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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钦乌拉山深处的时光

2016-12-16田蓉红

新疆人文地理 2016年11期
关键词:驼队岩画牧民

田蓉红

“莫钦乌拉”是蒙古语,意思是“青灰色的山”。从远处看,莫钦乌拉山山体通体呈青色,整个山脊呈波浪形起伏,宛如一条蛰伏的巨龙,骨骼峥嵘,冷峻地盘桓在巴里坤盆地和三塘湖盆地之间。其南北坡分布着梳状的纵深沟谷,走进去,每一条沟谷里都掩映着独特的风景。

纵穿蓝旗沟

蓝旗沟地处莫钦乌拉山南麓,清代乾隆年间,驻扎在巴里坤的满营蓝旗军在山麓上引用这条沟里的水源开荒屯田、历兵秣马,蓝旗沟因此得名。

现在的蓝旗沟是巴里坤县大红柳峡乡牧民的春秋牧场。夏季,我们县域旅游资源普查组一行8人从大熊沟向蓝旗沟方向行进。在准备进入沟口的时候,一支转场的骆驼队正从戈壁上缓缓走来,这意外的相遇让我们惊喜,索性停了车,在沟口的开阔处等待他们的到来。

跟随着驼队的棕黄色牧羊犬最先看见了我们,它向着我们的方向“汪汪”叫了几声,朝这边紧跑几步,又折身跑回去,忠实地履行它警醒的职责。而端坐在驼背上的主人显然和我们是一样的心情,对这苍茫戈壁上的意外相逢很是开心,未到跟前,已经看见了他满面的笑容。

年老的牧人说他要赶着驼队去夏牧场三道白杨沟,他所说的三道白杨沟在莫钦乌拉山北麓,也就是说,他和他的驼队要在今天翻过我们眼前的这座大山。我们说话的时候,骆驼们一直高昂着头,不紧不慢地一边反刍一边望着前面的山峰。想必,它们已经习惯了这样,为即将到来的艰难旅途储蓄力量。

走过逼仄的沟口,我们沿着山道慢慢进入莫钦乌拉山的腹地,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起来。蓝旗沟峡沟长约13千米,平均宽约100米,峡谷内两侧的山坡上西伯利亚落叶松、天山云杉、串地柏等树木绿意葱茏。纯净的蓝天下,随着山势的走向,自上而下是不断变幻的绿色。高山雪水滋养着这里的牧草和牛羊,也滋养着牧民们远离尘嚣的生活。

顺着山涧河道,有星星点点散落的毡房,哈萨克族人都说,有水流过的地方就会有一顶毡房。如果不是下雨的天气,牧民们会选择在外面烧茶做饭,广阔的山谷就是他们自然的厨房,找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看好风向,几块石头就能垒砌一个灶台。从山林间捡拾来松枝,或者出去放牧的时候随手捎几块晒干的牛粪,塞进灶台,瞬间弥漫的烟雾,一下就让广阔的山野间有了家的温馨和踏实。

到了车不能行进的地方,我们停下来,做徒步的准备。因为地势较为平坦,蓝旗沟是莫钦乌拉山几个峡沟的中转站,许多牧民通过这里去往他们的牧场。在这片开阔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骆驼、马和毛驴,它们陆续驮载起汽车车厢里卸下的物品,步履缓慢地向高处进发,完成转场的接力。悠闲的山羊们则站在高处陡峭的岩石上,探头探脑地看着用相机对准它们的我,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目光。

在山里,一块太阳能发电板是牧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它带来的不止是光亮,还有关于外界的讯息。在上山的途中,我们看到两个年轻人配合默契,一个在前面拉着毛驴,倾着身子,使劲地拽着缰绳,另一个抱着一块太阳能发电板端坐在驴背上。那头驴显然很不情愿,脖子被拉得老长,四只蹄子却不怎么挪动,瞪着眼睛,斜斜地看着地面。和骆驼的忍辱负重比起来,这只毛驴未免太不厚道了。

我们跟随着驼队往高处行进。刚刚下过的一场雨,让山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天空蓝得不真实,云彩距离我们是如此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种绵软和温润。森林之上的流云宛如烟火,舒展着盛开在天际。在这里,生活纯净的只剩下三种色彩:蓝天、白云和满目的葱绿。

海拔越来越高的时候,需要大口地喘气,看见路边一块大石头就不由自主地想坐下来。老向导马那什背负着双手,看起来走得悠闲自在,却怎么也追赶不上,看我们走不动了,他便笑着说:“可以慢慢走,但是千万不能坐,坐下腿就拿不起来了。走上去,就是蓝旗沟沟顶了,可以看见那边的风景。”坦白地说,对我而言,这是最有效的诱惑。咬了咬牙,站起来,继续走,追赶着山顶一个模糊的剪影。那是一匹马的影子,久久地站立着,像镌刻在蓝色背景下的一个符号,持久而坚韧地等待在那里。

尽管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还是要走的,机械地挪动,就为了达到天边,看看山的另一面。

终于到顶的时候,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开阔的绿色,所有的山头都臣服于脚下。而前方,一支驼队正向云彩深处走去,我努力追赶着他们。驼队的主人回头看到了我,不知道父亲在儿子耳边说了什么,少年忽然策马过来,又拉转马头跑过去,在回身的刹那,他猛地拉起缰绳,马长嘶一声,高扬着前蹄,站立起来,马鬃飞扬。我按下快门,留住了一个英武神骏的形象。

梦幻大红山

大红山是莫钦乌拉山西部余脉的一座山峰,位于马王庙边防检查站东北方向8公里左右,海拔1 966米。远望大红山,如同一块完整的赭色巨石,在苍茫的戈壁和周围青灰色的山岭中遗世独立,卓然不群。

因为山体色彩奇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当地牧民对这座红色的山敬畏有加。在上世纪80年代,还有人经常看到一雌一雄两条白蛇在大红山脚下的灌木丛中出没,形影不离,大红山因此便有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一条小径从山脚下向上延伸,将其东侧的大红山和西侧的山峰明显地划分开来。一侧的大红山脚下植被丰茂,生长着忍冬、锦鸡儿、兔儿条等植物,绿得郁郁葱葱,与山石的颜色相映成趣。另一侧的山峰则呈普通的青褐色,凸显着荒芜。

“墨泉”流经的地方,犹如墨迹

沿着小径翻过山梁,便能看到在大红山的西侧有一处平坦的山间沟谷,沿着一条溪水蜿蜒流经的方向,碧草轻柔。追溯溪流的源头,竟然是从一处百米高的山体上流下的,更独特的是,溪水流过的地方,如同留在红色山体上的一道浓重的墨迹。如果不是预先看到脚下的溪水,你一定会疑惑,是谁的巨手在这里挥毫泼墨,把这红色和墨色晕染得如此动人心魄?因为山体笔直陡峭,我们没法去探究那“墨泉”的根本。“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这是民间的经验所指,令人叹服,山水相依,再孤僻的角落,也会有一滴水默然相伴。

大红山上,还有几处自然形成的“天井”。山石凹下去的地方,俨然一个井口,在山的最高处承接着雨水,慢慢蓄积起来,为过往的飞鸟在困境中留一些延续生命的希望。在一处天井旁边的岩石上,有一些新鲜的粪便,经验丰富的向导说:“那是栖息在此处的雪鸡留下来的,它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知道哪里有它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探头望去,天井里的水貌似很深,扔一小块石子进去,“咚”的传出一声沉闷的声音,不知道需要积蓄多少场雨才能有这一井天水。

在大红山南约两公里处,另有一座黑色的山头,海拔2 300米左右,与大红山遥遥相对。山顶上的岩石黝黑油亮,正面平整光滑,分布着许多岩画,多以狩猎为主要内容,手法古拙,线条简明生动。它们是史前的记忆,被一些人用心地镌刻在石头上,留到了现在,让后人得以捕捉古游牧部落生活的蛛丝马迹。

曾经的追逐和杀戮,停止在石头上的底片上,在风雨侵蚀中渐渐风化碎裂。老向导一直在找一块镌刻有龙图案的岩画,他之前陪一位搞岩画研究的学者在这块山头上待了五六天,对那块岩画有清晰的记忆。但是,直到我们决定下山为止,他也没有找到那块龙的岩画,我们戏说,可能龙已经飞走了。我们心中的担忧没有说出来,也许脚下被风化的碎石上就是那条龙的身躯,不知道还有多少岩画会随着碎石永远的消失。

虽然没有找到关于龙的岩画,我们却看到了一幅罕见的双蛇图案。石面上两条蛇交织在一起,不离不弃,让我们想起了传说中大红山下那两条形影相随的白蛇。如果它们在史前就被镌刻在这里,那么直到在人们眼中消失,它们在这里一起走过了多么长久的岁月。我用手指摸索着那些岩画的线条,渴望知道,这片带着神秘印记的土地,曾经是谁和谁的人间天堂?

二道沟的植物王国

在莫钦乌拉山西段北麓,由西向东并列着4条山沟,人们习惯按照它们的排序,分别称之为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四道沟。

二道沟是大河镇的冬季牧场,我们去的时候,沟里只有一户人家,他们的房屋掩映在一片荨麻丛中,如同天然的栅栏,只在一侧留有进出的道路。山里人好客,我们把随身的食物交给女主人去打理,男主人则成了我们热心的向导,领着我们继续向山的深处走去,他4岁的儿子也跟着我们,一路上精神头十足,行走山路的速度让我们折服。

如同一个故事的高潮总会需要平淡无奇的情节予以烘托一样,二道沟的风光让我们在厌倦了沿途戈壁的单调无趣之后,陡然眼前一亮,倍觉振奋。

那是一片藏在大山腹地的植物的王国,在峰

回路转的地方,恣意招展着自然的绿意,绿得无拘无束、无遮无拦。低处的牧草、中间的灌木、高处的松林,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在二道沟内相互依偎、攀附,把一种蓬勃的长势展示给我们。山谷里的荨麻随处可见,足有一人多高,我们行进期间不得不缩着身子,怕被它的叶片掠到。这种看似柔弱的植物,其实有着奇异的自我保护方式,不小心被它的枝干或者叶片碰到便会火辣辣的又痒又疼,连以食草为生的牲畜都会对它敬而远之。据说,曾经有外地人在野外游玩时内急,看到一片荨麻密不透风便跑进去方便,继而大喊着狂奔出来,抓挠着全身,说自己碰到了会“咬”人的植物,那种情况真是让人深表同情。这样富有个性的植物是最会保护自己、不容亵渎的,但是,它的根部却是治疗关节炎的良药,深山里的牧民都懂得熬煮荨麻的根块擦洗患病的关节部位,疗效甚好。

云层低垂在山间,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我们顺着一条溪流往山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需要俯下身子才能从柳树、野玫瑰、皂角等相互“勾肩搭背”的空隙中钻过去。现在已经过了花期,野玫瑰的枝条上只有零落的花朵,但是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正是繁花盛开的季节,这条沟谷里该是一番怎样的景致。

有一种被俗称为“千层皮”的植物,其枝干柔韧,当地人多喜欢用它做木叉。现在使用的人少了,“千层皮”愈发精神十足,成了山谷里的主要植物。虽然名字不够雅,但它的果实却通透玲珑,红得招人喜欢,我禁不住那色彩的诱惑,摘一个试着咬了一下,却不料苦得让人发懵。

4岁的小导游看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引我手脚并用的爬上一处陡坡,去摘一种绿色的小果子。他说:“这是野葡萄,比那个好吃。”野葡萄外形像一个被无限放小了比例的西瓜,悬挂在带刺的枝条上,要摘取并不是特别容易,需要经受住刺的考验,但放进嘴里后,酸酸涩涩的口感立马让人口舌生津。

在走了大约五六公里的地方,男主人把我们带到半山腰处的一个洞穴前。洞穴的出口被土石掩埋着,不仔细看不太容易发现。探下身子,朝里看过去,内部宽敞平整,看得出是人工挖成的。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什么人藏身在这里,是为了躲避战乱,还是逃荒至此暂时容身的?或者这里是探宝者的栖身地,他们躲在这深山里,追逐一份关于财富的梦想。

有山里的牧民提及,曾经有位从土耳其斯坦过来的70余岁的老人,雇了两位当地人天天在这深山里找一块白色的巨石,找了许久没有找到,遗憾而回。后来有人猜测:这条毗邻三塘湖古商道的山谷里,也许埋藏有土匪抢劫的财物,白色的巨石是慌乱中唯一有印象的标志。多年后,知情人面对着满山的石头,却再也找不到埋下的财物了。这也印证了哈萨克中的那句俗语:“不是你的,你永远也拿不走。”

我们带着猜测和议论继续前行,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抬起头,看到一只马鹿的身影一闪而过,矫健得让人来不及细看,我们怅然地看着它消失的那片松林,期待它再次出现。也许,我们的出现惊扰了它平静的生活,等了许久,直到细密的雨终于从天空中洒落下来,它也没有露面。我们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看着细雨缥缈处的远峰,那一片被雨晕染开来的绿意,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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