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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意味的语言

2017-01-03陆雅琴

课外语文·中 2016年12期
关键词:绞刑汪先生祥林嫂

陆雅琴

语文教育专家陈钟老师说:“语文课是美的,这种美潜伏在语言的深处。语文课首先要上出语文味儿,要上得朴素自然,要向学生传递语言深处的美。”确实,丰富多彩的语言及其组合形式在特定语境中的含意是什么,有哪些意蕴、情味,表达效果好在哪里,为什么选择“这一个”,等等,都是需要品味的。这就要求教师对语言文字有独到的发现和感悟,尽可能寻找到一个理想的切入点,搭建一个富于匠心的语言领悟的平台。只有师生品味课文语言的“自在行为”成为实践活动中广泛的“自觉行为”,才能从整体上提高课堂教学中语言学习的水准和境界。试择取四例略作解说。

1.“淡然”的具体表现

“鲁迅不是一般的文学家,而是具有原创性的、民族思想源泉性的思想家、文学家。”(钱理群教授语)阅读鲁迅先生的作品,不仅要注意他“说了什么”,更要注意他是“怎么说”的,包括他是如何把语言“放在纸上,放在心里,用纸的砧、心的锤来锤炼它们”(孙犁《好的语言和坏的语言》),以使文意表达得更准确、鲜明、生动。比如教读小说《祝福》,在品味“我”向鲁四老爷家的短工询问祥林嫂死讯这一片段时,笔者提问:你觉得短工对祥林嫂的死持什么态度?他对于回答“我”的问话有兴趣吗?学生基本能依据原文的“他淡然的回答”给出正确答案。教师追问:如果只看答话本身,你能看出短工对祥林嫂的死很漠然,并且全无作出应答的情绪吗?学生顿时陷入了沉思。教师提醒:请结合上下文,仔细揣摩短工的答话特点。同学一番揣摩后,终于有所体悟。该处的原文是:

……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显然是承“我”的问话而来(形式上是在重复“我”的问话),这意味着于短工而言,是因为面对“我”一再追问,不回答不好,为完成任务,短工才漫不经心地勉强作答以交差;至于“还不是穷死的”这一反问,既十分笼统,语气中已有些不耐烦,而且说话也不避讳了(他前面说祥林嫂“老了”是避讳)。由此可见,短工对祥林嫂之死根本无动于衷,觉得“我”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人心之冷漠、麻木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2.“‘起!——起!哎,它起来了”背后的情味

汪曾祺在《晚翠文谈》中说,“语言是活的,滚动的。语言不是像盖房子似的,一块砖一块砖叠出来的”,“语言像树,枝干内部汁液流转,一枝摇,百枝摇。语言像水,是不能切割的,一篇作品的语言,是一个有机整体”。汪先生散文的语言是一种诗化的语言,其特点是疏淡雅致、“平淡有味”,这在《葡萄月令》里体现得相当典型。如文章“三月”部分有如下数段:

三月,葡萄上架。

……

然后,请葡萄上架。把在土里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来,得费一点劲。大的,得四五个人一起来。“起!—— 起!”哎,它起来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条向三面伸开,像五个指头一样地伸开,扇面似的伸开。然后,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凉凉快快地在上面待着。

上了架,就施肥。在葡萄根的后面,距主干一尺,挖一道半月形的沟,把大粪倒在里面。葡萄上大粪,不用稀释,就这样把原汁大粪倒下去。大棵的,得三四桶。小葡萄,一桶也就够了。

对于这部分文字,实际教学中我是如此导读的:

(1)抽读“三月”部分,询问学生朗读时是怎样处理节奏、语气与重音的;师生一起思考“‘起!—— 起!哎,它起来了”的朗读处理。

①有人说,汪先生的文章不是用眼睛看的,要靠嘴巴来读;读,才能读出汪先生文章独特的韵味。这里的“起!—— 起!”是劳动号子;整句话简约而不简单,写尽了作者动机单纯的期盼之情与充满童真的好奇之心(“哎,它起来了”简直就是从孩子口中发出的话语)。

②教师范读“然后,请葡萄上架……”,学生齐读此段。

(2)品味“然后,请葡萄上架”中的“请”字,“把在土里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来”的“趴”字,以及“把枝条向三面伸开,像五个指头一样地伸开,扇面似的伸开”这组排比句。

①“请”字让前面备料、刨坑、竖柱的活儿变得轻松有趣了,劳动不再是一种又脏又累的体力活,而是充满了诗意(我们似乎看到了果农们劳动时满面笑容、精神焕发的样子)。“趴”字把老藤写活了,它休养了一个冬天,该出来舒展舒展筋骨了。

②“把枝条向三面伸开……扇面似的伸开”,该句叙述葡萄上架的操作方法,用比喻、反复、排比修辞,细致地描摹了枝条展开的状态;三个状语铺陈,字里行间可见劳动者对葡萄的小心翼翼、百般呵护,以及看到葡萄上架后内心的舒坦、轻松。

3.不合常规的“住那儿多年了”

不合常规的语言,就是与正常的表述方式不同的语言。有些课文中,作者会用言不及意甚至违背常规的方式来表达不想直白表露的内容,让自己的意图、情感等含蓄地浓缩在更为适当的表述里,蕴含在那些看似不合习惯的语句之中。如杨绛名篇《老王》中有这样一段话:

有一天傍晚,我们夫妇散步,经过一个荒僻的小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有几间塌败的小屋,老王正蹬着他那辆三轮进大院去。后来我坐着老王的车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那里是不是他的家,他说,住那儿多年了。

按常理说,作者询问那个大院是不是老王的家,老王应该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然而他却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住那儿多年了”。仔细品味,这句话意蕴非常丰富,它包含着老王无尽的酸楚和无奈:他的确住在那儿,那儿也能称得上“家”;但他孤身一人,困居一隅,这又怎能算得上一个“家”呢?因此,文章看似平静的叙述中,表现出来的实则是老王对贫寒的生活、凄苦的处境的感怀,流淌出来的是作者对独身而贫苦的老王深切的同情。

4.“即使”这个虚词并不虚

节选自《巴黎圣母院》的课文《一滴眼泪换一滴水》,其开头段如下:

这些观众看见四名军警从早上九点钟就站在刑台的四角,就预料到将要执行什么样的刑罚,即使不是绞刑,也会是笞刑、割耳或别种苦刑。人群很快聚拢来,最后那四个军警被挤得太厉害,便只好不止一次地用马屁股和鞭子把他们“赶开”,这是当时人们的说法。

在“裸读”本篇课文时,段落中的“即使不是绞刑,也会是笞刑、割耳或别种苦刑”让我停顿下来,凝神思考起“即使”一词有何意味。我的理解是:“即使”者,表示假设关系的关联词语;“即使不是绞刑”的言外之意应是“最好是绞刑”,退而求其次,那么“笞刑、割耳或别种苦刑”我们勉强也能接受。例如日常生活中,公司职员可能会对领导说:“即使公司不能开给我万元月薪,每月八千元总该有的吧。”如此表达,正意味着“万元月薪”是再好不过的,“八千”则是“我”的最低目标(能接受的底线)。在雨果笔下,数量众多的中世纪群众以“欣赏”到“绞刑”(他人惨遭屠戮)为生活中莫大的乐趣,可见其冷酷、残忍、愚昧到了何种程度!当然,选文值得品味的语言点还有很多。如“这时,人们看见他那一直干燥如焚的独眼里,滚出了一大颗眼泪”,有的译本译成“这时候,他那一直干涸而焦炙的独眼里,涌出一大滴泪珠”,可引导同学比较哪个译文更为形象、传神。事实是,教师一旦对文本多处语言能有一番个性化的透彻琢磨,课堂教学的自信心必然大大增强,这对于阅读活动的顺利展开,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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