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自述中的趣闻轶事
2016-12-12吴明福整理
文/吴明福整理
冯玉祥自述中的趣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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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
冯玉祥,我国近代著名将领,军事生涯跨越晚清、北洋、南京国民政府三个时期,是国民革命军一级上将。军旅生涯经历1911年辛亥滦州起义、1917年讨伐张勋复辟、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1925年组建西北军、1927年参加北伐、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1933年察哈尔抗日,直至其1948年在黑海因所搭乘“胜利号”轮船失火而罹难,65载人生大起大落,波澜壮阔。值得一提的是,冯玉祥虽为赳赳武夫,却是一位著名的爱国主义者和民主斗士,而且酷爱诗歌和书法创作,他的打油诗和书法作品,乃在枪林弹雨间隙创作,水平高低不论,其精神难能可贵。他还撰写了自述体的回忆文字,即《冯玉祥自述》,书中披露了许多近代中国的趣闻轶事、他所亲历的精彩故事,以及他的感想类文字,颇值一读。
内江城冰糖堆成山
1916年1月2日,作为北洋军第16混成旅旅长的冯玉祥,与部下蒋鸿遇、张之江、李鸣钟,带领一个混成营的兵力自川北顺庆(南充)出发,向川中重镇内江集结。此举是奉北洋上峰命令,抵御蔡锷率领的云南护国军向四川的进攻。冯玉祥在自述中记录了移兵内江的复杂心路历程:他内心里是赞成蔡锷讨袁护国之举的,但囿于大部队未在身边,只好采隐忍之举,行缓兵之计,接受调防;同时他写信给四川督军陈宦,陈述不可与护国军开战的道理。正是带着这种纠结的心理,冯玉祥与一营官兵进驻内江。在内江,冯玉祥见到了“内江城冰糖堆成山”——
内江尤有一个特点,周围几十里路,尽是红土,漫山遍野都种着甘蔗。内江城里东西街达数里之长,几乎家家铺子都陈列着冰糖,一座座堆成糖山,晶莹剔透,使人目眩。大块冰糖有重至五六十斤者,走了多少地方也没有见过这种光景。制糖也是家庭手工业,几乎每家都制造,法用一种碾盘,周围大有数十步,中间高出二尺许,边上有石槽,槽下盛着木桶,碾出的蔗汁盛入桶中,而后用锅煮熬。距内江很远的地方,即先已看见这种碾盘。四川是富庶的地方,但其富蔗决不是凭空来的,比如,别的地方也有红土,但并不见有人大量地种甘蔗。这也许是因为气候不适宜,也许是因为人不肯努力。一地的富庶与否,天然与人力都同样是决定的因素,决不该一概委之于天。P238
美国牧师节衣缩食支援国家
1918年11月,冯玉祥任北洋政府常德镇守使。在湖南常德任内,他曾经与一位美国牧师交往,并在自述中记录下一段发人深思的往事——
在桃源,有金牧师夫妇,美国人,都是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说话很和气,带着两个孩子,在此地教会多年,和我很熟识。有一天,他们夫妇请我去吃午饭。菜不多,有一碗鸡汤,还有几块鸡,看着很洁净。我夸赞他们的好菜。金牧师说:
“真是惭愧得很,实在太不丰富了。可是有一点我要说明。我们已经一年没有吃过荤菜。今天为请镇守使,才买了一只鸡。”
我问他是什么缘故,他说:“自从我们美国对德国宣战,动员了三百万兵,我们一家就节衣缩食,余积些钱寄回美国去,献给政府。这样的做,我们才觉得良心上安些。”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深色极严肃,声音极恳挚,使我心里起着沉重的感觉。吃完饭之后,我到院子里散步。这时金牧师在屋里,太太正照应孩子吃饭。恰好厨子走我身边过,我顺便问他道:
“金牧师平时吃些什么菜?”
那厨子说:“早些时候是无荤不餐,近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已经多时没吃荤了。今天才宰了一只鸡。”
我站在院子里思索着,实在不胜感想。觉得一个国家的强或弱,决不是偶然的事。这是国民文化水准的总表现。金牧师对于他祖国的责任与义务的自觉心,在文化落后的国度里是不容易有的。我们中国到了今日,可算已经至最危险的时候,除了少数的热血分子而外,大多数人谁有此心?尤其许多骄奢淫逸的官僚军阀,富户买办,成天为自己挥霍无度,欲其拿一文钱献给国家,就比抽他的筋还难过。我以为我们国民若人人有金牧师的这种自觉的意识,那我们民族必复兴了。我们要想在世界上活得像个人,要想我们民族能够生存发展,一般国民文化水准的提高是个很根本的问题。
德国人在张家口培育出重七八十斤的西葫芦
1925年春,冯玉祥到察哈尔张家口(今属河北)就任西北边防督办,这时他的部队改称西北边防军(西北军)。在张家口,他结识了一位叫梅顺生的德国人。这位德国人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并在张家口搞起了自己的园艺产业。梅顺生在贫瘠的土地上竟然培育出重达七八十斤的西葫芦,令冯玉祥感慨万千——
在张家口住着一个名叫梅顺生的德国人,他原是汽车司机出身,因会做生意,赚了钱,娶了一个中国女子为妻,生了五个孩子。他用他女人名字,在张家口置了产业,大规模地经营园艺。有一天,被邀往他家去参观,使我大开眼界。常听人说京北如张家口一带,因气候苦寒,种菜种瓜都不能肥大。这话听来似乎有理,所以我颇不置疑,但我这次在梅顺生家里所见的情形,却使我大为惊异。他种的菜和瓜,不但并不瘦小,而且反比任何地方的都格外的肥大。有一种西葫芦每个重有七八十斤,大如桌子。菜也出色的肥嫩。有一种龙须菜,丰厚繁盛,至为可爱。种有十几架葡萄,搭的那架,横竖成行,宛如工笔画一般,那肥厚的叶子都向着一边,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好像经过细心排列的一样,果子晶莹剔透,累累成串地挂着,真是纸扎的也不能如此美观。
我看了这些以后,觉得很有感触。这位梅顺生先生,和我们中国人住在同一地方,享有同一的气候,他不为成见所囿,努力与自然斗争,结果种出的菜蔬和瓜果如此肥美;我们中国人却因循苟且,不能进取,反造出气候不宜的借口,以勉强自慰。(素来听说张家口一带,初九天气即下雪深达三四尺,使人以为寒冷不可当,实则张北下雪平常不过尺许深,气候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严寒。)两两比照起来,我们这样不争气的习性,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天地造物!见了梅顺生的成绩,我们应该如何警惕,努力,痛自鞭策,以求迎头赶上先前国家的文明!梅先生的家庭情形,也是很值得我们自省的。比如他的孩子们,五岁的有五岁的桌子椅子,七岁的有七岁的桌子椅子,玩具以及一切用物,均视其年龄而有不同,又聘请了五六位先生,分别教授英文、德文、法文和各种科学。一个开汽车出身的人,能如此努力有恒,如此注重儿童教育,我们还不应该惭愧么?外国人并不是四个鼻子八只眼睛,他们为什么能作到如此地步?还不是肯实干,肯研究,有恒心不懈怠而已。
亲民的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加里宁
1925年5月至8月,冯玉祥赴苏联考察。这段考察经历,在其自述中有详尽记载。其中,他会见苏联最高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加里宁(他表述为苏联人民政府主席加列宁)的往事,描绘出了当时苏联领导人与民众亲如一家的亲民形象——
苏联人民政府主席加列宁是农民出身。我和季龙先生(国民党元老徐谦)按照约会的时间去拜访他,看见他两目深陷,满面横须,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西服,动作言语无一不是农民的风度。他那时已经五六十岁了,还很矍铄健康。他和我们详谈苏联革命的过程以及那时解决土地问题的方案。当他谈话的时候,先还好好地坐着,一会儿就在他坐的椅子上跪着一膝,一会儿走到桌子边两手握着,有时两手托腮,撑在桌子上,有时不停地搓动着,往往一谈二三个钟头,完全是乡下老头儿谈家常的派头,深切活泼,随随便便,没有一点官架子。后来详谈苏俄建设的各方情形,及所遇的困难,又问及我们关于五卅惨案和首都革命之事,我们也一一详述一番。
他的办公屋子是在二层楼上,那天楼底下坐着很多的老百姓,男女老少,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我看见如此热闹,觉得奇怪,下楼的时候,我问其中一位老农夫: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要见加列宁。”
“见他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只耕牛病了,我要请加列宁替我想方法另外借给我一只牛。”
我又问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回答道:
“我的孩子病了,现在虽然好了一点,但是病还没有脱体,我要请加列宁替我想点办法。”
我一连问了许多位,他们都以自己的困难,来求主席设法解决,这在我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可是主席一一延见他们,也有派秘书等人员一一代为接见,他们所要求必都予以妥帖满意的处理与解决,我当时大受感动。我们的总统或国务总理那能如此耐烦?他们时时摆着官僚的架子,他们视百姓如奴隶,百姓怕他们如虎狼。相互之间,永恒地保持着“治人”和“治于人”的关系,彼此隔膜,不想亲近。百姓只知道替他们纳粮服役,官吏则孜孜于搜刮与淫乐。像加列宁似的和老百姓亲爱如家人,彼此生活打成一片,中国的人民那里梦想到呢?我以为我国官吏最须效法这种精神。
摘编自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冯玉祥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