儿做,不仅炒花生,还煮花生米饭,或用盐水煮花生米就饭吃。听别人说油炸花生米加盐或糖搅拌很好吃,娘也照着做,果不其然,尽管数量少得可怜,总算尝过了。爷爷牙口不好,娘特地为他做花生盐。所谓“花生盐”,就是把花生米炒熟捣碎,把生盐也炒熟,和碎花生搅拌在一起,让爷爷用手捏着吃,或用窝头蘸着吃。爷爷乐得满脸都是笑,胡子也一撅一翘的。
可惜的是,无论怎么吃,都是吃那么一点,从没吃过瘾过。我说啥时能大把大把吃花生就好啦。爷爷说等你高中毕业,成棒劳力了,会被队长派去看花生场,到时管保能过足花生瘾。从此,我多了一份期待。
一年后,我终于被派去看花生场了。花生拔出后,会集中到轧实的土场上,把花生秧颠倒过来晾晒。待花生果晒至半干,择掉花生果,扬去花生叶,继续晾晒几天,才装车往粮站送。
那晚,和我一同看场的靳黑丑让我择花生。我择了小半簸箕,问他够不,他说差得多。就接着择,择了冒冒尖尖一簸箕。靳黑丑把那些已经晒干的空花生秧拢成堆,点火。待火着旺,倒进去一些花生,用毒火埋住,翻搅一会儿,又埋住。火焰没了,灰烬却仍在泛红,花生的香味泛了出来。
那些半干的花生烧熟后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美味。也许烧得太多,我吃得肚子发胀,我们俩才吃完了小半簸箕的花生。我那么可着劲儿吃,是怕留下证据,队长看见了会批评我们。却没料到,最终还是眼大肚子小,压根没吃完。看着我忧心忡忡的样子,靳黑丑笑了。傍明听见上工钟响,靳黑丑把我叫起来,钻出庵子,又拢一堆火,把剩余的大半簸箕花生果全倒了进去。香味四溢,社员们也进地了,争先恐后扑向灰堆,像一群饿狼。
原来,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花生地做活儿,生吃花生可以,烧熟了吃不可以。看场的例外,可以烧着吃。队长非但不责备,还和人抢着吃,其乐融融。难怪靳黑丑不着急!
说来也怪,之后我不爱吃花生了,八成与那晚暴吃有关,伤胃了。看来,再好吃的东西,也得适度,适可而止。
责任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