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锅饼子
2016-12-08韩刚建
韩刚建
鱼锅饼子,是鲁南地区最传统的一道风味佳肴。就是在炖鱼的锅里,或贴或煮一些饼子。锅里炖的鱼,可以是杂鱼,可以是鲫鱼,可以是鲶鱼,可以是鱼,当然也可以是体积较大的鲤鱼、黑鱼、草鱼、鲢鱼,有时候也有海杂鱼。总之,只要是鱼就可,但体积较大的鱼做鱼锅饼子,有些浪费大鱼的身价,海杂鱼挺好,但是腥味重了些,最好的还是鱼、鲶鱼、鲫鱼、杂鱼。炖鱼的锅,可以是炭锅,可以是柴锅,最好的应该是烧柴的地锅。鱼锅里的饼子,一般只适合白面。饼子的面要和得柔软,和好的面要饧一下,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地用手揪,在沾了水的手掌心里团揉,再用十指轻轻地均匀地向外抻成饼状,直接放进滚开的鱼锅,没入鱼汤,煮熟即可食用。若是炖鱼的锅大了些,炖的鱼不多,则可以将抻好的饼子贴在鱼汤的周边,半截靠在锅上,半截浸入鱼汤,这就叫“鳖靠”了,或者称之为“老鳖靠河涯”,饼子的上半截焦黄干酥,绵脆喷香;下半截有油有盐,滑腻爽口。无论是鱼锅煮饼子,还是鱼锅贴饼子,都称之为鱼锅饼子,菜饭一体,当属百吃不厌的大餐。在鲁南,数的出来的风味大餐,除了羊肉汤、辣子鸡、菜煎饼,就数鱼锅饼子了。
吃鱼锅饼子,儿子说他还是头一次呢。我说应该不是头一次了。可能那时候年纪小,吃了不记得了。这几年,无论远方来的亲戚,还是周边来的好友,或者身边的亲友一起小聚小酌,我都经常点上这道传统的美食。一锅鱼锅饼子,眼下也就是五六十元,最后上来,大家都能在酒足之后再多吃几口,嘿嘿,爽。
吃着鱼锅饼子,忽然又想起了那些和鱼锅饼子一样出身的风味菜肴。比如鱼冻。用不成器的杂鱼,混之以粗粗的萝卜条、大豆以及花椒、八角、葱姜、芫荽、茴香之类的佐料,细火慢炖,然后放冷了再吃,鱼汤和萝卜条都“冷冻”成为一体,吃起来,别有风韵。不过,过去做鱼冻一般是在冬季,冻起来很自然。现在有了冰箱,冻起来也算方便。再比如猪蹄冻。将猪蹄混之以佐料用高压锅蒸煮,猪蹄皮肉和骨头都顿得很烂,等其冻在一起了,用刀切成凉粉样拌着吃,很劲道呢。
说到凉粉,就想多说几句。凉粉在过去,都是用地瓜粉做的,后来用地瓜淀粉,再后来用豌豆淀粉、绿豆淀粉,现在街头的凉粉小店或者小摊的凉粉,又有了南方的米粉。凉粉的做法,不知道现在进化到什么程序了,记忆中的凉粉制作很简单,就是将粉子在清水中搅匀,大火烧开,倒入器皿中冷却之后,再放入清水中浸存,吃的时候用刀子打成小块或细条,葱姜蒜泥、黄瓜丝、绿豆芽调拌,消暑去火充饥解馋,吃去吧,吃饱了还想吃。
这些在乡间,过去都属于高档的风味。档次低一些的,还有清“镲”菜豆腐、素炒豆腐渣、大锅烀“辣菜毛子”等。清炖菜豆腐,就是将青菜或者老白菜帮子与豆瓣一起炖至熟。素炒豆腐渣,就是将做豆腐过滤出来的渣滓和萝卜条一起炒熟。烀辣菜毛子,就是将秋冬时节用来腌咸菜的辣菜疙瘩的尾部切削下来的根皮,洗净焯透放在清水中浸泡几日清楚其固有的爨气之后,用豆瓣混起来大火大锅烀烂。这些农家菜都是由充饥之本能演进而成,吃的时候用大煎饼裹成一包,热腾腾地大口吞咽,面面的,香香的,有时候不小心会被噎着呢!
说到这儿,大煎饼就上场了。大煎饼是鲁南地区人们餐桌的主食中的主食。将地瓜或地瓜干、小麦、高粱、小米等和着清水在石磨中碾成糊糊,均匀地摊在热鏊子上烙熟揭下就成。再前,烂地瓜、花生壳、棉籽饼、榆树叶等也曾是煎饼的作料呢。这些年开始用电磨打糊子,也有直接用面粉和浆的。不过最让人们喜爱的还是石磨碾成的煎饼糊烙制的煎饼。煎饼糊如果加入一些豆类,烙制的煎饼会更酥更香了。
煎饼尽管耐存,但是也有发霉的时候。为了减少煎饼发霉的机会,农家大都会将煎饼成煎饼卷儿,晾干了再吃。煎饼卷儿酥脆如点心,有卷咸鱼、辣椒酱、豆瓣酱、豆腐乳、韭菜花、冬瓜豆、萝卜豆、辣椒豆、辣椒炒卤鱼、辣椒炒虾皮儿,或者荤油、香油加点盐粒儿,都是至今百吃不厌的盛宴啊。
吃煎饼,要有好牙口,不然嚼不动。煎饼就辣椒咸菜,要有好胃口,不然不消化。所以,鲁南地区的男人和女人,面部的肌肉都很发达而且凹凸匀称,男人有男人的棱角,女人有漂亮的酒窝,无论棱角还是酒窝,性格里都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儿、争创一流的冲劲儿,更有一股宁折不弯的规矩劲儿。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也。
百折不挠的韧劲儿也好,争创一流的冲劲儿也好,宁折不弯的规矩劲儿也好,对我辈“奔六”之人来说,都得感恩刚才絮叨的那些有滋有味的饮食。饥肠辘辘的童年,粗茶淡饭的青年,有荤有素的壮年,挑三拣四的老年,没有牛奶、蛋糕、肯德基、麦当劳和“六个核桃”之流的呵护,也都长成了社会的有用之才,也都活出了相应的精彩。回头想一想,在与时俱进的口味中,最难忘的和最依恋的,还是“鱼锅饼子”与辣椒咸菜大煎饼之类的口福。
我辈的口福,是一种传统。这种传统已经凝固在血液中。这种传统的口福,作为一种物质的和非物质的饮食文化遗产,愿其能够成为一种经久不衰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