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自组织: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模式的反思与重构
2016-12-06武建鑫
武建鑫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北京 100872)
走向自组织: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模式的反思与重构
武建鑫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北京 100872)
学科组织是一个典型的自组织系统,它以知识体系的自我完善有序构建学术共同体,并在政府和大学的适当干预下,持续提升学科组织的学术生产力和资源吸附能力。以往的学科建设实践遵循他组织机理,学科建设主体运用超强的行政规划力量,以学科要素构成论为认识前提,采用择优扶持策略,通过学科评估制度来促进学科发展水平,这种建设模式忽视了学科组织的行动空间、生长过程、生态系统、生长方向,不利于学科组织持续走向一流水平。因此,未来的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模式有必要从“他组织”走向“自组织”。主要从四个方面着手:其一,重塑学术逻辑,尊重学科组织的主体性与自主权;其二,重视关系思维,把握学科生长要素的互动机理;其三,强调竞争与协同,深化研究学科布局的生态结构;其四,重构学科系统,推动学科、专业、课程一体化建设。
自组织;他组织;世界一流学科;建设模式
一、问题的提出
根据2016年第六版《QS世界大学学科排名》可知,中国有24所大学的143个学科进入100强,7所大学的65个学科进入50强,但仅有5个学科位居全球前10。这表明我国部分高校学科建设成绩可观,有较多学科达到国际水准,已经形成一片学科“高原”,若干门学科达到世界一流水平,但学科“高峰”尚未形成,学科发展水平亟待提升。那么,为什么近30年轰轰烈烈的学科建设在世界一流学科面前显得如此乏力,究竟是学科经费不够充足,还是师资队伍不够强大?是组织结构不合理,还是学科平台不具吸引力?显然,这些建设要素还需要进一步加强,但争创一流学科绝不只是这些要素的单向叠加,而是要在充分考虑学科组织内在生长规律的基础上给予其必要的资源支撑和制度保障。实践表明,过去的学科建设基本上都是围绕“资源获取”进行的,遵循各要素线性作用的发展逻辑,属于以规模扩张、偏重量变的外延式发展方式。显然,传统的学科发展方式无法继续支撑一流学科的建设战略,从外延式发展转向内涵式发展是当今学科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本文认为,内涵式发展主要面向学科组织的历史传统、学术氛围、文化传承、学术共同体,以及学科组织与外部环境的互动机理,自组织理论是研究组织内在演化规律的科学,有助于推
动学科组织的内涵式发展。
根据已有文献可知,自组织理论已被运用到学科系统的演化分析,认为学科系统是在不确定的外部环境中由内在建设要素通过演化而形成的有序复杂系统,并满足自组织系统的开放性、远离平衡、非线性、涨落等特征,在此基础上提出建立学科自组织运行的相关机制或建议。[1](p72-74),[2](p197-198)尽管这些成果对于学科复杂系统的研究来说是“金玉良言”,但仍然有不足之处:一方面,在没有对学科组织进行准确定位的前提下,直接运用自组织理论分析学科的自组织特性,缺乏必要的求证依据;另一方面,在分析学科自组织特征的基础上,直接提出未来学科建设的政策建议,缺乏实践指导意义。我们认为,学科建设是为了满足外部主体强烈愿望的一种学科发展路径,但一流学科是基于知识和权力自发演化而来的,具有自组织的生长特性。因此,本文基于学科复杂系统的恰切性认识,运用自组织理论来分析学科系统发展的组织机理,在反思学科建设模式的基础上,试图重构世界一流学科在组织化进程中的发展模式。
二、学科系统的组织定位及其机理分析
自组织理论是20世纪60年代发展起来的一种系统理论,由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等系列理论组成,其研究对象主要是复杂自组织系统的形成与发展机理问题,即研究系统自发出现或形成有序结构的过程。[3](p4-5)协同学创始人哈肯(Haken)准确地给出了“自组织”的定义:“如果一个体系在获得空间的、时间的或功能的结构过程中,没有外界的特定干涉,我们便说该体系是自组织的。这里‘特定’一词是指那种结构或功能并非外界强加给体系的,而是外界是以非特定的方式作用于体系的。[4]并在此基础上,将组织的进化形式分为两类:他组织和自组织,那么,如何科学地区分自组织与他组织?学科组织究竟属于自组织还是他组织?科学地回答这些问题不仅有助于学科组织的客观认识,还有助于学科组织发展模式的进一步探索。
(一)自组织与他组织的作用机理。
一般认为,如果一个系统不是自行组织起来,而是靠外部力量的驱动,就是他组织,比如计划经济;如果不存在外部指令,系统按照相互默契的某种规则,各尽其责而又协调自动地形成有序结构,就是自组织,比如森林系统。但事实上,正如有学者所说:“现实世界不存在没有任何其他组织因素的系统,也不存在没有任何自组织因素的系统。……所以,一切系统都是自组织与他组织的某种统一体。”[5](p38-152)因此,依据驱动力量的来源方向并不能判定组织究竟属于自组织还是他组织。两种组织的重要区别取决于事物秩序形成的“决定性作用”的强调,即来自内部或外部的作用,哪个是决定性力量,学者们一致认为,自组织形成有序结构的主导力量来自系统内部,而他组织形成有序结构的主导力量来自系统外部。[6](p47)如图1所示。
图1 自(他)组织系统的自(他)发作用
明确自组织与他组织的内在机理有助于指导人们的社会实践。人们都希望按照自组织规律组建的组织系统运用于社会实践,比如人工育种、有调控的市场经济、介绍相亲等,以此来实现“天人合一”属物的“有序”与属人的“效率”之两全。因为它是遵循事物内部自组织规律的前提下进行兼顾人的目的的外部干预,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真正的统一,比如,都江堰是劳动人民建造的“人造”组织系统,它遵循了成都岷江附近的自然环境条件及其运行规律,成为一项综合防洪、灌溉、航运的著名水利工程,人们认同它的系统功能达到了最优化,是一个典型的遵循自组织规律建立起来的组织系统。自组织理论告诉我们,按照自组织规律来建立合目的性的组织系统是组织活动有效可行的必要条件。
(二)学科系统的自组织作用机理。
根据已有研究可知,学科是指人们在认识客体的过程中形成的一套系统有序的知识体系,当知识体系被完整地继承、传授并创新发展以后,学科就表现为一种学术制度、学术组织教学科目,或表现为一种活动形态。[7](p65-72)简言之,学科组织既存在由知识体系演化产生的内部自发作用,也存在政府和大学引起的外部他发作用。但由于知识演化生长的力量对学科组织要素的有序化起主导作用,因此,从本体论意义上来讲,学科组织属于自组织系统。正如彼得·德鲁克所强调的“基于知识的,本质上是
‘自我传导的’组织范式,实质上是一种‘自组织’和‘自我管理’范式,而不是传统的‘他组织’和‘被管理’范式”。[8](p18-22)
1.知识体系的自我完善。
从学科发展史来看,知识增长经历了“综合—分化—再综合”的过程,但传统的学科组织却是在科学知识分化的进程中形成的,这就反映了知识劳动者的生产方式是围绕特定的研究对象走向集群化、组织化。分科治学的组织传统促使学者们或由于兴趣,或由于地域,或由于好奇,自发地组织在一起,共同研究某一特定对象。在不断深化认识的过程中,学者们逐步形成比较一致的价值取向、学术话语体系、组织文化信念,这就意味着学科范式的初步形成。持有共同范式的学者就很自然地聚集到一起形成学术共同体,他们是学科之所以为学科最为关键的内在建制,不仅意味着知识体系的初步构建,还意味着学术自治理念的形成。学术共同体的形成为进一步获取学科组织的合法性存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比如争取获得学校或社会的认可、经费和资源上的支持,以及组建学会和创办刊物等外在建制的筹备。显然,这种由内而外的组织生长道路要经过较为漫长的学术积淀,以及共同体内部的文化融合,但由于其学术共同体内部具有良好的学科传统和价值理念,为学科组织走向卓越水平埋下了良好的“生长基因”。
作为大学的组织细胞,学科组织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大学的组织职能。为了获得进一步的认可和资源支撑,学科组织就不能以前学科时期发现知识为职能而独立存在,而是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国家和社会的需求,即从单纯的知识生产转向知识的生产、传播、应用于一体。显然,组织职能的扩大不但没有消解其组织特性,反而优化了学科组织的生长环境,其原因有二:一方面,知识体系的演化需要在问题情境中获得新的生长点,而教学与服务社会显然能进一步深化研究的问题意识;另一方面,学科组织的“茁壮生长”需要资源的支撑和制度的供给,唯其如此,学科组织才能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获得独一无二的学术地位。当然,学科组织的生长也具有阶段性特征,遵循组织的生成、发展、成熟、蜕变,即一流的学科一定是应变能力极强的学术组织,在遵照学科发展规律的同时,务必要及时响应社会与国家的需求,积极组建学科群联合攻关社会重大难题。从知识发展来看,知识体系具有内在统一的驱动力,是一个有机联结的整体,学科组织的联合协作正是基于知识逻辑的驱动。
2.政府和大学的行政干预。
一般认为,学科组织是典型的资源依赖性组织,高水平的学科是用钱“堆”起来的,是世界大国的“奢侈品”。根据资源依赖理论,组织最重要的目标是维持生存,为了生存,组织就要从外部环境获取资源,必须与控制资源的组织进行互动,其中最重要的组织就是政府。[9](p286-287)政府是设置资源调配规则的主体,主要体现国家的意志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大学为了获得更多资源的支撑,就需要根据学科规划指导来不断地调整学科使命,凝练学科方向,以此来赢得更多的资源。当资源投入周期结束时,社会大众也颇为关注资金的使用效率,政府通常凭借学科评估来反映资源投入的使用效益。如果说政府是在国家层面上对科学发展的资源调配作一种宏观布局的话,那么,大学层面的学科布局就是体现校长远见卓识的治校理念。考虑到学科组织对于学术逻辑的保守性,以及强化扩大自身格局的私利性,往往从行动上抵制社会对学科发展的干扰,以此来彰显学术的圣洁,因此,大学校长往往在学校层面体现中观治校的行政调控,基于学校发展的准确定位,有意识地布局未来学科群的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衔接。
学科组织从来不是在真空中发展的,而是在内外部力量的对抗中谱写而成的。在管理实践当中,由于两种力量的严重分化,导致学科发展资源配置失衡。武断地说,大学的某些学科组织的衰落很可能不是生态的消亡,而是行政力量的过度干预,导致一些院系因重点投入而更加卓越,另一些院系由于资源匮乏而经营惨淡,甚至面临被解散的局面。尽管从学校发展的战略布局来讲,在有意识地科学布局整个学校的学科群落的同时,极有可能会因为学校的战略调整而撤销某些学科组织的建制,但一所卓越的学校往往在行政权力的使用上有其边界。因为行政力量的不合理使用极有可能会破坏学科组织的生态系统,尤其在科学主义盛行、人文学科衰落的当下,如果传统学科得不到应有的关怀、交叉学科缺乏组织互动,以及对新兴学科的前瞻性不够,必然会造成整个学校的衰落,以及影响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因此,合理规制政府和大学的学
科规划权力边界,积极发挥大学层面的学科布局能力,对释放学科组织的生命力,以及扩大学科组织的生存空间无疑有着科学的指导意义。
三、他组织学科建设模式的实践反思
从本体论层面来看,学科组织的发展应该坚守学术逻辑,按照自组织的运行机理打造高水平的学术共同体,以此来奠定学科服务社会的制高点。然而,在我国大学近三十年的学科发展历程中,却充分反映了他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政府行政干预成为学科发展的主导有序地位。这种模式是基于投资驱动、权力推进、资源依赖的外延式发展方式,[10](p95-99)它有三个基本特征:其一,政府具有超强的规划能力,学科该怎样发展必须由政府来决定;其二,学科发展必须与政治经济发展密切配合,以此来投入相应的资源实现国家意志;其三,学科系统可分解成各个要素,认为解决了各要素分支的问题,就能优化系统的功能。无可否认,他组织的学科建设能在较短时间内形成规模并提高学术水平,尤其是在学科发展初期,超强的规划能力和资金支持力度,对于学科平台、人才队伍、基础设施的构建具有很强的时效性,但也正是这种极强的行政干预抑制了学科组织的内在生命力,因此有必要对以往的学科建设模式进行反思。
(一)超强的行政规划力量,压缩了学科组织的行动空间。
学科组织是一个人为设计的学术组织,天然地处在一个权力交织的时空场域。而只有当学术逻辑与行政权威之间处于恰切的相互制衡时,学科组织才会实现它的应然使命。然而,对于处在特殊制度框架以及特殊经济发展阶段的中国大学来说,政府权力在体制惯性的作用下表现出比其他国家更为强烈的干预冲动。[11](p7-9)这种干预力量在我国学科建设的管理模式中表现得很是明显,从1985年开始,学科建设采取的是“中央—主管部门或省(自治区、直辖市)—高等学校”行政管理主导的三级管理模式,主要由政府通过制定学科建设规划的方式指导学科发展,由于规划脱离大学发展的实际状况,学科建设存在一定的盲目性。[12](p10-11)1995年“211工程”的开启,学科建设管理模式转变为“立项建设管理模式”,由政府主导学科建设项目的立项、实施、检查和验收工作,并控制和支配着学科建设资源的分配。但由于过强的行政化手段,导致学科建设过分关注硬件建设,项目验收的结束意味着学科建设“工程”的结束,这种“阶段式”的思维方式极不利于学科组织的可持续发展。[13](p11-12)显然,过强的行政力量在彰显“大政府”超能的同时,压缩了学科组织的自我行动空间。
(二)简化的要素投入模式,忽视了学科组织的生长过程。
由于简单主义的行政逻辑在高等教育中持续蔓延,不论是大学的发展还是学科的建设,都存在着一种严重的“构成论”思维,认为组织是由各种发展要素构成的,如果将各分支要素的问题解决了,系统的功能就会得到优化。[14](p20-31)在学科建设的实践过程中,构成论思维将转换为要素投入机制,而各种学科发展要素的投入均以学科规划为参照。教育部于2006年颁发的《国家重点学科建设与管理暂行办法》就涉及学科建设的具体内容,主要包括建设目标、主要研究方向、队伍建设、人才培养、环境和基础条件建设、经费筹措、预期成效等方面。比如,第八条,师资队伍是国家重点学科建设的关键;第九条,基础设施条件是国家重点学科发展的重要保障。这些具体要求均反映了学科建设主要集中在人、财、物等外显要素,是一种简单化的投入要素驱动方式。在实践过程中,这种方式短时间内可以促进学科水平在排行榜上有一定的提升,但其真正的学科水平未必有增长。显然,学科建设主体不能仅看到排行榜上的显性指标,要考虑组织要素之间的联结方式是否合理,组织要素与院系的文化、制度、使命、传统是否能够很好地融合,只有当这些投入要素能够融入到组织的生长过程中,才能真正地促进学科组织走向卓越。
(三)单一的择优扶持策略,破坏了学科组织的生态系统。
择优扶持在我国高等教育领域有着特殊的时代背景,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鉴于能够支撑高等教育发展的资源较为有限,政府采取了利用有限资源发展重点大学和重点学科的策略。1985年,中共中央颁布的《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要根据同行评议、择优扶持的原则,在高等学校有计划地建设一批重点学科。在此方针的指导下,于1986—1987年启动全国第一次重点学科评选,从5大学科门类中择优选出了416个高等学校重点学科,之后在2002年评选出964个重点学科,在2006
年评选出286个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677个二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尽管国家重点学科审批于2014年取消,但国家重点学科不仅成为一种代表学科水平的事实存在,而且已经成为学科建设的制度方式,这也成为新时期学科发展的路径依赖。[15](p27-29)如今的学科建设经费不可以说不充裕,仍然采用择优扶持的方式势必会造成一些重点学科重复建设、重复投入,相反,一些传统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将长期得不到发展和资助而走向衰落。另外,重点学科集中在少数高校,且近一半重点学科是理科和工科,这样的重点学科布局是否吻合学科布局的基本规律,值得让人深思。我们的基本判断是:学科建设的资源配置方式应该多元化,而不能仅以重点学科为标准,这涉及到如何对待传统学科与新兴学科、优势学科与边缘学科的价值判断问题。
(四)量化的学科评估指标,扭曲了学科组织的生长方向。
作为一种重要的质量监督方式,学科评估有其独特的价值导向作用,其目的在于通过准确认识学科发展的整体水平,为其进一步改进实践活动提供决策依据。从其认识论意义上来讲,学科评估不论是对政府还是对大学都具有自我省察的作用,但从其实践论层面来看,学科评估并不能完全反映学科发展的整体水平,而只是反映了某种评估指标体系下的一种主观认识。正如普林斯顿大学爱因斯坦办公室里的铭牌上所写的:“不是一切有价值的都能量化,也不是一切能量化的都有价值。”[16](p1026-1028)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淹没在“数字游戏”当中的学科排行榜很大程度上是市场或行政的需要,而非基于认识论层面的客观事实表达。如此以来,由于受到决策程序正确性和财政公共性的压力,学科评估充其量只能起到“劣中选优”的作用而很难“优中去劣”。[17](p64-71)学科评估除了为政府的资源配置提供合理辩护外,还可以对弱势学科指明前进的方向。就拿教育学位中心开展的三轮学科评估来说,只要学科在师资力量、科研水平、人才培养、学科声誉这四个指标上成绩优秀,那么自然就成为其他后进学科参照的标准。可事实上,评估结果仅仅是一种外延式的体量考核,而非学科真实状态的反映,我们拿着表象化的歪曲认知结果来指导未来的学科建设,势必会建成一个个指标上突飞猛进的学科,而非真正的一流学科。因此,我们不仅要反思学科评估本身的缺陷,还要考虑在此基础上的“以评促建”在程序上的合理性与实践上的荒诞性。
四、自组织学科建设模式的未来探索
以往的他组织学科建设模式是一种后发外生型的发展方式,而一流学科是在卓越的学科理念、历史传统、文化信念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此,我国建立世界一流学科是必须转变学科建设模式。作为典型的知识型组织,学科组织应该基于学术规律来选择发展方式,未来的探索势必要回归学科组织的本然属性,即回归自组织,以一种生长演化的理念来看待学科组织系统,称之为“自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这种模式强调学科组织的生命传统、生长过程、生态系统,它有三个基本特征:其一,学科生长不是投入要素的简单叠加,而是各要素互动联结与外部环境共同作用的显性结果;其二,一流学科是基于学术发展的主体性和自主性自我演化而来的,并非是外力给定的。其三,学科组织具有强烈的文化情境,其生长力取决于是否扎根于大学和国家的文化传统。自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不仅是学科组织介入世界一流学科建设的本源回归,也是尊重学术逻辑强调组织生态的一种理性探索,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重塑学术逻辑,尊重学科组织的主体性和自主权。
作为底部沉重的学术组织,大学学术权力的重心在基层学术组织,即院系组织,这也是学科组织在大学中的实践载体。按照自组织的观点,学科组织是有生命力的“人择”系统,系统生命力的体现主要取决于内外部作用的结果。学科组织的自我生长能力主要是以学术权力发挥主导作用为前提的,这种主导作用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其一,要充分发挥院系治理学术的主体性,院系是学科组织化的实践载体,承担学术治理的主要责任;其二,要充分赋予学科组织的自主权,以学术委员会为核心决策相关学术事宜。在实践当中,院系的学术权力不仅在校院两级分配中处于弱势,还在院系与其他行政部门之间划分模糊,这就导致院系在组织知识生产、传播、应用过程中出现严重的行政化,扼杀了学科组织的生长能力。因此,学科组织在回归学术权力的过程中,有必要引入清单管理模式,对于政府来说是权力清单,服从法无授权不可为的原则,不得随意干扰学术自由;而对于校院两级来说是负面清
单,服从“法无禁止即自由”的原则,扩大院系学术自治权。[18](p23-25)
(二)重视关系思维,把握学科生长要素的互动机理。
作为有生命力的组织系统,学科组织的生长需要源源不断的要素投入,这些要素主要包括师资队伍、经费配置、学科平台、硬件设施、制度供给等要素。鉴于资源供给方式的不同,学科组织的成长方式也有所差异,一般来说,资源供给方式分为两类:一类是按照一流学科的高标准,以行政计划方式“堆积”资源,要么大力引进一流学者,要么巨额购买一流设备;另一类是按照学科发展阶段的需要,引进与组织结构相匹配的资源,将引入要素充分融合进已有要素结构中,以此来增强组织的核心竞争力,形成引入资源与组织发展的良性互动。[19](p314-319)前者属于实体思维,容易出现组织资源的“脂肪肝”现象,而后者属于关系思维,不仅考虑到组织发展阶段的需求结构,还考虑到组织要素之间的关联结构,是比较理想的资源引入方式。实践证明,以往实体思维指导下的资源投入方式在学科组织走向卓越的道路上遇到了很多瓶颈。因此,一流学科的建设的资源投入应该重视关系思维,充分考虑投入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尤其是学科人与资源的匹配程度,以此来避免学术能力不足与资源相对过剩的现象。
(三)强调竞争与协同,深化研究学科布局的生态结构。
作为大学生态系统的子系统,学科系统的生长离不开学者与学者、学者与学科、学科与学科之间的竞争与协同作用,这种作用是基于知识之间的联系,以及知识与社会的互动为基础的,而不是外力给定的。根据自组织的观点,只有当学科生态结构呈现出有序的“学科生态链”时,学科系统才会在自我演化的过程中更具环境适应能力,也更具学术生产力。处于学科生态链任何位置的学科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功能上的差异,只要学科组织各司其职,方能朝着协同有序的方向生长。学科生态链主要反映在学科布局的生态结构上,从外部来看,学科结构要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相吻合;从内部来看,基础学科与应用学科、主干学科与支撑学科、优势学科与边缘学科之间的存在着生态结构;从系统层面来看,学科组织以知识联结和资源获取为动力逐渐形成的学科群落存在,而非独立生存。[20](p46-52)显然,准确的生态定位,不仅有利于学科组织之间的滋养与共生,还有利于新兴学科生长点的培育。
(四)重构学科系统,推动学科、专业、课程一体化建设。
从狭义上理解,学科既指一个知识体系,又指一种学术制度,学科建设的目的在于提升学科组织的知识生产能力;从广义上理解,学科是一个系统概念,由学科、专业、课程共同组成,学科建设理应推动其三位一体建设。[21](p72-76)根据以往实践可知,学科建设重点在于引进一流的学者,其潜在要求是一流的学者具备一流的科研能力,而对育人的能力与水平考核不足,事实也证明,一流的学者与一流的教师并不能划等号,甚至有时候呈负相关关系。在此理念与实践的指引下,一流的学科被曲解为仅有一流科研能力的学科,一流的大学很自然被异化为一流的研究所。显然,这种发展趋势与大学的育人、科研、社会服务职能相违背。学科是大学组织的细胞,学科是承担大学职能的实践载体,一流的学科自然是科研的平台,也是育人的平台,更是社会服务的平台,学科系统正是基于这种理念提出来的。当然,学科系统并不是简单拼凑的结果,其中存在着互动生长的关系,课程内容来自于学科,专业由若干门课程组成,学科通过课程的组合来影响专业。鉴于此,一流学科的建设应该重视学科系统,推动学科、专业、课程一体化建设。
综上所述,构建自组织与他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是一种基于研究需要的理想划分,但事实上,两种组织方式在学科发展过程中并不能截然分开,它们的主要区别还在于理念与战略上的差异。在本文中一再强调自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并非完全否定他组织的学科建设作用,而是由于目前的学科建设问题积重难返,学科组织的外部他发作用几乎占据了主导地位,因而急需一种与之对立的自组织来激活学科组织的内在生命力,为一流学科的建设提供革命的理念。然而,本文只是在理论上对学科组织的自组织机理进行了分析,在反思以往学科建设的基础上,初步提出了自组织的学科建设模式需要把握的几方面问题。未来的研究还需进一步识别学科自组织的序参量与控制参量,以及构建变量之间的互动模型,以此来深化认识学科组织的自组织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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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豫
G521
A
1003-8477(2016)11-0158-07
武建鑫(1985—),男,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资助“面向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高校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研究”(71373274);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资助“以科学研究支撑高质量本科教育的理论与实践研究”(14JYA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