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的远方
2016-12-27宫燕
人在旅途,选择逆水而上并不是自己的初衷,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宿命。藏在行囊里的《文化苦旅》一直是我寻找的远方。当下,夕阳正好,心儿不倦,还想“换上一身远行的装束,推开房门,悄悄地出发”……
——题记
禅意的目光
在一片神秘的原始森林,和一束安静明朗的目光不期而遇,有一种默契悄悄而来。那超凡脱俗的感觉让我的疲惫和沧桑突然消失,在尘嚣市井外找到了一方精神的净土……
久远幽深的林中小径,在爬满青苔的古藤边,我不经意地回首,在众多的目光中,蓦然看到一双莹彻透明的眼睛,我怦然心动:当今还有这样的目光吗?那样令人信赖,那样了无尘埃。那是一双历尽艰辛又回归自然的,饱经沧桑之后又充满童真的心灵之窗。是我苦苦寻觅又无缘相见的真诚的海洋……
像一缕清新的风拂开我尘封、锈涩的心锁,像甘醇的山泉湿润我心灵的荒原,使我重新审视自己以往的偏执,感知这世上一定还存在许多自己无法认识的领域。那净得连空气都没有灰尘的海拔3800米的原始森林,是我生命中第一座高山,我不敢奢望更高的山,那么这次爬山的高度应该是空前绝后了。
重要的不是爬多高的山,而是我的思想有了一个飞跃,我的认识有了新的突破,我的心灵有了交流的空间,我的精神有了寄托的环境,那就是纯净的令人生怜的山和让人叹为观止的山中同行人。
我是一个喜欢孤独的人,曾经觉得一人独处是一首诗、一幅画,是一种别人无法领悟的美丽。这一刻我读懂了:孤独是一种消极、一种逃避、一种曲高和寡的清苦无依。孤独曾让我无奈,却没能使我美丽。
为了坚守孤独,我不知道逃过了多少至真、至善、至美、至纯的遭遇,蓦然回首,总有深深的落寞和歉意……
于是,我孤单地来到山上,想找回曾经丢失的记忆。
我轻轻地抚摸那棵千年古杉树,去扣问生命的真谛,豁然懂得生活原本不该那样小心翼翼,也不该有太多的戒备和防御……
人生苦且短,看美好的岁月一天天飘飞,终像落花无根、流水无痕,那么,在这短暂的瞬间,我们到底该留下什么?究竟该如何寻觅?在这远离尘埃的大山上,我终于找到了谜底,找回了清瘦的美丽……
也许耕种没有收获,也许爬山没有目的,也许相识没有前缘,也许相爱没有果实。那么没有归属的心境是否安静惬意?是否该挽留时光渐渐地老去?
山远心愈静,林深景更幽。
在都市的迷惘、浮躁中,我来到了这里,就是要寻找着这种“幽静不必苦求高远,就在灵犀一点之中”的禅意吗?
我终于知道了物欲横流之外还有那样简单空灵的目光,还有一块如此洁净无垠的草地。
不知是怎样的偶然,生命中遭遇了一场近似天籁般的精神洗礼,哦,那片清静、幽静、恬静的森林……
当岁月流淌到凤凰
当岁月流淌到凤凰,我去寻找沈从文。
相传古印度神鸟“菲尼克司”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复生,鲜美异常,不再死。此鸟便是中国百鸟之王凤凰。神奇的湘西有一个千年小城,传说有一对凤凰从这儿拍翅而起,因而就有了“凤凰城”这个如此美妙的名字。
凤凰是一座停留在时光里的小城,一缕缕的炊烟,在空气中四散而去。看着层层叠叠黑瓦屋顶的吊脚楼,在深秋清冷的雨雾中宁静无语,美丽的沱江就从小城当中悄悄流过……时光似乎停止了流动,你会一下子忘记前世今生……
凤凰古城的吊脚楼起源于唐宋时期,随着岁月沧桑在日月轮回中不断翻新更替。如果说建筑叫做“凝固的音乐”,那么保留着明清时代建筑风格的凤凰吊脚楼便是植根于沱江两岸,横亘千古、隐蓄已久的千古绝唱……它如一部歌谣,一段史诗,记载着风雨飘摇的历史,记载着寻常百姓的故事。
了解凤凰的吊脚楼,是从中国文坛“乡土文学之父”沈从文开始的。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以凤凰、以湘西为背景的。
中营街一座带天井的古四合院落,飞翘的屋檐、斑驳陈旧的板壁和门窗,叙述着昔日的繁盛和沧桑。沈从文先生在这里度过了传奇的童年。看见那些大师用过的方桌、藤椅等老式家具,又让人想起那个憨厚淳朴的湘西人,他文学巨匠的地位成就了《边城》,也成就了凤凰。
天下只有一个沈从文,先生一生著有五百万字的文章。据说,1988年诺贝尔评审委员会已经决定文学奖得奖者是沈从文,但因此奖只颁给在世的人,令人惋惜,沈从文与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
在凤凰住的每个早晨,我都被河边的捣衣声唤醒。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虹桥和万名塔。吊脚楼、小木船和音乐般的水声,总会把你的梦境带向远方。这里见证了沈从文和夫人张兆和的浪漫爱情;还有沈从文与徐志摩、鲁迅、巴金及丁玲的故事……
为了更多了解沈从文,我看了台湾金安平女士写的《合肥四姊妹》。这本书是一曲挽歌,令人心酸,重现已然消逝的世界,通过大姐张元和、二姐张允和、三姐张兆和和四妹张充和,讲述了沈从文夫人张兆和家族的百年传奇……
四姐妹在中国近代史上的知名程度仅次于宋家三姐妹,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恋是痴迷、执着的:“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是沈从文的一段最经典的文字……
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归故乡。倦游归来的沈从文,在凤凰听涛山踏上了长眠的旅途……
我冒着小雨踏上老街的石板路,又走上一条幽深的小径,来到听涛山的沈从文墓地,那里绿竹依依,山溪潺潺,墓边那布满青苔绿草的玛瑙石上有民国大总统黎元洪和辛亥革命的功臣熊克武等名人撰写的书法石刻,笔力苍劲,依稀可辨。碑文是沈从文遗文《抽象的抒情》中的一句:“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碑的后面刻着沈从文夫人张兆和的妹妹张充和女士的挽联:“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挽联匠心独具,将每句最末字联起来竖读,则是“从文让人”,高度评价了沈从文先生豁达、包容的一生……
他的墓旁,山花静静地绽开,浅浅的色彩、幽幽的清香,正如他淡泊、寂寞的一生。我从山上采来一束淡紫色的野菊花轻轻放在先生的墓前,听涛山上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默默的怀念……
雨,两天了,依旧是雨。我站在灵性的听涛山上,望着雨中的吊脚楼和凤凰城迷蒙的上空,脑子里满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
边城的故事,并不一定发生在凤凰。但是,我宁肯相信那个翠翠就坐在哪座吊脚楼上向远方眺望,她在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会回来”的人……
在文章找不结尾的时候,我想起了沈从文《边城》的结尾:“可是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使受过无数次打击的沈从文陷入了忧郁过度的状态,他不断念叨着“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
1988年5月10日,饱经沧桑的沈从文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得以回归故乡,他把无限的眷恋留给了白发苍苍的妻子和无限柔美的湘西。
沈从文终于可以天天守望吊脚楼边的日月、吊脚楼里的翠翠,还有那只水火中涅槃的凤凰……
寂寞中升腾的火烧云
那年夏天,一个安宁静谧的傍晚,淅淅沥沥的小雨浇得哈尔滨道里中央大街清透光鲜、一尘不染。首届萧红文学奖又给马迭尔酒店蒙上了一层神圣、迷人的轻纱……
获奖作家王安忆、韩少功、葛浩文、叶广芩等人以及萧红的亲属出席了颁奖大会。在省作家协会主席迟子建的深情讲话中,我坐在会场的一角,悄悄回望昨日的萧红……
当年,无助的萧红在鲁迅先生的引荐下,像一股新美、鲜活的风吹进了上海文坛,由此,“30年代文学洛神”萧红诞生了……
她有着李清照的生活经历,并一直处在极端苦难与寂寞之中,应该是不幸中的更不幸者。然而她却以柔弱多病的身躯面对整个世俗,在民族的灾难中,经历了反叛、觉醒和抗争的经历及一次次与命运搏击的伤痛……
萧红留下了两部传世之作《生死场》和《呼兰河传》,前者由鲁迅先生作序,后者则是茅盾先生作序。
以心灵为伴的女人是寂寞的,寂寞的灵魂需要依托,那就是文字。萧红的许多文字与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一同闪光……
萧红执着和朴素的寂寞文字牵动了我几十年。我每次去萧红故居,都在空荡荡的屋子和空荡荡的后花园里沉思,去细细体味这种空荡给我心灵留下的空间,不期然间,我仿佛已与她相逢……
这时天外传来了她的声音: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从异乡又奔向异乡/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着我的是乡村的风霜。”
萧红出生时,呼兰河水是清澈透亮的,那是月亮垂下的光。萧红的作品中,有寂寞的童年和呼兰河上摇曳的月光……
萧红去世时,香港沦陷,端木蕻良将萧红的骨灰分装在两只花瓶中,一只埋在浅水湾,如戴望舒所言,卧听着“海涛闲话”;另一只埋在圣士提反女子中学的一棵树下,仰看着花开花落。
她在《呼兰河传》中,把故园中春时的花朵和蝴蝶,夏时的火烧云和虫鸣,秋天的月光和寒霜,冬天的飞雪和麻雀,连同那些苦难辛酸而又不乏优美清丽的人间故事,用一根精巧的绣花针,疏朗有致地绣在一起,为中国现代文学打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后花园”……
萧红把她家的菜园写活了:“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的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的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蝴蝶随意飞,一会儿从墙上飞过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儿又飞走一只白蝴蝶,他们从谁家来的,又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
萧红的童年是荒凉、寂寞的,“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这种复沓和递进的句子,写尽了萧红心中的寂寞。萧红在沉默中喊了又喊:“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她在寂寞中问了又问:“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抗战爆发之后,上海沦陷,萧红到了香港,当然这里不是世外桃源,她来到了寂寞的风暴当中,那最痛最深最不可救药的寂寞终于彻底摧毁了萧红……
萧军曾给她写诗:“一样秋花经苦雨,朝来犹傍并枝头。”说得很贴切,但他高估了萧红——她的文字底下,是越垒越高的脆弱,看起来激昂得很,碰一碰就是满襟泪痕。
倒是戴望舒,或者更了然她的心境: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在你的枕畔放一束红山茶/我忍耐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海涛闲话……
喜欢游人散尽黄昏时的萧红故居,那个有一圈青砖围墙的院子。愿意站在开满倭瓜花的后花园中,独对夕阳,希望与那个隔世的小女孩相遇……
风吹园中青草,几只归鸟飞过,仿佛衔来了远处呼兰河的流水声。我仿佛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爷爷,带我去看火烧云!”
这个院子曾经是那样的热闹与繁荣,而这一切只是萧红的童年中寂寞的背景,我仿佛看见,那个小女孩在对着红蜻蜓、白蝴蝶说话,看着绿蚂蚱跳到斑驳墙角的草丛中去;看见她把一瓢水泼向空中,然后高兴地喊:“下雨了,下雨了!”看见她熟睡在深草丛中,做着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梦。年复一年,萧红就这样寂寞地朝前走着……
我轻轻地迈着脚步,怕惊飞栖息在角落里的那些陈年旧事。我用心地寻找着那个小女孩曾走过的足迹。院子中的萧红雕像在晚照中沉默着,默默回望她短暂的一生。
今天我又捧起《呼兰河传》,在字里行间去接近那颗寂寞而火热的心……与萧军和端木蕻良短暂的感情使萧红愈发寂寞,她远走香港,与其说是逃避战乱,不如说是逃避感情。故乡遥远,没有归期,萧红病倒在香港,曾经爱过她的人都不在身边。她的寂寞已达极致。童年的园子水阻山隔,已经远到隔世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行将消散,弥留的她只说了一句:“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前半生受尽白眼冷遇,不甘、不甘……”一颗寂寞了三十一年的心永远放弃了尘世的烦恼……
我走出院子,轻轻关上两扇旧门,掩住了昨日时光。我快步离去,不敢回头……
1942年12月20日,她在寂寞中完成了巅峰之作《呼兰河传》,这无疑是萧红的一部绝唱,茅盾为《呼兰河传》作序说:“一把辛酸泪,满纸寂寞言。”他评价《呼兰河传》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鲁迅也曾经赞叹萧红的小说具有“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美国学者葛浩文评价萧红:“文学评论家们在时空上距战时中国越远就越认为该书(《呼兰河传》)是写作技巧上最成功之作。”
这一切似乎加重了萧红的悲情人生。她像一颗彗星划过苍茫夜空,璀璨的轨迹上充满无端的寂寞。她那数百万字的文字,记录着一个寂寞灵魂的孤独歌唱。
萧红在悲悯的目光中,看到了呼兰河上生生不息的希望。将写作看得无比神圣,萧红才会在离世前慨叹未竟的“半部红楼”……
1986年6月,端木蕻良为萧红故居纪念馆题下了“黑龙江之光”几个字,那依旧闪亮的光芒是端木蕻良心中永远的萧红。
回首来时路,岁月悠悠,在遥远的历史隧道中,她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但她那不甘寂寞、悲悯苍生的人格力量却越发生动感人。她被漂泊和寂寞联手扼杀,但是她的精神永在……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开《呼兰河传》,萧红的气息又扑面而来:“无论是病痛与孤寂,她都悄悄地藏在心的暗处,让澄澈的心把明亮温暖的光反射给读者”。也就是说,寂寞的其实是一颗心,但在萧红那里,寂寞的心里映出的物像并不全是寂寞的。这正是萧红之所以为萧红的关键,也是她至今仍然让人感到温暖和明亮的可敬之处,她因此而成为让人边读边落泪的不朽作家之一。她在死后战胜了寂寞,也征服了永恒。她的名字,虽然被岁月的长河涤荡成那乱世之中一抹无尽的苍凉,但留下的却是照亮黑暗的鲜红……
寂寞之中的萧红应该是欣喜和快慰的,她或许透过漫漫的长路和重重的阴霾,看到了呼兰河畔今天的火烧云,那是一片穿透宇宙的云啊……
穿透冰雪的精灵
百花的花季,大都与温暖结缘。冰凌花却是个特殊的生灵,它的花期是冰雪初融的残冬。熬了整整一个寒冬,万物还在沉睡着,它却早早醒来,用羸弱的生命穿透冰层,就那样勇敢、骄傲地开了。“黄花欲做梅风骨,拥抱春阳雪底来”。那水灵灵、亮闪闪的颜色是对暮冬的第一次洗礼……
回望久远的时光,那是第一次看见冰凌花的记忆:一年早春,我去奶奶家,和村里的小姐妹们去野外看冰凌花。踏着已经松软起来的积雪,顺着山涧和河岸,来到还被冰雪遮掩着的小溪边,太阳照射在冰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静静地聆听初融的冰雪下,有小溪流水的美妙声音;河畔的柳枝及露出积雪的小草还没泛绿。就在那枯草和融雪中间,我突然看见:从冰雪的缝隙里,鹅黄色绸缎一样稚嫩的花朵顽强地探出头,一簇簇、一片片、黄澄澄、金灿灿,多美的冰凌花啊!白而渐红的茎、紫里透绿的叶,托着闪闪发亮的花瓣儿。把一个枯萎冷寂的早春三月,装扮成了一幅唯美动人的童话。
那一朵朵柔弱无骨的小花,一朵朵婉约娇嫩的小花,一朵朵穿透寒冰、傲然怒放的小花,那样恬淡清纯、静若处子,她那鲜活、灵动的品性一下子浸润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疼爱地捧起那活脱脱的生命,凉凉的,又暖暖的,痛惜不已……终于不忍折断,舍不得地放下双手。那年,冰凌花暖了我一个残冬,也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多少年过去了,我和它一次次地失之交臂,以为今生不能再见。尽管红尘滚滚,一颗凡心也偶然被沿途的虚华所吸引,但是,对冰凌花的思念和牵挂还在记忆的底处……
后来的一个初春,我千里迢迢踏上大兴安岭腹地塔朗空,在采访的间暇去寻觅冰凌花。
额尔古纳河水悄悄地流过塔朗空,远方的阿尔山积雪终年不化。当我再一次置身于冰雪皑皑的荒原时,一阵咄咄逼人的寒冷浸透我的全身,凛冽的寒风掀动着枯萎的野草,冰块仿佛在脚下脆裂……
就在这里——没想到就在这里,我与那梦中的花儿再次相遇:在额尔古纳河边的一片灌木丛中,一簇簇耀眼的冰凌花穿透了冰层,正无拘无束地绽放!周围是无尽的冰雪,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寒香……
我的内心被强烈地震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地感动!我无法想象,在冰雪的覆盖和困囿中,那令人怜爱的小生命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挣扎。在寒冷的桎梏和束缚里,它的心灵又燃烧着怎样的炙热。才能在冰雪中盛开出如此活泼而温暖的笑脸……
多么倔强、高傲的冰凌花,冰雪没能将其扼杀,却成就了它的神奇。人的生命亦是如此,如果在怨天尤人中日复一日,终会憔悴了所有的时光;如果在患得患失中年复一年,终会黯淡了全部的期望。如果你不怕寒冷,就没有冬天,若是你心中盛满爱,那么,所有的冷漠都映衬温暖而消失,所有的甜蜜也都稀释着苦涩而存在……
冰凌花,冰冷的花,滚烫的花。看见它,怎样冷漠的心都会被焐热。捧起它,无论怎样拒绝,你的心也会被融化。它与雪冰相守,与冷寒结伴,那淡如尘烟的微笑,抹去人间多少浮华;那冰清玉洁的风骨,留给自然几许暗香。如果你渴望,那圆圆的花蕾,会在每一个寒冬消失、春阳升起的时候与你相约……
又是一个残冬,你若回过头来,一个眼神,它就会融化,然后开花。没有恐惧,没有懊悔。这个冬天奇冷,之于我又是最暖的冬天,冰凌花为我御寒。当冰霜堆满雪野,它是那朵最妩媚的精灵,一旦它融入你的心里,你将无比坚强……
无声无息间,冰凌花似一把拂尘,所到之处尘埃纷纷坠落,你蒙尘的心瞬间会被擦得雪亮……
北国三九,寒冷至极,万籁俱寂,一缕渴望在心底升腾。我翘首远望,今年能再见冰凌花吗?透过寒冷,我依稀看见那灿烂的精灵姗姗而来,独自挑战严冬,一团团黄色的火焰在冰雪上燃烧,北风轻轻地叹息、冰层悄悄地解冻,春天寻着冰凌花的气息而来,静白的雪野喧闹起来,深褐色的树枝上萌发了一丝丝嫩绿……
那么,冰凌花将给我怎样的暗示呢……
还是执着冰心和凛然傲骨吗?
冷傲的精灵,上苍也不会辜负你的虔诚,会赐给你一个生命之外的花季,花落花开之间,期待已然不远……
作者简介:宫燕,女,退休于哈尔滨铁路局文联,现为《奔驰》杂志编委,《葵花风采》杂志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散文诗协会会员,黑龙江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五常市首届作家协会主席、中国铁路文联作家协会理事、第二届中国铁路文代会代表。出版《花蕊深处》《宫燕诗集》《宫燕散文集》《宫燕报告文学集》《冷透了夏季》等2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