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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路的尽头没有少年

2016-12-20锁锁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7期
关键词:少年班弄堂冰箱

文◎锁锁

淮海路的尽头没有少年

文◎锁锁

真正的苦,是最近的人,最远的心。

一走就走好多年

2004年,我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念高一。每天胆战心惊地学数学,以及默默地喜欢一个叫顾永航的男生。

我数学不好,喜欢聪明的男生。而对顾永航来说,再难的数学题,他随手加条辅助线,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就能计算出正确答案。顾永航坐在我前排,我时常对着他发呆。微微皱眉就能轻松搞定一道数学题的他,看起来特别酷。

高二的时候,顾永航不负众望地考进中科大的少年班。

走在大街上,听别人说起他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怀揣着一个秘密。藏在心底的喜欢,真诚又热烈。我像是一个导演,自编自导。其实我并没有奢望什么,只等顾永航离开后,自己喊停,然后打上“剧终”的字幕。

可命运常常不会按照我们设想的剧情发展。谁也没想到,第二年春天,神童的神话会瞬间幻灭。顾永航在少年班高手云集的地方,因为挂科太多被勒令退学。

那是顾永航最难的一段日子。

街头巷尾,再有人说起这个名字,像是在说一个笑话。有一天在文具店,听到一个大叔和别人议论顾永航,我气得上前和对方吵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尹美,别理他们,我们走。”我回头,看到了顾永航。

顾永航牵起我的手,不断往前跑。那个夏天,美得让我无所适从。

要怎样形容那时的顾永航呢?他穿白衬衫牛仔裤,眼神清澈,笑容干净。他骑着单车,载着我,从小城的街道呼啸而过。风过耳畔,有淡淡的清香;他站在讲台上,像变魔法般,画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在我眼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我任由顾永航牵着我的手,一走就走了好多年。

上大学的时候,我时常坐半小时的火车,去合肥看顾永航。高考志愿表上,顾永航只填了中科大。少年班是他心里的一个阴影,也是他心里的一份执念。他像是憋着一股劲儿,要让自己站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地方。

所以毕业后,顾永航去了上海。而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住进淮海路。

只要一丝甜就足够

说起淮海路的小弄堂,你会想到什么呢?是青水砖墙,雕花门楣,还是风花雪月,风情万种?起初的时候,我觉得能够住在王安忆笔下的弄堂里,一定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而我和顾永航,真的是有过一段浪漫的时光。天气晴好的周末,我们坐911路公交车去上海图书馆。那种因为一个人而觉得生活突然变得明亮的心情,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棉花糖一样香甜。坐在公车靠窗的位置,我时常想起一个叫马良的摄影师,他说棉花糖上的日子,是烟云,是泡沫,也是一小勺糖膨胀出来的巨大的甜蜜和幸福。

幸福真的像极了棉花糖,哪怕会融化,会消失,但只要它是真的就好。有时我们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去国泰电影院,随便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看到深夜。然后满心喜悦地牵起对方的手,沿着淮海路的灯光,慢悠悠地走回家。

可惜啊,生活一旦落到实处,每天住在20平米的老房子里,还得交掉3000块的房租时,所谓的风花雪月也只不过是件扯淡的事了。

你能想象吗?20平方米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以及一个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脑桌。在这样迷你的小空间里,我们常常挪不开脚。而那时,我们只有一个单门的迷你小冰箱。当然,我们不至于穷到买不起冰箱,只是没有放得下冰箱的房子。

最让我心有余悸的,是上海的梅雨季。木地板上每晚会有白蚁出动,留下一地翅膀和蠕动的幼虫。第一次发现那些小幼虫时,我吓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我开始酝酿着搬走。3000块能在中环租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为什么一定要挤在弄堂里?我提了很多次搬家的想法,都遭到顾永航的拒绝,他说:“尹美,我喜欢这里。”

这就是顾永航。只有我知道,他喜欢这里,不是喜欢小弄堂的风情,而是淮海路的繁华,让他看起来足够体面。

你以为住在有白蚁的屋里就叫苦了吗?真正的苦,是最近的人,最远的心。《奇葩说》里马东说过这样一句话:“心里极苦的人,只用一丝甜就能填满。”

我深以为然。而我心里的那丝甜,是我记忆里的少年顾永航,是那个穿白衬衫牛仔裤,画出漂亮抛物线的顾永航。

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了

在魔都的这些年,顾永航渐渐变得不一样。

他的办公室从淮海路的香港广场,换到恒隆广场。收入越来越可观,但淮海路动辄8万元一平方米的房价,还是让我们望尘莫及。

2014年夏天,我瞒着顾永航,跟着中介看楼盘。我偷偷计算过,我和顾永航银行卡里的数字加起来,再贷点款,就能在中环边上买套有阳台的小居室。

如果一个男人爱你,一定想和你有个家的不是吗?我交了定金,算是孤注一掷。可当我有些忐忑地和顾永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蹬鼻子瞪眼地朝我嚷:“尹美,你疯了吗?都快住到外环去了,别人问起来,我面子往哪里搁?”

我从弄堂里跑了出来。淮海路看起来可真美,可它和顾永航一样,陌生得让我绝望。我没法理解顾永航,有阳台有落地窗有我们共同的家就很好啊,在不在淮海路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起春节回小城的时候,别人问起顾永航,房子买在哪个区的时候,他那么淡定地说:“淮海路。”谎话说得天衣无缝,让我觉得特别的窘迫。

而我也终于对自己承认,顾永航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在他现在的人生里,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了。他要淮海路的星光,金茂大厦88层的咖啡,徐家汇恒隆广场标价为四位数的衣服,却不愿意和我一起搭建一个家。

有人说,爱情里,忍耐和包容是两回事。忍耐是一次次的心结,包容是一次次化解。起初我包容顾永航的各种远大理想,后来我一次次忍耐他的好高骛远。顾永航和我谈论鸿鹄之志,讨论如何飞得更高,而其实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家。

当顾永航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的时候,我终于落荒而逃。

爱情留下的后遗症

2015年初,我用自己工作5年的积蓄买了房。

房子有点儿远,远到什么程度呢?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手机信号有时是上海,有时是江苏。当然,远有远的好,60平方米的房子,全额付款的价格仅相当于淮海路的一个卫生间。

装修的那段日子,我像是患了强迫症。

不论是墙纸还是地板,囊中羞涩的前提下,我还是挑了价格相对昂贵的款式。而我明知道开放式厨房,吧台,衣帽间这些不实用,也还是列在了装修合同里。然后,我在苏宁买了一款大冰箱。对开门,智能除霜。一个人用有点浪费,可我还是买了它。

搬进新房那天,我陷入一种柔软的幸福里。

拉开窗帘,阳光倾其所有地洒满整个卧室,人生知足的梦里都能笑出声。我拿着iPad拍照片,从厨房到吧台,从阳台到衣帽间,从飘窗到鞋柜。天知道我有多想把那些照片发给顾永航,告诉他我有了大冰箱,夏天可以随心所欲地买水果;告诉他我有了大阳台,冬天可以晒一整天的太阳。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并不是患了强迫症,而是爱情给我留下了后遗症。吧台、衣帽间,以及厨房,这些都是一个叫顾永航的男人留给我的关于家的设想。

但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他。

良人各自珍重

分手后的这一年,我无数次经过淮海路,终究没有见过顾永航。据说失去缘分的两个人,即便只隔了一条街,也很难再遇上对方。我和顾永航就这样失去了缘分。

2015年6月19日,下班路过电影院时,我看到《少年班》的海报,下意识地停好车,走了进去。电影有点故弄玄虚,中间有人离场,而我坐在那里,湿了眼眶。当吴未哭着对其他同学说“我多想像你们一样,我也是个天才”的时候,我想起了顾永航。

我是后来才知道,顾永航当年能考上少年班,并非他天资聪颖,而是每天挑灯夜读换来的辉煌。就像现在,只有我知道他光鲜亮丽的身后,是有多努力。他不是天才,可这些年他一直以天才的标准活着,活得很辛苦。

从电影院出来时,我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抽离,只剩下难过被晾在风里。手机有短信进来,顾永航说:“刚在国泰看完电影,突然很失落。这些年,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又丢失了什么。尹美,我们……可不可以往回走?”

半个小时后,我回复他:“顾永航,你知道什么是执念吗?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是执念;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是执念。你对过去耿耿于怀,那也是执念。忘掉少年班吧,这样你会发现人生还有其他的快乐。”

我想起2013年冬天,我和顾永航在国泰电影院看完《一代宗师》出来时,遇上漫天的雪花。两人手牵着手走在雪地里,像极了叶问和宫二最后一次的见面,他们也是肩并肩走在有柔软灯光的夜色里。然后,良人各自珍重。

嗯,顾永航,我们也各自珍重。

在有顾永航的日子里,我也曾奢侈地想过走一条路,就一直走到尽头;爱一个人,就一直爱到最后。可淮海路的尽头,已经没有我爱的少年。广播里陈奕迅轻轻地唱:穿过人潮汹涌灯火阑珊,没有想过回头。

编辑/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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