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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如何影响群体性事件?
——中介机制与实证检验

2016-12-07尉建文

关键词:群体性围观态度

尉建文,黄 莉

(1.北京师范大学 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社会学院,北京 100875;2.中央财经大学 社会学系,北京100081)



新媒体如何影响群体性事件?
——中介机制与实证检验

尉建文1,黄 莉2

(1.北京师范大学 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社会学院,北京 100875;2.中央财经大学 社会学系,北京100081)

在新媒体时代,如何正确认识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的机制,深入探究群体性事件发生的特征,这对于确保社会和谐稳定、促进社会经济健康有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新媒体对群体事件存在显著推动作用,新媒体信息获取越便捷,新媒体的信任程度越高,个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社会态度是新媒体影响个体群体性事件参与的重要中介因素。新媒体的信任程度越高,个体的社会态度越倾向于负向消极,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新媒体信息获取的便捷性,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中介效应,但其影响机制还有待更多经验研究的进一步验证。资源动员能力同样具有一定中介效应,但其稳定性仍需进一步检验,围观效应的中介效应则不显著。信息来源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对于个体群体性事件参与程度的影响不存在显著差异。在新媒体时代,如何增强民众对政府媒体的信任,从而改变民众的社会态度是增强群体性事件治理的重要方向。

新媒体;群体性事件;影响机制

一、问题的提出

我国社会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和攻坚期,30多年来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同时也伴随着诸多社会矛盾,社会群体性事件频发。据统计,近年来每年因各种社会矛盾而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多达数万起甚至十余万起,且呈现上升的趋势(如图1所示)。正确认识群体性事件,深入分析导致群体性事件发生的机制,已经成为确保社会和谐稳定、促进社会经济健康有序发展的重要议题。

与此同时,中国已成为互联网大国,中国社会已经全面进入了互联网时代。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互联网普及率为50.3%,首次覆盖过半人口(见图2)。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6.2亿,手机上网比例为90.1%。作为社会生活的显微镜和放大镜,互联网对于中国整体社会的影响已进入到新的阶段,移动互联网塑造了全新的社会生活形态。

在群体性事件遭遇新媒体的时代,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已经受到学者和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当前的研究主要体现在线上的网络群体性事件和网上舆论与互动对线下群体性事件的影响两个方面。但长期以来,“线上”的日常互联网使用和“线下”的政治过程之间的关系都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目前,对于新媒体之于群体性事件的影响的研究还存在争议,对于其影响机制讨论较少。

因此,本研究基于北京市农民工调查数据,来分析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具体从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和围观效应三个方面来剖析新媒体影响群体性事件的影响机制。本文的研究目的就是通过实证研究的方法,从社会学的角度提出新媒体影响群体性事件的作用机制,并通过计量模型进行检验,以期阐明新媒体与群体性事件之间真实因果关系,深化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的研究。

二、文献评述与研究框架

(一)文献评述

研究表明,有效利用大众媒体一直是获取信息和达成社会运动目标的渠道*Morris,A.D.,1984,The Origins of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Black Communities Organizing for Change.New York: The Free Press,pp.42-43.。早在18世纪社会运动兴起之时,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体便被赋予传播社会运动消息的使命*赵鼎新、潘祥辉:《媒体、民主转型与社会运动——专访芝加哥大学社会学教授赵鼎新》,《社会科学论坛》,2012年第4期,第121-131页。。但是,想要借助大众媒介平台的社会运动者可能遇到信息被拒绝或信息无法如实传达的情况*Oliver,P.E.,1989,“Bringing the Crowd Back In: The Non Organizational Elements of Social Movements”,Research in Social Movements Conflicts & Change,11(5): 1-30.。同时,传统媒介的单向传播局限使其不一定能促成一致行动。相比而言,互联网不仅具有辐射范围广泛、传递信息的低成本等特点,而且使得信息传播者与接受者之间可以双向度交流,从而更易于达成关于集体行动的一致意见*Myers,D.J.,1994,“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and Social Movements: Contributions of Computer Networks to Activism”,Social Science Computer Review,12(2): 250-260.。

互联网的发展使社会已经进入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充当信息源传播信息,这既拓展了公众发声渠道,也蕴含着众神狂欢的盲从和非理性的局限*于建嵘:《自媒体时代公众参与的困境与破解路径——以 2012 年重大群体性事件为例》,《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第1-8页。。尽管也有研究认为行动者具有根据自己的知识进行判断和比较的能力,不会盲目接受所有信息*Garrett,R.K.,2006,“Protest in an Information Society: A Review of Literature on Social Movements and New ICTs”,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 Society,9(2): 202-224.,但是目前这一领域广泛流行的观点认为,新媒体的使用和普及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个体对集体事件的参与,增加了个人参与群体性抗争的可能*黄荣贵、桂勇:《互联网与业主集体抗争:一项基于定性比较分析方法的研究》,《社会学研究》,2009年第5期,第29-56页。。

目前,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新媒体对网络群体性事件的影响。研究普遍发现,网络群体性事件是现实中社会各方面矛盾在互联网中的折射*苗伟山:《中国网络群体性事件: 基于媒体多元互动的分析路径》,《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年第7期,第49-64页。,逐步发展为网上串联、网上聚众闹事等高危状况,同时,网络的自媒体特征使其极易被别有用心者利用,煽动群众在网络中闹事影响网络秩序。诸多研究表明,互联网作为一种特定的媒体,具有社会濡染和同群效应,新的网络媒体对非制度化政治参与都可能具有“助燃”功能。如美国静坐行动中,网络的跨地域扩散使得静坐行动更进一步发展*Andrews,K.T.and M.Biggs,2006,“The Dynamics of Protest Diffusion: Movement Organizations,Social Networks,and News Media in the 1960 Sit-in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71(5): 752-777.。基于石首事件的研究发现,原本只是家属小规模抗争,但是当相关图片和视频传播到网上后,迅速引起广大网民的关注和互动,最终在网上和现实中都形成了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陈潭、黄金:《群体性事件多种原因的理论阐释》,《政治学研究》,2009年第6期,第54-61页。。

另一方面是,“线上”新媒体使用对“线下”的政治过程的影响。目前这一领域广泛流行的观点认为,新媒体的使用和普及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个体对集体事件的参与,增加了个人参与群体性抗争的可能,互联网的使用的确扩大了人们的非制度化政治参与*陈云松:《互联网使用是否扩大非制度化政治参与》,《社会》,2013年第5期,第118-143页。,网络媒体的报道对群体性事件的扩散有重要影响*郑风田、许竹青、余航:《政府态度、网络媒体与我国群体性事件的扩散效应——一个中观角度的实证研究》,《江苏社会科学》,2012年第2期,第29-35页。。

但也有不同的看法。基于厦门PX事件的研究发现,当在模型中控制了事件发生期内的互联网使用之后,日常性的网络使用对于PX事件的参与行动并没有显著影响*周葆华:《突发公共事件中的媒体接触、公众参与与政治效能——以“厦门PX事件”为例的经验研究》,《开放时代》,2011年第5期,第123-140页。。裴宜理认为,新媒体对于社会和政府的双向赋权使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政府和社会都通过网络进行互动和演化,很难在短期内对新媒体的作用做一个判断。新媒体对社会抗争的作用现在下结论可能还为时过早*苗伟山:《新媒体与网络群体性事件——访哈佛大学燕京学社社长裴宜理教授》,《学术交流》,2015年第3期,第209-213页。。同时,网络中形成的关系非常复杂,网络虚拟关系对现实生活事件的影响是什么?还需更深入的研究。

(二)研究框架

本研究主要区分了三种主要的中介机制:一是社会态度机制,强调新媒体对民众社会态度和情绪的影响而对群体性事件产生影响;二是资源动员机制,强调新媒体会增强民众的社会资源动员能力,从而影响到群体性事件的发生;三是围观效应机制,强调新媒体的线上“围观效应”能够影响到“线下”民众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具体如图3所示:

1.社会态度机制

社会心理学视角强调“群体心理”的作用,即个体一旦进入到某一群体中,就会丧失作为单个个体时所具有的态度和理性而开始模仿、顺从群体中大多数人的行为*王庆功、张宗亮、王林松:《社会心理冲突:群体性事件形成的社会心理根源》,《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9期,第54-59页。。沙曼和卢昂的研究发现,互联网等新媒体不但为参与者提供行动所需的信息,更提供了一种身份感,网帖或视频因为受限而匿名发布,反而进一步增强了网民的群体归属感和线下集体运动的参与动机*Schumann,S.and F.Luong,2011,“Tool for or Source of Action? A Social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on the Influence of Virtual Worlds on Reality”,First Monday,16(6).。集体认同的建构在集体行动中起着重要作用。对群体性事件进行研究发现,许多参与群体性事件的个体本身并不具有明确的行为动机和目标,仅仅是个体处于当时情境下盲目从众的后果*于建嵘:《当前我国群体性事件的主要类型及其基本特征》,《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09年第6期,第118-124页。。研究发现,网络中的广泛便捷的双向人际互动可以产生强烈的集体情感。有学者针对“阿拉伯之春”进行研究认为,媒体对社会运动的报道不仅影响人们的社会态度,并且这在很大程度上将影响社会运动往破坏性的方向发展*赵春丽、朱程程:《新媒体在转型国家社会运动中的角色及启示——从“阿拉伯之春”看新媒体的政治角色》,《社会主义研究》,2015年第2期,第148-155页。。这种集体共鸣在网络的助力下将微小事件演化为社会焦点,甚至产生连当事人本身都无法控制的破坏性。

2.资源动员机制

资源动员理论认为,不平等、压迫在任何社会中都普遍存在,但个体嵌入在群体和组织之中,广泛而持续的外部支持是集体行动成功的要素*王生博:《作为政治社会学议题的集体行动——从结构主义到资源动员和政治过程理论》,《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第15-16页。。历史经验表明,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场合,集体行动才会出现。资源在行动的发起和发展中起到重要的作用。社会网络作为一种重要资源在行动的发起和发展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们通过它传递信息,达成共识,组成行动集体*赵鼎新:《西方社会运动与革命理论发展之述评——站在中国的角度思考》,《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1期,第168-209页。。蔡禾等基于珠江三角洲地区企业样本的研究发现,农民工在打工地的朋友越多,参加利益抗争行为的程度越高*蔡禾、李超海、冯建华:《利益受损农民工的利益抗争行为研究——基于珠三角企业的调查》,《社会学研究》,2009年第1期,第139-161页。。同时,郭于华等人的研究亦有类似的发现:农民工社区居住形态和社会关系网络的保留,使得工人避免了被彻底原子化的命运,并为他们走向集体团结提供了可能*郭于华、沈原:《居住的政治——B市业主维权与社区建设的实证研究》,《开放时代》,2012年第2期,第83-101页。。

3.围观效应机制

“围观改变中国”日益成为时代共识。一旦发生公共冲突尤其是群体性事件,无论何时发生在何地,规模大小如何,都能引发群众围观*原珂、齐亮:《“旁观者”现象:旁观者介入公共冲突的过程分析及破解策略》,《社会主义研究》,2015年第1期,第93-100页。。尤其是在新媒体的助力下,在新媒体的舆论环境下,网民言论也达到前所未有的活跃程度。任何国内外重大事件,均能够很快形成网上舆论*张春贵:《群体性事件中的新媒体作用透视》,《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3年第1期,第67-70页。。这种通过围观形式参与公共事务的行为对政治具有深刻的影响,一方面,人们通过围观给政府部门带来压力,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的效果*陆斗细、杨小云:《围观式政治参与:一种新的政治参与形式》,《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3年第2期,第20-20页。,另一方面,这种围观式政治参与不同于盲目的看客现象,大都是具有特定的利益诉求的博弈互动,并且零和博弈的定式思维贯穿始终,因而往往会演变为负性群体性事件*陶鹏:《网络围观现象的行为逻辑与现实隐喻》,《理论与改革》,2013年第6期,第49-52页。。

三、数据、变量与模型

(一)数据来源和说明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201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采集的流动人口聚集区的专题调研数据*感谢“首都社会建设和社会治理协同创新项目”对本研究的支持。。调研重点关注北京市城六区*北京市城六区包括东城区、西城区、海淀区、朝阳区、丰台区以及石景山区。的大型市场和流动人口聚居区。抽样框由各街道(乡镇)的市场管理办公室或村(社区)流动人口管理站提供,我们按照概率比例规模抽样方法抽取调查对象。市场和流动人口管理站工作人员根据样本名单完成问卷调查。

此次调研包括6个大型市场和城乡结合部地区的6个流动人口聚居区。在6个大型市场随机抽取雇主和雇工各100名,共发放调查问卷1200份,收回有效问卷1175份,有效问卷回收率达到97.92%。在6个流动人口聚居区各随机抽取常住流动人口200名,共发放问卷1200份,收回有效问卷1135份,有效问卷回收率达到94.58%。调查问卷涵盖流动人口的基本信息、社会态度、群体性事件参与等多方面的情况,为本研究提供了合适的数据资料。

(二)研究变量

1.因变量

本研究的因变量是农民工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答案为五分类定序变量:1=从没接触过,2=从新闻媒体上了解过,3=听周围的人讨论过,4=亲眼目睹过,5=亲身经历过。

2.自变量

新媒体是相对于传统媒体而言的,目前尚无确切的定义,但一般是指“以数字技术、通讯网技术、互联网技术和移动传播技术为基础,为用户提供资讯、内容和服务的新兴媒体”*马为公、罗青主编:《新媒体传播》,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页。。本研究的自变量是农民工新媒体的使用情况,共分为信息来源、信息获得便捷程度和新媒体信任程度三个题目:

(1)信息来源:题目为“您通常通过什么途径获取信息?”选项为1=传统媒体,2=新媒体。其中,传统媒体包括电视、收音机、固定电话、报纸杂志、亲戚朋友及其他,新媒体包括手机和互联网。

(2)信息获取便捷性:题目为“您平时大多如何上网?”选项为,1=不便捷,2=一般,3=便捷。

(3)新媒体信任:题目为“您觉得哪些渠道获得的消息是最可靠/有效的?”选项为1=传统媒体,2=新媒体。其中,传统媒体包括电视、收音机、固定电话、报纸杂志、亲戚朋友及其他,新媒体包括手机和电脑。

3.中介变量

(1)社会态度机制

社会态度的测量包括三个指标,即政府满意度、社会公平感、社会满意度,分别采用问卷中“总体而言,您对政府信任吗?”、“总体而言,您觉得现在的社会公平吗?”、“总体而言,您对现在的社会满意吗?”测量,均为里克特量表,得分由1分到5分,答案从非常满意到非常不满意。本研究通过因子分析将上述3个中介变量拟合为社会态度这一变量,社会态度得分越高,说明个体的社会态度越具有负倾向性。

(2)资源动员机制

本研究设计的题目为“如果您在北京遇到困难时,能够有几个人帮助您?”作为一个计数变量(count variable),取值为非负整数,数值越大说明个体的资源动员能力越强。

(3)围观效应机制

题目为“如果您所在的地区发生了群体事件,您的反应是什么”进行测量,操作化为二分变量,1=围观或可能参与,2=绝不参与。

4.控制变量

本研究还纳入性别(1=男,2=女)、年龄、婚姻状况(1=未婚,2=已婚及其他)、月收入、职业类型(1=老板,2=自雇者,3=管理者,4=工人)、受教育程度(1=初中及以下,2=高中/中专/职高,3=大专及以上)作为控制变量。表1是相关变量的统计描述结果。

表1 变量的统计描述结果

变量均值标准差变量均值标准差群体性事件接触程度性别 从没接触过0.2900.454 男0.5910.492 从新闻媒体上了解过0.3710.483 女0.4090.492 听周围人讨论过0.2260.418年龄34.1659.577 亲眼见到过0.0910.287婚姻状态 亲身经历过0.0230.148 未婚0.2420.428信息来源 已婚及其他0.7580.428 传统媒体0.4560.498月收入对数8.0100.728 新媒体0.5440.498职业类型信息获取便捷性 老板0.1320.339 不便捷0.2400.427 自雇者0.4130.493 一般0.4980.500 管理者0.0890.285 便捷0.2620.440 工人0.3650.482新媒体信任受教育程度 传统媒体0.7160.451 初中及以下0.6130.487 新媒体0.2840.451 高中/中专/职高0.3090.462社会态度44.85418.728 大专及以上0.0780.268资源动员8.72640.120围观效应 有可能参与0.2020.402 决不参与0.7980.402

(三)分析策略与模型设定

本研究引入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和围观效应三个机制作为中介变量,来探讨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步骤:一是将中介变量作为因变量,将自变量和控制变量纳入模型中,观察新媒体对中介变量的影响;二是分析检验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直接影响;三是将新媒体、中介变量及控制变量一起纳入模型中,检验新媒体和中介变量对群体性的影响。

由于本研究的因变量群体性事件参与程度是定序变量,采用定序logit回归模型(ordered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中介变量社会态度为连续变量,采用线性回归模型(linear regression model)。资源动员为计数变量,经描述性分析发现其方差大于均值,即变量分布出现了过度分散(over-dispersion),因此采用系列计数模型中的负二项回归模型(negative binomial regression model)。围观效应为二分类变量,采用二分类logit回归模型(binary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四、数据分析

(一)新媒体对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围观效应的影响

我们首先来检验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的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围观效应三种中介机制是否存在,数据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模型1显示的是新媒体对社会态度影响的线性回归结果。从信息获取便捷性来看,信息获得便捷程度对社会态度产生正向的显著影响,与信息获取“不便捷”相比,信息便捷性为“一般”和“便捷”的农民工,其社会态度倾向越正面积极。从新媒体信任来看,新媒体的信任对社会态度产生负向的显著影响,越倾向于信任新媒体的农民工,其社会态度越倾向于负面消极。信息来源对社会态度不存在显著影响。

模型2显示了新媒体对资源动员的负二项回归结果,经数据分散程度检验发现,资源动员存在过度分散状况(经alpha检验,p<0.001),因此满足使用负二项回归的前提条件。从信息来源来看,信息获取方式对农民工的资源动员产生负向显著影响,越倾向于使用新媒体获取信息的农民工,其能动员的社会资源越低。从信息获取便捷性来看,与信息获取“不便捷”相比,便捷性“一般”的农民工资源动员能力更强。新媒体信任对资源动员不存在显著影响。

模型3显示了新媒体对围观效应的二分类logit回归结果。信息来源、信息获取便捷性、新媒体信任对围观效应均不存在显著影响。由此得出,围观效应的中介作用不存在,新媒体“线上”的围观效应,并不会对日常群体性事件产生直接影响。因此,本研究将不再进一步拟合围观效应的中介分析模型。

表2 新媒体对中介变量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

模型1模型2模型3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围观效应信息来源(以传统媒体为参照) 新媒体1.389-0.155*0.099(1.131)(0.074)(0.147)信息获取便捷性(以不便捷为参照) 一般-3.742**0.298**0.341(1.371)(0.096)(0.185) 便捷-3.465*0.0370.348(1.513)(0.104)(0.201)新媒体信任(以传统媒体为参照) 新媒体3.228**0.0500.063

续表

注:(1)*p<0.05,**p<0.01,***p<0.001;(2)括号内为标准差;(3)模型1中 pseudoR2为 adjR2;(4)三个模型均纳入性别、年龄、年龄平方、婚姻状况、月收入对数、职业类型、受教育程度作为控制变量。

(二)社会态度、资源动员中介效应分析

1.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

模型1显示了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经卡方检验,模型具有显著性(p<0.001)。从信息获取便捷来看,信息获取便捷性对群体性事件产生正向显著影响。信息获取越便捷,农民工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越高。与信息获取“不便捷”相比,信息便捷性为“一般”和“便捷”的农民工,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大幅提高。从新媒体信任来看,新媒体的信任对群体性事件产生正向显著影响。对新媒体越信任,农民工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信息来源对群体性事件不存在显著影响。

2.社会态度的中介效应

模型2显示了社会态度在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中的中介效应,经卡方检验,模型具有显著性(p<0.001)。由模型2可见,在加入社会态度变量之后,信息获取便捷性对群体性事件产生依然正向显著影响,但信息获取便捷性为“一般”的回归系数由0.676下降到0.58,信息获取“便捷”的回归系数由0.768下降到0.681;新媒体的信任对群体性事件依然产生正向显著影响,但回归系数由0.301下降到0.24。由此可见,社会态度在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

3.资源动员的中介效应

模型3显示了资源动员在新媒体对群体性事件影响中的中介效应,经卡方检验,模型具有显著性(p<0.001)。由模型3可见,在加入资源动员变量之后,信息获取便捷性对群体性事件产生依然正向显著影响。信息获取便捷性为“一般”的回归系数由0.676下降到0.637,略有下降,而信息获取“便捷”的系数,则略有上升;新媒体的信任对群体性事件产生了正向显著影响,但因其对资源动员的影响不显著,故无法验证其存在中介效应。

表3 群体性事件影响效应的回归分析结果

模型1模型2模型3直接效应社会态度中介效应资源动员中介效应信息来源(以传统媒体为参照) 新媒体-0.170-0.195-0.186(0.107)(0.113)(0.112)信息获取便捷性(以不便捷为参照) 一般0.676***0.580***0.637***(0.132)(0.141)(0.138)

续表

续表

注:(1)*p<0.05,**p<0.01,***p<0.001;(2)括号内为标准差。

五、结论与讨论

(一)简要结论

本研究基于北京市农民工大规模调查数据,采用定量回归模型集中关注新媒体如何通过中介变量社会态度、资源动员、围观效应对群体性事件产生影响。主要研究结果如下:

1.新媒体对群体事件存在显著推动作用

与以前研究结果类似,本研究亦发现,新媒体对于农民工群体参与群体性事件具有正向的显著影响。一方面,新媒体信息获取的便捷性对群体性事件具有正向显著影响。新媒体信息获取越便捷,农民工群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另一方面,新媒体的信任对群体事件具有正向显著影响。新媒体的信任程度越高,农民工群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

2.新媒体会通过影响个体的社会态度,从而影响群体性事件

本研究发现,社会态度是新媒体影响群体性事件的重要中介因素。新媒体通过改变个体的社会态度,从而影响到个体对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尤其是,新媒体的信任程度越高,个体的社会态度越倾向于负向消极,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越高。新媒体信息获取的便捷性,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中介效应,但其影响机制还有待更多经验研究的进一步验证。

3.围观效应的中介效应不显著,资源动员的中介效应还需进一步检验。

本研究发现,新媒体对网络群体性事件的“围观效应”,并不会显著影响个体现实生活中群体性事件的参与意愿,“线上”的围观效应,并没有促进个体“线下”群体性事件的围观。同时,资源动员能力的确会提高个体对群体事件的参与程度,但其在新媒体中的中介效应,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检验。

4.信息来源对于群体性事件影响不显著。

本研究的另一个重要发现是,以何种媒体为主要信息来源对个体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并不存在显著影响。即无论信息来源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对于个体群体性事件的参与程度不存在显著差异。这一发现表明,重要的是个体对信息的可接触性和对信息的信任如何改变社会态度,而不是媒体形式本身。

(二)进一步讨论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发现,新媒体信息的来源和便捷性程度,对群体性事件影响并非显著。这就说明,新媒体作为一种信息传播的平台和媒介,其本身是相对中立和独立的,并不具有导向性。正如裴宜理所研究,新媒体不仅赋权给社会大众,同时也赋权给了政府。政府可以通过网络更好地了解人们都在想些什么、谈论什么、关注什么以及哪些人群在网络上连接在一起,因此可以更好地了解和控制这些社会网络。

最为重要的是,新媒体传播的内容,其内容对民众社会态度的影响,尤其是民众对于新媒体的信任,是新媒体影响群体性事件的重要机制。信任作为一种社会资本使个体具备集体行动的能力,这种能力通过社会态度这一心理机制对个体群体性事件的行为产生影响,这在政策上的启示是,在新媒体时代,如何增强民众对政府媒体的信任,从而改变民众的社会态度是进行群体性事件治理需要努力的重要方向。

本研究的调查数据搜集于2013年,当时微信这一当下极为重要的传播媒介尚未如今日之兴。因此,日益发展的新媒体将通过何种机制对群体性事件产生影响还需后续研究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

(责任编辑 孟大虎 责任校对 孟大虎 侯珂)

How Does New Media Influence Mass Incidents?Mediation mechanism and empirical study

WEI Jian-wen1,HUANG Li2

(1. China Academy of Social Management/School of Sociology, BNU, Beijing 100875;2.Department of Sociology, CUFE, Beijing 100081,China)

In the era of new media, how to examine characteristics of mass incidents and correctly understand impact mechanism of new media on mass incidents, is important to ensure social harmony and stability, and to promote healthy and orderly development of social economy. New media has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mass incidents, which means more convenient access to information, the higher degree of confidence in new media, and the higher participation in mass events. Social attitudes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mediation effect, which means higher degree of confidence in new media, more negative social attitudes of individuals, and higher level participation in mass incidents. Information convenience access to new media and resource mobilization capacity have mediating effects to some extent, but their stabilities still need further validation. Sources of information, both in traditional and new media, have no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participation of mass incidents. Therefore, the important direction on which the Government works is to change social attitudes of the mass and enhance confidences of the mass to the Government.

new media; mass incident; mediation mechanism

2016-09-05

尉建文,E-mail:stanwjw@163.com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重大突发事件社会舆情演化规律及应对策略研究”(15JZD027),北京市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北京市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性事件研究”(14SHC038)。

G916

A

1002-0209(2016)06-01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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