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巴岱”吃猪祀
2016-12-24熊晓辉
熊晓辉
摘要:苗族“巴岱”的“吃猪祀”也称“椎猪祀”,是一种流行于腊尔山苗族地区的盛大的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仪典。“吃猪祀”作为苗族“巴岱”原始宗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承载的文化含义特别丰富,从侧面可以直接体现出苗族传统文化的特质,尤其是对苗族“巴岱”祭祀仪式音乐的探究,有着极为重要的研究价值。苗族“巴岱”“吃猪祀”反映了苗族人数千年来的历史变迁和民俗生活,展现了苗族人热爱生活、追求生活,以及追求“真、善、美”的高尚情操。为了保护与发展苗族传统文化,我们在考证与调查的基础上,对其源流、形式、内容、文化特征等进行了探究,以弄清“巴岱”吃猪祀的艺术特点、发展演变规律以及在民俗生活中的运用方式等。
关键词:苗族;巴岱;吃猪祀;法事;文化特征
中图分类号:K8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621X(2016)03-0106-09
苗族“吃猪祀”也就是苗族“椎猪”仪式,是苗族民间一种盛大的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仪典。在祭祀仪式中,“巴岱”主持祭祀仪式,“巴岱”在苗族社会里既是主持宗教祭祀仪式的神职人员,同时充当祛病救人、消灾避祸的“巫医”。苗族“吃猪祀”流行于苗族聚居区,不同地区的“椎猪”仪式又稍有区别,湖南与贵州苗族的“椎猪”仪式就有所不同。尽管苗族“吃猪祀”在各大苗区的程式和表现上具有一定的区域特征,但其对苗族原始宗教祭祀形式的理解和整体表现内涵,都具有本民族历史文化的共同特征,不仅仅能表现苗族原始宗教的遗风,而且能表达人们对祖先、神灵的至上膜拜。笔者认为,“吃猪祀”是腊尔山苗族人在长期艰苦卓越的民族斗争和自然抗争过程中凝练出来的民族兴奋剂,也是腊尔山苗族独具特色的民间宗教艺术。苗族“椎猪”仪式与“椎牛”仪式大同小异。我们发现,苗族人椎猪与椎牛,是依据各村寨的习俗、姓氏而定。这种习俗也是以单户人家为主,由亲戚朋友协同操办。苗族“吃猪祀”活动源于苗家人病痛或求子,在“巴岱”或仙娘的指示下,对祖先神许下椎猪大愿,期限或1年或2年,届时如期举行。从巫文化角度观察,“巴岱”是通过椎猪、吟唱和歌舞来进行祭祀活动的,巫术的祭祀仪式常常采取象征性的椎猪、吃猪及歌舞等形式,并使用某种被认为赋予法力的实物和咒语。在“吃猪祀”活动中,苗族“巴岱”是主角,传说他是能沟通人与神之间联系的神秘人物。在苗族社会里,“巴岱”通常被看作具有某种超自然能力的特殊人,而实际上“巴岱”就是苗族传统文化的重要传承人。苗族“吃猪祀”活动几乎伴随着苗族整个历史,这种行为在祭祀仪式中往往使人容易进入痴迷状态,这也是人们常常提到的“阈限”①①“阈限”这一概念的提出最早源于法国民俗学家范·盖纳普。所谓“阈限”就是“从正常状态下的社会行为模式之中分离出来的一段时间和空间”,因此,“阈限”既是过程也是状态。在范·盖纳普的分析框架中,仪式的进程包括三个步骤:一是与日常生活的各事物分离。这其中所涉及的是从经过门槛状态过渡到一个仪式的世界里,而这个世界脱离了日常的时间和空间概念;二是对导致奋力状态的危机的某些层面制定一个模拟的情形,在此过程中,对日常生活结构的设定既受到阐明,又受到挑战;三是重新进入日常生活的世界。 阶段。对苗族群体来说,“吃猪祀”是被组织成社会所认可模式的宗教仪式,同时其也可以被看作一种原始宗教习得行为方式。
一、苗族“巴岱”吃猪祀的内容与形式
苗族“吃猪祀”流行于湘鄂渝黔边邻的苗族聚居区,腊尔山地区最为盛行,它是苗族祭祀祖先与神灵的一种原始宗教祭祀活动。在湘西苗族地区,人们举行祭祀仪式,祭拜“剖尤(蚩尤)”在内的祖先和雷公。“吃猪祀”(又称为“椎猪祀”),苗语叫“侬钯” 。它与苗族“巴岱”原始宗教祭祀中的“椎牛”“接龙”合称为苗族“巴岱”原始宗教三大祭祀仪式。有的学者认为,在“吃猪祀”仪式活动中,被祭祀的是苗族远古发明饲猪方法的祖先夫妇俩,苗族人敬称为“钯贵”(猪神),一旦苗族人家如有人患了重病急症,或出了官司口角,或出现恶梦恶兆,则被认为是猪神捉弄到家,得延请苗巫向猪神许愿,求其保佑转危为安,化险为夷。若如了户主愿心,便择日还一堂猪神愿,表达虔诚的谢意。巫词称猪神为“拔郎祝林,浓郎祝共”(汉语即女中最大的,男中最老的),或称之为最大的钱神,最大的财神,陪同他俩享供的是一位穴居的女祖,叫“奶郎单(苗语汉译为迷翁)”,参加祭祀活动的一位重要人物是舅爷,他不到堂,法事不能进行[1]。从这些母系社会的习俗和血祭、毛祭、尸位祭的方式及苗族巫教产生的时代看,苗族“吃猪祀”这种祭祀仪式活动起源于远古母系晚期,应该属巫文化的范畴。在腊尔山苗族地区,保留了较多原始宗教和自然宗教的文化遗留,由于历史的原因,数千年来,苗族人对蚩尤的崇拜最为明显,其三大传统的宗教祭祀仪式“椎牛”“椎猪”“接龙”的缘起就与蚩尤的神话传说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巴岱”椎猪祀中,人们非常敬重蚩尤,部分歌词、神辞中把蚩尤尊称为“剖尤”,“剖”,按腊尔山苗语意为爷爷,“尤”是名字,“剖尤”就是“尤公”,即追溯为老祖宗之意。每逢祭祀活动,都要请“剖尤”前来领受祭品和敬意。古老的蚩尤传说与独特的歌舞艺术,使神秘枯燥的宗教祭祀仪式变得奇骇、热烈、活泼,“椎猪祀”往往同宗教、民俗、艺术杂糅在一起,形成苗族传统文化的独特风格。
(一)内容
吃猪,苗语为“侬钯”“保钯果”。祭祀内容与椎牛大同小异。苗族椎猪,依据自己山寨的习俗、姓氏而定。椎猪祭祀活动也以一户为主,由亲戚朋友协同操办,传说这是祭祀祖宗,也就是祭祀本家先祖,前后要做四天。人们在“巴岱”或仙姑的指示下,对祖先神灵许下椎猪大愿。事前要准备花猪四头,牛肉若干斤。牛肉煮熟后切成肉片,穿成串,7片一串的14串,9片一串的18串。一般祭祀日期都在十月或冬月。举行祭祀活动前,必须派人报知舅亲姑妈等亲友。客人如期前来祝贺,击鼓唱歌跳舞,与椎牛祭祀相同。苗族人椎猪,神坛设在地楼上,巫师“巴岱”低声吟诵咒语,显得神秘莫测。第二天早上,“巴岱”(巫师)一人站在门外,身负背笼,笼中装有衣裙鞋袜,手持木杖,吟诵椎猪神辞,意为椎猪根源。另一“巴岱”身披花被面,右手持长刀一把,左手执木叶或纸品一把,站在供桌之上,用以庆神。主人家还派人在平场中立花柱子2根,系花猪于柱子上。“巴岱”与舅辈持刀杀猪(旧时人们用棍棒打猪)。猪被杀死后,将五脏取出,用蒸笼蒸熟,然后把整猪放在桌子上祭之。祭祀完毕后,将两块猪腿割下送给“抬腿亲”(舅辈亲),其余切成块,分送贺客。每家大小不拘,礼到而已。人们在椎猪时,举行祭祀要请新老后辈亲参加。在腊尔山地区,苗族家庭中有人久病不愈,或常常有牲口死亡,或因官司无法解决,需要请求神灵、祖先保佑,才举行“吃猪”仪式。“巴岱”在“吃猪祀”仪式内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主人家向猪神还愿,这堂愿是否还得清,酬得明,需要盟证的人,堪当盟证的人是苗族“巴岱”在阴间所搬请的神鬼,诸如鱼神、肉神、山鬼、祖师等。这些人不论是在主人家的两座巫坛上或是在猪神的大堂宝殿上,既是受巫师供奉者,又是还神了愿的现场目击者。从法事意义上说, 他们也是观众。至于临场观看的叔伯亲友和村民,“巴岱”并不在意他们的存在,也无还傩愿那样被邀请进傩坛表演的场面。但苗人很重视舅辈亲及其异姓亲友的参与,凡是随舅爷来的舅方的客人,都要热情款待,让他们肉饱酒醉,个个满意。因为一个人就是一个神,只要得罪了其中一个,就被认为“坏鬼了”。
(二)形式
祭祀这一天需要请舅舅家7个客人来喝酒,其中一男一女在“禾丢”(竹片弯成的棚架)前相对而坐,另5个人端坐堂屋,前面各放置酒碗一个。对参与祭祀活动的7个舅家人有特别的要求,他们身上不能有任何的伤疤,并且从未被蛇、蜈蚣等咬过,出门前,还必须洗干净身子。第一天晚上起场时,将一四方木桌放在堂屋中间,上面摆上酒、肉各5碗、酸汤1碗、牛杂1盘、木桶1个,桶上放枯禾1根。“巴岱”正式举行法事时,要先放鞭炮,接着吹号、打锣鼓。第二天要祭祖宗和雷神。尤其是下午将晚的时候,“巴岱”将一张小桌子放在门外,桌子摆有香、米、马纸、青烛一对、酒杯五个[2]。最重要的是第三天,要举行杀猪祭祖仪式。先要在火塘那一间屋捆一头大肥猪,宰杀后煮熟由“巴岱”去祭“五谷神”。到中午的时候,在院子的坪坝里竖起2根约3丈左右涂上各种颜色的杉木柱,称为“五花树”,每根柱子拴着一头猪,由后辈亲手拿木棒将猪打死,所有“吃猪”又称“打棒棒猪”。“吃猪”兴背猪腿。后辈亲背猪腿回家,一路上要喊:“我们背X姓的忌猪来了,凡与主人同姓的亲朋,都请回避!”若背龙姓的忌猪腿,就要这样喊:“我们背龙姓的忌猪腿来了,凡是姓龙的亲朋都请回避!”第四天五更鸡啼时分,一个后辈亲身背蓑衣,头戴草帽,左手拿牛角杯(牛角做的杯,现改用碗),右手拿着1把刀和猪肉1串去河边或井边。在井边把牛角杯中的酒倒掉,换上清水,转到半路上,吃下7片肉,来到主人家门外,学鸡叫,尔后进屋坐下。“巴岱”将牛角之水倒在钵子里,击鼓念咒语,取水人立即跑出门外,主人用柴灰撒在他身上。这以后还要煮上一个猪头,将其切成小片小块,分装在3个盘子里,每个盘子内放酒3杯,放在火塘边的中柱下敬奉祖宗的灵魂,吃猪仪式就此结束。
椎猪祭祀仪式程序大致为:
1.许愿。祭祀活动主要缘于苗族人的除病痛和求子。在“巴岱”或仙姑的指示下,对祖先神许下椎猪大愿,期限或1年或2年,到时如期举行。苗族“巴岱”在举行法事前必须洗干净身子。“巴岱”做法事,当念到“哈叼”时,客人就端起碗象征性地喝点酒。此酒忌讳喝醉和泼出来。进行正堂法事之前必须做好一些准备工作,它包括请师附体(达到“口是师父口、手是师父的手”的最佳境界)、砍竹扎神坛、剪纸提、摆祭坛(摆一种祭品或法器都要吟诵一段介绍性的诵词)、燃香请师、收祚(即铺坛)。这些都是“巴岱”必须亲自操作的内坛法事,运用的神辞大都是在默念中进行,秘不外传。这样,许愿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2.备猪。在椎猪祭祀仪式前,主人需请“巴岱”上呈祖先和雷公,主人家要先准备好花猪(毛色相杂的猪)两头,可以去购买,也可以自己喂,喂肥后,选择吉日开祭。一般祭祀日期常常定在十月或冬月。再派人报知舅亲姑妈等亲友。
3.设坛。“巴岱”把神坛设于地楼上,“巴岱”不摇金铃,只低声念咒语。
4.祭祖。祭祖仪式一般都是在“椎猪祀”的第二天早上举行,目的是为了祭祀祖父母以及家鬼。祭祀时,“巴岱”用小桌子1张,置于大门外,桌子上放着磨盖一个,必须反摆着。磨上置木桶1个,木桶上放刀1把,禾枯2根,牛草数根及秃头琶叶一束。用托盘1个,内放5个酒杯,碎牛肉若干片。过后,准备酒、饭、茶各7碗,摆在地楼正屋中间柱子脚下。“巴岱”行法事,念咒语,祭祀先祖。苗族人认为中柱脚下是家堂,是他们列祖列宗所在之地。
5.祭雷公。“巴岱”在祭祀雷公时,用大桌子一张,摆在火门外,桌子下摆锄头1柄、蓑衣1件、犁头1张。又用瓦片1块,中间放少许木炭,上面烧着黄蜡,放置在大桌上。祭祀雷公,最忌讳用食盐,因为苗族人认为,雷公最怕食盐。然后,在桌子上摆酒、饭、水牛肉各7碗,酸汤茶各1碗,共计23碗。另摆水牛肉2大盆,桌子旁边放活猪1头,4只脚被捆住。屋外墙壁上挂红毡子1床,把一只梭镖插在一块木板上,倒立毡旁地上,“巴岱”坐在正面,右手持宝剑一把,左手拿秃头琶叶1束、手镯1只。“巴岱”口中念咒,在场陪神人员执壶把酒、吹号、打锣鼓、放鞭炮。
6.祭五谷鬼。把1头四肢绑住的大肥猪放在左边的一间正屋,中间穿着一木棍,棍的两端结在两根木桩上。先由“巴岱”将猪交与鬼,然后再宰杀煮熟,用7个小篾箩装上。同时,又用碗装7碗肉,酒饭各7碗,摆在一起。另切肉片,7片串成一串,共7串放在盘内。“巴岱”念咒语卜筶送鬼,这就是祭祀五谷鬼。
7.跳鼓。客人如期前来祝贺,击鼓唱歌跳舞,与椎牛祭祀相同。
8.椎猪。清晨,“巴岱”一人立于门外,身负背笼,笼中装衣裙鞋袜,手持木杖,吟唱椎猪之根源。另一个“巴岱”身披花被面,右手持长刀1把,左手持木叶或纸品1把,立于供桌之上,用以庆神。并派人于坪场中立花柱子2根,系花猪于柱子上。“巴岱”与舅辈绕花柱三匝后,舅辈持刀杀猪。猪宰杀完毕后,除将五脏取出煮熟致祭外,整猪置于桌上祭之。祭毕,将两猪腿分割下送“抬腿亲”(舅辈亲),其余切成小块,大小不拘,分送贺客。晚上继续唱歌,击鼓跳舞。腊尔山苗族对猪的选择也特别讲究,一般用的是1头大花公猪,有钱人家可准备2头,穷人家也可用2头刚满月的小猪崽。“巴岱”请神灵享用之后,由舅舅家客人背回去。客人背肉回去途中若遇到人,要高喊“背忌肉来了”,以通告对方。回到家里,当晚要请族人将忌肉吃完,吃不完的一定要包好埋在水洞里,碗筷要拿到水井边洗干净,这样才不会被蛇、蜈蚣咬伤。祭祀仪式结束后,主人家把煮熟的猪头肉切成小片,分装在3个托盘里,每盘内放酒3杯。一盘摆在正屋的中柱下,一盘在前半间的地上,一盘在门外。此时,“巴岱”念咒语表示送鬼。
9.散客。与椎牛祭祀一样,最后欢送客人。散客时,“巴岱”又要举行法事,保平安。散客后,除抬腿的亲戚,每人可分得猪腿1只,其余的朋友,有的分得半斤猪肉,最多得二三斤。猪肉的多少,必须视客人与主人的交情而定。
(三)规模
苗族“吃猪祀”是苗族人的集体行为,人数多则几百,少则二三十人左右。苗族学者石启贵在其《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一书中记载:“植花柱两根于门外宽坪中,花猪系于柱上,待覡与舅辈绕柱三周,礼毕,昔日舅辈用木棍椎猪,今变旧法,用刀宰之。”[3]
苗族“吃猪祀”的全堂法事由“巴岱”主持,再由“巴岱”自己请多位巫师临场并附魂其体,随众师去请神搬鬼,来到主人家堂屋接受酬赏的甜酒与祭肉,这样勾销了日前户主许下的愿望。祭祀仪式中陪祭的人应有舅爷夫妇和“帮师”如祭师、酒师、刀师、香蜡师等多人。苗族人认为,舅爷有权代神领受供赏,是专设的“户位”。祭祀仪式中,扮演阴人的亲戚和朋友则数以百计,这些人都是无形的,重要的角色是饲猪祖神即猪神(并非猪形之神)。这一对夫妇被认为是苗族人的祖先,被尊称为女中最大、男中最老者。巫教认为凡苗人患病遇难,皆是猪神想要人间供奉, 才亲自出马或派他的下属前来户主家兴灾作祟。户主只须许下供猪一头,见好便还。诸神放鬼收鬼,苗族人敬而远之。按照苗族人的习俗,每逢十月或十一月,苗家山寨为了祭鬼、祛病,都要举行“吃猪”祭祀活动。参加人员以本村村民及邻村村民为主,巫师“巴岱”主持祭祀仪式,起着指挥的作用。
(四)音乐
苗歌吟唱几乎贯穿了“吃猪祀”仪式的全过程,“巴岱”吟唱神辞,内容多为崇拜祖先神灵、祭祀巫鬼、部落迁徙、生产生活等,形式体裁多为祭祀歌和叙事歌。
“巴岱”在“吃猪祀”仪式中,还猪神愿是一个典型例子,还猪神愿演唱的是主人家为向猪神酬还一堂愿心的持续两天两夜的法事。首先是请来苗巫“巴岱”,筹办供品,设堂起殿。苗巫“巴岱”在请神之前需燃香请师,收祚封禁等。然后进行正堂法事,如启神、祈神保安、交牲供神、送神送酒等皆为仪式的重点。接着收煞,最后以敬家先、送祖先结束。其情节与结构都非常规整,根据祭祀的事神祈神的需要设立,不能短缺,更不能倒置。“巴岱”吟唱的神辞多为二句式的单乐段分节歌,歌唱性较强很富有咏叹性,具有浓郁的宣叙特点。“巴岱”作法事时,有独唱、领唱与合唱的形式,一般内容多为敬神和驱邪。
“吃猪祀”中的巫歌神辞与苗族《古老话》是一部规模宏大的苗族史诗,吟唱起来旋律优美,三音列、四音列结构强烈,由于苗族旋律音阶产生于五声音阶体系,后来逐渐演化为许多调式小家族。这些调式音阶可分为窄调式、中调式、宽调式等[4]。在“吃猪祀”仪式中,仪式音乐的节奏可分成均分律动和非均分律动两种,还有一些混合节拍。伴奏乐器有鼓、锣、包包锣、钹、竹柝、竹筒、司刀、蚩尤棍、铜铃、绺巾、牛角等。
二、苗族“巴岱”吃猪祀的产生、形成与发展
远古时期,由于生产力低下,苗族人崇信巫教,相信万物有灵,认为人死后灵魂会变成鬼,人间祸福均由阴间“鬼”所主宰。“巴岱”的“吃猪祀”就是如此,它是苗族人最大的原始宗教活动之一,人们借助椎猪、吃猪来敬奉祖先的灵魂,这种祭祀仪式有着比较悠久的历史,一直流传至今。在苗族人的观念里,自然物、自然力、自然现象都有自己的神灵,如天神、地神、火神、树神、石神等。在不同时期或不同地域,自然崇拜的对象又有不同。渔猎时代,人们主要崇拜鱼、蛇、鸟兽类等;农耕时期,人们崇拜日、月、水、火、土、五谷神等,苗族是一个多神崇拜的民族,从自然崇拜的遗留中可以反映出苗族崇拜对象是最多、最普遍的。苗族崇拜鬼,认为鬼魂有自己的生活独立于世,而且常常把这个观念从人自身外推到与自己生活有关的万物之上,因此,苗族人就有了“万物有灵”的概念。苗族“吃猪祀”中椎猪仪式就包含了大地万物都有“灵魂”以及用牺牲的灵魂可以安抚大地的灵魂的观念。不难看出,苗族的“吃猪祀”仪式仍然保留了远古时期苗族人图腾圣餐的遗迹。根据苗族《古老话》①①参见张子伟,石启贵编著:《湘西苗族古老歌话》,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66页。 记载,苗族人将自己的祖先分为大祖、元祖、族祖、寨祖和家祖等;大祖是椎牛所祭祀的祖先,名号为“林豆林且”,为苗族人所祭祀的理念神;椎猪祭祀时,苗族人所祭祀的祖先名号为“拨浪竹林”(苗语汉译为最古的女子、最老的男子),为苗族人所祭祀的元祖神;族祖是整个苗族的祖先,比如苗族先民的部落首领蚩尤被苗族奉为大祖先;家祖即是本家的祖先,又叫“七代祖公、八代祖婆”,苗族人一般常常祭祀高、曾、祖、父这几代就可以了。苗族学者们认为,“图腾圣餐和一般的宰杀图腾,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人们受图腾禁忌心理的影响,在宰杀图腾时极为矛盾,总是设法逃避。苗族吃猪仪式也与此相仿,宰杀者不能是本姓族人,一般是让舅舅家的人来代替。”[5]《苗族简史》曾记载:“古代,苗族先民普遍崇拜祖先,认为‘灵魂不灭。人们以为人活着的时候就有魂魄,死后魂魄便脱离躯壳而存在,所以要进行一系列的祭祀活动,使子孙得到祖先的‘庇佑。这种迷信活动,最隆重的是杀牲祭祀。”[6]新中国成立前,苗族祭祖活动仍然有许多,比如腊尔山苗族地区的“剖果”(苗语汉译为“吃棒棒猪”)就比较流行。据历史文献与资料记载,苗族“巴岱”的“吃猪祀”产生于苗族远古的渔猎文化时期,并迅速地在苗族地区传开。解放前,湘西苗族地区一直盛行着这种习俗。当然,苗族举行“椎猪”祭祀是离不开“巴岱”的,“巴岱”在苗族社会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他不仅掌握苗族多神崇拜的巫教神学,而且还掌握苗族历史、神话史诗、天文、音乐、舞蹈、美术、医药等多学科知识。根据苗族学者石启贵的《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②②《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一书由我国民族学家、苗族著名学者石启贵先生编著,全套书用汉字记苗音写成,共8卷10册,长达300万字。内容包括椎牛卷、椎猪卷、接龙卷、祭日月神卷、祭祀神辞汉译卷、还傩愿卷、文学卷、习俗卷,翔实地记载了湘西苗族的五大祭祀(椎牛、椎猪、接龙、还傩愿以及敬日月神“布冲”等),不仅使读者对湘西苗族的五大祭祀及民间习俗能有全面了解,还可为学术研究者提供极其可靠的原生态资料,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实用价值和收藏价值。 记载,“椎猪祀”共包括椎猪全套,共一十三堂(篇)七十八节法事科仪,其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祖先与神灵的迎送,像这样的迎送仪式要反复进行三次。在苗族“椎猪祀”仪式中,其神辞表述非常古朴、原始,根本不讲究对称、韵脚。我们发现,“椎猪祀”比“椎牛祀”要简单一下,神辞的篇幅要小得多,简单直接,紧扣主题,没有什么隐喻和修饰,这些,可以说明“椎猪祀”比“椎牛祀”流行的年代要早一些。《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记载了“椎猪全套”的仪式过程,展示出来苗族原始宗教别具一格的形式。椎猪所祭祀的祖神名叫“怕补追豆、义补康内、照料照区、照告康内”。译成汉语,就是“女背早古,男背最老,来时在前,来时最老。”可见,苗族“椎猪祀”可能是母系氏族社会的产物。腊尔山地区地处湘西自治州境内,由于交通不便、环境恶劣,生活在这里的苗族人很难与外界联系,乾嘉苗民起义之前,内地的战争与政治动乱很少殃及本地。所以,这里苗族传统文化的流向和运动主要是在族群内部和区域内部作纵向的传承。一种民族文化一旦在当地扎根,就会与本土文化涵化共生,成为其民族文化和心理的一部分,不太容易发生改变。苗族“巴岱”的吃猪祀就是这样,能保存至今且成为苗族原始宗教的“活化石”,独特的文化生态环境因素占了主要部分。
“吃猪祀”仪式一般历时四天四夜,其目的一是为了祭祀祖先神灵。二是为了解除重病。主要程序有许愿、备猪、设坛、祭祖、祭雷公、祭五谷神、跳鼓、椎猪、散客等。“巴岱”的“吃猪祀”预备均选在秋后举行,在四天四夜的祭祀活动中,“巴岱”扮演了沟通人神的角色,仪式中“巴岱”且歌且舞,场面庄严神秘,尤其是“巴岱”的唱词,内容广泛,涉猎了神话传说、创世神话、部族迁徙、生产生活、宗教信仰、伦理道德等。腊尔山苗族地区的“吃猪祀”较有特色,是本地区较大的一种祭祀活动,祭祀时,家族、邻里、朋友等都纷纷前来参祭。在这里,人们举行“吃猪祀”,目的就是为了祛病和祭祖。一般在“吃猪祀”仪式举行前要先举行“许愿”, “吃猪祀”仪式的第一天,主要是“巴岱”送猪和敬先祖。第二天活动项目比较多,白天需要接舅辈亲戚,迎接邻里朋友;晚上要在门外设神坛,摆肉、酒、饭菜,请神灵降凡。夜晚吉时,开场行法。第三天是椎猪活动,主要是舅辈椎猪,“巴岱”主持,此时鞭炮鸣响,热闹非凡。散客后,“巴岱”将猪头、蹄、四爪摆在一堂。口念咒语,放地烧之。主人家摆花红利米,烧香烧纸,“巴岱”念咒语敬祖师,奉承主人家吉祥如意、人畜平安。苗族“吃猪祀”仪式旧时称为“吃棒棒猪“,也就是猪不用刀杀,而是用棍子一棒一棒活活地打死。在处理猪身上的毛时,也不用刀刮,而必须用火来燎。这些细节,不仅表明了苗族“吃猪祀”仪式是一件严肃的事,具有不变性,而且证实了它具有杀食图腾时的特征。可以推断,苗族“吃猪祀”祭祀仪式活动,其内在的思维逻辑就是把承载着牺牲的灵魂扩散到大地之中,大地由此可以得到新的灵魂而获得生机。苗族“巴岱”在“吃猪祀”仪式中,用双手指与掌组合的各种姿势配合口诀咒语,会形成种种特异功能,巫道称之为“诀法”。据张子伟、石寿贵编著的《湘西苗族古老歌话》记载,苗族“巴岱”在“吃猪祀”仪式中通常使用的手诀有27种,即:(1)祖师诀;(2)掌诀;(3)打扫诀;(4)送物上神界诀;(5)下界诀;(6)封漏诀;(7)免灾诀;(8)叉灾诀;(9)平安诀;(10)磨刀诀;(11)进出诀;(12)摆物件诀;(13)封堂诀;(14)化堂诀;(15)藏身铁舌诀;(16)藏身铁围诀;(17)揭开诀;(18)铜盖铁盖诀;(19)封诀;(20)城墙诀;(21)篱笆诀;(22)收魂诀;(23)戴罩诀;(24)脚踏诀;(25)鬼角诀;(26)铁伞诀;(27)划船诀等。每一诀法通过指与掌的组合掐出的手势,都是一种形象的模拟。
“巴岱”在吃猪祭祀中要营造某种气氛,消除某种蛊怪或祈祷某种神佑,仅凭手诀、供品去求神还是难以达到目的,必须辅之以巫调和法语,将意义准确而形象地表达出来。例如“罩堂化殿”一段,要让升腾的蜡烟笼罩整个坛场,苗巫会敲响竹柝,以悦耳的神腔,念诵法语,如这段吃猪祭词:
香烟汇成三只大龙,宝烟聚成三只大凤,香烟好成三层大雾,宝烟好像三层大云,香烟绕绕盖前,宝烟渺渺盖后,千神他也不见,百鬼他也不明。
通过这样的祝由之辞,让千神百鬼听不到坛场里的声音,看不见坛场内的身影,其本身可以安抚人的心理,减轻人的痛苦,使人获得心灵上的自由。除了“吃猪祀”外,苗族原始宗教祭祀繁多,粗略统计约有72堂之多。苗族的72堂神祭祀,基本上是由“巴岱”“仙娘”承担,72堂神并非全部都是神鬼内容,其中一些祭祀活动的内容,除去宗教色彩与成分,许多内容是直接传播民族历史与文化,具有很强的娱神娱人审美价值,如“椎猪词”中的歌舞,其描述的是苗族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生产生活等,它通过“吃猪”祭祀仪式来传播苗族传统文化。
苗族“吃猪祀”从根性上说,它具有一种强烈的苗族原始宗教文化性质,原始宗教作为苗族传统文化的生态基础和背景,与“巴岱”的“吃猪祀”仪式是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的。笔者认为,苗族“吃猪祀”是腊尔山苗族自然崇拜、多神崇拜中的主体形式之一,与苗族人的娱神活动也有着紧密的联系,比如腊尔山苗族人在“巴岱”的带领下,举行“吃猪祀”的祭祀活动,一般会由舅辈来椎猪,把猪椎死后,主人家会把猪腿作为奖励,叫舅辈等亲戚背回家,这种椎猪活动表现了苗族自然崇拜与民俗社会的和谐。苗族人自古以来就将“吃猪祀”这种祭祀仪式保存的比较完整,直到今天仍然出现在普通苗族家庭的祭祀之中。2006年,苗族“吃猪祀”被湘西自治州列入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苗族“巴岱”吃猪祀的文化特征
苗族“巴岱”的“吃猪祀“是苗族先民们共同创造的一种宗教祭祀仪式,也是苗族人一种传统的宗教活动,其内容十分丰富,具有强烈的苗族乡土气息和民族祭祀风格,是苗族社会原始宗教的遗留。苗族人好巫,且能歌善舞,在腊尔山地区,巫风犹盛,尤以“椎牛祀”“吃猪祀”“接龙祀”“傩愿祀”等最为突出。“吃猪祀”作为苗族传统原始宗教文化的一种载体,在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中广为流传,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苗族“吃猪祀”是苗族人集体创作的艺术结晶,是人们审美取向的体现,它展现了苗族人的精神生活状态和民族文化传统,不仅具有很高的宗教学价值,而且具有民俗学、民族学、历史学与文化艺术等价值。
(一)原始宗教特征
从苗族“巴岱”的“吃猪祀”存在形式来看,具有与现实生活重合的原始宗教特点。“巴岱”是苗族人对从事祭祀职业的人的称呼,在湘西腊尔山地区,人们把主持祭祀神灵仪式的人叫“巴岱”。不难看出,苗族“巴岱”原始宗教以其宗教活动的巫师“巴岱”而得名,“巴岱”原始宗教又是当地以苗族血缘和地缘为基础而形成的,所以其得名是因为宗教仪式的主持人被称为“巴岱”。苗族“巴岱”的“吃猪祀”就是产生于原始社会并继续遗存于现代社会的一种原始宗教形式。苗族“吃猪祀”仪式的始作俑者和创作者就是“巴岱”与处在社会底层的人民群众,他们的民俗生活与宗教信仰,决定了“吃猪祀”仪式一直保留着苗族人原始宗教艺术的基本品质。神秘、质朴、自然、稚拙是“吃猪祀”仪式的特色,带有较强的原始宗教性和原生性。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苗族经历了数千年的封闭历史,其同外来文化很少交流,因此产生于这片土壤上的“吃猪祀”祭祀仪式形成了独特原始宗教文化,它以神话传说、祭祀祖先、民族迁移、民族战争、农耕渔猎、衣食住行、生育婚恋、卫生医疗等为题材,集中体现了苗族人崇拜祖先、尊老爱幼的原生古朴民风。笔者认为,苗族“巴岱”的“吃猪祀”是一种土生土长的民间宗教祭祀,是民间宗教文化现象的重要表现。在源远流长的苗族社会里,宗教祭祀与民间歌舞表演艺术往往是最有活力的一个方面,他们最集中的中心点就是娱神娱人,它又是语言传承文化和形态表演文化的综合体。表现了蕴藏在文化底层的宗教、历史、习俗和社会意识。在湘西花垣县董马库乡苗族“巴岱”石寿贵的眼里,苗族原始宗教文化是苗族主流文化,在苗族“巴岱”所主持与传承的祭祀、习俗及各种社会活动等仪式这个多元性的机体架构上,从里到外都挂满了苗族文化的原生基因、本根元素和全准信息的各种彩图和符号,从而使“巴岱”成为一种文化,针对没有形成文字的苗族来说,这种文化便自然而然地成为有效地记录与传承苗族文化的大载体、百科全书以及活态化石[7]。苗族“吃猪祀”仪式的原始宗教特征不仅在于苗族原始宗教的产生是自发的,更重要的是它显示了苗族人对生活与思想的直接需要,而不是一种纯碎的仪式程式创造活动。苗族先民在创作“吃猪祀”仪式时,既不故弄玄虚,也不炫耀技巧,更不矫揉造作,就凭着自己的智慧和生产技能进行创作,带有很大成分的生活原型特点,它远比其他宗教形式更贴近现实生活。
(二)地域文化特征
苗族的“吃猪祀”流行于湘鄂渝黔边邻的苗族聚居区,这里古属“八蛮”疆地,自汉唐以来,“苗民”这一具有共同文化心态、共同语言的稳定共同体,已经形成为单一的民族。苗族人在这块土地上共同经历了数千年的封建统治,加之崇山峻岭,交通不便,地形复杂,使苗族很少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再加之历史造成的分布特点,以及生态自然环境形成的区域间的隔阻与相对闭塞,致使苗族文化形成一个独立、封闭的文化圈。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通用汉文,但有自己的语言,其民俗、民风原始、质朴,这些给苗族民间艺术的传承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空间。苗族学者张子伟认为:“从椎猪的两种起源来看。一是用再现蚩尤与黄帝战争、和谈的仪式来颂扬蚩尤的战功,追忆蚩尤的死因,以达到祭祀他的目的。蚩尤和黄帝是两个敌对部落联盟的酋长和巫首,他俩以巫术手段开战, 又以巫术手段谈判。达成停战协议后便椎猪盟誓:谁违约谁必像这头猪一样被乱棍打死。猪死同人死,即同能致同。二是祭祀始祖奶贵玛苟( 俗称神母“狗父”)。传说代雄、代玉杀死了生父玛苟,母亲奶贵命其赔罪替父亲偿命,于是兄弟俩杀了告密的七头铁头水牛,以牛代人偿命(后来,不富裕的人家椎不起牛,才改为椎猪)。牛死等于代雄、代玉死,也属同能致同( 相似律)的原理,属感致巫术,它通过模仿牛的死来达到相似。”[8]可见,苗族的“吃猪祀”是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但这种地域性文化特色的形成同时也是共性文化发展为本地化的产物,也是周边民族文化影响的结果。
“巴岱”的“吃猪祀”的诵辞与唱词句法多样,段式较自由,一句、两句、四句、六句均可成段。唱词具有地域性特色,讲究押韵,多为一歌一韵,一韵到底。其中最有地域风格特色的是“吃猪祀”的衬词,尽管它没有实际意义,但在“吃猪祀”演唱中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几乎没有一首“吃猪祀”唱词是脱离衬词的。如苗族“吃猪祀”衬词有:“耶、那麻拖、切欧、孔欧、将已、麻尖、约嚯嚯”等。从语言的角度来讲,许多从事“吃猪祀”仪式的苗族“巴岱”是采用苗族语言演唱,苗族有自己的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为湘西苗族语言的东部方言。苗族由于长期与汉族相邻而居,交往频繁,受到汉语的影响严重。但有的地方仍然讲苗语,如湖南凤凰、花垣、吉首等部分乡镇至今还讲苗语。 “巴岱”在“吃猪祀”仪式中仍然采用苗语演唱,体现了苗族浓郁的地域特色。
(三)风俗习惯特征
苗族“巴岱”的“吃猪祀”仪式与其所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所从事的民俗生活环境和所经历的社会环境具有密切的联系,所创造的原始宗教艺术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因为原始宗教、民间宗教和本民族传统文化等并存于祈神、消灾、祛病的“吃猪祀”仪式之中,如若仔细观察,苗族“吃猪祀”已经具有了原始色彩和时代特征双重属性,同时苗族人在不同的场合进行吃猪、祭祖等祭神娱神的祭祀活动,它们是自然环境与民俗生活相融的祭祀活动。苗族人在其独特的人文环境和地理环境中形成了独特的民族风尚习俗和别具一格的文化艺术。苗族“巴岱”的“吃猪祀“仪式以其原始、质朴的自然观和道德观,以开天辟地、传奇故事、生产生活及医药卫生等广泛而丰富的民俗生活内容,造就了苗族崇拜祖先神灵、团结友好、勤劳勇敢、尊老爱幼的民族气质,对苗族社会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吃猪祀”在特定的场合演唱,内容往往具有民俗性、使用性,苗族“巴岱”通过吟唱神辞的形式,传递劳动生产知识,教导群众插秧播种、犁田薅草。苗族原始宗教习俗是“吃猪祀”的文化载体,如果没有苗族的宗教习俗,“吃猪祀”的活动形式也不可能传承发展到今天。“吃猪祀”活动是苗族宗教民俗的活动内容,正因为有了“吃猪祀”的活动形式,苗族宗教祭祀及民俗活动才变得丰富多彩。
苗族“吃猪祀”仪式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数量繁多,表演形式多样,与苗族人生活习惯、生产劳动、道德情操等融为一体。苗族人除了农耕以外,渔猎和江河运输是苗族民俗生活的另一块天地,捕鱼是一种比较古老的生产方式,苗族“巴岱”在“吃猪祀”中唱道:“蚂蚁进屋找住处,红蚁进户来筑巢;进屋还有那青蛙,跳进门来把乱捣;家中常闻咕咕声,屋内怪声常吵闹;凡人无法才请神,请你帮他把灾消”等巫词和谚语,通过“吃猪祀”的形式请神捉鬼。如今,在苗族地区还有“椎牛”和“跳香”的祭祀习俗。应该强调的是,苗族“吃猪祀”是一种形式独特、结构完整的民间宗教仪式艺术,它继承与发扬了苗族民间宗教艺术的传统,凝聚着苗族“巴岱”的创造才能,民俗印记鲜明。
(四)艺术表演特征
从形式上看,苗族“吃猪祀”的表演具有一定的程式、内容、技巧,包含着丰富的苗族原始宗教歌舞艺术,而从图腾艺术的维度探究这些原始宗教艺术,有利于我们从发生学的角度打开苗族“巴岱”吃猪祭祀的一扇窗口,也为我们对苗族“巴岱”文化研究提供一个视角。
苗族“巴岱”在举行“吃猪祀”祭祀仪式时,主要表演者是“巴岱”(掌坛师),苗族人称之为“巴代雄”,他们自称为“得寿”“告得”,即弟子、师郎。宗教教义认为只有这种人才能走通阴阳两界,与神鬼交通。全堂法事由他主演,由他请众师临场并附魂其体,再随众师去请神搬鬼,接受酬赏的甜酒与祭肉,以勾销日前户主许下的愿心。坛堂中陪祭的阳人尚有舅爷夫妇和帮师如祭师、酒师、刀师、香蜡师等众。但后几种角色出场较少,且很少台词,不似还傩愿那么频繁入戏,伴腔帮调。因此,专家们认为,苗族“吃猪祀”很像一部独角戏。“吃猪祀”中入戏的阴人则成千上万,有饲猪祖神即猪神(并非猪形之神),“巴岱”认为凡苗人患病遇难,皆是猪神想要人间供奉,才亲自出马或派他的下属前来户主家兴灾作祟。户主只须许下供猪一头,见好便还。
从表演手法上看,苗族“吃猪祀”的全堂法事就是苗族“巴岱”在那里演鬼做神。“做” , 就是表演、就是行动。苗族“巴岱”打交道的主要对象是阴间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他做的法事(表演)当然带有虚拟和假定的性质。这是所有的民间仪式剧乃至后来的戏曲的一个共同的品格特点。例如“罩化坛堂”,“巴岱”向火碗投放蜡丸,让其燃烧、散布黄烟,用咒诀驱遣野鬼并将坛堂严密地罩牢,使外界不见其形,听不到其音。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邪神野鬼捉弄骚扰,又可以不让非邀请的善神善鬼入其堂,要吃要喝。又如上神界请猪神,是以左掌中指的3节,假定神鬼的居所,掌心作为户主家的坛堂,上界下界以手诀和巫歌辅助表演。阴阳两界在掌上全可拟出。驱瘟遣魔即分别请猪神和祖师为户主扫除12种瘟魔祸怪,清洁坛场。“变体”(苗语叫“柔秀”)即藏身躲影、隐形变己之意。作为沟通人神的介媒,“巴岱”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隐化形象,获得神通。它包括穿法袍、戴法冠(化妆),藏魂隐魄,将自己的魂魄藏诸岩洞壁缝或香炉里,竹柝(法器)中。如今,苗族“吃猪祀”仪式立足于宗教、习俗来展开仪式的表述,主要是为了彰显苗族传统文化及其歌舞艺术的当下特征,即“吃猪祀”作为宗教艺术文化现象而成为祭祀仪式上的现代娱神娱人方式,生发出仪式化、舞台化、娱乐化的新特征。
苗族“吃猪祀”是靠“巴岱”口传心授,演唱时徒弟模仿,师父不讲演唱方法,全凭自己感悟学习,掌握演唱技巧。苗族原始宗教艺术有许多是集歌、乐、舞于一体的,部分苗族学者认为,苗族歌乐作为歌词与乐曲的同一体而生产的时候,是与舞蹈这个视觉手段相结合的,词、乐、舞三位一体统称为乐。乐作为词、乐、舞结合的同一体产生和存在,是人民表达情感之天然需要而造成的。从民间文学角度来看,“吃猪祀”歌词内容涵盖面广,结构复杂,还有许多歌词明显是宗教祭祀、封建说教和宣传因果报应,还没有脱离宗教迷信的影响。但是,我们认为“吃猪祀”的文学意义在于培养了一代代“巴岱”歌师,对发展苗族民间文学起了重要作用。苗族“吃猪祀”祭祀仪式源于苗族人最古老的祭祀活动与民俗活动,它是研究中国宗教歌舞音乐的“活态”例证,其古朴优美的动作、通俗易懂的内容、欢快流传的唱腔等等,实属罕见,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
四、结语
苗族“巴岱”的“吃猪祀”祭祀仪式是苗族“巴岱”原始宗教信仰中的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分支,是以苗族血缘地缘为基础形成的,“巴岱”用口传心授的方式把苗族传统文化传承给下一代人,因而具有明显的原始宗教、地域文化、风俗习惯、艺术表演等特征。“巴岱”的“吃猪祀”祭祀仪式既是苗族先民对创世和生命的原初表达,也是苗族人对自己传统历史与文化的珍贵记忆。“巴岱”的“吃猪祀”祭祀仪式产生年代久远,至今在湘西苗族地区还具有很强的影响力。笔者认为,“巴岱”的“吃猪祀”祭祀仪式不仅仅是苗族人原始宗教的一种文化现象,而且更是苗族传统文化的载体。历史上,历代封建王朝把“巴岱”文化视为一种陋习,对之进行打压。尤其是乾嘉苗民起义以后,清政府强令禁止苗族“巴岱”祭祀活动,导致了人们后来长期对苗族“巴岱”文化的误解。解放以后,党和政府非常关心少数民族的发展,实行了民族平等、民族团结等政策,苗族人可以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各种利益。改革开放以后,新的形势给苗族人又带来了新的活力,这也是苗族发展史上的最佳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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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兴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