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辽代彩塑艺术赏析
2016-12-17马巍李宁杨宝
□马巍 李宁 杨宝
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辽代彩塑艺术赏析
□马巍 李宁 杨宝
大同华严寺是现存保护较好的辽代木结构建筑之一,其中又以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辽代彩塑最为著名。殿内现存彩塑34尊,其中29尊为辽塑,其余5尊为明塑,堪称辽代彩塑艺术高峰的代表,本文以殿内彩塑为切入点,重点分析其文物价值与艺术价值。
下华严寺 辽代 彩塑赏析
大同华严寺与辽宁奉国寺、河北独乐寺并称为辽代三大寺院,是现存屈指可数的辽代木结构建筑之一。寺内荟萃了历代佛教文物之精华,现存辽金时期的殿宇、经橱楼阁、彩塑、琉璃、经幢、碑刻和明清时期的木雕、彩塑、壁画等,其中,又以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辽代彩塑最为著名,堪称辽代彩塑艺术高峰的代表。
一、历史沿革
华严寺,位于大同市区,因依据佛教华严宗经典《华严经》修建而名为华严寺。五代时,后晋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其中包括今之大同。此后,辽改云州为西京,设西京道大同府,为辽之陪都,金代仍以大同为西京,大同作为陪都前后达200多年。辽圣宗以后,大倡佛教,广建佛寺,在此背景下,华严寺创建于辽重熙七年(1038年)[1],据《辽史·地理志》载:“清宁八年建华严寺,奉安诸帝石像、铜像”[2],因此华严寺具有辽代皇室祖庙的性质。辽保大二年(1122年)金兵攻陷大同,华严寺除薄伽教藏殿外,都毁于战乱之中。金天眷三年(1140年),又在华严寺旧址上重建大雄宝殿。明宣德、景泰年间大力修缮,寺庙中兴。明万历年间,各开山门,自成体系,分为上下两寺,即上华严寺和下华严寺。1961年,华严寺成为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4年,上、下华严寺合为一寺管理。下寺曾辟有大同市博物馆,展出大同市珍藏的历史文物与自然化石。
二、寺院布局
华严寺坐西朝东,异于我国一般佛寺坐北朝南特征。虽除此之外,山西亦存在东西取向者,如浑源悬空寺、万荣后土庙等,然这些寺庙皆受地形所限而致,与华严寺不同。据《新五代史·契丹传》云,“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亦有“辽人信鬼,拜日为神”之说,把太阳当作神,视其为民族的图腾。由此可知,坐西朝东的取向与契丹民族的生活与信仰息息相关。
华严寺规模宏伟,气势磅礴,然历代以来,多有修葺,布局几经变化,现上下二寺连为一处,仍自成一体。上寺以金代所建大雄宝殿为主殿,两进院落,包括山门、过殿、观音阁、地藏阁、两厢廊、钟鼓亭等,下寺以辽代建筑薄伽教藏殿为主殿,另有山门、月台、配殿等。
薄伽教藏殿,是下寺主殿,有“辽代艺术博物馆”之美誉。“薄伽”是梵语,是“薄伽梵”的略称,又作婆伽婆,译为世尊,“教藏”即“经藏”。此殿面阔五间(26.65米),进深三间(18.41米),占地约500余平方米。建筑为单檐九脊歇山顶,屋顶坡度柔和,屋檐下斗栱有八种,主次清晰,比例适度。殿内使用减柱法,使得殿内佛座排列空间较大,更加实用(图一)。薄伽教藏殿自辽中叶以来就是华严寺的藏经殿,是我国最早的经殿。虽然佛经已佚,然经橱和天宫楼阁尚存,依山墙与后墙排列着重楼经橱38间,剔透玲珑,十分精美,是我国仅存的既完整且精致的辽代小木作品。殿内的“天宫楼阁”做工是研究辽代建筑的珍贵实物资料,被我国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誉为“海内之孤品”[3]。
图一 薄伽教藏殿
三、彩塑艺术
图二 薄伽教藏殿护法天王彩塑
薄伽教藏殿内现存彩塑34尊,其中29尊为辽塑,其余5尊为明塑。这些精美的彩塑分布于殿内宽大的佛坛上,佛坛约占大殿面积一半,平面呈“凹”字形,这种佛坛规制是沿袭我国唐代的做法,表明了辽代对唐代艺术有一脉相承的特征。彩塑布局井然有序,以间为铺,共三铺,每铺有主佛一尊,以主尊为中心配置弟子、胁侍菩萨、供养菩萨、天王等像。当心间一铺7尊,两次间各9尊,再加上佛坛四角各塑一护法天王,共有29尊,以上均为辽塑。此外,明代于两次间增塑2尊小坐佛,当心间主尊背光后增塑渡海观音一组3尊[4]。山西古建专家柴泽俊先生认为,薄伽教藏殿“是我国现存辽代塑像最多的佛殿,也是辽代彩塑艺术达到高峰的代表性作品”[5]。
三尊主佛,为“三世佛”,即过去佛燃灯佛,居于北次间,现在佛释迦牟尼佛,居于当心间,未来佛弥勒佛,居于南次间。三佛均结跏趺坐于八角束腰须弥座上,施说法印,其中释迦牟尼佛的莲座花瓣为4层,左右二佛为3层。佛像面相圆润,螺发,肉髻平缓,眉毛较平直,眉间白毫,眼睛细长,眼珠光亮,炯炯有神。髻中镶嵌宝珠,鼻梁较细,双耳垂肩,着通肩袈裟,通体贴金,腰系软带,结于腹前,背光硕大,呈莲花瓣状,背光上无悬塑。佛像头部与身躯后的背光镂空,背光内侧饰网目纹和忍冬纹,为典型的辽代图案。背光外侧饰以火焰纹,简洁粗犷,接近唐代造型,与后代华丽繁缛风格不同。背光上方两侧各有一尊木雕飞天,生动轻盈,作迎风飞翔之态。
释迦牟尼佛与北次间燃灯佛左右分别侍立阿难、迦叶二尊者,南北次间分别有二供养菩萨,佛坛四角有四尊护法天王(图二)。此外,坛上共有四大菩萨和十方菩萨,而这些菩萨正是薄伽教藏殿的艺术精华所在。正如著名的史学家郑振铎先生在他的《西行书简》一书中所说,薄伽教藏殿内的塑像,“简直是一个博物馆,这里的佛像,特别是倚立着的几尊菩萨像,是那样的美丽。那脸部、那眼睛、那耳朵、那双唇、那手指、那赤裸的双脚、那婀娜的细腰,几乎无一处不是最美的制造品,最漂亮的范型。”
四大菩萨即观音、地藏、文殊、普贤,均结跏趺坐于八角基座上,施说法印,坐姿手印与主尊较为类似,南北两侧的地藏、观音菩萨皆有背光,面相圆润,眉如初月,神态安详。除了释迦佛右侧普贤菩萨头戴三叶云头花冠外,其余三尊菩萨均头戴筒形高宝冠,而这种高宝冠正是辽代贵族的冠饰[6]。冠饰浮雕卷草纹,绶带垂肩,天衣柔软,质地感强,袖口外翻,长裙贴身。有趣的是,释迦佛左侧文殊菩萨基座下,塑一前蹄双跪的骏马,这与常见的文殊菩萨青狮坐骑有别,充分体现了辽代契丹族作为一个游牧民族的特征[7]。
十方菩萨,十方即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分别为南次间5尊,当心间2尊,北次间3尊,共10尊胁侍菩萨。这些菩萨既有唐代丰满圆润、端庄安详的风格,又有宋代彩塑的身材修长、俊俏世俗的特征。其中,佛坛南北两外侧二胁侍菩萨有头光,当心间二胁侍菩萨脚踩基座与其余胁侍菩萨不同,为双脚形脚踏,而其余为莲花形基座。此外,南次间弥勒佛两侧胁侍菩萨身躯近乎直立,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庄重,这也不同于其余二佛的侍者,均为阿难、迦叶。其余胁侍菩萨,姿态万千,体态各异,生动自然,栩栩如生。面相丰腴,眉目慈祥,头戴高冠,双手或合十、或微举、或携衣,身材修长,上身微袒,长裙及地,天衣缠身,披帛贴体,双足裸露。
其中一尊菩萨塑像,尤其引人注目,即位于南次间弥勒佛的左侧坛边的合掌露齿菩萨,有“东方维纳斯”之美称(图三)。塑像高约2米,身材修长,比例适度,赤足站于莲座之上,头戴花冠,绶带垂肩,虽有残缺仍不失古朴,面相圆润秀丽,眉毛细挑,双目下视,若有所思,鼻梁直挺,露齿微笑,颏唇沟十分明显,胸佩璎珞,双手合十,双腕环钏,上身微袒,衣裙贴体,腰系软带,天衣缠身,自然飘动。其体态修长又不失丰腴之感,大有唐风遗韵。其站姿十分优美动人,身体微微向右倾,重心落在右脚之上,头亦微微右倾,面向佛坛外,整体身姿呈“S”形,线条优美,妩媚优雅,且她合掌双手与身姿配合得十分自然,姿态传神,动感十足,堪称辽塑佳作。一位身姿美丽、青春活力的妙龄少女跃然于肃穆庄重的佛坛之上,给整个佛坛增添了几分生动与生活气息。
图三 薄伽教藏殿合掌露齿菩萨彩塑
1964年,郭沫若先生观后为之题词,赞曰:“下华严寺薄伽教藏塑像,乃九百二十六年前故物,比例合乎自然,表情特别生动,余以为较太原晋祠圣母殿塑像为佳,诚为不可多得之艺术作品,宜尽力加以保护。”此乃对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辽塑的中肯评价,也是对如此精美艺术保护的急切呼吁。
[1]华严寺的创建年代存在争议,据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右侧椽底题记“维重熙七年岁次戊寅玖月甲午朔十五日戊申午时建”可知,始建于辽重熙七年可信。
[2][元]脱脱等《辽史》,中华书局,2003年,卷41,第506页。
[3]梁思成、刘敦桢《大同古建筑调查报告》曰,此处壁藏“在建筑史中所处地位之重要与日本法轮寺之玉虫橱子,同一意义,而规模宏巨,与结构式样之富变化,又非具体而微之橱子所可比拟也”。《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四卷,第3、4期合刊。民国22年(1933年)12月出版。
[4]关于薄伽教藏殿内彩塑年代问题存在不同看法,尤其是对两尊小坐佛是否为辽代原塑问题,可参见张丽《大同华严寺辽代彩色泥塑赏析》,《文物世界》2009年第4期。
[5]柴泽俊、柴玉梅《山西古代彩塑》,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32页。
[6]张丽《大同华严寺辽代彩色泥塑赏析》,《文物世界》2009年第4期,第68页。
[7]关于文殊菩萨基座下骏马的认识存在不同看法,有人认为这个是后世附加,可参见张丽《大同华严寺辽代彩色泥塑赏析》,《文物世界》2009年第4期,第66页;亦有人认为这是体现辽代契丹民族特征之物,见刘变琴《论下华严寺菩萨彩塑艺术》,山西大学2007届硕士学位论文,第10页。
(马巍,西北大学历史学院中国古代史硕士研究生;李宁,西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杨宝,山西长治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管理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