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美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论略
2016-12-19孙红宛小平
孙红,宛小平
(1.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2.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合肥 230039)
方东美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论略
孙红1,宛小平2
(1.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淮北235000;2.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合肥230039)
方东美晚年建构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方东美构建“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哲学渊源是儒家哲学、道家哲学和佛家哲学,他构建这一蓝图的目的是为了复兴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方东美建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路径有两条,一条是借用华严哲学的“一真法界”构建蓝图中的“神明之境”,另一条是借用华严哲学的“上下双回向”构建蓝图的两条修行提升路线。
方东美;华严哲学;“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
方东美先生晚年用华严哲学设计、建构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下文简称“蓝图”)。1975年10月9日,方东美说:“透过一切远大的计划、一切远大的理想,同一切创造的程序,虽然经过无穷的困难旅程,但是只要是都能把这些困难克服了,其最后所得到了结果,便是《华严经》最为尊贵的‘宗教极致’,并可视为人间真正实际生活的原则。”[1]91方东美晚年在“蓝图”里把宗教放在最高位置,他的“蓝图”是受华严哲学的影响而建立起来的。
一、构划“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哲学渊源
方东美融合古今中外的哲学智慧,建构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他构建“蓝图”的主要哲学渊源是中国的儒家哲学、道家哲学和佛家哲学。
(一)儒家哲学
方东美认为,儒家在精神文化、道德、艺术、哲学思想方面,可以把精神提得很高,高到一种程度,可以通透到达天,通极于人。即中国儒家所谓的“升中于天”,将人类提升到神圣的境界。但是这时他的生命还没有达到目的。这么一个超越的精神,一定还要回过头来,贯注在现实世界上面,这就是儒家哲学的“践形”,把一切高尚的文化理想,转移过来,在现实的人间世、现实的物质存在上面要能够兑现。这是因为宇宙在最高境界里面有一个精神的力量,拿那个精神力量去贯注在宇宙每一个角落里面的人、物、万有。这样,宇宙每一个角落里面的人、物、万有,都贯注有神圣力量在里面,这个世界才可以提升,人类的生命价值才可以增进,人类的愿望才可以满足。到这时,培养出的人格,在儒家那里才是所谓“大人”。儒家歌颂“大人”,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2]26这个“大人”完成他自己的生命,尽己之性、尽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这时候,人变成co-creator withGod,这个人的目的才可以达到。
具体地说,在儒家,可以把精神提升到通透天顶的高度。但儒家哲学还讲“践形”,即人们必须把高尚的文化理想转过来贯注于人世间。儒家哲学既讲提升个人精神又讲“践形”的哲学思想是方东美建构“蓝图”的哲学理论来源之一。
(二)道家哲学
道家哲学一方面可以飞扬到达很高的境界,即可以向上提升到“寥天一”的高处。在道家那里,达到很高境界的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2]26,就是道家所谓“至人”“圣人”“博大真人”,他能够“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2]26,即其生命影响贯穿到宇宙各方面的每一个领域。道家不是拿自然人的资格从事生活,而是拿神圣的品德从事生命活动。也就是说,在他把握了宇宙的精神价值的秘密之后,借助宇宙论的思想,再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庄子说老子“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庄子·天下》)。庄子的精神,虽然像只大鹏,一升起来,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到达“寥天一”——宇宙的顶点,但是他站在那上面,再回顾人间世,从那个高度的精神成就的眼光看,人间世不是一个丑陋的世界。人间世所谓“地”,对他而言构成一种美丽之“天”,所谓“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庄子·逍遥游》)。因此,道家有一种高尚的精神成就,以那个高尚的精神成就的眼光回顾人间世,他不但不诅咒世界,不诅咒下层的世界,而且认为下层世界同样是美好的世界。
在道家那里,一方面向上将人的精神提升到“寥天一”的境地;另一方面在把握了宇宙的精神价值的秘密之后,又借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宇宙论的思想,再看下层世界同样是美好的世界。道家的这种哲学思想,是方东美建构“蓝图”的又一哲学理论来源。
(三)佛教哲学
就佛教而言,小乘佛教初起时,认为这个世界是黑暗、苦恼、罪恶的世界。但是当修行达到一定的程度和高度之后,再俯视现实世界,就会发现不仅人有佛性,而且万物都有佛性。这样,小乘佛教当初所诅咒的无常、黑暗、罪恶、烦恼、痛苦的人间世就变成了一个光明理想的世界。作为中国大乘佛学最高峰的华严哲学,认为现实世界不像小乘佛教所认为的那样是黑暗、苦恼、罪恶的世界,而是一个可以用最高的慈悲来拯救的世界,这个世界在被拯救之后可以化作一个光明的世界。
方东美认为,华严哲学具有高贵的人性,因为完成了五周因果之后,佛的最后精神成就就可等同人的生命最后的精神成就。也就是说,完成五周因果之后,佛性与人性就统一了。他说:“以上这五周因果完成了之后,那么佛的最后精神成就,同人的生命最后之精神成就中间可以划一道等号。然后使其关系变做mutual implication(相互蕴涵),从逻辑上面看起来,是表现mutual implication(相互蕴涵)的关系,也就是说在佛的精神里面包括有众生的生命在里头,众生的生命里面也包括了佛的最高精神成就在里面,产生了一个互相摄受的系统。透过这种实践修证的旅程,便能把这个下层世界、物质世界,转变成为生命境界,再从生命境界向上面超升,变成‘调伏界’、‘调伏方便界’,最后就变做所谓‘等觉’、‘妙觉’而成佛的最高精神领域。”[1]91
华严哲学可以培养高贵的人格,是真正的文化理想,所以华严哲学也是方东美建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哲学理论来源。
二、构划“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目的
方东美先生在他的《中国哲学对未来世界的影响》一文中,谈到了他构造“蓝图”的目的。他说:“兄弟在青年时代学过西方哲学,中国哲学思想又在我的心田下了种子。近代来重新浏览原始资料,从上古一直到明清时代,我因为受这么一个中国古典文化的熏陶,而现在处在这么一个灾难的时代、哲学智慧衰落的时代,文化渐渐丧失它的高尚精神而接近鄙陋世俗,实在心有所不甘。所以兄弟大前年在夏威夷(Hawaii)开东西方哲学会议的时候,在那一篇论文里,我中间有一个插图。这个插图,是兄弟在这么一种痛苦或者也可以说是兴奋的状态之下,想使哲学在我们的时代、尤其在中国能够复兴,然后拿中国复兴的哲学思想去面对西方,也促进西方衰退的哲学精神能够复兴,所以才制作这么一个蓝图。”[2]10-11通过方东美的这段话,我们可以了解他制作“蓝图”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使哲学在我们的时代、尤其在中国能够复兴”,即复兴中国哲学;二是“拿中国复兴的哲学思想去面对西方,也促进西方衰退的哲学精神能够复兴”,即复兴西方哲学。
(一)复兴中国哲学
方东美先生认为,我们假使用历史的眼光来回顾过去,从春秋到战国以后各朝代,在中国文化里面每一个时代都曾出过大哲学家、大思想家。但是中国哲学演变到清朝乾嘉时代戴东原以后,几乎找不到有创造性的哲学思想。因此,他说:“我可以用伤感的语气,仿效西洋人近代所说的一句话:Philosophyisdead(哲学死了)。”[2]2“中国民族的哲学在乾嘉时代就死亡了!”[2]6
为了复兴中国哲学,方东美构造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尝试“从中国优秀民族的灵魂中钩出民族精神来振兴真正的中国文化”[2]7。他认为,只有如此,“历经衰退的哲学方可以复苏”[2]7。
方东美说:“现在面临整个世界哲学的衰退、中国哲学的死亡,内心实在应从困惑、痛苦、惭愧里面赶紧觉醒过来,实在需要先在精神上重新振作,决心要为将来的中国、将来的世界创建一种新的哲学。假使哲学的命脉在我们的精神里面没有死亡,我们应当要负起一种责任,为未来的世界,在这个哲学上面要打一个蓝图,仿佛建筑师一样,要建筑一个新哲学的体系!而这个新哲学体系要有计划的建筑起来,要根据蓝图。”[2]9
在1969年6月夏威夷大学主办的“第五届东西方哲学家会议”上,方东美用英文宣讲了《从宗教、哲学与哲学人性论看“人的疏离”》一文,在这篇文章中,他初次提出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又名“人与世界关连性的结构图”)。在这幅蓝图中,他具体而完整地展示了他孜孜以求的理想文化和人格类型,正如李安泽所说,它“涵盖了方东美整个哲学的全体气象”[3]。
方东美先生构建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见图1。方东美认为:“哲学的智慧眼光总是要根据过去、启发未来,而对未来的一切理想又能根据现在的生命、行动去创造,才能构成所谓的‘先知、诗人、圣贤的综合人格’。在这种情形下,他的精神眼光才可以贯串过去,透视现在,玄想未来,借用司马迁的名词,一位哲学家应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如此成就的系统知识,才可以应付这个世界。哲学家应当回想过去,透视现在,制造未来的蓝图,这不是渺茫的幻想,而是以伟大的人格在现实世界里面发扬创造的精神,产生伟大的行动。”[4]也就是说,方东美希望通过构建蓝图,将已经失落掉的民族的智慧、国族的灵魂、民族的文化、民族的优美文字,变成自己生活中“永远不朽的内在精神”[2]28,从而复兴中国哲学。
(二)复兴西方哲学
方东美认为,不仅中国哲学死了,西方哲学也陷入了困境。他说,西方人认为AmericanPhilosophy isdead(美国哲学死了),或者Philosophy inOxfordis dead(牛津哲学死了),当然是仿照德国哲学家尼采(F.Nietzsche)的说法,因为尼采曾经说过Godisdead(上帝死了),就是说宗教的精神也死亡了。实际上,“在今天这个时代,不只是宗教的精神衰退、哲学的智慧衰退,连艺术的精神也衰退,几乎都到达了一种不可理解的程度……近五十年来,就哲学而言,除了少数杰出的哲人以外,整个世界可说是哲学的低潮。”[2]3
方东美还认为,西方哲学二元对立的弊病是使西方哲学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复兴西方哲学就要解决西方哲学二元对立的弊病。方东美一直致力于寻求解决西方二元对立哲学的弊病,他认为华严哲学和西方的有机哲学是可以解决西方二元对立弊病的哲学。西方哲学的理路是一种“疏离”,是一种“偏见”,以华严哲学的观点看,就是佛学上讲的“法执”与“我执”的偏见。这种“疏离”“偏见”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其一,西方哲学将整个世界区分为两个对立的世界,方东美认为这其实是佛学上讲的“法执”与“我执”的偏见。用佛学的眼光来审视西方哲学,可以说西方哲学陷入了“我执”之中。在西方哲学史上,古希腊哲学是从整体上设定“上界”和“下界”的对立,而近代哲学则是从个体认知上设定“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对立与差别。方东美指出:“我们可以说,假使从佛学的眼光来看,整个西方哲学领域,从上古的希腊到近代的欧洲,他们哲学的起点,就是一个‘我执’,以‘我执’为出发点,然后展开了各自的思想体系。换言之,他对一切境界的观照要采取一个观点,而那个观点的核心却是一个个人。先肯定了个人的价值——因而形成一个孤立系统之后,才再度设想出一套针对他们所反对的世界是与他相隔绝的想法。所以如果用佛学的眼光来批评西方哲学,可以说他们处处离不开‘我执’的观念。”[5]225
其二,西方哲学陷入了“主客纠缠”的矛盾困境,即是陷入了“遍计所执性”和“虚妄分别”之中。方东美认为,西方哲学既然肯定了一个客观的存在物,不管这种存在物是不是永恒和变化不居的,它都是思想探究的对象。于是,自然就陷入了西方所谓“主客纠缠”(Subject-Object entanglement)的矛盾困境中。依方先生的观点,这种主客纠缠就是一种主客虚假对立,在这种对立的形式里,自我观照的一个主体必然以“我执”为中心,而所确认的客观真实存在便脱离不了一个“法执”。应该说,这种“主客对立”和“主客纠缠”一直困扰着整个西方哲学思想的发展,他们始终解不开这个“结”。所以,方先生认为,这种从古希腊的“上界”和“下界”的对立转变成近代的“内外对立”和“主客对立”是必然的(按西方的思想逻辑演变)。这就是说,这种转变还是由“偏见”所致,我们习惯于称这种偏见为“西方的自我中心”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总习惯于制造虚假名词,错误而巧妙地利用思想的“智巧”罗织一个不能穷尽的连环套。“譬如说在西方哲学里面,你若枝枝节节地讲Locke(洛克)哲学,讲Hume(休谟)的哲学,讲Berkeley(贝克莱)的哲学,也仅只讲到感性的经验,而遗漏进一步的理解,埋没理性的功效,这在佛学家就说你已陷入‘偏计所执性’。如果你不满意(康德)的哲学,你要呼号:Back toHume(回到休谟);如果仍不能解决问题,便再进一步说Back to Locke(回到洛克);如还不能解决问题,你可再求Back toDescartes(回到笛卡儿),如果你真的回到笛卡儿,那你便回到‘二元论’,硬将心、物割开来了!中间的桥梁断了!依旧没有解决问题。那么佛学家们便会责备你从事‘虚妄分别’。”[5]256
TheCorrelativeStructureofMenandtheWorld图1 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2]11
“蓝图”将“西方哲学体系”中的“形而上”和“形而下”、“直透界”和“历史世界”、“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周遭世界”和“隐秘界”融合在一起,并作了多方面的贯通,从而解决西方哲学二元对立的弊病,复兴西方哲学。
三、“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建构路径
方东美建构“蓝图”的路径有两条:一条是通过华严哲学的“一真法界”建构蓝图中的“神明之境”,另一条是通过华严哲学“上下双回向”建构蓝图中的自觉觉他的两条修行路线。
(一)借用华严哲学的“一真法界”构建蓝图中的“神明之境”
方东美认为,华严哲学的“一真法界”象征、代表人类精神生命的最高境界,因为“这个‘一真法界’,是最神圣的精神领域,也是他的宗教领域”,表现出了“完美的极诣”。这是由各种价值庄严组成的最后结果。这里面有真、善、美,是柏拉图所说的axiological unity(价值的统会),是“sacredness of the truth(世界的神圣庄严性),或sacrednessoflife(生命的神圣庄严性)”[1]133。
华严哲学以法界为境,以众生的广大心为境,以实相为境,以性空为境。能于一行中修一切行,遍修一切行,而能空、无相、无愿、回事向理、圆成佛果。佛的果位,是境智圆明的清净体,可证穷法界里面的一切相,所以能在一念心中遍缘事理。在毗卢遮那佛的智慧之光的作用下,每个人都可以修成正果,与佛平等。人性发展到达精神的至高点,不仅是人性,而是佛性,也就是基督教派的尽善尽美的人格——“Sage”,或者是“Saint”。
作为一种哲学,华严哲学不仅即体、即用、即相,而且体大、用大、相大,本体与现象、运动与永恒完美地融为一体。毗卢遮那佛既为宇宙间最高的精神本体,又是“超本体”和“非本体”。之所以为“超本体”,是因为“本体”性是在“用”上体现的,在宇宙万物的真如本性上,体现为“空性”;在哲学人性论上,是人的本心“如来藏自性清净心”,又称“佛性”;在精神的修行上,则是宇宙最高的心灵境界,是人类的精神领袖。既高高在上,如日当空,又遍在万物,甚至草木瓦砾;既绝对又永恒,又无穷无尽。
通过心灵境界的不断升华,我们可以将物质世界提升到“一真法界”中。“我们透过‘体相用’三大,而把整个世界里面的有限性给破除,然后用向上回向的办法,把下层世界里面的一切存在理由,都一一提升到真如,或者是真心的本体上面。那么由真如所显的真性常住,超绝于万古而平等,所谓真如平等不增不减,这在宗教上面称之为‘佛性’,染净诸法所不能亏损;在哲学上面称之为‘根本性’,始终所不能变易,而根本性显现在人类的领域中成为人性,显现在万物里面形成为物性。换言之,一切染净诸法,莫不同依于此心,此心具足无漏功德,发生利世的无穷大用,含摄一切世出世法,真如门中以绝对理性,生灭门中以相对事物,彼此互为表里。因为没有绝对就没有生灭,没有生灭也就没有绝对,二者相互溶融无碍,形成帝网交辉而无尽。这样子一来,就已经把整个宇宙的秘密给揭开来了。”[6]662
方东美指出,《华严经》的“一真法界”,不是封闭的、僵化的,而是自由的、开放的系统,与一切人类的精神成就相融通。希腊人不论在邦国里或宇宙中,总要使灵魂向高处提升;他们有雄健的理想作为永远追求的目标,渴望凭借智慧将一切存有与真实“存有”道通为一。宇宙万有在“玄之又玄的奥秘”之生命经验与终极关怀中,俱化于高不可测的精神圣境,相忘于无限者统宗会元的生命爱境。这些都是方东美所充分肯定,并且认为可以在“一真法界”中融会贯通的[6]519。
(二)借用华严哲学的“上下双回向”表达自觉觉他的两条修行提升路线
在“蓝图”中,方东美借用华严哲学的“上下双回向”来表达其提升个体觉悟世人的情怀。在“蓝图”中,人不是一个从宇宙里分割出来的孤立的渺小的人,不会变成孤立的系统。人类权力的有限性在一切文化的理想上,将从科学、哲学、道德、宗教等种种的训练里被打破,然后再使人回向到宇宙里极光明的价值理想。拿有限的人类,去分享宇宙精神主宰的无限权力。
“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的支柱是以人类为象征,以“生命”和“价值”为中心,以“境界”的不断超升而达“玄之又玄”的“超本体”。把人类和自然乃至宇宙看作一个生生变易的有机体,再按照哲学反思的形式建构这样一种层叠有序的中西文化融合统贯的“天人合一”模型。
在这种架构中,方东美反对“平面”观,强调“立体”观;反对罗素的“价值中立”,强调“艺术价值、道德价值、宗教价值”的层层超升。在批评了罗素的“价值中立”后,他合理地援引了怀特海和华严哲学,恰恰是要说明“形上学”(艺术价值、道德价值、宗教价值)在“架构”中的正确性。他借用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和怀特海的经历,说明个体需要通过“上回向”来成就自己。他说:“但是假使我们从西方哲学的立场来看《华严经》时,那么最低限度也要采取怀德海的立场,因为怀德海虽然是应用数学家、物理学家,但是在他一生中,除了研究科学之外,在他当科学教授的时候,曾花了足足有八年的功夫,研究希腊以来的宗教。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深沐希腊古典主义的训练,他精通希腊文字与拉丁文,同时还收藏了许多很重要的典籍。如此经过八年有系统的研究之后,他不可能会堕落到科学的唯物论里面去,而不谈艺术、道德、宗教,对于这些他不能不谈。这也是我们应参考怀德海的理由。而且在《华严经》的这一种宗教里,它就是要提出Kataka Typical Buddha(毗卢遮那佛)当做世界主——物质世界主、生命世界主、正觉世间(就是精神世界)主。从这一点看起来,我们可以说他没有法子采取最近几十年的科学立场,而撇开一切艺术价值、道德价值、宗教价值不谈。”[1]28-29
然后个体成就自我价值之后再通过“下回向”普度众生,使每个人的价值都得到实现。就像佛祖通过放光,激发与会者的生命精神,达到与自己彻底平等的精神境界,即进入“神明之境”,成为同样的“宗教人”——无数的大菩萨、佛陀。之后,无数的大菩萨、佛陀,效法释迦牟尼的行动,以“下回向”的途径,一一感化各自所处的世界、各自身边的芸芸众生,乃至一切生命体、物质世界。“他的精神”无所不赅,无所不贯注,“像一个大水闸,把它一开了之后,它贯注流遍一切境界、一切领域,一直达到物质世界的底层”[2]27。
这样,方东美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所表达的文化理想就实现了:整个人类、整个世界成了“完美的极诣”。
方东美通过反思东方哲学,领悟到不论孔孟老庄,以及华严、天台、禅诸宗派的最终目的,都是要提升“人的精神……变做尽善尽美、变做神圣”[2]27,而华严哲学主张佛性和人性的统一,具有高贵的人性。所以,方东美汲取儒释道哲学的理论成分,构建了“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中的蓝图”。这不仅仅是学究式、技术性的学术研究,而是要为个人生命的升进和人类文明的走向提供哲理性的思考和可能出路,今日读起来仍会使人感受到言辞间充满的期许和热情。成中英曾谓方东美影响后学者,“是其大方法和大态度,而不是实质哲学”[7],这句评价是有道理的。正是因为方先生具有“大方法和大态度”,又具有高度的热情和创造精神,所以在晚年他能够透过广大和谐的华严哲学,高屋建瓴,融合古今中外的哲学智慧,建构“人与世界在理想文化的蓝图”。
[1]方东美.华严宗哲学:上[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方东美.方东美先生演讲集[M].北京:中华书局,2013.
[3]李安泽.生命理境与形而上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47.
[4]王月清,李钟梅,编.东方诗哲方东美论著辑要[G].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248-249.
[5]宛小平:方东美与中西哲学[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
[6]方东美.华严宗哲学:下[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李翔海.知识与价值[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525.
(责任编辑:张群喜)
B261
A
1674-9014(2016)06-0034-06
2016-10-15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方东美华严哲学研究——皖籍文化名人研究”(AHSKY2015D12);安徽省省级精品资源共享课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2013GXK046)。
孙红,女,安徽阜阳人,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哲学;
宛小平,男,安徽桐城人,安徽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哲学和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