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克与英格兰公民教育的理论想象

唐克军 蔡迎旗

(1.华中师范大学 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科瑞克与英格兰公民教育的理论想象

唐克军1蔡迎旗2

(1.华中师范大学 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科瑞克按照公民共和主义理论为英格兰规划了公民教育的总体思路，这一思路为其追随者所坚持和扩充。科瑞克认为政治是和平应对多样性的方式，公民教育应让学生学会通过政治讨论解决意见、利益等差异性问题，从而形成政治讨论所需要的程序性价值观和公民美德，即成为有政治素质的积极公民。其追随者进一步阐释积极公民的实践特性、政治讨论的规范要求以及如何设计讨论的主题等。这种公民教育重视实践过程但轻视系统政治知识学习，从而导致受教育者政治价值观养成与政治知识学习的分离。而真正有效的公民教育应该是知识与价值观并重与相互结合的教育。

科瑞克； 公民教育； 公民共和主义； 英格兰

科瑞克(1929-2008)，英国著名政治学家，他一生致力于使公民教育成为学校的正式课程。1969年，他发起成立政治学会，出版了《政治教育和政治素质》的项目成果，希望转变英格兰官方对公民教育的消极态度。1998年，他作为公民教育与学校民主教育咨询小组组长，向政府提交《科瑞克报告》，为公民课成为学校正式课程铺平了道路。2002年，公民课终于成为英格兰国家课程中的独立课程，在中学开设。科瑞克抱定“政治是公共行为的伦理”，他追求一种“行动的政治”，并强调支持这种政治行动的美德，如审慎、调和、妥协、多样性、适应性、生动活泼等①，希望通过带有公民共和主义色彩的公民教育将英格兰的顺从的臣民文化转变为积极参与的公民文化。科瑞克基于这些政治思想，为英格兰公民教育规划了总体思路。这一思路体现在《科瑞克报告》中，该报告成为指导英格兰公民教育的纲要。他因此被称为英格兰公民教育的总设计师。在科瑞克公民教育思想的影响下，许多学者坚持科瑞克公民共和主义的思想路线，进一步思考公民教育开展的具体细节。本文沿着这一路线考察他们的理论想象，并结合英格兰学校公民教育的实践，分析这一路线的公民教育的重点及其存在的问题。

一、科瑞克公民教育理念

科瑞克怀着社会民主的远大理想试图构建英格兰的公民教育。如他所言，公民教育的目的是要“在英格兰国家和地方层面变革政治文化”。英格兰传统的政治文化可以说是顺从的臣民文化。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期间，战场上的英勇的品质是那个时代公民教育的关键特征。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学校的历史课大都讲授战争、军事和海军英雄，唤起学生捍卫国家的独立和对国家的爱国主义忠诚。在20世纪上半期，在英格兰的教育讨论中，“爱国主义”、“公民资格”和“公民学”三个术语几乎是同义词，并被作为英国学校必须灌输的英国人应该具备的美德②。总之，顺从的爱国者就是好公民。科瑞克希望改变这种政治文化，将顺从的公民转变为积极参与的民主社会的公民，从而塑造积极公民的政治文化。也就是“让人民把自己作为积极的公民，愿意、能够和准备在公共生活中发挥作用，并具备审查事实依据的批判能力；在年轻人身上建立社区参与和公共服务的传统，让他们自信地寻找新的参与行动的方式。”③公民教育就是形成公民参与的政治文化，“积极参与是科瑞克报告中最有支配性的概念。”④

“积极参与”是公民共和主义的核心概念。在公民共和主义中，公民就是积极参与政治的主体，应由自由积极的公民形成一个国家的政体，“做自由的人就是有权参与而且实际参与。”⑤科瑞克汲取亚里士多德、马基雅维利等西方公民共和主义的传统思想，表达了自己的公民共和主义的教育主张。其公民教育的理念可以概括为如下几个方面。

(一)什么是政治？

科瑞克接受了马基雅维利关于政治涉及多种利益与价值存在的主张。马基雅维利认为，政治就是均衡多样的利益与价值冲突的过程，法律经由各种冲突群体共同创立。对科瑞克而言，政治源于多样性，有多样性才有政治。社会因为有不同的看法、利益和传统，才有政治。人置身于社会的多样性之中，必须面对不同的利益与观点，思考如何解决社会的差异与冲突。政治本身是应对多样性的方式之一，“政治是非法暴力地统治分裂社会的方式。”⑥政治意味尊重社会多元，采取和平的统治方式，亦即采取讨论的方式解决公共问题。科瑞克提出，“因为政治是讨论的过程，按照古希腊的观念，讨论一定需要辩证法。如果讨论是真正的和富有成效的，必须考虑反对意见和一些相反的案例，坚持一些做法。”⑦也就必然要求在政治上接受和宽容多样性，尤其宽容反对的意见和人。

既然有差异的地方就是政治的所在，既然政治是为了差异，那么消除差异就等于消灭政治。因而，对科瑞克而言，政治统治就不能将所有事物变成单一的统一体，必须创造或允许一些自由，否则就无政治统治。如果社会是统一划一的，则政治就终结。这种社会也不需要积极公民。在科瑞克看来，如果民主制造统一性，他宁愿反对民主而捍卫政治。他要求民主包含“自由、选择、讨论、反对、大众政府，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就是政治的形式。”⑧只有这些因素才能保证我们免于暴力的恐惧。不过，虽然强调差异，但科瑞克拒绝政治教育中“价值自由”和“诚实的偏见”。因为不可能有真正的价值自由⑨。如果民主被视为分享利益与意见的机制，意味着所有人是影响权威的公民，那么民主就是政治的。政治广泛存在于社会生活中，政治不仅包括职业政治家和政治活动家的演说和行为，还包括政治学家的教学与写作以及日常生活的政治，即政治存在于家庭、地方、教育机构、俱乐部和各种非正式的群体中。概言之，社会中政治无处不在。如果我们处于社会中，就必然处于政治中，就必然作为民主的公民参与政治共同体。反之，如果我们在政治之外，也就意味着我们在社会之外，在民主之外，亦即丧失了人之所以成为人的社会性。如亚里士多德所言，人是合群的，所以是政治动物。科瑞克表示，“如果按照古希腊或雅各宾派的政治观点，现实似乎相去太远：一个人仅当他作为公民参与公共生活，才可算是人。一个人如果没有‘公共精神’，没有关心和参与所有形成政治的自我利益、群体利益和理想的竞争，就可被视为人的丧失……所有人应认识到，任何年龄段的人如果认为不应该或不能影响权威，那么我们整个文化或生活方式将失去丰富性、多样性而形式单一，也缺少对环境变化的适应性。”⑩也就是说，一个人不可能在政治之外追求美好生活，因为政治包含一切群体生活。既然我们不可避免地处于政治中，我们就必须接受政治教育，成为积极参与政治的公民。

(二)何为积极公民？

(三)如何培养积极公民？

二、英格兰公民教育的理论构想

(一)积极公民实践的理论阐释

(二)政治讨论的规范性设想

(三)主题讨论的理论设计

科瑞克要求公民教育从现实的政治开始，也就是针对现实的政治问题和事件进行思考、质疑、讨论和辩论，学生借此学会理性、尊重、批判性思考和增强表达能力。科瑞克报告要求通过案例研究和批判的讨论来探索与他们生活相关的问题和事件。那么如何围绕政治主题展开讨论呢？首先，戴维斯设计了系列主题，包括选举、公民德性、媒体、(非)联合王国、言论自由、应对争议和政治名言等。如“(非)联合王国”涉及英国的议会制度，包括苏格兰议会，要求讨论英国议会制度安排对英国的意味，如何解决英国议会和苏格兰议会的分歧等。又如政治名言，列出肯尼迪、撒切尔夫人、丘吉尔、伊丽莎白一世等的政治名言，如讨论伊丽莎白一世之言：“我虽有一个纤弱女子的身体，但有一个国王的心和胃口。”要求学生阅读，并挑选自己最喜欢的话语，说明该话语吸引人的理由。

三、想象与现实的矛盾

对以上理论想象而言，英格兰公民教学旨在通过民主实践培养学生的政治素质，以有趣的教学方式避免公民教育的枯燥乏味。其最终目的是让学生养成政治美德和技能，而不仅仅是获得知识。其手段可以概括为政治主题的讨论，即针对感兴趣的公共问题展开辩论，学生发表有根据的主张。然而这种想象落到现实却是另一番景象，各方对此褒贬不一。

四、讨论：知识与价值观的关系

英格兰公民教育的评价暴露出公民教育面临知识与价值观的内在矛盾。按科瑞克的设想，公民教育重在程序性价值，因而依赖形成性评价。而在公民教育的实际教育教学中，教师倾向于总结性评价，希望对调查与交流、参与和负责的行动、知识和理解等方面予以同等的重视，这就必然要求知识性教学。科瑞克要求的政治素质重在行为的倾向，但这种倾向是理性的。理性自然诉诸知识，利用自己的知识论证观点和说明问题。当然，关于价值观的知识不是价值观，虽然知识通常包含某种价值观，价值观总是存在于一定的知识之中。如杜威已经指出，关于道德的知识不是道德观念。从英格兰公民课的教学想象与实际情况可以看出，仅仅重在价值观而缺乏系统政治知识的公民教育难以为继。科瑞克包括追随者都强调课堂讨论以及对讨论表现的评估。这似乎告诉我们，课堂讨论就是践行价值观。但仅仅进行课堂讨论而无知识的学习，这势必降低了公民课的地位，以至于学生认为公民课是一门无意义的课程。

那么有意义的公民教育应该是怎样的？这种教育应该将公民方面的知识与价值观紧密结合，并予以同等重视。其教育既要传递系统的政治知识，又要树立相应的价值观。也就是说，让学生明了系统的政治知识的基础上讨论公共问题和日常生活中的政治问题，从而树立价值观。其教育评估也应该将政治知识的评估和政治的程序性价值评估结合起来。这样做的理由在于公民方面的知识与价值观是不可分离的，而且公民方面的知识有助于公民价值观的确立。按照科瑞克及其追随者的设想，通过政治讨论促进诸如宽容、尊重真理等程序性价值。其实，无论是政治讨论的主题还是要树立的价值观都不可能脱离相应的政治知识。讨论的主题要引起学生的兴趣，就需要深入到一定程度，就需要让学生具备与主题相关的系统知识。在讨论中有意识地宽容和尊重不同的意见，也需要深刻理解有关“宽容”、“尊重”等观念的知识。这些关于价值观念的知识至少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这些观念的概念、行为的原则和要求以及这些观念潜在意义；另一方面这些观念相关的事实性知识。当人们从理论上深切地理解了价值观念，而且从事实上看到这些价值观的实际益处，才会有意识地践行这些价值观，并逐步养成习惯。这就是“知至而后意诚”(《大学》)的过程，也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中庸》)的过程。孔子说，白刃可以蹈，爵禄可以辞，中庸却不能行。究其原因在于中庸的道理之不明。道理明了透彻，自然能行此道理，此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明则诚”(《中庸》)。

虽然科瑞克倡导的公民教育过分强调价值观教育而相对轻视相关知识，但其公民教育思想有其独特启发意义。科瑞克强调行动的重要性，主张增进政治赋权或行动的动力，包括指导行动的价值观和技能。这种思想在教育目标和方式设置上具有如下教益：第一，公民教育的落脚点在于价值观的树立。科瑞克肯定了人的主动性，认为主动的源泉在于内心的价值追求。第二，重视公民价值观的批判性思考。公民作为世界的积极参与者，必须有自己的行动动力和批判性，否则将难以面对现实的问题和冲突。科瑞克从公民的积极性方面设计了公民教育的程序性要求。第三，在行动中树立价值观。科瑞克认为民主教育的本质在于增进参与的力量，而这些力量的获得只有通过行动、通过面对现实问题和冲突的讨论而完成。

科瑞克的这些思想对于我国思考如何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重要启示作用。我们应该从人的主动性方面思考价值观的树立与践行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每个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中国梦是每个中国人的梦。这充分肯定了人的主动性，个人与集体的相融。另外，价值观与行动密不可分，行动的指向和动力往往来自价值观，而价值观真切的体认只存在于行动中，价值观也需要在实践中履行并得以验证。我国相关教育应注意引导学生直面现实，思索现实问题，在行动中体认价值。

注释

①Crick，Bernard.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ernard_Crick. 2015-8-15.

②Keating， Jenny. Approaches to Citizenship Teaching in the First Half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Three Experience of the London County Council. History of Education, 2011, iFirst Article， 2.

③Advisory Group on Citizenship.EducationforCitizenshipandtheTeachingofDemocracyinSchools. London: Qualifications and Curriculum Authority， 1998， 7-8.

④Kiwan， Dina. “Citizenship Education in England at the Cross-road？ Four Models of Citizenship and Their Implications for Ethnic and Religious Diversity.”OxfordReviewofEducation31, no.1 (2008): 39-58.

⑤Crick， Bernard.PoliticalThoughtsandPolemics.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1990， 4.

⑥⑦⑧Crick， Bernard.InDefenceofPolitics. Harmondsworth: Penguin Books Ltd.， 1964， 141, 33, 72-73.

⑨Crick， Bernard.EssaysonPoliticalEducation. The Falmer Press， 1977， 50.

责任编辑 曾新

Crick and His Theoretical Imagination for Citizenship Education in England

Tang Kejun1Cai Yingqi2

(1.Institut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2.College of Education，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rick designed a framework for citizenship education in English secondary school in terms of civic republicanism，which has been developed by his followers. The framework is helpful to improve students to become active citizens through political discussion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so-called procedural values and civic virtues by Crick. The implementation of citizenship education in schools payed more attention to practice process with little attention to systematic knowledge learning， which led to the separation of the educated’ s political values from political knowledge. In fact，effective citizenship education should be the one which combines political values with political knowledge and gives equal importance to them.

Crick； citizenship education； civic republicanism； values； England

2016-05-2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一般课题“英国学校公民教育及其启示”(BEA14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