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与棉布,是爱情前世与今生的选择
2016-12-20霍思荔
文◎霍思荔
绸缎与棉布,是爱情前世与今生的选择
文◎霍思荔
有些爱情,有些人,值得妥协,值得等待;而更多的,并不值得在上面浪费光阴。真的,不值得。世上有那么多好风景,有那么多值得注视的人,我们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为一份薄如蝉翼的爱情,战战兢兢,浪费自己的光阴。
我的牙能变得跟你一样吗?
那一年桃小薇刚从美院毕业,没有去舅舅安排的某机关部门上班,她不能忍受那种朝九晚五,还有格子间里口蜜腹剑的办公室政治。她选择了旅行,一次又一次地旅行,用自己摄影还有画漫画的钱,养活自己。
她的日子过得松散而闲适。她会亲自动手烤一种全麦面包,硬硬的脆脆的,她喜欢的那种质感。那天深夜,她照例专心地啃一个全麦硬面包,结果,一阵钻心的疼之后,她的牙被硌掉了半颗。于是,她穿着真丝睡裙,在凌晨一点钟一家家地敲牙科诊所的门。她运气不错,敲到第五家时,就有人应声了。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淡蓝色棉质睡衣的男子。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桃小薇举着那半颗被硌下的牙,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疼。”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说了声“哦”,然后就让她进了诊所。
男子很快地穿上白大褂,洗手消毒,示意桃小薇躺到躺椅上。明晃晃的灯光,还有带着白色口罩的医生,突然让桃小薇想起了恐怖片里的情节。男子以为她是怕疼,于是他语气轻缓地安慰着几乎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的桃小薇,“很快就好了。这颗牙齿还可以补上的。”
一阵电钻打磨的声音震耳欲聋,她的口腔被震得发麻,同时她还闻到一股浓烈的药水味道,不一会儿,那个男子说:“好了”。
牙是不疼了。然而,桃小薇尴尬地发现一个问题,她忘记了带钱包。男子看出了她的尴尬,慷慨地说:“没事,抽空送过来就行。一共是128元。我叫徐锦安。”
桃小薇刚想说:“128,你抢钱呀?!”但徐锦安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半透明的莹白,像一颗颗白玉。于是,她生生咽下了那句咆哮,转而像白痴一样地问道:“我的牙能变得跟你的一样吗?”徐锦安笑笑,“可以的,只是价钱要高点儿。”
果然是商人,而且是奸商。桃小薇愤愤地想着,走回了自己的住地。
一向不屑于爱情的桃小薇,在那一刻全面沦陷了
一整晚桃小薇总觉得被补的牙齿有些不对劲儿,到早上洗漱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那个叫徐锦安的庸医把她的半块牙齿补错了地方。
天呀,她桃小薇怎么就那么背运!桃小薇连口都没漱完,就急匆匆地冲出门,找徐锦安算账去了。
她咧着嘴,指着他补错的牙,含糊不清地说:“原本是这里,现在到了这里。”徐锦安先是很紧张地低头看了看,发现那半颗牙齿确实被粘在了不恰当的地方。他满脸通红,有些歉意地说:“昨天跟女朋友吵架,多喝了点儿酒。”
徐锦安态度很好地重新给桃小薇补了牙,顺便还给她做了其他的护理。当徐锦安低下头时,手碰上桃小薇的脸,她竟然有微微的紧张。她有点儿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稍微化一下妆,或者换件能衬托她玲珑身材的衣服。
徐锦安很快给她重新粘上了牙齿,说:“这回可以了。”然而,桃小薇却依旧兀自地张着嘴躺在那里,他不得不推了推她,“可以了。”桃小薇这才像做了一个春梦一般醒过来,眼神晶亮,脸红红地从躺椅上起身。
着迷是件很难说清的事情,就在那一刻,就在徐锦安轻柔清洗她牙齿的那一刻,就在他修长微凉的手指掠过她脸颊的那一刻,就在迎上徐锦安像一潭秋天宁静温润的眼神的那一刻,一向不屑于爱情的桃小薇,全面沦陷了。她迷上了徐锦安,一个小诊所里安静、帅气、干净的牙医。
桃小薇约了徐锦安吃了两次饭,他约了她三次,每一次,他都会带来一点儿关于他前女友的消息。他说他的女友在美国,后来爱上了一个美国人。最后一次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桃小薇,他的女友今天结婚。桃小薇以为他会醉,甚至大哭。然而,徐锦安只是很安静地吃饭喝酒。
哀大莫过于心死,也就是这样吧?
那是一场缠绵
一个月后,桃小薇搬到了徐锦安的家里住。她住客卧,他住主卧。
一个周末的晚上,桃小薇换了件红色真丝吊带睡裙。那顿晚饭,他们都喝了点儿酒,然后一起看一部煽情的电影《红河》,桃小薇看得流了泪,徐锦安趁势抱住了她,闻到她身上散发淡淡花香的沐浴露味道,于是又吻了她。桃小薇积极回应着他的吻,电影还没结束,两个人已经带着一种伤感而又温情的情绪,双双跌落到了卧室宽大柔软的床上。
那是一场缠绵,桃小薇绵软如一只无辜的羔羊,随着徐锦安的动作,低吟浅唱,幽咽婉转,这对于徐锦安无疑是种全然的肯定与邀请。徐锦安就在这些号角声里,卷起一层又一层的快感,桃小薇沉溺其中,如水荡漾。
第二天,桃小薇看到徐锦安收拾好了客卧,把她的衣物放到了主卧。桃小薇一边给阳台的栀子花浇水,一边偷偷地笑。
这样的爱情是美好的。每天,她煎好一个心形的荷包蛋,热好牛奶等他起床;再给他擦好皮鞋,送他上班;晚上回家,她会端出煲好的汤,盛在青花瓷的碗里,放凉了给他。她甚至学会了酿造好多种果酒,6月的葡萄酒,9月的菊花酒,馥郁芳香。
桃小薇就有了想要结婚的念头。只是,她还没给徐锦安任何暗示,他却先开口了。他告诉她,他是迟早要去美国的。桃小薇像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她有些恨徐锦安,于是她什么也没问,只说,她在下个月要去写生。
连个妥协的机会都不给她
桃小薇去了丽江。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个充满了艳遇与暧昧阳光的小镇。她想去看看玉龙雪山。她很兴奋,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在那里,她还碰到一对拍婚纱照的新婚夫妇,经过他们的同意,她也拍下了几张以他们为主角的照片。白雪蓝天,是童话里才有的画面。晚上回到吊脚楼里的旅馆,她给徐锦安发了邮件,她感叹,如果有这样一个婚礼,真的不枉此生。
然而,徐锦安没有回复,他的QQ头像也一直是灰的。
原本计划应该返回的桃小薇,突然想再继续深入雪山。她想把自己的爱恨情愁都冻结在洁白的雪山里。就在那天,她与其他几位深入雪山的游客遭遇到了雪崩。雪山在崩陷,巨大的雪块铺天盖地地蜂拥下来,他们在导游的带领下,藏到了一块石头后面。桃小薇的脚被砸伤了,最后被同行的人背回了旅馆。
桃小薇惊魂未定,一整夜都在做噩梦。她喊着“徐锦安”“徐锦安”,直到自己惊醒过来。然而,打开手机,没有一个短信,没有一个电话。打开电脑,仍然没有电邮,QQ上他的头像依然是灰的。就像此刻桃小薇的心。
桃小薇是拖着受伤的腿,自己回去的。徐锦安并不在家,诊所也关着,房间里堆满了尘埃,显然徐锦安也离开了很久。
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打扫房间,跪着擦干净了木地板,洗了全部的床单、窗帘,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桃小薇住进了酒店,打开电视,一个楼盘广告吸引了她。她突然觉得眼眶潮湿。第二天,她就去了售楼部,用了所有的积蓄,首付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签合同的时候,旁边的一对小情人还在为买A户型还是B户型争论,最后是男孩子妥协,女孩子得意地笑了。
桃小薇羡慕而伤感,如果是她跟徐锦安争论,她愿意妥协退让,可惜徐锦安连个妥协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无言的结局
房子买得很窝火,问题不断,一会儿是水有问题,一会儿又是电有问题,一会儿又需重新安装太阳能。她对这些东西不在行,只能干着急。
所以,当对面的邻居走过来,帮她接好太阳能水管的时候,她几乎是感激涕零了。哪知道,对方仔细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那个被砸了脚的人吗?”桃小薇脸烧到脖子,眼前的男人,赫然是那个遭遇雪崩后一路背着自己回旅馆的人。
他很快地收拾好水管,临走还帮她把卫生间清理干净。留下电话,对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别客气。”
桃小薇请他喝了咖啡,慢慢地发现,这是个不让人讨厌、甚至是让人安心的男人。如果徐锦安是一匹绸缎,那么他就是一匹棉布。她对绸缎是喜欢的,着迷的,然而,只有棉布才是真正用来生活的。
桃小薇开始在一家杂志社上班,配插图,偶尔自己也画些漫画,生活开始变得四平八稳。她的那位单身男邻居,偶尔会来做顿饭给她吃,给她讲一些笑话,笑话全都跟男人求婚有关。
他的暗示她是明白的,然而,她觉得心里还是放不下徐锦安。她觉得她与徐锦安之间,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无言的结局。
那天,她正专心画着一幅漫画,画里的女子有一颗泪痣,有浩渺的眼神,像她。突然电话响起,她随手一接,手一颤,笔就歪了。是徐锦安。
他一样一样地询问家里的物件,什么香皂沐浴露,什么电视遥控器,最后,他才说:“小薇,你在哪里?回来吧。”
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桃小薇恨自己没出息。徐锦安勾勾手指头,她就屁颠屁颠地去了。
她刚进门,就被徐锦安紧紧地搂住,他熟悉的气息与怀抱,让桃小薇心里涨满了幸福。他们深深地吻着躺在了沙发上。突然,桃小薇看到了茶几下面,植村秀的双色粉底彩盘,是女人们喜欢随身带的玩意儿,已经用了一半。这肯定不是她的,她从来不用植村秀的化妆品,也从不用粉底。
桃小薇推开徐锦安去了厨房,在垃圾筒里发现了吃剩的批萨,还有撕碎的冰激凌包装袋。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食物,其中有很多女人的小零食。她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看来徐锦安早回来了,而且不是他一个人。
徐锦安掏出了钻戒要给桃小薇戴上。桃小薇不着痕迹地避开,不动声色地问:“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徐锦安叹口气,说:“我去了美国。”
桃小薇看着他的眼睛,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徐锦安根本没与女友分手。只是,他们盘算好,她先嫁一个美国人,获得绿卡再离婚,然后徐锦安再去美国,这样他们就可以在美利坚双宿双飞。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女友真正地爱上了美国男人,想着跟他过一辈子。大概她跟随徐锦安回来,就是两人之间最后的告别。
爱情本来就是一道选择题
她真不介意做徐锦安第二的选择。爱情本来就是一道选择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谓“第一”的爱情,往往先天不足。但她介意的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她的危险、疼痛,似乎都与他无关。她相信缘分,所以,她确定他不是前世埋葬她的人,顶多也就是那位给她盖上青衫的书生。所以,他们只能成为过客。
手机短信响了,是邻居男发过来的,他提醒她今天会变天,让她下班等他来接她。桃小薇悄悄把彩盘放到沙发上,始终没对徐锦安说起那个彩盘,只是临走时,把钥匙放在鞋柜的琉璃盘里,然后离开,一直没有回头。
阴沉的天空下,桃小薇心里一片云淡风轻,想着另一个男人背着她下山,被汗浸透的背;想着他泡好莲子茶递给她时,小心翼翼的表情;想着她房屋漏水,他与物管交涉时,头发根根直立的强悍,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