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孙河漂流日记

2016-12-07袁敏

西部 2016年1期

关键词：亚马孙河食人鱼鹦鹉

袁　敏

亚马孙河漂流日记

袁敏

古老神秘的亚马孙河从儿时的地理课中就走入了我的梦境，这条世界上流量最大、流域最广、支流最多的河流，分布在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南美洲的大片土地上。多少年来，我对亚马孙河充满了向往和种种猜想，也一直渴望将来有一天我能有机会和这条河流相逢。

今年八月，我有机会随杭州钱塘航空公司组织的探险小分队横跨太平洋、大西洋，穿越亚洲、欧洲、南美洲，前后飞行几十个小时，几乎转了半个地球，走近亚马孙，深入亚马孙河两岸的热带雨林。此行让我深深体会到，亚马孙，是一个一生中不能不去的地方。

除了游览利马、库斯科、马丘比丘印加帝国古城，我们足足在亚马孙河上漂流了八天。那是一段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但相比起同事、朋友、家人，彼此坐在一起，却人人手握一机，集体刷屏时心的遥远和寂寞，这远离尘世喧嚣污浊的八天，却让人感到清朗明丽，温暖快乐！

于是，早就不记日记的我，用已经习惯在电脑键盘上打字的手，久违地握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亚马孙河漂流日记》。

2015年8月15日晴

经过二十六七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我们终于来到了离亚马孙最近的秘鲁首都利马。以前一直以为巴西是亚马孙河流域面积最广阔的国家，这次走近亚马孙才知道，真正的老大是秘鲁。

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三点赴利马机场搭乘LA2376航班，继续飞往伊基托斯。

伊基托斯是一座位于亚马孙丛林腹地的城市，一个世纪前，它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没有公路或铁路与外界连接，对外交通完全依靠航空和亚马孙河水运。在伊基托斯建市这一百多年里，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交通网络迅速发展，公路、铁路以几乎疯狂的速度铺到地球上的每一个城镇，但伊基托斯依然淡定地保持着自己的特点：在密密层层的原始热带丛林的包围中，公路和铁路望而却步，只有乘船或者飞机才能抵达。对于喜好徒步旅行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遗憾，但伊基托斯的居民却认为，正是这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才使得这里独特的原始习俗完美地保存了下来。

对于长期居住在热带丛林中的伊基托斯居民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并不关心。伊基托斯人许多甚至一辈子都没迈出过这座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颇有几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源遗民情趣。

抵达伊基托斯，等完行李，我们直接乘大巴来到亚马孙轮船码头，此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只见一艘白色的航船“亚马孙之星”在夜色中安静地等待着我们。我们一下车，船上的外国船员们就热情地拥上来帮我们提行李。

我和蒜头入住十八号舱房。房间大约有十二三平米，有两张单人床，洁白的床单、枕套、被褥散发着清新的皂香，床头柜上一盏古色古香的铁艺台灯弥漫出柔和温馨的黄光。一口开放式衣柜有十几个衣架供你使用，两大两小四只抽屉供你分类放置各种杂物。房间左角有一张小小的写字台，旁边的墙上设有两个二百二十伏多孔插座，两个人的手机、电脑同时充电都没有问题。

虽然没有电视机和网络，让整天生活在信息爆炸世界中的都市人有一点失落和不习惯，但这里似乎更多了人情的温暖，心灵的亲近，彼此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房间移门一拉开就是凉台，放有两张藤椅，你可以惬意地坐在这里，欣赏亚马孙河上的晨曦和晚霞，观看两岸的热带雨林和千姿百态的绿色植物。

最让人心安的是房间内设有洗手间，星级宾馆级别的抽水马桶、洗漱台、淋浴房等等设施一应俱全，就连浴衣、浴巾、毛巾、洗发水、沐浴露、电吹风这样的生活用品也一样都没落下。

洗手间的窗台上放着绿色植物和一对拙朴可爱的木雕乌龟，据说乌龟是亚马孙河的吉祥物，这一无声的祈福，让我们不禁对即将开始的亚马孙漂流探险之旅，充满了浪漫的怀想。

2015年8月16日晴

来之前我就听说，在亚马孙河上漂流，最不能错过的就是晨看日出，暮观夕阳。那种壮美、那种开阔，云层一寸寸变色，天空一幕幕幻化，文字真是无法表述这种不断给你惊喜的美丽。

早上六点不到我就起床了，为的是到顶层甲板上看亚马孙河的日出。

清晨的亚马孙河就像敞开丰润怀抱的大地母亲，两旁黝黑的泥土堤岸尚匍匐在她的臂膀上安睡，蓝灰色的天空却已经悄悄苏醒。云彩的颜色、形状开始变幻游动，晨曦的红晕渐次由浅入深洇染开来，慢慢渗透到天边，天变得通透靓丽，有一种玫瑰花雨落入云层的瑰丽

意象。

很快，红色的太阳就跃出河床，灿烂地呈现在你的面前，那是一轮蓬勃的生命，一览无余，没有山的遮挡，只有母亲河毫无保留的托举。丛林植物被洒下的光辉涂上了一层金色，像是给母亲河镶上了秀发，让亚马孙河变得更加妩媚温柔。

吃完早饭，我们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亚马孙河探秘。我们一行二十七个探险队员被分成两组，两条轻灵便捷的机动快艇是我们出行的交通工具。船长告诉我们，今天的行程是水上航行，寻找并认识热带雨林中各种各样常见的动物。这里有成百上千种珍奇动物和鸟类，短短八天的漂流航程不可能全部看到，但运气好的话，结识几十种动物还是完全可能的。

最初，我觉得亚马孙热带雨林与自己从前认识的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似乎有很大不同，雨林沿河生长，植被低矮细密，大部分雨林中的树干都不是很粗，常伴有气根长须和木质藤蔓。深入雨林丛中，我才知道刚看到的只是河床两岸的树木，为了抵御雨季和汛期河水的涨潮和泛滥，靠河的丛林为了生存才变得低矮，若有胆量徒步深入丛林，就会发现树木逐渐变得高大、粗壮。

我们最先看到的动物是一种个头很小尾巴很长的猴子，叫“松鼠猴”。它们的颜色几乎和暗褐色的树干无异，身体只有老鼠般大小，躲在大片的枯枝败叶中几乎分辨不出；只有当它飞身一跃或迅速跳动的刹那，你才可以觅得它一闪而过的身姿。

船长为了帮助我们更清楚地观看松鼠猴，手握一只闪烁着绿色荧光的远程射灯，他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般，一旦发现松鼠猴的身影，就迅速将绿色荧光点射过去，我们的眼睛追逐着荧光灯，便锁住了松鼠猴跳动的身影。这才发现，这种小猴子布满丛林，数量众多。

亚马孙河的夕阳让人叹为观止，傍晚的云像一双巧手轻撕的色彩斑斓的棉絮，蓬蓬勃勃地燃烧成水天一片的晚霞，金色、暗红、深灰、铁蓝、松黄……那一颗硕大美丽的落日是晚霞的魂灵，但它深谙惊鸿一瞥的奇妙，滑落的速度极快，几乎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它的容颜，一轮美轮美奂的圆盘就滑落到地平线以下去了。

当我还在为自己留不住落日的美丽而惆怅无比时，“亚马孙之星”的甲板上却已响起了激情奔放的乐曲，五六个面色黝黑的强壮小伙子每人手持一件乐器：吉他、排箫、长笛、手鼓、月琴……

这支乐队的名字就叫“强壮的猴子”，刚才还是驾驶快艇的船员、带领我们在丛林里寻猴探秘的向导，此刻摇身一变，成了激情四射的演奏家。他们演奏的乐曲热烈奔放，充溢南美洲的异域风情。大家情不自禁地随着欢快激越的乐曲跳起了舞蹈。

领队说他们的乐曲制作成了CD盘，十四美金一张，卖的钱他们会用来改善亚马孙河两岸土著的生活。

大家纷纷掏钱购买CD，有的人还倡议为原始部落的孩子们捐款。“强壮的猴子”很高兴我们购买CD，却很坚决地拒绝捐款。看得出来，他们只愿意用自己的快乐劳动换取报酬，却不愿意接受施舍，哪怕是为那些贫穷的孩子们。

2015年8月17日上午阴，下午大雨

上午去了一个原始部落。

村寨很破落，房子四面透风，缝隙很大的地板被一根根木桩顶起，有点像中国湘西的吊

脚楼，木栅栏就是墙壁，屋顶是厚厚的茅草。每家门前都有楼梯，而且都有长长的回廊。

我们走进村寨口的一户人家，门口楼梯上坐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他们围着草裙穿着草衣，光着脚丫。男孩和女孩长得很像，都有大大的眼睛和向上翘起的嘴角，显然是姐弟俩。

当我们走近男孩女孩时，他们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友好的微笑，一点也没有闭塞的原始部落里的人接触外界可能表现出的害怕或紧张的样子。

我注意到，姐弟俩身后的木栏栅上停着一只硕大美丽的鹦鹉，翠绿的羽毛，羽冠到眼睛外的一圈毛色却是鲜红的，弯钩一般的利爪呈灰白色，却泛出一层凛冽的银光。

这么漂亮的鹦鹉怎么会在这里？不把它关起来，它为什么也不飞走呢？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带我们寻访的向导Usaier。

Usaier说，这只鹦鹉是他们养的宠物。

他们这么穷还养宠物？我问。

为什么穷就不能养宠物呢？向导反问，并告诉我，这只鹦鹉是从雨林里飞到这户人家的房子里来的，飞来以后就没有再飞走。当时鹦鹉可能被雨林里的其他凶残的动物攻击了，腿部受了伤，羽毛上都是血，是姐弟俩给它洗净血迹，又喂了米汤。从此鹦鹉就留了下来，成了姐弟俩的小伙伴，即便白天飞出去，晚上一定会飞回来。

以前见到过鹦鹉，都是关在笼子里学说着各种人话，以此博得主人喜爱。会说越多人话的鹦鹉越贵。我有一位朋友，买了一只巴西鹦鹉，买来就会唱东方红、喊毛泽东。它一只巴西鹦鹉能说中国话，那不等于会说外语吗？朋友说，再训练一下，说不定还能唱红打黑呢！朋友家来客人，巴西鹦鹉必表演，逗得大家很开心。可是，那只巴西鹦鹉始终是关在笼子里的，它没有自由。其实越受主人宠爱，它离动物天性的快乐也就越远。

眼前这只鹦鹉和它的小主人同处一屋，不关笼子，给它自由，它却不走，完全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当我走出姐弟俩的草房子时，又看到了另外一幕动人的情景：一位卷发及肩、上着草胸衣、下穿红布裙的年轻女子，一手抱着树懒，一手牵着男孩，从我面前走过，她身后是绿树和草屋。与那只鹦鹉离不开姐弟俩一样，娃娃般的树懒依恋地搂着那女子，那是一种人与动物的情感，是一种人与动物和谐共存的美丽生态。

原以为走访原始部落，看到的必然是落后与贫穷，没想到眼前却是这样一种现世中几乎消失殆尽的温馨与美好！

回到船上，我还久久回想着美丽的鹦鹉和那只紧紧抱着长发女郎的树懒，不胜感慨，期待着下午能够有更多意外的惊喜。没想到午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失望地想，也许今天只能关在船上睡觉了吧！

下午四点多，雨停了。湿漉漉的甲板上还滴答着雨声，船员们就来喊我们出船去寻找鳄鱼。

雨后的傍晚格外清爽，亚马孙河的水纹折射出金色的光芒。成群的白鹭拍打着翅膀从我们眼前低徊地掠过，河两岸被雨水冲刷过的雨林迸发出新鲜的绿。神出鬼没的猴子、色泽斑斓的翠鸟、翅膀如伞的蝙蝠、憨态可掬的树懒……各种各样的动物在绿荫中时隐时现。

夜幕降临时，是寻觅鳄鱼的最佳时机。船长带着一个圆形的探照灯，站在船头扫描着幽黑浑浊的河水。很快，橙黄的光束下，一对有一尺二三寸长的鳄鱼显露出来。它们的颜色几乎和泥土无异，所以很难被发现，若不是有经验

的船长鱼鹰般的眼睛捕捉到它们，我们这些所谓的探险者根本发现不了。

鳄鱼很快就被船长抓了上来，甲骨般的硬壳皮囊将它的柔软包裹起来，有一种坚挺的倔犟。最初我有点紧张，担心鳄鱼咬人。其实没有什么动物是凶残的，鳄鱼只是样貌比较吓人，但本身并没有攻击性。这条鳄鱼在船长肥厚的手掌里很安静，并不挣扎。大家纷纷围上来摸它的肚子，拍它的脑袋，还不停地拍照。相机手机的咔嚓声此起彼落似乎也惊吓不了它。鳄鱼很配合地扭动着身躯，让我们尽情地拍照，显然它知道自己很安全，人类不会伤害它。

拍完照，船长把鳄鱼放回河中，鳄鱼没有立刻游走，和船上的人对望了片刻，才缓缓地摇晃了一下尾巴，消失在水天一色的混沌中。

2015年8月18日晴

昨天晚上，船长就告诉我们今天一早要去亚马孙河垂钓食人鱼，清晨出发，不能吃早饭了。大家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早就听说亚马孙河的食人鱼尖牙利齿，会吃人，现在要亲身体验垂钓食人鱼的过程，够刺激！担忧的是，不吃早饭，肚子饿了怎么办？是鱼吃人还是人吃鱼呀？

没想到船行到亚马孙河最美的河湾处时，太阳刚刚露出半张金黄的脸，船长就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让我们第一次在亚马孙河的晨曦中用早餐。

早餐装在一个草编的精致小筐里，有鸡丝面包、葡萄蛋糕、黄油果酱、牛奶、咖啡、苹果、橘子，很丰盛。鸡蛋已经剥了壳，也许是担心我们随手把蛋壳扔到河里吧。船上还专门备有垃圾袋，每人发一个。

第一次在亚马孙河垂钓食人鱼，大伙儿都觉得特别开心。

这里的河域盛产各种鱼类，据说有两千多个品种，尤以金龙鱼和食人鱼声名远扬。金龙鱼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很容易就长到一米半以上，重量大多超过一百五十公斤。这种鱼非常古老，有肺，会浮出水面呼吸。金龙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所以身价不菲。在伊基托斯的饭馆里都有专人高价收买，收购价在十五至十八美金一斤，就连金龙鱼的鱼苗也要卖到五六美金一条。所以总有人捕捞金龙鱼鱼苗，但这些捕捞者很节制，他们绝对不干杀鸡取卵的事情。金龙鱼鱼宝宝小时候藏在鱼妈妈嘴里，捕捞者抓到鱼妈妈后不会杀它，而是小心地挖开它的嘴，轻轻掏出一小部分鱼宝宝，然后再把鱼妈妈放回河里。

食人鱼个头不大，小的巴掌大，大的也不过半臂长。与名贵的金龙鱼相比，食人鱼肉质较硬，味道也要差许多，且繁殖期短，生长快。别看食人鱼个头不大，攻击性却很强，它和凯门鳄、电鳗、森蚺被视为亚马孙河四种最危险的水族生物杀手。食人鱼是群居鱼种，有尖利的牙齿和大嘴，舌头像一颗金黄色的生的咸蛋黄，喜吃肉，再强大的动物它们也会团结起来集体进攻，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庞然大物吃成空骨架。

眼下正是旱季，也是食人鱼生长的旺盛期。我们虽然是第一次漂流亚马孙河，却已经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和号称“水中狼族”的食人鱼较量一番。

船长发给我们每人一根用树枝做的简易钓鱼竿，一包切成小丁的牛肉就是钓饵。大家纷纷伸出钓鱼竿，甩出长长的尼龙鱼线。我虽然从未钓过鱼，也学着船长的样，依样画葫芦地用鱼钩扎上牛肉，在亚马孙河上开始刺激而

美妙的垂钓。

很快我就发现船长并不像我们一样静静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鱼竿，而是先用鱼竿剧烈地搅动水面，然后再稳稳地停住鱼竿。很快，一条肚皮鲜红的食人鱼就被钓了上来。船长告诉我们，食人鱼不靠嗅觉，而是凭借水花和水纹波动来感觉追逐猎物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大家纷纷仿效，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鱼竿此起彼伏，水面上不断冒出串串水泡，鱼儿频频咬钩，不时有队员钓上鱼来。水花四溅，欢呼声尖叫声一惊一乍地在河面上荡漾开来。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这一船垂钓者就战绩赫赫，一共钓了三十多条食人鱼。大家近距离地看着在船舱里活蹦乱跳的食人鱼，这种名字吓人、长相却异常美丽的食人鱼让人大饱眼福！这种鱼的下巴颏延伸到肚皮，尾须呈金红色，背部却是闪闪发光的银白色，扁扁的体型让它们的身材显得十分矫健。

船长用一根柔软有韧性的树枝将鱼穿在一起，阳光下，金红银白交相辉映，像一串巨大美丽的项链。晚餐时，多了一道加菜：油煎食人鱼。每人都可以分到一条。油煎过的食人鱼，背部的银白色已变成黄褐色，但鱼肚皮的金红色依旧鲜亮迷人。一位队员就餐时正好收到老婆发来的短信：听说亚马孙河有食人鱼会吃人，千万小心！这位队员得意地拍了一张香煎食人鱼的照片并配上文字，微信发给老婆：我现在正在吃食人鱼，味道好极了！老婆立马发来一个惊愕的表情。

2015年8月19日多云转晴

在亚马孙河漂流，每天出行时乘坐的是木质快艇。河面的宽阔，河道的通畅，让我们这些几乎都是来自交通拥堵的中国的都市人，个个都羡慕这没有公路和汽车的水上出行方式。有人甚至慷慨激昂地表示，回国后要卖掉汽车，告别方向盘，不能坐船，起码徒步，让雾霾的元凶——汽车尾气见鬼去吧！

来自杭州的一位开车上班族坚决表示，以后上班就坐运河上的船，既浪漫又环保，何乐而不为呢？

没想到，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对亚马孙河的水上航行纷纷称赞不已时，快艇停了下来。船快速行进时，两旁凉风习习，十分惬意。一旦停下，烈日之下，船上的人酷热难熬。

有人说，怎么河上也堵船啊？

船上一位在职时主管城市建设的退休老干部显得特别气定神闲，他幽默地说：这叫亚马孙河上的交通堵塞，见识了吧！

大家看着快艇周边聚集着七八条独木小舟，这种小舟几乎不能叫船，一看就是那种用热带雨林里的原木挖空树心做成的，三四米长，两尺左右宽，简陋粗糙，十分寒碜。每条小舟上都坐着两三个渔夫，显然他们是在这片河域下网捞鱼。

我不明白，我们的快艇完全可以迅速穿过这些打渔的小舟，为什么偏偏要停下来，堵在他们中间在烈日下暴晒呢？

船长的话揭开了我们心中的谜团：因为我们乘坐的快艇马力足，速度快，在河上行驶时两边会飞溅起巨大的浪花，造成水流湍急。如果不减速慢行，其动力的凶猛，足以掀翻近旁打渔的小船。

原来如此！这是亚马孙河流上的文明对原始的一种温馨礼让。让捕鱼的村民们先走，是对他人生命的一种尊重。

果然，快艇停下来后，湍急的河水立刻变得平缓如镜，渔夫含笑向我们挥手致意，小舟从我们的快艇旁划过时，有几个土著小伙子还

热情地把他们捕捞的鱼扔给我们。

因堵船而在烈日下晒得汗流浃背的我们，看到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上洋溢的知足快乐，心情也变得美好起来。

下午，船长说要带大家去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但他很神秘地留给我们一串悬念，半天也问不出到底有意思在哪里。

快艇在亚马孙河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停靠在一片水域宽阔、长满芦苇的沼泽地前。一条长长的由木桩和搁板搭建的简易小桥一直通到岸上。走这条小桥得小心翼翼，重心踩稳，一不留神，脚下就会打滑，在水域沼泽地里摔个嘴啃泥。

有几个女队员心里打怵，呆在快艇上不想下来。黑脸船长逗她们说，这上面是亚马孙河热带雨林珍稀动物避难所，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喽！

翻译转述船长的话后，几个女队员一跃而起，大家也都好奇，在亚马孙这片世界动植物的天堂仙境里，怎么还会有避难所呢？

我们一上岸，就被这里美丽的景色陶醉了。湛蓝的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明净，大朵大朵雪白纯净的云在天上飘荡，天很低，云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一片来做披肩。四下里，一座座木头和茅草搭建的屋棚错落掩映在大片空旷的绿荫中，和我们看到的印第安人部落里的建筑没什么两样。

最令我们惊讶的是，这里的草棚上、树枝上、草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就像天然的动物园。最多的是猴子和鸟，但品种都不一样，有猿猴、猕猴、卷尾猴、金丝猴、老头猴、松鼠猴、狮面猴等等，还有树懒、鹦鹉、蓝鸦、弯嘴啄木鸟、黄羽白头翁鸟……更多的是我们根本不认识，更叫不出名字的鸟。

让人奇怪的是这些猴子和鸟一点儿也不怕人，看到我们不但不逃开不飞走，有的还往你身上扑，甚至落在你的肩膀上。

我背着一只小花包，里面是手机、相机电池、储存卡等一些随身物品。我正兴致勃勃眼睛不够使唤地看各种鸟儿，突然一只猴子窜到我身上。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旁边的队友大声叫起来：“U盘！U盘！猴子把你U盘抢走了！”

我一惊，发现小包边上我装U盘和储存卡的小袋拉锁已经被拉开，里面一张存有几百张照片的储存卡没有了！我大惊失色，那可是我此行拍下的所有照片啊！若被猴子抢走，我的精彩记录将荡然无存！

我赶紧追上猴子，掏出苹果、饼干、巧克力等好吃的和猴子交换，它这才把储存卡扔还给我，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地上大吃起来。

原来，这里是一个野生动物救助站，所有生活在这里的猴子、鸟类，包括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是求助站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从非法捕猎者手里或者集市上救出来的。它们有的被剪去了翅膀；有的被割去了尾巴，还有的甚至被挖掉了眼睛……人类中总有那么一些凶残者不把动物视为和自己一样平等的生命，拿它们取乐、卖钱，甚至杀戮。秘鲁政府每年都会拨出专款建造和资助救助站，而救助站的职责，就是挽救这些大自然中的生命，让它们活得有尊严。

我想和抢我储存卡的猴子合影留念，但它早已吃完了一大堆食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是两只颜色斑斓的鹦鹉一直在我身边徘徊，久久不飞走，对我显出含情脉脉的样子。

我注意到这两只鹦鹉对人有一种显而易见的依恋，我想，鹦鹉可能也想和喜爱、呵护它们的远方来客留下一点纪念吧？

于是，我和鹦鹉合了影。

2015年8月20日晴

今天，船长说要带大家去亚马孙河看粉河豚。

最初我以为听错了。海豚、河豚本来就是灰白色的，加之亚马孙河常年冲刷两旁堤岸和热带雨林的泥土，河水早已经变成浑浊的土黄，这样的河水怎么可能养育出娇嫩的粉河豚呢？

传说，千百万年前，南美洲大陆没有安第斯山脉，亚马孙河从太平洋流进来，流到大西洋。地质运动后，安第斯山脉拔地而起。随亚马孙河穿过太平洋、大西洋，从大海来到安第斯山脉脚下的“海豚”没走，它们被这里美丽的景色吸引，留下来繁衍生殖。等到它们生儿育女后再想返回故乡，发现安第斯山脉早已经挡住了它们回家的通道，它们再也回不去了。

据说，原来适应大海寒冷生活的“海豚”在赤道边缘安了新家。这里气候炎热，日照长，阳光强，天长日久，它们原来灰白的冷色渐渐变成了温暖的粉红色。

也许因为粉河豚给人无限美丽遐想的空间，亚马孙河流域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粉河豚会在夜里变成英俊男子，上岸诱惑村寨里的年轻姑娘。

粉河豚也喜欢成群结队地出行，它们大部分时间都潜伏在亚马孙河土黄色的河水下面，不露头，不露尾，只是偶尔露出粉红色的脊背，像混沌的河面上飘过一剪剪隐隐约约的风帆。

我们的快艇在经验丰富的船长引领下，一直跟踪着一群粉河豚，虽然尾随了两个多小时，依旧只是看到了忽隐忽现的几抹一晃而过的粉色，但那已经足以让我们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它们。显然，粉河豚还是亚马孙河流域两千多种鱼类中极为罕见的珍稀的“鱼中之王”，我们每个人都愿意不顾烈日暴晒，耐心地等待机会，一睹粉河豚的芳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一大片黑色的水鸟在我们快艇经过的长满水草的沼泽地落下来时，奇观突然出现了。大约有十数头肥硕的粉河豚像听到集结号似的，齐刷刷蹦出河面，它们的吻部很长，像一把把尖尖的镊子，浑圆的额头萌萌哒超级可爱，它们不停地跃出河面，划出一个个漂亮的抛物线弧度又钻进河水。被粉河豚急速运动的惊吓蹦跳出河面的小鱼在阳光下银鳞闪烁，星光四射！

大家都看呆了，每个人的想象力都不足以描绘眼前这一幕水花四溅中粉河豚在空中跳跃的画图。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惊艳，大部分队员还没清醒过来，拿出相机拍下这美丽的画面，那片银光闪烁中的粉红已逃匿得无影无踪，甚至让你疑惑，刚才那一刻是否是幻觉？

2015年8月21日阴转晴

坐了几天快艇出行后，船长宣布要让我们每个队员要自己划船在亚马孙河上漂流一段航程。

队员们都兴奋无比，跃跃欲试。船长发给每人一件金黄色的救生衣，有人嫌热不愿意穿，一直对我们和蔼可亲的船长一下子拉下脸来，用英语大声说：“不可以！”大家只好乖乖地穿上厚厚的救生衣，任凭汗水哗哗流淌。

船长让大家自由组合，两人一条皮划艇。第一次在亚马孙河上泛舟，人人都觉得新鲜有趣。大家手舞船桨，你追我赶，一条条橡皮艇载着泛舟者破水前行。

下午，我们又走访了一个土著人村寨。

在这里，我们认识了一个七十四岁的沙曼（沙曼是当地人对行医治病者的尊称）。向导要求我们摘下帽子和墨镜，这是对沙曼最起码的尊重。

这位沙曼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他的父亲、爷爷也都是沙曼。他十四岁就跟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辨认各种草药，还每天徒步走四五个小时去寻师学医，给人治病。附近七八个村落里的居民有病都来找他治，他会根据病者不同的病情配备自己熬制的草药。沙曼说草药熬好后，他会自己先喝，喝了以后，他面前的每一棵草药都会活动起来，会说话，告诉他自己能治什么病。他相信，植物和人之间都是可以对话的，这种对话他懂，那是上天对他的点拨和旨意。

沙曼给人看病从不收钱。他靠钓鱼养活自己，吃野香蕉和乌龟蛋，喝黑乎乎的自制饮料。

我们二十几个队员在亚马孙河已经漂流了四五天，大部分人都有一点水土不服的症状，有人拉肚子，有人食欲不振，另外，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红包，奇痒。

沙曼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韵，他在一间四面通透的茅草棚里给我们讲述了他的经历，演绎他制作草药的过程。他面前的一张木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里面都灌着黑乎乎的草药。听导游讲了我们中一些人身体出现的不适，沙曼打开一个个瓶子的瓶盖，要我们喝药。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随便喝那黑乎乎的冒着奇怪气味的草药，只觉得眼前这位沙曼有点像中国民间的巫医。

沙曼看出了我们的疑虑，并不勉强我们喝药，只是通过翻译告诉我们：“每一棵植物都有一个妈妈，每一种草药也都有一个管理者。妈妈爱孩子就像沙曼爱病人，管理者管理草药也都有严格的规矩，不可以随心所欲的。”

沙曼说完这些让我们一头雾水的道理，开始点燃一种气味奇特的薰香，烟雾弥漫中，他神情肃穆地给我们每一个在草棚里听他论医布道的队员都点了香，喷烟吐雾，口中念念有词，眼神扑朔迷离，还不时地蘸一点药水，弹到每个人的脸上。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你心里明明疑惑重重，却像被点了穴位一般，迷迷瞪瞪、懵懵懂懂就随着一个似近似远的声音去了不为人知的秘境。

我们身后围着一群村寨里的居民，他们眼中充满了对沙曼的崇敬和爱戴。一位村民告诉我们，他的老婆去年生娃难产，就是沙曼救活了他命悬一线的老婆孩子。

这个晚上我破天荒地早早睡去，梦见沙曼所在的村庄飘在水上，我划着橡皮艇去找他看病。

半夜醒来，星空朗朗，只觉得连日来因水土不服带来的不适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