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了不起的盖茨比》两个中译本的对比分析
2017-01-07黄思雨
黄思雨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100191)
基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了不起的盖茨比》两个中译本的对比分析
黄思雨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100191)
本文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角度出发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邓若虚译本和乔志高译本进行对比,旨在分析女性译者的性别意识与翻译实践之间的关系。发现女性译者邓若虚虽然不是女性主义译者,但其性别意识在译文中有所显现,且邓若虚的译本相对于男性译者乔志高的译本来说,从某些程度上改变了女性在翻译中受到的不公正对待,并让女性角色在译本中得到显现。
女性主义;翻译;对比;性别意识
1.引言
女性主义又被称为女权主义,其起源可追溯到18世纪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在19世纪逐渐发展成为妇女解放运动。女性主义在发展过程中,由于其所在地区、社会环境、历史背景、目的及其他方面因素的不同,形成了很多不同的流派。虽然女性主义有很多流派,有着差别很大甚至是针锋相对的主张,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消灭两性间的不平等关系 (李银河 2005:36)。
女性主义理论对很多领域产生了影响,与文学、语言学、音乐、电影以及建筑学等学科相互融合,发展出了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的一些理论。而翻译学对文化研究的兴趣无疑让翻译研究脱离了纯粹的语言分析,并进而与其他学科结合起来(芒迪 2014:187)。翻译学的这一“文化转向”为翻译研究打开了新思路,也为将女性主义理论和翻译研究结合在一起奠定了基础。
2.女性主义翻译理论
20世纪90年代左右,女性主义翻译理论逐渐产生和发展,该理论的代表人物有雪莉·西蒙(Sherry Simon)、芭芭拉·戈达尔德(Barbara Godard)和苏珊娜·德·洛特比涅尔-哈伍德(Susanne de Lotbinière-Harwood)等。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家认为,一直以来,在传统的翻译研究中,翻译与女性所处的地位具有相似性,都属于从属的地位,翻译通常被视为是依附于原作的附属品,而女性在社会上以及文学作品中常被塑造成依赖于男性,不能独立生存的形象。西蒙(1996:1;引用在芒迪 2014:188)认为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核心思想,就是尝试“认清并批判将女性和翻译一起置于社会和文学最底层的混乱概念”。戈达尔德在翻译中强调女性和译者的显形,她为她所有的译著撰写译者前言,以这样的姿态表明对女性、译者及译作隐形的拒绝(李红玉 2009:64)。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强调译者的主体性,即译者对原文本的操控,它将一直被忽视的译者性别因素纳入译者主体性的考虑中,并且女性主义译者提倡在翻译过程中,反抗原文本对女性的歧视,使文本中女性角色显形,改善对女性带有歧视的情况。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首要目标“是以争取女性的尊严与平等为起点,不满于将译者、译本、以及女性不由分说地打人次一等级的观念,力求破除翻译研究和社会观念中带有严重的性别歧视的陈旧意识”(徐来 2004:16-17)。
弗洛图(Flotow 2004:42)提出了三种女性主义译者用来干涉和重写原文的策略和方法:“增补(supplementing)”、“加写前言和脚注(prefacing and footnoting)”和“劫持(hijacking)”。增补是指在原文没有表达的情况下,添补上拥有性别意义的表达,如使用生造词auther来翻译法语auteure(Simon 1996:21;引用在芒迪 2014:189)。加写前言和脚注在一般的译本中也可见到,而女性主义译者则把加写前言和脚注当做一种常态,以此来阐述她(他)们的翻译策略及过程,如苏珊娜·德·洛特比涅尔-哈伍德在她翻译的莱丝·高文(Lise Gauvin)的《另一个人的来信》(Lettres d’une autre,1984)的译本前言中,就阐明了“我的翻译实践就是一项旨在让语言为女人说话的政治活动”(de Lotbinière-Harwood,引用在Gauvin 1989:9;同时引用在芒迪 2014:188)。劫持则指女性主义译者对原文本中本来不具有女性主义含义或者对女性有贬低意义的地方进行改写。
受到西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影响,我国翻译学家也开始逐渐关注和研究这一理论。2000年廖七一编写的《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开始提及女性主义对翻译的影响,可视为女性主义翻译研究在我国翻译研究中的滥觞(蔡晓东、朱健平 2011:63)。一些译者开始慢慢接受这一理论,特别是一些女性译者的性别意识在其译本中得到体现,与其他男性译者的译本相比,更具有女性主义色彩。
3.从女性主义翻译角度对比分析两个中译本
3.1 对原著和两位译者的简介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的一部中篇小说,出版于1925年,以20世纪20年代的纽约市及长岛为背景。小说主要讲述了盖茨比对黛西的爱慕、追求以及最后失败的悲剧故事。小说主人公盖茨比被塑造成一位深情、神秘甚至“了不起”的角色,而黛西则被描述成一位虽然外表漂亮,却肤浅虚荣的角色。本文之所以选择《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两个中译本进行分析,目的在于考察基于小说原文本中存在对女性角色的描写不太正面的事实上,不同性别的译者是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两位译者的译本各有千秋,都有所长之处,本文不讨论两个译本哪个翻译水平更高,只是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角度将两个译本进行对比分析。
女性译者邓若虚出生于1988年,2005年被授予“百名少年作家”的称号,2012年出版了翻译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因为年纪较轻,她的翻译经验不如男性译者乔志高丰富,更不像乔志高那样有很多翻译方面的成就。作者经过统计和分析发现,与男性译者乔志高的译本相比,在邓若虚的译本(以下简称“邓译本”)中,原文本中关于女性角色的非正面描写大部分得到了较为委婉的处理。
男性译者乔志高出生于1912年,历任旧金山华美周报主笔、华盛顿《美国之音》编辑、香港中文大学翻译中心客座高级研究员、香港翻译学会荣誉会士。他于1970年翻译《大亨小传》(即《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经过统计和分析发现,相对于女性译者邓若虚的译本,在乔志高的译本(以下简称“乔译本”)中,原文本中关于女性角色的非正面描写大部分没有得到特殊处理,而是译出了原本的意思,甚至存在译文中对女性角色的负面描写更甚于原文本的情况。
3.2 实例对比
作者经过对《了不起的盖茨比》原文本以及两个译本的仔细阅读,共统计出182处有关女性的描写(包括正面以及非正面描写),对两个译本中关于这182处描写的翻译所带的感情色彩进行对比分析后,得出结论如表1所示:
表1
在对两个译本关于女性描写的翻译进行对比时,如果两个译本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感情色彩差异,则归入到褒义/贬义这一类别;如果两个译本表现出不同的感情色彩,但并不十分强烈,则归入到轻微褒义/轻微贬义(以下缩写为轻褒/轻贬)这一类别;如果两个译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感情色彩差异,则归入无差别这一类别。
如表1所示,在女性译者邓若虚和男性译者乔志高的译本中,有143处两者的翻译没有感情色彩上的差异,占全部有关女性描写的78.6%。但在邓译本中,有7处带有褒义的翻译,28处带有轻褒的翻译,占有关女性描写总数的19.2%,只有4处对于女性描写的翻译相对于乔译本来说含有轻贬的意味,仅占总数的2.2%;而在乔译本中情况恰恰相反,有19.2%的有关女性的描写被处理成带有贬义或轻贬的翻译,仅有2.2%的对于女性描写的翻译相对于邓译本来说带有轻褒的色彩。由此,可以初步看出,尽管在邓译本中也出现了一些对女性角色描写含有轻贬色彩的翻译,但是女性译者邓若虚的性别意识在译本中还是有所体现,相对于男性译者乔志高的译本来说,女性角色的形象在她的译本中得到了一定的提高。
下面作者从原文中选取四个实例对两个译者的翻译进行感情色彩上的对比分析。其中例1和例2属于邓译本有褒义而乔译本有贬义的范畴,例3属于邓译本有轻微褒义而乔译本有轻微贬义的范畴,例4属于邓译本有轻微贬义而乔译本有轻微褒义的范畴。
例1 褒义(邓)/贬义(乔)
... confident girls who weave here and there among the stouter and more stable ... and then, excited with triumph, glide on through the sea-change of faces and voices and colour under the constantly changing light.(Fitzgerald 1974:41)
邓译:自信的女孩在相对固定的人群中穿梭自如……然后便带着胜利般的兴奋扬长而去。在不断变换的灯光下,在如海水般此起彼伏的面孔、声音和色彩中,处处是她们如燕的身影。(2013:59)
乔译:有些年轻的姑娘已经像老油子的模样,在不动弹的人丛中穿来穿去……一会儿又得意洋洋在千变万化的灯光下移步到另一群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颜色当中去。(2013:53)
该段描写的是盖茨比举办的晚宴上的女客们,对照原文本,两个译本存在比较明显的差异。邓将“confident girls”直译为“自信的女孩”,表现出女客们对自己怀有信心的样子;而乔将“confident”理解翻译为“像老油子的模样”,“老油子”这个词字面上是油滑、有经验的意思,用来形容女孩子难免有些贬义的色彩在里面,邓译本表现出的女性形象更加正面。在对“excited with triumph”的处理上,乔译为“得意洋洋”,带有明显的贬义,邓译为“带着胜利般的兴奋”,在感情色彩上较为中性。至于最后一句,邓使用了“如燕的身影”描述女客们,其优美的形象跃然纸上,对女性曼妙美丽的身姿作了形象的描写,而乔的译文并没有给人带来这种感觉。
例2 褒义(邓)/贬义(乔)
She looked around after a moment and told me the girl was ‘common but pretty’, and ... (Fitzgerald 1974:108)
邓译:过了一会儿,她四处望望,跟我说那个女孩“长相平平,但很可爱”……(2013:123)
乔译:她随即东张西望四处看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那个女孩“有点下流,但长得蛮俏的”……(2013:141)
这句是黛西在盖茨比的晚宴上对整个故事的叙述人“我”尼克所说的一句话。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上下文中都没有提到“the girl”是谁,她只是在这句话中出现而已,在没有其他描写的情况下,邓将“common but pretty”译为“长相平平,但很可爱”,没有添加感情色彩;而乔则译为“有点下流,但长得蛮俏的”。“下流”这个词带有比较强烈的贬义色彩,尽管“common”有众多含义,也有和“下流”相关的意思,但是在没有关于这个女孩其他描写的基础上将它翻译为“下流”,不免是对这个女性角色的一种贬低。
例3 轻褒(邓)/轻贬(乔)
We were sitting at a table with a man of about my age and a rowdy little girl, who gave way upon the slightest provocation to uncontrollable laughter.(Fitzgerald 1974:47)
邓译:跟我们同坐一桌的,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人和一个爱吵闹的年轻女孩,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让她放声大笑。(2013:65)
乔译:我们坐的一桌上另外有一位跟我年纪差不远的男客,一位粗声大气的小姑娘,她动不动就毫无控制地放开喉咙呵呵大笑。(2013:61)
该句描写的是在盖茨比的晚宴上与“我”尼克和乔丹同坐在一个桌子上的另外两位客人。两位译者对于男性客人描写的翻译并无不同,但在对女性客人描写的翻译上就有些差别了。邓将“rowdy”翻译成“爱吵闹的”,乔则译成“粗声大气”,在感情色彩上有细微差异,后半句中,邓将“uncontrollable”比较委婉地翻译为“放声”,乔则直接译为“毫无控制地放开喉咙”。对比来看,邓描述出的是一个性格不拘小节的可爱姑娘,而乔刻画的更像是一个行为举止比较粗鲁、不顾及他人的小姑娘,不如邓译本中表现出的形象正面。
例4 轻贬(邓)/轻褒(乔)
Mrs Wilson rejected the compliment by raising her eyebrow in disdain. (Fitzgerald 1974:31)
邓译:威尔逊太太轻蔑地把眉毛一挑,回绝了这句恭维话。(2013:50)
乔译:威尔逊太太听了这句恭维话只把眉毛耸起来,作出一股毫不足道的神气说:……(2013:40)
这句描写的是威尔逊太太对邻居赞美她裙子时的反应。邓将原文中的“in disdain”直译成“轻蔑地”,没有经过委婉的处理,“轻蔑”这个词语带有轻视、不尊重他人的意思;乔则把它转换成“作出一股毫不足道的神气”这种说法,既表达出了原文中威尔逊太太想要作出的不在乎的姿态,又避免了对她的负面描写,此处描写乔译本中女性形象相对较好一些。
经过上述数据和对实例的分析,可以看出,对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翻译,两译本在对女性描写的处理上存在一定差异。女性译者邓若虚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主义译者,但在其译本中女性角色的形象得到了改善,这是其性别意识在翻译中的体现。但不可避免的,女性译者也会受到父权意识形态的影响,对某些文本的处理会被打上父权意识形态的烙印,在邓译本中也存在与乔译本对比而言对女性描写贬义程度更强的翻译。但是从总体上来看,相对于男性译者乔志高的译本,女性译者邓若虚的译本更具女性主义色彩,凸显了女性角色的正面形象。
4.结语
女性主义与翻译学结合,为翻译研究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但是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也有自身的局限性,张景华(2004:24)提出“女性主义翻译观在批判科学主义的负面影响的同时,导致了译者主体意识的过分张扬。”同时蒋骁华(2004:14)认为“女性主义者对翻译的思考和探索方兴未艾”,许多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发展。尽管如此,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还是对翻译研究作出了一定的贡献:重新审视翻译和译者的地位、重视翻译中性别平等的问题、努力消除翻译研究中的对女性的性别歧视等。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在我国的影响与西方国家相比还比较有限,但是一些女性译者的性别意识已经在她们的翻译实践中有所体现,她们在译文中有意或潜意识地对女性的形象和地位进行改善。总之,女性主义翻译理论还有待于在实践中进一步发展和完善,成长为更加成熟的翻译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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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