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经验与启示*
2017-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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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1960年11月至1961年2月)取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次在热带山岳丛林地区跨境作战的胜利。20世纪50年代末期至60年代初期,中国面临严峻的政治、军事斗争形势。美军在东南亚地区的战争逐步升级,苏联和印度均在与我边境冲突后保持了对中国的军事压力,盘踞台湾的国民党军队也乘机对东南沿海地区进行武装窜扰活动,形成了“帝国主义、霸权主义和反动派的反华大合唱”,中国“三北”地区、南部边境和西南方向安全形势极度恶劣,加之国内遭受了三年严重自然灾害等一些不稳定因素,影响了国家的国防建设。在此困境下,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肩负重托、不辱使命,在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取得了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胜利。这是中缅联合进行的一场特殊战争,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支援友好邻邦缅甸的一场正义的斗争,是我军历史上第一次进行的热带山岳丛林地区作战,对于创新发展“合作共赢、睦邻友好”的中缅关系具有重大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一、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历史背景
新中国成立后,逃往缅甸的国民党军残部在台湾当局指使下,不断回窜中国云南边境地区进行袭扰破坏活动。1952年至1959年,人民解放军奉中央军委命令,曾予以严厉打击。1960年初,中国政府和缅甸政府签订了中缅边界问题协定,随后中缅边界联合委员会开始勘测边界和竖立界桩工作。然而,由于盘踞于此的国民党军残部干扰破坏,给勘界工作带来了严重困难。
(一)“1941年线”:中缅边界的历史问题。国际法第19条明确规定,“国家边界的作用在于确定各国之间的领土范围,其实质是一条划分一国领土与他国领土或者一国领土与国家管辖范围之外区域的界线”*王铁崖:《国际法》,2页,北京,法律出版社, 1995。。而中缅边界问题的实质是中国与英属殖民地缅甸的边界问题。1960年中缅两国勘界之前边界线的形成:1885年,英国殖民主义者侵占缅甸后,利用中缅边界不很明确的情况,借机疯狂侵占中国领土,扩大殖民领地,蓄意制造中缅两国边界矛盾; 1894年和1897年,英国与清政府先后签订了两个关于中缅边界条约,鉴于有关条文自相矛盾,边界长期没有划定;1941年,英国乘中国抗日战争最困难的时期,威胁关闭滇缅公路,胁迫国民党政府于1941年6月18日在重庆以换文方式与英国划定了悬搁多年的、一条对英方有利的滇缅南段未定边界。这就是所谓的“1941年线”。1948年缅甸取得独立后,继承了“1941年线”以西地区。1952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追剿国民党军残部时,进入了南段的“1941年线”以西地区,并且在那里驻扎下来。
*本文系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唯物史观基础研究” 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5XKS009。
(二)中缅两国政府力求和平解决中缅边界问题。中缅边界问题的存在,直接影响和制约中缅两国关系的友好发展,由于中缅边界问题由来已久,问题本身也很复杂。因此,新中国政府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在厘清有关历史文献和实地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中国经与缅甸政府友好协商,共同寻求解决两国边界问题的方法与途径。1954年6月,周恩来总理和缅甸吴努总理实现了友好的互访,*王军:《周恩来总理曾九次访问缅甸》,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1-12/12/content_158759.htm。双方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指导下就中缅边界问题全面而深入交换意见,提出了解决中缅边界问题的原则性和建设性的建议,先后发表了“联合声明”和“联合公报”。宣布从1956年11月底起,中国军队撤出1941年线以西地区,缅甸军队撤出片马、岗房、古浪地区。1957年7月9日,周恩来在《关于中缅边界问题的报告》中明确指出:“中缅边界问题是我国在国际关系方面的一个重要问题,同时也是我国人民很关心的一个问题。中缅两国之间的边界未定界问题特别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由于英国在过去统治缅甸时期在中缅边界问题上制造了长期的纠纷造成的,而近几年来,帝国主义势力又经常利用中缅边界问题,挑拨中缅关系,企图造成紧张局势。”*周恩来:《关于中缅边界问题的报告》,载《人民日报》,1957-07-10(1)。1960年10月1日,中缅两国正式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缅甸联邦边界条约》, 1961年10月两国顺利完成了中缅勘界工作,使中缅边界问题得到合理解决。然而,缅北国民党军残部的存在,给中缅边境埋下了安全隐患,严重影响中缅两国边境地区的安全。
二、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经过
为保证勘界、竖界桩工作顺利进行,清除两国边界的匪患,根据中缅边界联合委员会警卫问题专门小组双方的协议,中缅双方决定对盘踞在两国边界的国民党军残部进行清除。
(一)决策运筹。1959年5月4日,毛泽东对一份“关于蒋介石接见在缅国民党军残部总指挥,令其准备窜扰云南”的情报上,批示“引起警惕,准备应付可能的变乱”,“军委亦应派员去云南布置对策”。毛泽东批示后,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对盘踞缅甸的国民党军残部高度警惕,并制定了应急方案。1960年4月,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召见了昆明军区副司令员鲁瑞林等,详细了解逃入缅甸的国民党军残部的情况。1960年6月,中缅两国根据中缅《关于两国边界问题的协定》成立“中缅边界联合委员会”,负责实施边界勘察和树立界桩工作。而以柳元麟为首的国民党军残部,破坏和影响勘界工作。因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缅甸政府共同商定,由中国人民解放军率先跨境挺进缅甸国内,协同缅甸国防军对国民党军残部发起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双方共同出兵打击和歼灭盘踞在缅北一带的国民党军残部,其主要目的在于有力地保障中缅联合勘界树桩工作顺利完成。*参见俞风流:《越境大剿匪──国民党金三角“复兴基地”覆灭记》,载《军事历史》,1999(7)。
(二)战前态势分析。国民党军残部入缅后,在美国和台湾当局支持下,主要盘踞在东南临湄公河,南至缅泰边境,西至萨尔温江,北达中国云南边境,控制总面积约3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其主要兵力分成三线部署。1961年10月昆明军区接到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预先号令,在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指挥下,昆明军区组成了由云南省军区司令员黎锡福任指挥、第13集团军副军长崔建功、云南省军区副司令员丁荣昌任副指挥的前方指挥所。前指决定派遣以第13集团军第39师、第14集团军第40师各派遣1个团、云南省军区思茅军分区3个团,共计40个连队组成三个作战群,参加入缅作战。
(三)肃清“红线”内国民党军残部的较量。我军第一阶段作战正面为300公里,纵深为20公里,主要目标是打击国民党军残部第1、第4军军部和第2、第3、第5、第6师师部及其所属的8个团部和8个行动组,约800余人。1960年11月22日6时30分同时发起攻击“红线”内之敌。思茅军分区3个团编为第三作战群,歼灭了从曼俄乃据点逃窜的国民党残部33人,击毙国民党残部第5师师长李泰。边防第11团4个连歼灭了勐歇地区的国民党军残部。第117团编为第一作战群,由第39师副师长阎守庆指挥,分三路从帕座西南、打络、桑勒南侧出境。第117团的第1营和第2营组成右路军,向孟马地区之敌发起进攻;第116团第1营为中路,向曼巴卡、哥巴大地区之敌进攻;第117团第3营加强团工兵连组成左路军,全歼国民党军残部第2师60人。击毙了国民党军残部第2师少将师长蒙宝业和上校副师长蒙显。第118团编为第二作战群,全歼国民党军残部第5、第6师师部和第7团、第8团团部,部分歼灭第1军军部、第3师师部。国民党军残部第3师上校副师长兼第8团团长叶文强被活捉。至12月20日,红线内的国民党军残部基本被肃清。
(四)越过“红线”全力解救被困缅军。1961年初,缅军开始实施打击国民党军残部的湄公河战役,缅军被国民党军挤压在王南昆至孟林的狭长山道之间,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有请中国人民解放军越过“红线”,深入纵深作战,才能有效打击国民党军残部,解救被困缅军的危局。1月2日,缅方请求中国人民解放军越过“红线”,协助缅军作战。21日,缅方代表与中国突击队指挥部,签订了“孟育协议”。22日,周恩来总理批准越过红线,解救缅军的作战计划。总参作战部迅速向昆明军区下达作战命令,令昆明军区前线指挥部发起第二阶段作战。 1月25日,第二阶段作战开始。第一作战群由第117团阎守庆上校率领3个营、l个便衣队直插敌人的南大门王南昆。部队由踏板卖等地出发,在王维卖、瑶家山等地挫败敌人的拦阻。第二作战群由第118团左奎元师长率领3个营、1个便衣队,攻击敌老巢江拉和孟百。第三作战群是由边防第11团副团长柴章明、副政委吉启旺指挥攻击芒贩以南、索永以北、湄公河以西沿江一线之敌。第10团由李玉先团长和李双岭政委指挥歼灭巴西里、巴吹亮之敌。至26日,我军先后攻占巴西里、索永、孟白了等地的国民党军残部据点,歼敌一部。
三、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经验
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是在秘密情况下进行的一场特殊作战,既不同于国内剿匪行动,又不同于援外作战。
(一)服从国家利益大局,指挥决策果断有力。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百废待兴,国家极力推进由战争形态向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形态的转变,改善国内国际战略环境成为重中之重。为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从国内外大局出发,为了保卫我国西南边境的安全和帮助友好邻邦,立足于中缅两国的友好和尊重缅甸主权,改善当时新中国国际战略地位的需要,决定出境作战。对于此次入缅作战,毛泽东、周恩来对可能造成的影响与后果十分关注。中央军委直接领导并指挥了这次作战行动,周恩来、陈毅、贺龙、聂荣臻等对作战、政策、外事等问题多次作出重要指示,对于参战部队的要求作了充分明确。总参作战部部长王尚荣几度飞抵昆明,共同参加作战计划的拟定,就在出境作战开始前,总参谋长罗瑞卿到昆明参加作战会议并同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一起布置了作战行动。一线作战部队,师团级指挥员分别加强到营连,实施具体指挥,这种史无前例的战略指导和作战指挥,极大地激发了参战官兵的战斗热情。
(二)破解政治外交难题,提升国际综合影响力。此次入缅作战,是在一种极其特殊的山岳丛林跨境条件下进行的一次特殊的军事行动,是两个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两种不同性质的军队密切协同的作战,牵涉政治、政策、外交等问题,因而这一仗不仅是一场军事仗,更主要的是一场政治仗、政策仗、外交仗。在作战中,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出境部队处处注意尊重缅甸的主权。出兵后采取的各项措施,也处处和缅甸方面商量,坚持“客随主便”,打、走、驻、留均遵从缅甸政府的意愿,因而,消除了缅甸方面的疑惧,赢得了缅甸方面极大的信任,加深了两国人民的友谊。20世纪缅甸是一个多战之地,当地人民在30年代后曾相继遇到过英国军队、美国军队、日本军队、印度军队和中国国民党军队,使许多老百姓见兵而生畏。人民解放军进入缅甸后,严守群众纪律,不拿当地群众一针一线,坚持露宿野外,下雨也不进民房。部队干部战士还发扬爱民传统,帮助群众看病、挑水、收割和修路。当地老百姓都将解放军称为“菩萨兵”,许多人还主动向解放军报告敌情,带领解放军搜剿残敌。人民解放军撤走时,群众都表示要始终和新中国友好下去。由于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亲自掌握作战的各项政策,出境作战的部队又模范执行了政策和纪律,因此这场仗既有效地打击了国民党军残部,保障了边境的安全,又成为一场赢得友谊的作战,争取人心的作战,在政治上是非常成功的。这场战争不仅取得军事上的胜利,而且在政治上、外交上赢得了较高的国际声誉,还增进了中缅两国人民的“胞波情谊”。
(三)首次出境与缅军联合作战,协同聚剿国民党军残敌。此次作战是在缅甸政府的直接请求下,两国政府达成共识,决定联合实施的军事行动,在军事上达到了预期目的。对缅而言,基本上清除了久决未果的缅北后患;对我而言,直接捣毁了国民党军残部苦心经营十年的“反共基地”。在战略决策、指挥机制和作战行动上一定程度的积累了联军作战经验。一是战略决策、战役指导由两国政府共同协商决定。二是作战指挥由两军联合作战指挥机构协同指挥。三是作战行动中出现的问题由两军协商解决。
四、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的启示
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是中缅两国为了共同的战略利益,由两国政府共同决策,两军协同作战,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看都是成功的。首先是发展了中缅两国政府确定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指导下的睦邻友好关系;其次是打破了美蒋利用逃往缅甸残军问题拉拢缅甸,孤立中国的企图;第三是稳定了中缅两国边境态势,确保了勘界工作顺利进行。
这次中缅联合勘界警卫作战,最直接的原因和作战目的就是从军事上打击了聚集中缅边境的国民党军残部,摧毁了蒋军“反共基地”,消除了对中缅边境地区的安全威胁,可以说,赢得了缅甸政府的信赖,奠定了发展中缅两国关系的良好基础。由于中缅边境地区民族、社会复杂,缅方“民地武”组织活动频繁,“黄、赌、毒”等问题突出。缅甸政府与“民地武”之间的矛盾斗争,既影响中缅边境安全稳定,也制约着我国在缅战略经济利益的拓展。两国作为友好邻邦,唯有“共商、共建、共享”互利共赢、和平发展,打造“中缅命运共同体”,共同推进“中缅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建设,才能不断造福两国人民。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建交67年来,两国关系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得到长足发展,为两国人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中方高度重视发展同缅甸关系,愿同缅方一道努力,坚持从两国人民根本利益出发,牢牢把握中缅关系正确方向,提升全面战略合作水平,永远做好邻居、好朋友、好胞波、好伙伴。”*侯丽军:《习近平同缅甸总统吴廷觉举行会谈两国元首一致同意推动中缅关系持续健康稳定发展》,新华社http://www.gov.cn/xinwen/2017-04/10/content_518470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