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吗——以东莞市为例

王 兵， 刘 亚

(暨南大学 经济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经济·管理】

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吗
——以东莞市为例

王 兵， 刘 亚

(暨南大学 经济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研究结果表明，当把整个生产流程分为生产阶段和治理阶段后，相对于内资企业，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主要归因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并无显著差异。这说明外资企业没有在生产阶段使用更清洁的生产技术，而是利用我国的廉价资源进行粗放式生产，产生较多的污染物，在治理阶段加大治污力度才达到环保标准。进一步研究发现，外资的这种效率差异主要是由外资独资企业和港澳台企业引起，中外合资企业和来自欧美等发达国家外企的生产效率、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与内资企业均无显著差异。

外资企业； 环境效率； RAM； 网络DEA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不断引进外资，2014年外资规模已达到7344.4亿元。①将以美元表示的2014年的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按照当年的货币汇率折算为人民币，其中，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和货币汇率均来自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外资不仅为我国经济发展提供了资金，而且通过溢出效应带来先进的经验和技术，是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②钟昌标：《外商直接投资地区间溢出效应研究》，《经济研究》2010年第1期。但经济迅速增长的同时，生态环境也在不断恶化。2014年，全国二氧化硫排放量达到1974.4万吨，氮氧化物排放量达到2078万吨；全国化学需氧量排放量为2294.6万吨，氨氮排放量为238.5万吨。③污染物排放数据来自2014年《中国环境状况公报》。因为环境关系着可持续发展和人们的生活质量，所以，环境问题日益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作为我国经济重要动力之一的外资对环境有何影响呢？大量学者对此加以了研究。

一些研究支持“污染天堂假说”，即外资由于本国环境监管较严，会将技术落后、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转移到环境监管相对宽松的发展中国家以追求成本优势。Ren等④Ren S., Yuan B., Ma X., Chen X., “International Trade, FDI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nd Embodied CO2 Emissions: A Case Study of Chinas Industrial Sectors”, China Economic Review, Vol.28, 2014, pp.123-134.基于2000—2010年我国工业面板数据，利用投入—产出分析方法和两阶段广义矩估计研究了FDI等对二氧化碳排放的影响，研究发现，FDI加剧了二氧化碳的排放。王文治和陆建明*王文治、陆建明：《要素禀赋、污染转移与中国制造业的贸易竞争力——对污染天堂与要素禀赋假说的检验》，《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2年第12期。考虑产业关联效应后发现，FDI主要流入我国制造业相对清洁的部门，但是通过产业关联这个隐蔽的手段导致其他污染密集型制造业部门的排污增加。史青*史青：《外商直接投资、环境规制与环境污染——基于政府廉洁度的视角》，《财贸经济》2013年第1期。则考虑了可能存在的环境规制的内生性问题，对“污染天堂假说”进行了再检验，结果表明，当把环境规制作为内生变量时，FDI对我国环境有负面影响。

与“污染天堂假说”相对的是“污染光环假说”，即外资企业具有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会通过溢出效应传播给东道国，提高东道国技术水平，改善东道国环境。Liang*Liang F. H., “Doe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Harm the Host Country’s Environment? Evidence from China”, Evidence from China, Mimeo,Hass School of Bussiness, US Berkeley, 2006.基于我国1996—2002年的市级面板数据分析了外资与空气污染的关系，结果表明外资与空气污染负相关。Gao和Zhang*Gao X., Zhang W., “Foreign Investment,Innovation Capacity and Environmental Efficiency in China”,Mathematical and Computer Modelling, Vol.58, 2013, pp.1040-1046.选取2005—2009年我国30个省的面板数据，运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发现，外资一方面直接提高我国的环境效率，另一方面通过提升我国的创新能力间接提升环境效率。Herrerias等*Herrerias M. J., Cuadros A., Orts V., “Energy Intensity and Investment Ownership across Chinese Provinces”, Energy Economics, Vol.36, 2013, pp.286-298.、Elliott等*Elliott R. J. R., Sun P., Chen S., “Energy Intensity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A Chinese City-level Study”, Energy Economics, Vol.40, 2013, pp.484-494.、Jiang等*Jiang X., Zhu K., Green C., “The Energy Efficiency Advantage of Foreign-Invested Enterprises in China and the Role of Structural Differences”, China Economic Review, Vol.34, 2015, pp.225-235.则从能源的角度分析外资的环境表现，分析发现，外资能促进能源效率提升。

另有一些文献还研究了外资对我国环境的中间影响机制。He*He J., “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 and Environmental Impacts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The Case of Industrial Emission of Sulfur Dioxide (SO2) in Chinese Provinces”, Ecological Economics, Vol.60, No.1, 2006, pp.228-245.、盛斌和吕越*盛斌、吕越：《外国直接投资对中国环境的影响——来自工业行业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将外资对环境的影响分解为规模效应、结构效应和技术效应三个部分，研究外资对我国环境影响的中间机制。张宇和蒋殿春*张宇、蒋殿春：《FDI、政府监管与中国水污染——基于产业结构与技术进步分解指标的实证检验》，《经济学》(季刊)2014年第2期。则将外资对环境的影响分解为产业结构、总体技术进步和地区相对技术进步三个部分加以分析。

关于外资对我国环境影响的文献还有很多，这些文献由于研究思路的设计、研究方法的使用，以及环境指标、数据选取的不同而得到不同的结论，但都存在一些不足和有待改进的空间。

第一，在研究思路的设计上，现有文献主要研究外资对我国环境的最终影响和中间影响机制，没有对外资在生产流程中不同阶段(比如生产阶段和治理阶段)的效率分别进行研究,效率分析不够深入。

第二，在数据选取上，由于微观数据不易获得，现有文献大都使用省市级或行业的宏观数据。宏观数据具有很大跨度，这会产生内生性问题，进而造成估计偏差。

第三，在环境指标的选择上，现有文献多使用污染物排放量、人均排放量、单位生产总值排放量或排污加权指标等来衡量外资的环境效率。这些指标不能全面地反映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环境效率是一个综合的概念，既考虑外资的环境影响，又考虑外资的经济影响，同时应该涉及投入、产出、排污。

本文使用东莞市2003—2007年的工业企业经营和排污数据，将整个生产流程分为生产阶段和治理阶段，用两阶段RAM网络DEA模型求出生产效率(生产阶段的效率)、治理效率(治理阶段的效率)和环境效率(综合效率)，并对外资企业是否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进行实证分析。相对已有文献，有以下边际贡献。

第一，在研究思路上，将生产流程分为生产阶段和治理阶段，不仅研究了外资的整体效率，还考虑了不同阶段的效率，效率分析更加深入。

第二，在数据选取上，利用东莞市2003—2007年工业企业的经营和排污数据，是微观面板数据，克服了宏观数据和截面数据的缺点。

第三，在环境指标的选择上，将环境污染作为“坏”产出，采用考虑“坏”产出的两阶段RAM网络DEA模型求出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治理效率并将其作为环境指标。考虑“坏”产出的DEA模型被广泛应用于环境效率的测算，能兼顾投入、产出和排污，而考虑“坏”产出的两阶段RAM网络DEA模型除了兼顾投入、产出和排污之外，还综合了RAM和网络DEA的优点，所以，据此选取的环境指标能更好地衡量环境效率。*RAM模型具有非径向非角度的特点且避免了方向向量选取的主观随意性，能更好地测度环境效率。网络DEA的效率评价更加深入，不再将研究对象和相关的技术作为一个“黑箱”来处理，而是打开“黑箱”，可以测度决策单位每个阶段的效率和整体效率。RAM网络DEA模型则综合了RAM和网络DEA的优点。

以下的安排是：第二部分是研究方法与数据处理；第三部分是实证分析；第四部分是结论。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处理

(一)环境效率模型

1. RAM模型

(1)

借鉴Sueyoshi等*Sueyoshi T., Goto M., Ueno T., “Performance Analysis of US Coal-Fired Power Plants by Measuring Three DEA Efficiencies”, Energy Policy, Vol.38, No.4, 2010, pp.1675-1688.的思路，在Cooper等*Cooper W. W., Park K. S., Pastor J. T., “RAM: A Range Adjusted Measure of Inefficiency for Use with Additive Models, and Relations to Other Models and Measures in DEA”, Journal of Productivity Analysis, Vol.11, No.1, 1999, pp.5-42.*Cooper W. W., Park K. S., Pastor J. T., “The Range Adjusted Measure (RAM) in DEA: A Response to the Comment by Steinmann and Zweifel”, Journal of Productivity Analysis, Vol.15, No.2, 2001, pp.145-152.的RAM模型中加入“坏”产出后，考虑“坏”产出的RAM模型为：

(2)

t时期第j个决策单位的效率为：

(3)

2. 网络DEA模型

(4)

3. 基于RAM的网络DEA模型

将RAM和网络DEA结合起来，得到基于RAM的网络DEA模型，*Maruyama Y., “Range Adjusted Measure Network DEA Model”, AIP Conference Proceedings 1168 949, 2009.在此基础上加入“坏”产出，得到了考虑“坏”产出的RAM网络DEA模型。*王兵、罗佑军：《中国区域工业生产效率、环境治理效率与综合效率实证研究——基于RAM网络DEA模型的分析》，《世界经济文汇》2015年第1期。

第j′个决策单位的环境效率求解如下：

(5)

其中，wk是第k个生产环节在效率运算中所占的权重，在本文的研究中，我们选用污染物的综合去除率(SO2、COD两者去除率的算术平均数)作为生产环节的权重，污染物的综合排放率(1-综合去除率)作为治理环节的权重。

第j′个决策单位的环境效率为：

(6)

第k个环节的效率为：

(7)

(二)数据描述

所用数据是2003—2007年东莞工业企业排污情况和经营情况的非平衡面板数据，涉及造纸、纺织、皮革、设备制造、石油化工等11个行业共572个观测值。其中，排污数据来源于东莞市环保局提供的东莞市“环统”数据，经营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中所包含的企业指标有SO2和COD的产生量、排放量，废水和废气治理设施运行费用，从业人数年平均余额，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工业增加值，实收资本及其构成，利润总额，开业年限，所属行业，企业地址等。

为什么选择东莞企业作为样本研究外资对我国环境的影响呢？一是微观企业排污数据不易获得，本文研究企业的环境效率时要用到企业的经营和排污数据，我们现有东莞企业2003—2007年的经营和排污数据。二是在研究我国外资的环境效率方面，东莞企业较有代表性。改革开放以来，在国际分工中，作为后发地区的我国主要从事劳动密集型加工业，是世界的“加工厂”。东莞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先发地区，利用外资从“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加工和补偿贸易)起步，逐步发展“三资”(中外合资、中外合作与外商独资)企业，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

图1 工业生产两阶段

如图1所示，将生产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生产阶段P1和治理阶段P2。在生产阶段，投入劳动X1和资本X2，产生了“好”产出工业增加值Y和中间产出Z1、Z2即SO2、COD。在治理阶段，除了生产阶段产生的SO2、COD外，另外投入废气治理设施运行费用X3和废水治理设施运行费用X4进行去污处理，最终排放出两种“坏”产出B1、B2即SO2、COD。

“好”产出。在研究我国环境效率的大量文献中，“好”产出指标的选取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总产值概念的“好”产出，另一类是增加值概念的“好”产出。增加值和总产值的区别在于，增加值一般只考虑资本和劳动投入，总产值除了考虑资本和劳动投入外，还考虑中间投入。本文虽然有废气、废水治理设施运行费用作为中间投入，但是我们用的是两阶段RAM网络DEA模型，分别求解生产阶段的效率、治理阶段的效率和这两者加权得到的环境效率，在生产阶段求解效率时只用到劳动和资本两种投入，没有废气、废水治理设施运行费用这两种中间投入，这两种中间投入实际上是治理阶段的投入。在治理阶段求解效率时有废气、废水治理设施运行费用两种投入，但没有“好”产出。结合效率求解公式，本文的“好”产出实质上应是增加值性质的产出，所以，本文选取企业的工业增加值作为“好”产出。由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缺少2004年的工业增加值，所以我们使用公式“工业增加值=工业总产值-工业中间投入+增值税”来估算工业增加值。*聂辉华、江艇、杨汝岱：《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的使用现状和潜在问题》，《世界经济》2012年第5期。其中，工业中间投入和增值税来自工业企业数据库，工业总产值来自东莞市环保局提供的环统数据，以2003年为基期，用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平减。

“坏”产出。污染物的种类有很多，现有文献“坏”产出指标的选取差异很大。Watanabe和Tanaka*Watanabe M., Tanaka K., “Efficiency Analysis of Chinese Industry: A Directional Distance Function Approach”, Energy Policy, Vol.35, No.12, 2007, pp.6323-6331.选取的是SO2，Li和Lin*Li K., Lin B., “Metafroniter Energy Efficiency with CO2 Emissions and Its Convergence Analysis for China”, Energy Economics, Vol.48, 2015, pp.230-241.、陈诗一*陈诗一：《节能减排与中国工业的双赢发展:2009—2049》，《经济研究》2010年第3期。选取的是CO2，胡鞍钢等*胡鞍钢、郑京海、高宇宁、张宁、许海萍：《考虑环境因素的省级技术效率排名 (1999—2005)》，《经济学》(季刊)2008年第7卷第3期。选取SO2、CO2、COD、废水和工业固体废弃物五种污染物，袁晓玲等*袁晓玲、张宝山、杨万平：《基于环境污染的中国全要素能源效率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09年第2期。选取工业废水、废气、烟尘、粉尘、固体废弃物和SO2六种污染物。由于SO2、COD分别是工业废气和工业废水的主要污染物，也是我国“十一五规划纲要”废气和废水的主要减排对象，所以，与王兵和罗佑军*王兵、罗佑军：《中国区域工业生产效率、环境治理效率与综合效率实证研究——基于RAM网络DEA模型的分析》，《世界经济文汇》2015年第1期。一样，我们选取SO2、COD的排放量作为“坏”产出。

中间产出。将生产阶段SO2、COD的产生量作为中间产出。

劳动投入。严格来说，劳动时间能更准确地衡量劳动投入，但由于缺少劳动时间的数据，所以，像大多数文献一样，我们使用各企业的从业人数年平均余额作为劳动投入。

资本投入。在衡量资本投入时，多数文献使用的是永续盘存法，*张军、吴桂英、张吉鹏：《中国省际物质资本存量估算: 1952—2000》，《经济研究》2004年第10期。*王兵、罗佑军：《中国区域工业生产效率、环境治理效率与综合效率实证研究——基于RAM网络DEA模型的分析》，《世界经济文汇》2015年第1期。但这种方法对数据要求较高，相关数据难以获得，出于统计资料的限制，可以使用工业固定资产净值来衡量资本投入，固定资产净值作为固定资产原值和累计折旧的差额，其计算方法实质上和永续盘存法的思想是一致的，*董敏杰、李钢、梁泳梅：《中国工业环境全要素生产率的来源分解——基于要素投入与污染治理的分析》，《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2年第2期。所以，我们使用固定资产净值来衡量资本投入，将各企业的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以2003年为基期，用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平减。

中间投入。在污染治理阶段，因为缺少污染治理投资额的数据，所以选取各企业的废水治理设施运行费用和废气治理设施运行费用衡量治污投入，以2003年为基期，用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平减。表1给出了这些指标的统计描述。

三、实证分析

这一部分将对外资企业是否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进行实证分析。在进行计量回归之前，对内外资企业的生产效率、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作统计描述和简单比较，统计描述见表2。

比较表2中内外资企业的效率均值可以发现，相对于内资企业，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主要归因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较内资企业低，但效率差别都很小。这是我们根据统计描述所作的简单直观比较，以下将利用计量回归对内外资企业的效率差异作更加准确深入的分析。

首先，进行基础模型估计，将生产效率、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分别对外资变量作回归，研究外资企业是否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以及效率差异是来自生产阶段还是治理阶段。其次，在基础模型的基础上，作稳健性检验。因为如果只作一次回归，数据、模型的不稳定等因素都可能使得实证结果具有偶然性，结论缺乏说服力，所以稳健性检验很有必要。最后，对外资的效率表现作进一步研究，

表1 2003—2007年东莞工业企业经营和环境指标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内外资企业效率的描述性统计

探讨其他因素对效率的影响。谢申祥等*谢申祥、王孝松、黄保亮：《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方式与我国的二氧化硫排放——基于2003—2009年省际面板数据的分析》，《世界经济研究》2012年第4期。、Dean等*Dean J. M., Lovely M. E., Wang H., “Are Foreign Investors Attracted to Weak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Evaluating the Evidence from China”,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90, No.1, 2009, pp.1-13.就分别分析了外资形式和外资来源对企业效率的影响，对外资效率的进一步分析有利于我们提出更加具体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借鉴前人的研究，本文也探讨了外资形式和外资来源对企业效率的影响。

(一)基础模型估计

下面把东莞企业的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治理效率，分别对外资变量作回归，实证检验外资企业是否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

ek=α0+α1foreign+α2lnem+α3lncap_em+α4lnage+α5return+α6light+α7city+ε,k=1,2,3

(8)

其中，ek是企业的效率值，当k=1，2，3时分别表示环境效率、生产效率、治理效率；foreign是外资虚拟变量，取0或1，foreign取1表示外资企业，包括外资独资和中外合资企业，foreign取0表示内资企业；lnem是从业人数年平均余额的对数值，用来衡量企业的规模；lncap_em是资本劳动比(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从业人数年平均余额)的对数值，用来反映企业结构；lnage是企业年限的对数值；return是资本回报率(利润总额/实收资本)；light是表示行业的虚拟变量，取0或1，light取1表示轻工业，取0表示重工业；city为表示企业区域位置的虚拟变量，取0或1，city取1表示企业位于城区，取0表示位于远郊；α0和ε分别表示常数项和误差项。

由于本文使用的是面板数据，分别进行固定效应回归和随机效应回归，豪斯曼检验支持随机效应回归，又由于作为被解释变量的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治理效率都介于0和1之间，所以我们选用面板Tobit随机效应模型进行方程(8)的回归，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外资(外资变量为虚拟变量foreign)的环境效率

注：①*、**、***分别表示能够通过显著水平为10%、5%和1%的统计检验; ②括号内为标准误。

表3的结果显示，对于e1，foreign的系数为0.02002，且在1%水平上显著；对于e2，foreign的系数为0.0007，很小而且在统计上不显著；对于e3，foreign的系数为0.02919，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说明，相对于内资企业，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主要归因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没有显著差异。进一步说明，外资企业没有在生产阶段使用更先进的清洁生产技术，而是利用我国的廉价资源进行粗放式生产，然后在治理阶段加大治理力度以达到环保标准。

这与林立国和楼国强的研究结论不一致。林立国和楼国强基于上海市2007年461家企业的截面数据，把整个生产流程分为生产阶段和治理阶段，分别将污染物产生量、去除量、排放量作为生产阶段、治理阶段和整体的环境指标，通过将这三个指标对外资变量作回归，对外资企业的环境绩效进行实证分析。分析发现，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综合绩效，且归功于更高的生产绩效，治理绩效不仅不高甚至更低，即外资企业拥有更高的环境绩效是因为他们采用了更清洁的生产技术。*林立国、楼国强：《外资企业环境绩效的探讨——以上海市为例》，《经济学 》(季刊)2014年第2期。

结合上海、东莞两地不同的发展背景，这种内外资企业在生产绩效、治理绩效和综合绩效方面的差异不难解释。上海是我国的经济、金融、贸易和航运中心，自改革开放以来一直走在经济发展的最前沿，国家强有力的政策扶持使得上海拥有远优于其他城市的经济基础、制度环境、人才储备等，也因此吸引了大批高质量外资企业，这些企业拥有先进的清洁生产技术，在生产阶段产生的污染物更少，更小的治污力度就能够达到环境标准，因而生产绩效更高，治理绩效不高反低，更高的综合绩效归功于更高的生产绩效。但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其他城市所没有的。

作为世界的“加工厂”，东莞市外资企业主要是港澳台企业，尤其是港资企业，这些企业投资东莞是看中了东莞廉价的土地、劳动力资源、宽松优惠的投资政策和有利的地理位置等，旨在将他们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东莞地区以寻求成本优势，实现自身的产业升级，并不关心这些企业的技术创新和产品改进。所以，东莞的外资企业生产技术和管理水平较低，主要是低端的加工制造业，缺乏产业创新和自我提升能力。*王保林：《珠三角地区产业结构改造、升级与区域经济发展——对东莞市产业结构升级的新思考》，《管理世界》2008年第 5期。因此，东莞外资企业的生产效率不比内资企业高。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劳动密集型企业附加值低，利润空间小，企业为了节约成本，不注重生产技术的提升，从事粗放式生产，*陈林、龙自云：《国际金融危机与我国先发地区产业转移——以外向型“东莞模式”为例》，《产经评论》2011年第1期。需要加大治污力度才能达到环境标准，所以，东莞外资企业相对内资企业具有更高的治理效率。更高的环境效率归因于更高的治理效率。

lnem的系数都显著为负，即企业规模越大，效率越低。东莞企业多是劳动密集型企业，资本技术含量低，所以，劳动力越多，资本和劳动比例越失衡，不仅没有规模效益，反而会降低效率。lncap_em的系数都显著为负，即资本劳动比越高，效率越低。东莞企业从事低端粗放的劳动密集型生产，技术和设备较落后，资本投入不仅不能显著提高生产力，反而带来较多的成本和环境污染，最终使得效率降低。对于e3，lnage的系数显著为正，即企业年限越长，治理效率越高。年限越长的企业，设备较陈旧，技术较落后，产生的污染物也较多，需要治理较多的污染物才能达到环境标准，所以具有更高的治理效率。return的系数均为正，但很小且不显著。企业的资本回报率越高，盈利能力越好，就越有能力和意愿关注环境、改进技术，进而有更高的效率，但东莞的企业多为劳动密集型低端企业，利润空间本就很小，所以资本回报率的提高对效率的提升没有显著的激励作用。对于e1和e3，light的系数显著为负。相对于重工业，轻工业产生的污染物少，较小的治污力度就可以达到环境标准，所以，治理效率更低，更低的环境效率归因于更低的治理效率。city的系数都很小且不显著，企业在城区还是远郊对效率表现没有影响。

(二)稳健性检验

前面我们用方程(8)研究了东莞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并结合东莞外资情况给出了合理解释。(8)中使用的外资变量为虚拟变量，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但可能不够准确，因为使用虚拟变量会丢失很多信息。为了使结果更有说服力，以下将从两个角度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将外资变量由虚拟变量foreign变为连续变量fratio，其中，fratio是企业实收资本中外商资本所占的比例。连续变量fratio包含的信息更多，能具体地衡量外资参与程度，进而能更准确地反映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二是将企业按照实收资本中外商资本所占比例由小到大分为三类，依次为内资企业、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不到一半的外资企业、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超过一半的外资企业。

1. 将外资变量由虚拟变量foreign变为连续变量fratio

以实收资本中的外资占比fratio为外资变量，作效率回归(9)。fratio介于0和1之间(包括0和1)，取0表示内资企业，取1表示外资独资企业，0和1之间表示中外合资企业，它反映了外资参与企业管理的程度，fratio越大，外资参与程度越大。回归结果见表4。

ek=α0+α1fratio+α2lnem+α3lncap_em+α4lnage+α5return+α6light+α7city+ε,k=1,2,3

(9)

注：①*、**、***分别表示能够通过显著水平为10%、5%和1%的统计检验; ②括号内为标准误。

表4显示，方程(9)的回归结果和方程(8)的一致，即相对于内资企业，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主要归功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没有显著差异，且实收资本中外资所占比例每增加1%，治理效率增加0.03364%，环境效率增加0.02324%。

2. 将企业按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是否过半分类

外资企业中，外资在实收资本中所占比例越高，越有话语权，越能影响企业的经营管理和绩效表现。为此，将东莞企业按照外商资本在实收资本中所占比例由小到大依次分为内资企业、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不到一半的外资企业、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超过一半的外资企业三类，进行效率回归(10)，研究外资的环境效率。

ek=α0+α1more_half+α2less_half+α3lnem+α4lncap_em+α5lnage+α6return+α7light+α8city+ε,k=1,2,3

(10)

在方程(10)中，more_half和less_half均为虚拟变量，取0或1，more_half取1表示企业为外资企业且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超过一半，less_half取1表示企业为外资企业且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不到一半，more_half和less_half均为0表示企业为内资企业。回归结果见表5。

观察表5发现，外资控制能力较强和较弱的两组外资企业环境表现有明显差异。外资控制能力较强即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超过一半的外资企业，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无显著差异，但具有更高的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外资控制能力较弱的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治理效率与内资企业均无显著差异，这类企业由于外资控制能力较弱，所以具有内资企业的特征，故效率表现与内资企业无明显差异。

两个稳健性检验结果都与基础模型估计高度一致，即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源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无显著差异。

表5 外资(按实收资本中外资占比是否过半分类)的环境效率

注：①*、**、***分别表示能够通过显著水平为10%、5%和1%的统计检验; ②括号内为标准误。

(三)进一步研究

关于外资企业的效率表现，基础模型估计和稳健性检验结论一致，但若想提出更加具体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有必要对外资的效率表现作进一步研究，比如，外资形式和外资来源对企业效率表现有何影响？

1. 按外资形式分类

外资企业按照外资形式可以分为外资独资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

谢申祥等*谢申祥、王孝松、黄保亮：《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方式与我国的二氧化硫排放——基于2003—2009年省际面板数据的分析》，《世界经济研究》2012年第4期。研究了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方式与我国二氧化硫排放的关系，并认为，合资类型的FDI对我国二氧化硫排放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独资类型的FDI对二氧化硫排放的影响并不显著。借鉴前人研究，本文进行效率回归(11)，研究外资形式是否影响企业的环境效率。

ek=α0+α1sole+α2joint+α3lnem+α4lncap_em+α5lnage+α6return+α7light+

α8city+ε,k=1,2,3

(11)

在方程(11)中，sole与joint均为虚拟变量，取0或1，sole取1表示企业是外资独资企业，joint取1表示企业是中外合资企业，sole和joint均取0表示企业是内资企业。回归结果见表6。

表6 外资(按外资形式分类)的环境效率

注：①*、**、***分别表示能够通过显著水平为10%、5%和1%的统计检验; ②括号内为标准误。

由表6中外资变量sole和joint对e1、e2和e3的回归系数可以发现，外资独资企业相对于内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和治理效率，且在1%水平上显著，生产效率和内资企业没有显著差异；中外合资企业的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治理效率与内资企业都没有显著差异。这表明，外资独资企业不仅没有采用比内资企业更先进的生产技术，而且对环境较不友好，需要在治理阶段加大治污力度才能达到环境标准，因而具有更高的治理效率；中外合资企业虽然也没有采用比内资企业更先进的生产技术，但并没有产生更严重的环境污染，和内资企业没有显著差异。这在一定程度上同谢申祥等的研究结果一致。

2.按外资来源分类

不同来源的外资企业可能由于发展理念和发展模式的不同有不同的环境表现。Dean等*Dean J. M., Lovely M. E., Wang H., “Are Foreign Investors Attracted to Weak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Evaluating the Evidence from China”,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90, No.1, 2009, pp.1-13.在利用中国数据检验“污染天堂假说”时，将外资企业分为来自港澳台的企业和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并认为，来自发达国家的外企有较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较强的环保理念，而来自港澳台这些欠发达地区的企业只会转移较陈旧落后的技术。Wang和Chen*Wang D. T., Chen W. Y.,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stitutional Development, and Environmental Externalities: Evidence from China”,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Vol.135, 2014, pp.81-90.也将外资企业分为来自港澳台的企业和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基于中国数据分析外商直接投资对环境的影响，研究发现，来自港澳台的企业和内地有长期的亲缘关系和合作发展关系，所以相对于其他外资企业，更注重节能减排，对环境的影响较小。同样地，本文把外资企业按来源分为来自港澳台的企业和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利用计量方程(12)和(13)研究不同来源的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

ek=α0+α1hmt+α2other+α3lnem+α4lncap_em+α5lnage+α6return+α7light+α8city+ε,k=1,2,3

(12)

ek=α0+α1hratio+α2oratio+α3lnem+α4lncap_em+α5lnage+α6return+α7light+α8city+ε,k=1,2,3

(13)

在方程(12)中，hmt和other均为虚拟变量，取0或1，hmt取1表示企业是来自港澳台的企业，other取1表示企业是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hmt和other均取0表示企业是内资企业。为了在方程(12)的基础上更准确地反映港澳台和其他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将虚拟变量hmt和other换为连续变量hratio和oratio，作计量回归(13)，其中，hratio表示港澳台企业中，外资在实收资本中所占的比例，oratio表示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中，外资在实收资本中所占的比例。方程(12)和方程(13)的回归结果见表7。

表7显示，不管是来自港澳台的企业，还是来自其他地区的外资企业，相对于内资企业，都具有更高的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生产效率和内资企业没有显著差异。进一步比较港澳台企业和其他地区外资企业的环境效率和治理效率回归系数可以发现，对于e1和e3，hmt的系数都要高于other，hratio的系数都要高于oratio，即来自港澳台的企业相比来自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且主要源于更高的治理效率，亦即来自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外企相对于港澳台企具有更清洁的生产技术和更高的环保理念，所以产生的污染物较少，不需要很大的治污力度就可以达到环境标准。

虽然整体上来说外资企业没有采用比内资企业更先进的技术，而且产生更多污染，需要加大治污力度才能达到环保标准，但对外资效率的进一步研究说明这主要是由外资独资企业、港澳台企业引起，中外合资企业和来自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外企并没有产生比内资企业更严重的污染。所以，在引资时可以考虑多引进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外资，并加强中外合资和中外合作。

表7 外资(按外资来源进行分类)的环境效率

注：①*、**、***分别表示能够通过显著水平为10%、5%和1%的统计检验; ②括号内为标准误。

四、结 论

基于2003—2007年东莞工业企业的经营和排污数据，本文利用两阶段RAM网络DEA模型测度企业的生产效率、治理效率和环境效率，然后分别将这三个效率对外资变量作回归，实证分析外资企业相对于内资企业是否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结果表明：外资企业具有更高的环境效率，主要源于更高的治理效率，生产效率与内资企业无显著差异，即外资企业并没有采用比内资企业更先进的清洁生产技术，而是利用我国的廉价资源进行粗放式生产，产生较多污染物，在治污口末端加大治污力度才能达到环保标准；外资形式和外资来源会影响企业的效率表现，其中，外资独资企业和港澳台企业的效率表现与外资企业的整体表现是一致的，而中外合资企业和来自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外企相对于其他外企表现更好。事实上，它们同内资企业的效率表现无显著差异，既没有采用比内资企业更先进的技术，也没有比内资企业产生更多的污染物。

研究结果再次反映了我国引资质量差、效率低的弊端。发达国家具有先发优势，技术先进，但资源相对于稀缺故资源成本高，我国发展水平低，技术落后，但资源丰富，故资源成本低。在市场力量引导下，发达国家实施产业转移，将资源密集型生产转移到我国，利用技术方面的比较优势从事技术密集型生产，我国利用资源方面的比较优势从事资源密集型生产。这种国际分工一方面使得我国能够利用资源优势迅速发展经济，但另一方面比较优势有加深的趋势，我国将一直处于国际产业链的低端，发挥着我们的“优势”，从事着技术含量低、资源消耗多、环境污染重、附加值低、对外资依赖性强、可持续性差的生产。

为了更好地利用外资，打破这种市场作用下的比较优势魔咒，基于实证结论提出以下建议：首先，加强中外合资和中外合作，增强外资的技术溢出效应；其次，相比于港澳台企业，应多引进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外企。

本文使用微观企业面板数据研究得到稳健的结论，提出可行的政策建议，但也存在不足。由于微观企业排污数据不易得，本文只使用了东莞市2003—2007年的经营和排污数据，数据不够新，年限不够长，而且缺少能源投入数据，所以可能会影响到效率评估的准确性，这是我们需要克服的问题。

[责任编辑 王治国 责任校对 王景周]

2016-07-28

王 兵(1975—)，男，河南孟州人，暨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效率生产率测度、经济增长、环境经济学等研究。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城市水务行业市场化改革的效率评价及提升路径研究》(批准号：714731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雾霾治理与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机制研究》(批准号：14ZDB44)； 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环境管制、全要素生产率与经济增长》(批准号：NCET-110856)； 广东省高等学校珠江学者岗位计划资助项目(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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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6)12-003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