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中,璞璞的生存、成长与养育
2016-12-24肖楚舟
肖楚舟
璞璞想了想,给我讲了电影《秘密》中的一个比喻:“人生就好像一辆车行驶在夜里,车灯只能照亮前面的100~200英尺,但你可以从加利福尼亚一直开到纽约,因为你只需要看到前面200英尺。”
我第一次听到璞璞的名字是在2013年。当时她刚从英国普利茅斯大学的舒马赫学院毕业,在过去工作过的非政府组织(NGO)邮件群里给大家发了一封名为“走向日出,建立联结”的求助信,计划不带任何财物,从英国徒步走回广州,途经法国、意大利、巴尔干半岛,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中国西南部,沿途拜访生态村和环保机构,最后回到广州。她希望能够获得朋友的支持,解决基本的住宿问题,“通过自由地接受食物、住宿和衣物,同时用我的方式自由地给予,能够和更多人建立联结”。
在收到邮件的300余人中,有4个志愿者回信表达了支持与担忧,一位表示能够请意大利的朋友给她提供食宿,另一位熟悉印度周边地区的朋友提醒她,“如果途经伊朗东南部和巴基斯坦的西南部请务必小心,非常危险”,还有两位表示很感兴趣,会持续关注。但除此之外,大多数人保持了沉默。当我与同期的志愿者聊起璞璞,多数人都会迟疑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璞璞的确是个怪人,策划1.5万公里的徒步旅行只是她“惊世骇俗”举动中的一例。从放弃乖乖女的身份、令人艳羡的学位、收入稳定的工作,到生下女儿、离开故乡和爱人、带着女儿流浪他乡,她在痛苦与追问中完成了一系列“非主流”的选择。幸运的是,尽管辛苦,她仍然越来越喜欢自己的生活。
赤足行走
2015年9月,一部名叫《行走的璞璞》的纪录片出现在网上。在短短10分钟的视频里,璞璞多数时候带着一岁半的女儿赤脚行走在泥土上。拍摄时间是广州的夏天,璞璞穿着充满夏日气息的背心和长裙,粉团儿一样的小女儿一丝不挂地在璞璞怀里咯咯笑着,拿手指头去捣面前沙拉盘里的辣椒、生菜和柠檬,璞璞满不在意地看着:“我已经习惯她满身汁水和食物残渣了。”
镜头里的璞璞肤色黝黑,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丈夫托马斯,一位来自捷克的金发瘦高个儿男子,有时牵着孩子一同赤脚漫步在柔软的泥土上,更多时候带着沉思的神情坐在镜头之外,偶尔侧身躺在地上,仿佛倾听着什么。彼时璞璞刚刚结束在中国各地生态村为期半年多的漫游,决定与丈夫一起带着孩子前往欧洲。
璞璞与自然的缘分,最初可能源自骨子里带来的基因。她的家人都是极其乐天、亲近野外的人,直到现在,50多岁的叔父还会在山地里一高兴就爬上树去。然而真正让璞璞沉浸自然的动机,则来自于一段充满创伤的经历。高中毕业后,天生聪明的璞璞和许多爱做梦的小女生一样,因为觉得法语浪漫,进入中山大学读法语文学专业。她读的是“2+2”项目,毕业的时候可以拿到中法两个大学的学位。当新的人生阶段刚要顺顺当当展开时,璞璞怀孕了。初恋男友因此直接抛弃了她,她不得不独自躺在手术台上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告别。与此同时外婆去世,耻辱与悲伤几乎冲垮了她的精神防线。璞璞选择逃避人群,逃进了环绕学校的山林中。她在山里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在树下哭,哭得久了,就渐渐平静了:“当没有人可以接纳我的时候,是自然接纳了我。直到现在,一旦遇到其他人都无法接纳我的情况,我就会回到自然中寻找安慰。”
自那之后,璞璞开始加入各类环保社团,“大三”去了法国以后,接触到欧洲更为开放、深入的生态组织,璞璞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目标。过去为了追求浪漫的文学梦或者建立在自己特长基础上的专业选择,尽管看起来时髦又合理,却仿佛失去了立足点。她决定重新定向自己的人生,在研究生阶段选择生态学方向。
“鞋”是璞璞投身自然之后首先丢弃的一件东西。在所有影像资料之中,璞璞几乎都是光着脚直接行走在泥土之上,在城市里走路时,她顶多穿着一双五趾鞋——一种类似厚袜子的、五趾分开的柔软步行鞋。对于走在鹅卵石养生道上都会感觉疼痛难忍的我来说,赤脚走在布满了细碎危险物的地面上,简直是一种苦修。但对于璞璞来说,这是与自然联结最直接的方式。
璞璞不止一次赤脚上路,这也许和她硕士就读的舒马赫学院院长、印度社会运动家和教育家萨提斯·库玛(Satish Kumar)有关。库玛是赤足和平运动的身体力行者和倡导者,1963年就与朋友一起不带任何钱财食物从印度步行到莫斯科、巴黎、伦敦和华盛顿四大“核武力中心”,传达反核声音。受到他的影响,璞璞一向喜爱用纯粹行走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2015年初,她开始与丈夫和女儿在中国内地各生态村徒步漫游,在那之前,他们在2014年12月进行了一次小小的香港徒步冒险作为“彩排”。璞璞一家从香港大埔林村的家步行到梅窝,光是穿过大帽山,沿山路步行到城郊的荃湾,就花了整整7小时。璞璞表示,最难的并非山路,也非体力不支,而是要在香港搭顺风车。许多人开着私家车飞驰而过,对挥手的璞璞视而不见,甚至会探出头来说他们“疯了”“香港不兴搭顺风车”。最终是一位正好要交接班的出租车司机帮了他们,将他们从高速公路带到地铁站,还给了他们一笔坐轮渡的费用。
璞璞的愿望没有萨提斯·库玛那么宏大,但却很执拗。
“生态霍格沃茨”
2013年,作为当年最高额度奖学金的获得者,璞璞在舒马赫学院的一场慈善晚宴上发表演讲。她穿着自己小学时候买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黄条纹毛衣,讲到自己来到这所“生态魔法学院”的艰辛历程:“妈咪和我说:忘了这个计划吧,我们家庭负担不起。确实,来这里读书,意味着我妈咪要花掉她这么多年来的积蓄,而且每月只能靠100英镑生活。”她的演讲打动了晚会嘉宾,共为学校募得了23万英镑善款,但对璞璞来说,这短短两句话中的艰辛远不足为外人道。
萨提斯·库玛1990年在英国西南部小镇达廷顿(Dartington)创办了这所舒马赫学院,以纪念写下《小的是美好的》一书的生态学家和经济学家E.F.舒马赫。1973~1979年间,这本书重版了12次,掀起一股反省工业时代生活方式的浪潮。璞璞兴奋地对我说:“看到这个学校,就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他们教的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理论,还有实践。”在璞璞提供的舒马赫学院日程表中,学生早上7点走进森林开始冥想,在自然中采集食物,做瑜伽,下午上课,课程内容除了生态保护理论,还包括“马语”这样的独特技能。
舒马赫学院不在璞璞的本科学校所能提供奖学金的范围内,需要完全自费。选择舒马赫,意味着独自一人辛苦抚养璞璞的母亲要付出全部积蓄,还会背上沉重的债务,璞璞未来的职业生涯也没有太多保障。“当时的学费是一年2.6万英镑。我申请了各种各样的奖学金,都石沉大海,这个学校太小众了。妈妈也很难理解我的决定,她一方面觉得学费太贵,另一方面也担心我毕业以后没有出路。在中国,专职做这个的人很少,学生态专业,出来以后能干什么呢?”璞璞回忆。
令人意外的是,那段时间母女之间虽有分歧,却并没有太多争执。在长年相依为命的生活中,母亲与璞璞的关系更像是朋友,在她读大学之前,每天母女二人都会抽出一个小时来讲讲一天中发生的事情。璞璞的生活理念无形之中影响着母亲。她给妈妈讲自己在欧洲读大学时当沙发客的经历,妈妈不仅没有像别的父母一样忧心忡忡,反而觉得要感谢那些照顾过女儿的好人,将自家的沙发也敞开接待客人。其中一位丹麦客人与母亲一见钟情,前两天,璞璞刚刚参加了母亲与这位丹麦爸爸的婚礼。照片里的母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璞璞很像。“妈妈总是把她自己放得太低,亲戚朋友有时候都会说,她在孩子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但也是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母亲试着理解璞璞的选择,最后决定向银行贷款,送璞璞去她梦想的“生态霍格沃茨”读书。
意外拿到奖学金是入学以后的事情。当时璞璞在写给学校的申请信里说:“我虽然没钱交学费,但很想来读书!”学校便推荐她与香港嘉道理农场联系,申请资助。璞璞说,农场董事非常欣赏,于是出面与学校协商,最终由农场出资1万英镑,同时学院也打破2000英镑的奖学金上限,赞助了璞璞4000英镑。嘉道理农场还为璞璞提供了一份毕业后专业对口的工作,打消了她妈妈的忧虑。
然而,这个看似完满的结局,仍然不是璞璞全部选择的终点。
离开香港
当我问及那次横贯欧亚的徒步旅行计划,璞璞告诉我最终因为签证的问题和她个人身体原因,未能成行。2013年底,快要从舒马赫学院毕业的璞璞怀上了孩子,这一次,已经足够成熟的她决定带这个新生命来世界上看看。
直到今天,璞璞仍然觉得香港嘉道理农场当时为她提供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农场位于香港新界的大帽山北坡,是一个横跨大埔区和元朗区的巨型农场兼植物园。2014年,璞璞来到农场担任教育部主任。“他们为根本没有工作经验的我提供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完全符合我的专业,而且薪酬也不低,一个月1.8万港元,后来涨到2万港元,其他员工可能对此都颇有微词。他们在当时的局势下雇用一个内地来的孕妇,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却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璞璞说起嘉道理农场,仍然充满感激。
璞璞在农场里的工作主要是保护野生动物,组织各种生态教育活动。“你很难想象在香港那样的城市里,还有那么多珍稀的野生动物,穿山甲、豹猫、蟒蛇、蝙蝠、赤麂,还有野猪。”在农业早已式微的香港,城市农场最主要的功用就是供中小学生参观,培养他们的环保意识,每年来到嘉道理农场参观的学生人数可达30万人次。生态农业、环保教育,一切看起来都和璞璞的设想吻合,但璞璞还是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能我与其他人对于环保的理解还是不同,我想要的不是形式上的环保,而是心灵的环保。”困在办公室与商业化运作的农场之间,让她感觉茫然又挣扎。在英国习得“马语”的璞璞习惯了睡在不戴马鞍的马背上,抱着马的脖子,听它的呼吸,相信自己能够与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毫无障碍地沟通,她的Facebook头像,就是一张闭着眼睛与马静静相依的照片。但无论璞璞如何与农场的工作人员协商,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最多只能允许马站在栏内:“小朋友们排着长长的队,一人拿着一根胡萝卜,喂给马吃一口,前后不过20秒,喂完了工作人员还会催着他们去洗手,他们的意识里面,马还是一种很脏的东西。”在欧洲体验过沉浸式自然生活的璞璞,发觉无论在香港还是内地,都找不到她希望能实现的那种自然生活。“环保不是说人要为了环境去牺牲什么东西,也不用追求形式化的数字,而是真正带着喜悦和自然共生。舒马赫学院告诉我,爱就是最高的环保,如果一大群人来为了环保而环保,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工具。”嘉道理农场毕竟是一个财团经营的机构,尽管两位董事非常理解璞璞的理念,但出于实际的经营需要,却不可能实现她的想法。对于璞璞来说,这大概就属于人们常说的“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的困境。
决定离开的时候,璞璞去找一直支持她的公司董事谈了一次话。“我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下去,努力迈过这道坎,还是选择离开这一切,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他听完我的问题,只对我说了一句话:follow your heart(跟随你的心)。”
与自然共同抚育孩子
璞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二封邮件,是2014年底一封题为《绿色家庭·且歌且行》的信。其中关于“原生家庭”的描述吓坏了不少朋友。她在2014年用完全在家自然分娩的方式生下女儿,并宣称,全家人坚持接近“亚马孙原住民”般的自然生活,全素生食、常年洗冷水澡、大部分时间在户外睡觉,每天至少沐浴在阳光和大自然里一小时,尽可能赤脚走路。在信中,他们夫妻宣布第二年计划“离开在香港的工作、房子和一切固定的生活、思想方式”,带着孩子开始边走边唱、不带钱的生态徒步旅行。这一次,更多朋友对我说:“你看,这就是那个有名的疯姑娘。”
普通人看璞璞的生活方式,总会觉得匪夷所思,她走得的确有些太远:想要过纯生态的简单生活,就必须连自来水和屋顶都舍弃,向亚马孙的原住民看齐吗?
璞璞坦然承认,自己经常被人看作“怪人”,这让她在物质上简化到极致的生活,变得并不简单。做了母亲之后,她总被视作异类,这也是璞璞想要离开城市,甚至最终离开中国的原因之一。“在中国的自然里,无法完全放松。你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你看,他们随时准备过来干涉你,或者评判你。”由于女儿从小习惯了在纯天然的环境里摸爬滚打,所以很不爱穿衣服,每当璞璞带着光身子的女儿走在街上,总会引来人们侧目乃至谩骂,最严重的一次是在香港,有人打电话报警说她“虐待儿童”。大多数时候,璞璞都选择了避让,或者干脆假装自己是外国人:“跟托马斯在一起的一大好处就是,可以假装自己听不懂中国话,他们便会说服自己,啊,你这是外国人的奇怪做法,我们管不了,就走开了。”这套“外国人策略”不止在中国有用,在欧洲,同样有人对璞璞母女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在欧洲,我很明显是个外国人,也就没人会来说我什么了”。
璞璞在自然中养育女儿的决心,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她最喜欢的一个法国小女孩蒂皮。蒂皮从小在非洲长大,与狮子、鸵鸟、长颈鹿一同奔驰在大草原上,璞璞羡慕她,也希望女儿能够和蒂皮一样:“我不会让她去上普通的学校,只会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有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长大后的蒂皮离开非洲,去巴黎上了电影学院,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在璞璞心中,长大后的女儿又是什么模样呢?
2015年10月,璞璞再次下定决心,为了女儿大刀阔斧改造人生。“当了母亲以后,就觉得自己完全成了另一个人。也是当了母亲以后,我才意识到在中国,一个当母亲的女性得到的支持少得可怜,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方式做出改变。”为孩子重新规划人生,是大多数母亲共有的冲动,但璞璞好像决心舍弃更多。
在拍完《行走的璞璞》后不久,璞璞离开中国,回到欧洲森林。这对一直生活在追问、煎熬和疲倦中的璞璞,可以说是又一次面向自然的解脱。她跟我说自己砍去了生活中缠绕住她的枝蔓,轻装上阵。不过,当她轻描淡写地表示,“现在我和托马斯分开了,已经不是夫妻,只是好朋友”,我还是吓了一跳。这大概是璞璞最近一年做出的又一个重大选择。“托马斯是个从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跟很多灵修者一样,他一直飘在天上。但我不一样,孩子将我和土地拴在一起,我是一个很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他无论从精神、感情还是财力上,都无法支撑我和孩子的生活。我想了很久,不希望把他的人生和我绑架在一起。他就像个打火机,我就像蜡烛,他可能点燃了我,但最后我还是要自己燃烧。”他们在共同游历了中国、格鲁吉亚、北欧、巴厘岛之后淡然分别,璞璞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踏上前路未知的自然之旅。至此,她放弃了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身份——“爱人”。
在英国的自然学院、中国香港的山间农场和内地的生态村及捷克的大森林中居住过的璞璞,在尝试过各种接近于“无”的生活之后,这次选择了一种较为中间的状态。璞璞的新居在布拉格郊区一个朋友的家中,是一间几乎没有家具的公寓,距离最近的森林只有两公里远,周围有便利的生活设施。我开始与璞璞视频通话、看到这间寓所时,感觉有些吃惊,这和我想象中幕天席地的璞璞不太一样,似乎离普通人设想的简单自然生活要近了一点。璞璞告诉我,因为是第一次在捷克度过寒冷的冬季,她还是希望给女儿找一间有暖气的屋子,有简单的床铺、厨房,离布拉格的朋友们也不太远。每天早晨,璞璞会带着女儿睡到自然醒,吃一顿丰盛的蔬果brunch(早午餐),再牵着她去森林里走走,将花草虫鱼的名字念给她听,告诉她雪地上的脚印都是谁的“签名”,一天往往就在漫步中悄然流逝。谈及未来的打算,璞璞说等到女儿长大一点,需要进入学校时,她会送她去上一所森林幼儿园,自己也随之成为一名自然教育者。“许多人也许觉得我跟以前做的事情完全不同了,其实不是,我还是在追求与大自然心灵相通的环保,只不过如今,我的世界和女儿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我对璞璞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对她最大的困惑——她好像既怯懦,又勇敢,不断地为了逃避世人的眼光,而做出更加惊世骇俗的选择。到底是哪一种性格支撑了她到目前为止这些异于常人的决定?璞璞回答,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所谓“追求”在支撑她,她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人,总是随着自己的感性,每走一步都像是“即兴舞蹈”,只能看到自己脚下一点微弱的光亮,但只要这样就够了。“你不必看到整个台阶,但必须踏出第一步。”
故事接近尾声时,璞璞的女儿一觉醒来,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闯进妈妈的房间。“她大名叫花田唱游,英文名叫Julia,但我们都叫她小名Buddhi,就是‘小佛的意思。”璞璞把镜头转向还在揉着眼睛茫然四顾的小女孩,她透过镜头恍恍惚惚,又充满好奇地看着我,在捷克清晨的清冷阳光中,璞璞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女儿一人的存在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