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新常态下社会认同的变化及其影响
2016-12-27冯海波
冯海波
摘 要:经济新常态下我国的社会认同呈现出解构与重构、削弱与强化动态并存的总体性特征。市场的单向度快速发展、信仰危机的持续存在以及社会治理的无序扩张加速了社会认同的解构并对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带来了深远影响。因此,在经济发展新常态的宏观背景下有必要通过相应的制度变革,防止资本逻辑和权力逻辑的肆虐,加速和谐、有序、理性社会认同的重构。
关键词:社会认同;解构;新常态
中图分类号:C91-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11-0086-03
社会认同是社会和谐的润滑剂,是社会稳定的安全阀,是社会治理体系建设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前提。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日益加速和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各类市场主体迅速涌现并日益分化,社会利益、社会结构、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化,人民群众对自身及其所处社会的认同也发生了变化,并对我国社会的治理带来了严峻挑战。
一、社会认同的时代内涵
认同最早是一个心理学概念,因为它能为个体和群体及其关系研究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和分析框架而被广泛引入社会科学诸领域。“认同是基于人的心理、思想与信仰形成的,其逻辑起点源于人的自我认知。”[1]人的自我认知主要以人自身的社会存在和其所处的社会关系为基础,而在社会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人的自我认知以及对他人和社会的认知构成认同的基本内容。社会认同则是这些基本认同的一种,它是社会成员对其所生活社会的一系列基本社会制度和价值体系的认同和遵守以及对自身身份(社会成员)的认同,它是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集中反映。由于人是社会的主体,人对社会的认同也就是对人自身的认同。而要真正增强个人作为社会成员对社会制度体系和价值体系的认同,就必须使个人真正成为社会现实的主体。历史不能随意选择和任意创造,同样社会认同也不能随意选择和任意建构。
第一,社会认同是社会成员对特定社会制度体系的认同和遵守。现代社会中的个人并非“孤立的个人”,也非作为类存在的“共同体人”,而是社会的产物,是现实的社会的存在,是“现实的个人”。作为现实的个人,“人们能否自由选择某一社会形式呢?决不能。”[2]42“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的全部历史的基础”[2]43。既定的社会生产力和社会形态塑造了现实的个人,也建构了现实的个人的社会认同。当然,现实的个人在被动接受特定社会制度体系的同时,也在主动建构自己的社会认同并积极通过自身的社会实践影响社会制度体系的建构,他们也总是希望通过社会制度的安排来实现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因此,社会认同首先体现为社会成员对社会制度体系的认同和遵守。
第二,社会认同是社会成员对特定社会价值体系的认同和践行。现实的个人不仅处于特定的社会制度体系之中,同样处于特定的社会价值体系之中。客观存在的社会价值体系是人的社会存在的重要构成,它为现实的个人提供语言文字、理想信念、宗教信仰、文学艺术、历史记忆、是非标准等观念性的社会存在。个人的社会存在便是这些观念性社会存在的习得和践行。自人类社会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社会认同危机主要表现为特定社会成员对所处社会的价值体系的否认和反对,进而引发特定社会群体内部的社会矛盾和冲突。而不同社会群体的社会认同往往存在差异,这种差异越大越容易引发不同社会群体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因而不同社会群体往往通过寻求和构建更高层面的价值共识来弥合社会认同的差异。
第三,社会认同是社会成员对特定社会利益的认同和尊重。社会利益是社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它是广大社会成员个人利益的共同组成部分,也是广大社会成员在追求自身利益过程中相互妥协协商的结果。作为社会共同体中的现实的个人总是生活在特定的社会利益之中,尊重和维护共同的社会利益就是尊重和维护社会成员的个人利益。作为共同体的社会要获得社会成员的认同,那么保障社会成员的必要的个人利益就变得极为重要。社会共同体保障社会成员的个人利益不仅仅是一种价值体现,而更重要的是基于这种价值所形成的社会制度体系,这种制度体系首先就是要保障社会成员的必要的个人利益,然后才是维护共同的社会利益并使其成为维护社会成员个人利益的根本保障。而这正是社会认同赖以存在的基础。
第四,社会认同是社会成员对由特定社会制度体系构建的现实社会的认同和维护。现实的社会是通过一整套的社会制度体系将特定区域的社会成员整合成为一个能够接受共同制度安排的相对统一的社会共同体。这一共同体既是特定制度体系所建构的静态结果,也是动态变化发展的现实存在。个人的生存与发展,社会共同体的建构与发展都以这一现实为基础,而社会认同就是对这一基础的认同和维护。社会不仅仅由原子化的个人所组成,还包括企业、社会组织、社会团体等多种共同体形式。因此,社会认同不仅仅体现为个人对现实社会的认同,它还具体体现为个人对这些社会组织的认同并通过共同体机制转化为相应的社会认同。
总之,社会认同首先是社会成员身份的自我认定,这是既定制度体系和价值体系塑造的结果,这是被动的习得过程。其次是社会成员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模式与现存制度体系和价值体系互动并生成新的社会认同,这是主动的生成过程。最后是因社会认同而发生的实际行动,这是社会认同的行为延伸。只有当社会认同从情感体验延伸到行为领域,社会认同才具有实际的社会意义和价值意义。
二、新常态下社会认同的变化及主要根源
改革开放以来,传统的道德观念和价值体系受到了市场的冲击和洗礼,传统的社会结构被打破并按照现代市场的逻辑进行重构,中国人的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家庭生活和观念世界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社会认同的解构已经成为不容回避的重要议题。目前,我国经济进入了新常态发展阶段,经济发展速度的调整必然放缓城市化进程,导致社会政策的调整;经济结构的优化升级必然使就业结构、分配结构、消费结构、生活方式和社会发展质量等方面呈现新的变化;经济发展动力的转变必然使人们的思想观念、学习方式、教育方式、娱乐方式和文化生活等领域呈现新的变化。总之,经济发展新常态不仅是经济领域的重大变化,而且导致了社会领域的重大变化。
目前,我国社会领域已经呈现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新特点,对我国的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带来了一系列新问题和新挑战,当然也带来了新机遇和新动力。在经济发展新常态和社会发展新变化的双重背景下,我国的社会认同呈现出解构与重构、削弱与强化动态并存的基本特征,但解构与削弱是当前的主要特征。在20世纪90年代,塞缪尔·亨廷顿就指出社会认同的解构和危机是现代化的必然产物,“城市化,社会动员,识字率和教育水平的提高,通信和媒体应用的加强,与西方和其他文化的相互作用的扩大。这些发展破坏了传统的乡村和氏族纽带,造成了异化和认同危机。”[3]他发现在不同历史时期几大主要文明都曾发生普遍性的社会认同的解构,甚至是严重的认同危机。当某种文明越是飞速发展,认同的解构和危机就越是普遍。可见,社会认同的解构和危机并不可怕,只要我们厘清解构和危机的主要根源并采取可行的反制措施,社会认同的解构和危机就不会撕裂和解构社会。
我国社会认同开始解构的主要表征是社会道德的衰落和文化的困境,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吸毒、暴力行为、犯罪等反社会行为的不断增长,离婚、非婚生子、未成年人怀孕、单亲家庭、亲情淡漠等现象对家庭的挑战,社会诚信的缺失,职业道德的普遍滑坡,学术水平的降低和对学术活动投入的减少。这也正是塞缪尔·亨廷顿在美国社会发现的普遍性问题,比经济、政治、人口等因素更深刻的问题。我国社会认同的解构是特殊社会发展阶段的必然产物,更是市场单向度的快速发展、社会信仰的迷失和无序的社会治理的必然结果。
市场的单向度快速发展的影响。中国的经济成就在很大程度上是市场单向度快速发展的结果。中国的市场经济从无到有、由弱到强只经历了短短的三十多年,而西方国家则花了上百年乃至几百年的时间。短时间的爆炸式的发展,市场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缺陷。随着市场分工的发展和要素市场的完善,公民个人和企业的独立性就越强,经济利益就更加分化,人们就更为关注自身的利益,对政治生活、社会生活也就逐渐丧失兴趣,社会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化,原子化的利益型个体与小型的利益共同体就越来越多,社会认同也就不断削弱。
社会信仰危机的影响。信仰危机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各国都面临不同程度的信仰危机。当今社会优秀的传统文化日益式微,已不足以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强大的思想动力和精神支撑,而社会主义新文化还在建构过程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影响力有待于继续提升。与此同时,随着经济基础的变化,与之相适应的观念结构也发生了复杂而又深刻的变化。市场伦理和市场价值深入人心,市场至上、利益至上的功利主义价值观恣意盛行;多元价值观彼此冲突又激烈竞争,民主社会主义、新自由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新左派、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社会思潮泛滥;少数党员干部丧失共产主义信仰,笃信宗教,生活腐化,道德败坏;社会诚信缺失,道德滑坡,假货泛滥。这些消极堕落的思想、荒诞离奇的行为、此起彼伏的矛盾就是信仰危机的表现,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它们还将持续存在并会进一步消解我们的社会认同,因为价值体系持续式微或者说社会成员的思想和行为不能得到来自价值体系的必要支撑。
无序的社会治理的影响。市场的优先快速发展必然导致市场的越界,导致市场价值观对包括社会生活在内的各个领域的渗透。如果我们的社会治理坚持以市场规律为遵循,以经济效益为导向,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优先考虑经济成本和经济效益,总是希望通过一系列的管理工具和规范化的程序设计来实现社会治理的制度化、科学化和现代化,就必然无视社会问题的特殊性和社会治理的系统性。社会问题从来都有其特殊规律,并非简单的顶层设计所能规划和解决,它还受到市场之外的众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社会治理往往滞后于市场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这种滞后性更容易引发新的矛盾和冲突并消解社会认同。随着虚拟社会的兴起,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精神生活方式开始逐渐改变。虚拟社会的虚拟性、开放性、交互性使其形成了特殊的时空结构和交往方式,虚拟社会必将成为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治理领域。可以预见,相对单一的虚拟社会治理方式和治理手段还将继续加速社会认同的解构。
社会认同在加速解构的同时也在加速重构。在新一轮的技术变革时期,新的社会阶层不断产生,互联网+、物联网、超音速高铁网、通用航空等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已然促使我国的社会流动在更大范围内和更广空间内加速进行,与之相对应的社会利益也在不断分化和加速重组,根植其上的社会认同自然也呈现出这一基本特征。但随着这一变化成为常态化的现象,必然会对当下的社会发展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因此,有必要调整当下的社会结构,进一步强化社会认同,实现现代社会的再建构。
三、社会认同解构的深远影响
当下社会认同的变化是特定时空压缩下的经济转轨和社会转型冲突的必然结果,是客观社会结构发展变化的必然结果。在社会发展新变化的宏观背景下,鉴于多元因素的共同作用,社会认同的解构不仅仅是一个客观事实,更重要的是它已成为一个不容回避的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深深地影响着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
社会认同的解构容易加速市场社会的形成。所谓市场社会是指“一个社会关系按照市场规律加以改变的社会”[4]。在传统社会里,大家普遍受到社会共同价值观的制约,遵守最基本的道德规范和行为规范,整个社会井然有序。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成为推动现代社会生成和发展的根本动力,它是社会基本组织和社会经济权力的中心。于是资本的逻辑迅速裹挟一切,侵入了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传统社会的制度体系和价值体系在资本的碾压下迅速土崩瓦解并按照资本的逻辑重构。在重构的过程中,人们对资本也始终保持警惕,防止它侵入人们的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但随着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持续扩张,它早已越界,不再限于市场领域和经济生活。社会利益的分化也使人们对待资本的态度发生了分化。人们的生产生活都离不开资本,于是人们越来越需要资本并开始追逐资本,人们的社会交往活动也逐渐以资本为中心,以资本为中心的社会关系开始形成。一个不容否认的客观事实是,资本的逻辑已基本占领了人们的社会生活诸领域,越来越多的原本不能买卖的东西事实上开始买卖了,亲情、友情、爱情、生育、健康、艺术、成功、荣誉等等都可以在资本的天平上称量,人们对此持默许态度并逐渐习以为常,利益观念开始代替道德观念。然而,无论“横冲直撞的资本”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它仍然会受到社会基本规则的制约,即便是西方的大资本家也对资本逻辑对人类精神生活的侵蚀保持着高度警惕。
社会认同的解构容易加剧社会不公平。不同的个体对社会公平有不同的认识,具有不同社会认同的社会群体对社会公平也有着不同的标准。当社会认同的公约数越大,就越容易达成共识,形成一致行动,越能照顾彼此利益。当社会认同越来越分化,不同的社会利益便会以思想意识的形式固化下来并彼此排斥,鸿沟必然逐步加深。凡是触及彼此利益的行为将因缺乏一致行动的意愿而难以施行,促进社会公平的行动也将受到既得利益的阻碍。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但是社会不公平的问题始终存在,资本加速集中的趋势日益明朗,财富越来越集中到少数人手中,不同社会利益间的鸿沟逐渐难以逾越。比如,目前我国社会还有超过5 000万的贫困人口,如果按照资本的逻辑来理解,在劳动分工日益复杂化和精细化的背景下,绝大多数贫困人口不仅不能通过创造价值和财富来推动社会的进步,反而他们还要消耗其他社会成员创造的价值和财富。他们既不是社会劳动力,也不是社会消费者,只是社会财富的消耗者,在资本的逻辑下他们已经丧失了存在的价值和空间。但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资本的逻辑必须受到必要的限制,资本必须回归作为工具理性的存在,只有人才是作为价值理性的存在。因此,有必要让这些贫困人口分享资本的利润,共享改革发展的成果,重新回归社会大众的视野。所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精准扶贫、限期脱贫,促进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逐步实现共同富裕。
社会认同的解构容易加大社会治理的成本。社会治理始终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指向,但社会又具有多元性,存在多元的社会利益和社会认同,这又会影响社会治理目标的实现。在实际的治理过程中,我们常常会不自觉地陷入非此即彼的两难境地,往往为了实现某一方面的目标,而不得不放弃另外一些目标。当下中国社会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发展”,社会治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扫除发展的障碍,实现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为了推动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实现社会的有序治理,需要广泛的社会认同,需要来自价值体系的有力支持。但是社会认同的分化削弱了来自价值体系的支持,加深了社会情绪的躁动和社会心态的失衡,推高了社会治理的经济成本和社会成本。
总之,社会是一个复杂的有机体,社会认同的发展变化必然引发社会的系统反应,它将广泛影响社会政策、社会文化、生活方式和社会团结等诸多社会子系统。因此,在社会认同解构的同时,我们必须通过必要的制度变革,不断凝聚社会正能量,加速重构和谐、有序、理性的社会认同,防止社会撕裂,防止资本逻辑和权力逻辑的肆虐。
参考文献:
[1]林尚立.现代国家认同建构的政治逻辑[J].中国社会科学,2013(8).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4:96.
[4]迈克尔·桑德尔.金钱不能买什么[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