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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化”观

2016-12-09顾久

贵州文史丛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文化

顾久

摘要:本文不满足于现有的“文化”定义和概念,拟在动物行为学、脑科学、进化论、唯物论等的基础上,建立一个自己观察文化诸现象的框架:四个有机联系、相互支撑的子系统:谋生系统,秩序系统,习俗系统和心安系统。共同组成一个生存的大系统,这个大系统就是“文化”。文章还力图以此框架来分析、解释古今中外的文化存在。

关键词:动物行为学 发生学 文化

记住一个词语的定义与明白一个概念不是一回事,明白一个概念与可以运用这个概念来认识世界也不是一回事。“文化”这个词语人人都说着,时时能听到,但要明白这个概念,不太容易,明白了能用它来进行分析乃至预测,也不太容易。

比如:“文化水平高”,“文化体制改革”,“文化厅”,“饮食文化”,“文化自信”等等,都带“文化”,说着听到,似乎谁都懂,但追问含义,往往难说清。认知时常常如瞎子摸象,表述处往往像一堆碎片,而且“文化水平高”的“文化”不能用以分析“文化厅”的“文化”,等等。

我因此想弄明白这个概念,并力图用它来分析中外古今的文化。

一、两对“文化”概念分析

我以为,有关“文化”的定义虽多如牛毛,但有两对颇重要:一对是西方的和中国的;另一是狭义的和广义的。

(一)西、中“文化”概念分析

1.西方的

“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现代汉语词典》)

这是个很常见的定义,是基于西方人视角的。据说十七世纪的德国人普芬多夫最早提出上述定义的雏形:“文化是社会人的活动所创造的东西和有赖于人和社会生活而存在的东西的总和”。仔细品味,这是针对“神创说”而言。此前有人曾宣告经过他细心考证的成果:上帝创世造人的确切时间是公元前4004年10月。就连整个世界和人类都由上帝所造,文化自然也是上帝的专利品。普芬多夫此话是在与上帝争夺文化的创造权,在当时可谓推倒一世智勇,开拓万古心胸。后来十八世纪笛卡尔细分世界为物理的和心灵的。物理的世界有物质的财富,心灵的世界就有精神的财富。普芬多夫加上笛卡尔,于是有了上述定义。中国人引进它,不是直接从西土,而是建国初期效法苏联,《现代汉语词典》的“文化”定义基本照搬苏联。当今,西方人、俄罗斯人似乎不再袭用旧说,但中国人一旦习惯的就不太愿改。

这个西式概念,我以为将西方宗教世纪的“神文”变为“人文”,高扬了人类的自尊和自信,但其解释功能有缺陷,有些现象似乎不能简单用物质或精神来归类,比如家长制,比如婚礼等等。

2.中国的

中国人最早把“文”“化”放在一起说的,应该是西汉刘向的《说苑》。

“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

“文化”与“武功”相对,指文明地化育人,是个词组。细细琢磨,中国人没有上帝创世的观念,最关心的只是眼前这个人间世界如何建立秩序,长治久安。先前首个统一的大帝国秦王朝,因倚重武功,命不长路不远。继之的汉朝当然会吸取教训,将“以文化人”作为治国理政第一手段。

这个中国式的概念重视人世间的实际治理,昭示了中华文化的温情和文雅,但却有内在的矛盾:一面揭示了文化是文文明明、自自然然地化育;一面又圣王式地显示了居高临下的刻意打造。

(二)狭、广“文化”概念之辨

1.狭义的

狭义的“文化”定义特指精神文化。比如今天所说“五位一体”——经济、政治、文化、社会、自然环境——中的“文化”。

这个狭义“文化”突出了人类的大脑袋产生的功能;但解释力很不全面:同是人类,特定的精神从哪来?为什么是这样的?比如为什么德国人会为战争忏悔而日本人则否?再比如为何孔夫子会强调“仁”与“礼”?从精神谈精神,还容易将其神秘化神圣化,最后讲到天上去,落不到地下。

2.广义的

广义的“文化”定义常为人类学家们所用。这些人当年为了考察“新大陆”,瞪着双好奇的大眼睛,初到一域,难免百样新鲜——吃、穿、用、住,婚、丧、嫁、娶,西方人心目中的宗教、法律等等,万般不同。于是英国人泰勒定义道:“文化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任何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杂整体。”同为人类学家的费孝通先生则简言之:文化是一个“人文的世界”。

这个广义“文化”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但无所不包又没有轻重缓急,往往模糊混沦。

二、我的尝试

(一)我给自己定下的准则

为此,我给自己制定了几条准则:

1.人是动物,是以生物之躯适应着自然环境,并认识与改变着环境;其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生存和发展。说白了,是“生存为根本,余皆副产品”;说文了,生存本能是作为动物的人类行为和思想的“第一推动力”。

2.人是动物,必须通过努力,才能维系自己的生命,保证生命生生不息。

3.人是群居动物,必需有能够维系群居的生理基础、行为方式和心理方式。

4.人是有语言符号系统(该系统也是大型群居生活带来的副产品)的动物,能利用该符号系统维系着更大规模的群体生活。

以上几点形成一个相互支撑、有机融合的大生存系统,包括维系生命的谋生系统、维系群居的组织系统和行为系统、维系心安理得的心理系统的总和,就是我心目中的“文化”。

(二)我对这个生存系统的建构

1.维系自己的生命,保证生命生生不息的,我叫它“谋生系统”。

2.维系群居的生理基础、行为方式的,我叫它“建群系统”(可再区分为仪式化的共同行为系统,共同的组织秩序系统)。

3.维系生存、维系群居的心理方式和符号建构的概念大厦,我叫它“安心系统”。

以上几个系统,是从动物生存的视角来看的。

至于可看出此中有物态的、行态的、型态的、心态的种种文化的形态,却是另一角度。生存本能是第一性的、本质的;各种形态则是表象的、形式化的。两者看到的文化会有交叉,但不能混合着放在同一个层面上来看。为了少费口舌,本文只说动物生存角度的文化。

(三)该框架的特点

我以为,这个概念是基于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也符合达尔文主义一动物行为学和大脑科学的。说白了,是“从动物生存角度来看文化”;说文了,似乎该叫“动物发生学视角的文化观”。

1.唯物的,谋生方式的基础性作用——简单说,端什么样的饭碗,往往就有什么样的行为和思想。

“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因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

“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

2.达尔文主义一动物行为学的——可以从动物进化,特别是灵长目动物行为相说明的。

动物为了生存和繁衍那些光怪陆离的谋生方式,《动物世界》等已经展现得很充分了;动物问必须保有的群体秩序,只要通过观察身边的动物,如鸡的“啄序”、猴的等级,也可以充分认识;动物的仪式化行为,则可以通过阅读康拉德·洛伦兹的《攻击与人性》(此人因此获得诺贝尔奖)来了解。

至于像道德这样的精神方式。前人总是将具有侧隐仁爱道德当成人类,而与禽兽相对比,其实,仁爱等还是由动物遗传来的(特别是灵长目),具有其生物的基础。

“使得动物去履行最重要的生命职责的不是理性而是本能。人也一样。……我们人的许多本能都是从动物们那里继承下来的。”

“我们最终并非理性的动物。……(而)要懂得那些支配着我们的非理性力量,我们就必须去研究它们最初在其中演化出来的动物王国。”(转自赵芊里《(动物是人类认识自身不可缺少的镜子>——(德吕舍尔动物故事)丛书总序》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

因此,动物行为学足以支撑上述“文化”框架。

3.脑科学的——麦克莱恩假说,人有“三重大脑”:爬虫类的,哺乳类的和灵长类的。

其假说大致为:最里面的核心为脑干部分,包括间脑(含上、下丘脑)、中脑、脑桥和延髓,主管着心律、呼吸、血压,还有食欲、性欲、攻击欲等,是为“爬虫类大脑”;中层的脑为边缘系统,含扣带回、杏仁核、伏隔核、海马体等组成,主管着原始的不安、愤怒、喜欢、恐惧、快感、干劲等情绪和情感和记忆,是为“哺乳类大脑”;最表面的是大脑皮层,主管着人类特有的思考、感觉、记忆、语言等理性活动,是为“灵长类大脑”。

“有关脑以后进化最引人注目的见解,就是论述覆盖在脊髓、后脑和中脑上面的另外三层的连续规程及其功能特化。脑的每一步进化都保留着原有部分,但其功能必须被新层控制,同时具有新功能的新层又增殖出来。国立精神保健研究所脑进化和脑行为研究室主任麦克莱恩是当代这一论点的主要阐述者。”(卡尔·萨根《伊甸园的飞龙》河北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四十页)

三、该概念的包容性、解释性和指导性

管用的概念,我以为应该具备几条标准:一、包容性——能将以往种种“文化”定义大致包容其间;二、解释性——能用以说清各种文化事像;三、指导性——不单说清旧事物,还能用来发现新现象。我的“文化”概念似乎在这些方面还有点作用。

(一)包容性

既可赅西、中,也可涵狭、广。从动物角度看,没有上帝,只有动物自身为适应环境的活动,所以符合西方“文化”概念那非“神创”而是“人创”。人类为生存自然而然地生发出谋生、习俗、秩序、安心等系统,就像以此编织了一张无形却有力的大网,使生活其中的人们无论是幸福知足还是痛苦挣扎其中,都会被自自然然地“化”为网中之人,这就是中国“文化”概念“以文化人”。狭义的精神文化,就是安心的系统;广义文化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之类也在其中。

此外,它还与马克思的物质生活、社会生活、政治生活、精神生活“四种生活”说有相类之处,也与梁漱溟先生对“文化”的理解契合。

“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

“据我们看,所谓一家文化不过是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总括起来,不外三方面:(一)精神生活方面,如宗教、哲学、科学、艺术等是。宗教、文艺是偏于情感的,哲学、科学是偏于理智的。(二)社会生活方面,我们对于周围的人——家族、朋友、社会、国家、世界——之间的生活方法都属于社会生活一方面,如社会组织、伦理习性、政治制度及经济关系是。(三)物质生活方面,如包含起居种种享用,人类对于自然界求生存的各种是。”(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绪论》)

我将上述内容绘成以下表格。

(二)解释性和指导性举例

我尝试用我心目中的“文化”框架来分析中外、古今文化的区别和发展。

1.简析中外古今文化之变革

两种传统“文化基因”的差异大致在于:中国先民生活在大河流域,所以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以农耕为主的谋生方式;而西方文化的产生地古希腊地瘠岛众,以农贸为主。因为中华农耕安土,其组织秩序主要是家庭血缘和家长制;希腊农贸多跨海,所以“血缘纽带”不强,而因贸易和陌生人在船上产生了非血缘的契约和平等。由于中华农耕和家庭血缘纽带强,所以产生了种种与此相应的日常行为习惯,如聚食制、复杂称谓、繁琐的礼俗等;而农贸和契约的背景下则更多分餐制、简单称谓、宗教加世俗的日常习俗等。维系这农耕、血缘、礼俗需要相应的情感和理念,中华民族对自然生发出天人合一,对他人产生克己复礼,对自己运用乐天知命等,并在这“土壤”中绽放出儒、道、法等“花朵”;而为了维系农贸、契约、宗教等,古希腊产生出天人相分、个体主义、自由至上,以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努斯”、“逻各斯”等理性精神。见表二。

而西方文化在十六、十七世纪出现了文化的“基因突变”:谋生系统中“农贸”基因裂变出产权制、专利制、金融制等;组织秩序系统中“契约”基因裂变出超越统治者的民主和法制等;宗教行为的新教基因裂变出的资本主义行为(“天职”观与“禁欲”观);个体主义、自知无知、理性主义、实践精神等裂变出近代科学技术及其精神等。上述四者的“聚合裂变”,出现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生产力。

如表三

不仅如此,我尝试以此分析中国文化的历史演变。

比如毛泽东时代的文化:以计划经济管住人们的饭碗,以单位制管住人们的身份,以泛政治化习俗管住人们的日常行为,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单一的集体主义(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和共产主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道德伦理和意识形态。

各时期文化略如表四:

2.从生物学角度简析孔子“仁”、“礼”学说和王阳明的“良知”的生物直觉

还尝试用我的“文化”框架来分析孔子“仁”“礼”等思想要素能否用生物学、大脑科学等来证实,从而具有普遍必然性。用“生物装备”的道德直觉来解释王阳明的那个不需学习、不需考虑的“良知”。因篇幅太大,此处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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