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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风虾

2016-12-22徐永清

美食 2016年12期
关键词:虾子鱼子小虾

怀念风虾

我曾在上海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是开火仓的。一日买菜闲逛,在洛川中路的一家菜场,见人卖有小虾,好像是多年不见的风虾。一时两眼发亮,如同邂逅老友一般兴奋。问问价格, 10元一斤,毫不犹豫买了一点。炒制后品尝,不对,这不是河里的风虾。后来了解,这虾是大海所产的小虾,专门用来做虾皮的。

啥叫风虾?它是生长在淡水中的一种小虾。它的体量很小,连头带尾,跟半个回形针差不多,更像中号的鱼钩,堪称虾中的袖珍品种。风虾青黑色,秋风乍起,它便应运而生,快速繁殖。它觅食与活动的区域,只在河边的草丛。风虾的寿限很短,最多两三个月的光景,就像“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一样。

早年间,最记得每到秋冬之际,便有农人臂挎竹篮,走街串巷,叫卖风虾。这风虾不论斤称,一毛钱一大碗, 装满为算。这些风虾活蹦乱跳的,欢快极了,实在招人喜爱。买回的风虾,稍稍清洗,挑去杂物,跟咸菜同炒,这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只要风虾下锅,顿时虾皮变戏法似地一片通红,尤其那气息,满屋飘香,随风飘散,能飘很远。这香味简直让人垂涎,让人走不动路。

风虾炒咸菜,最宜佐粥。风虾虽小,因是鲜活的,却是有肉的,还是饱鼓鼓的,吃到嘴里,是弹弹的,嫩嫩的,鲜鲜的。其鲜美的程度,高于味精,超越鸡汤,胜过人间所有的美味。俗话说得好,“好火费碳,好菜费饭。”风虾炒咸菜不仅好吃,关键还开胃。平日只吃两碗粥,此时还要追加一碗,甚至翻倍。生活中,谁家炒有此菜,这家人做饭的总量就要增加了,否则吃不过瘾。吃饭之际,孩子们的筷子就像长了眼睛,全朝那碗里飞奔,唯恐落后,却冷落了一旁的萝卜干、大头菜。此时此刻,孩子们其实暗中是比赛速度,较量分量的。这个举动只能心照不宣,一旦挑明,便要引起疯狂的食物竞赛。有的人家孩子吃菜的速度太快,致使父母的筷子便要敲打他的筷子,或者中途拦截,甚者要打落筷子以示惩戒。说实话,风虾的味道实在是鲜美,味蕾的感受最为真切,时隔多年,至今我还记得那美妙的味道。

风虾是时令性美味,过了秋冬,再无踪迹。为延续这份口福,有的人家,一次能买好多风虾,把它晒干,或是㸆干,等到来年春夏配菜专用。一些人家生怕孩子偷吃,干脆把这虾干用纸包裹起来,其实是伪装起来,藏在碗柜的旮旯里,或是隐于竹篮,还要高高地挂在屋梁的半空。在食物匮乏的年代,馋嘴孩子们的嗅觉,比猫还要灵敏,身手比猴子还要敏捷。任你将虾干藏于何处,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找到。时常还未等到春夏,这些藏匿各处的虾干,早已被孩子们,今天一小把,明天一小撮,当作休闲的零食吃得一干二净,就连丁点的虾屑也不剩。

我曾见过农人捕虾,捕获风虾要用专门的虾网,这网的“眼”很小,也很密,跟蚊帐似的。这虾网是千万不能用来趟螺蛳、捕鱼的。捕获风虾只在水边,浅浅的河滩最好,还一定要在有水草之处下网。这网不能紧贴河底,而是要稍稍离着点河底,轻手轻脚,一网接一网。这不是怕惊动小虾,而是生怕河里的碎砖瓦砾,树枝杂物剐破虾网。待有收获,便将虾网提起,抖去水分,将风虾归拢,放入鱼篓。

风虾对水质的要求极为苛刻,过去农人种田,不施化肥,不用农药,乡村任何一条河流的水质,清澈无比,均可直接饮用。常见农人们哼着歌,随手打桶水,回家做饭。这样的水质,自然到处可见欢快的风虾。现如今,由于化肥与农药的过度使用,甚至滥用,致使水质污染,导致风虾绝迹。我已有多年不见风虾的身影了,只能在记忆的深处打捞、回忆。

有点值得欣慰的是,风虾虽已灭绝,但供其繁衍的虾子却还存在。据说虾子跟鱼子相似,平日里,这些虾子只是贮存于土壤里,可以说所有的土壤,均有虾子的存在,这在于“沧海桑田”的缘故。只要您稍稍留意,大凡人工开挖的河沟,也没有人为放养,三年五载,就有鱼虾了,这就说明土壤里确有鱼子与虾子的存在。再者,虾子也与鱼子相同,生命力极为旺盛,这些虾子,正如关汉卿所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又像白居易所描写的生生不息的野草,任是铺天盖地的野火,只要有根的存在,必定是春风吹又生。平日里,这些虾子虽是深藏于土壤里,处于长长的冬眠状态,处在韬光养晦的境界,只要有水的滋润与呼呼,它们便抖落一身的尘埃,幻化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前提是水质要好。

我热切希望,通过引导与治理,所有的城乡,还原青山绿水的原貌,风虾再现。留住美味,留住乡愁。

徐永清

江苏作协会员,已常规出版图文并茂、共计24.5万字的美食随笔《味蕾之旅》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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