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文艺思想研究
2016-12-06周五更邓志林
周五更 邓志林
(1.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 北京 100083;2.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00)
梁实秋文艺思想研究
周五更1邓志林2
(1.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 北京 100083;2.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00)
梁实秋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是一个很有特色又很复杂的文艺理论家,不同时代的文艺工作者对他的态度也各有千秋。虽遭质疑,但他自始至终一贯坚持自己的自由主义文艺思想,以普遍的永久的人性为文学的唯一衡量标准,主张一种适度的、节制的、中庸的审美原则,不承认文学的阶级性。在文艺思想史上,是一个很有见地的文艺理论家。
梁实秋;人性;理性;新人文主义
梁实秋因独特的文艺思想,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引起颇多争议。梁实秋的文艺思想比较复杂,并且随着他自身的价值观和人生经历变化而变化,但究其一生始终有一个核心关键词——人性。这也是被众多其研究者提及最多的一个词。无论是20世纪20——30年代还是20世纪80——90年代,尽管很多人对他的文学观点是各持己见有所不同的,但在这各持己见中还是有一些观点意指所同。本文通过对前人已做的文献研究进行整合和研究,梳理出梁实秋文艺思想中被大众学者所认可的观点。
1 人性论的文艺观
在梁实秋的文艺思想中,人性是一个关键的概念,它联系着梁实秋对文学的本质,文学的社会功用,文学的价值尺度等核心问题的看法。通过阅读大量与梁实秋相关的文艺论述批评的文章可发现,他自己对于“人性”的概念与界定是模棱两可,没说清楚的。“梁实秋所谓的人生只是理想的而非现实的,而且对于‘什么是人性’,他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人性是一个复杂的词,作为文艺思想术语的它更是如此,从梁实秋对它模糊不清地解读中我们不难看出,他一贯坚持的文艺标准其本质上是一个空中楼阁,只是这个话语在他自己反复地论述中赋予了意义。梁实秋的人性论究其根源是对其导师白碧德“新人文主义善恶二元对立人性论在中华大地的移植。”①所以,要了解梁实秋的人性论,首先要了解被梁实秋奉为圭臬的欧文·白璧德的新人文主义。1923年,梁实秋留学美国,师从著名的新人文主义大师欧文·白璧德。欧文·白璧德的美学观念对梁实秋所产生的影响是他终生性的。“梁实秋回忆说:‘哈佛大学的白璧德教授,使我从青春的浪漫转到严肃的古典,一部分由于他的学识精湛,一部分由于他精通梵典与儒家经籍,融合中西思潮而成为新人文主义,使我衷心赞仰。’”②欧文·白璧德提倡一种善恶二元对立的人性论,“善”既“施加控制的自我”,“恶”既“需要被控制的自我”,善恶二元需要彼此平衡,梁实秋在美国留学期间正是深受了这一思想的影响,才有了他日后与此一脉相承的人性论。在梁实秋的文艺思想中,人性是一个关键的概念,这决定着梁实秋在对文学的本质、文学的功用以及文学的价值等一系列核心问题上的看法。梁实秋再三地强调:“文学的目的是在借宇宙自然人生之种种的现象来表示出普遍固定的人性;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生;文学以人生为题材而应表现人性为目的。”③等简言之,梁实秋所谓的人性是一种师承白碧德的善恶二元对立的人性观。它以理性节制情感,以理性驾驭想象,是一种传统的中国儒家思想中的典雅中庸节制适度的健康常态普遍的思想。
2 贵重天才说的文学认知
梁实秋自幼生活在家境殷实、书香满溢的环境中,培养了他一种能创作文学的才能。成年后,又留学美国,接受西方尤其是白碧德的二元对立的文学观,对文学有一种贵族化倾向的认知。这种贵族,不是经济、政治上的优越,而是对文学的不加雕饰的不可粉饰的天然的天分。
梁实秋认为一切的文明,包括宗教、哲学、艺术、文学等都是极少数天才的发明和创造。而天才们不是属于某个特定的阶级,他们都是超阶级的存在。《诗经》里的瑰宝就是由劳动人民创造的,《离骚》又是统治阶级的屈原的伟大作品。近代无产阶级可以产生如鲁迅、齐白石这样的文学和艺术大师,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天分和独到的欣赏和品味文学的技能,所以从精神上说他们就是那所谓的极少数的天才般的人物。文艺作品表现的是全人类生活,文学作品创造出来之后,可以雅俗共享。并不仅仅是属于某一个阶级,它可以被全人类共有。然而创作文学却不是人人都具备的一种能力。真正能欣赏文学,在梁实秋看来是一种很稀有的幸福,这幸福不是某一阶级能独享,贫贱阶级与富贵阶级里都有少数的有文学品味的人,也都有一大半不能鉴赏文学的人。由此可见,梁实秋眼中的“天才”,并非是所谓的贵族阶级,他也可以代表无产阶级,但无论是贵族阶级还是无产阶级的天才,他们创造的文学作品表现的是共同一个主题——人性。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梁实秋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文学作品与读者的关系上言,我们看不到阶级的界限。至于文学作品之产生,更与阶级观念无关。”④故梁实秋的文学认知是文学没有阶级性。虽然梁实秋认为普通大众是少有资格参与文学创作的,甚至连能欣赏文学也是一种稀有的幸福。但是梁实秋忽略了普通大众对于文学发展的默默贡献,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会有文学的鲜活素材,文学才能得以发展前进,普通大众才是推动文学发展的主要原因,毕竟文学的接受对象是以普通大众为基础。作为文学的基本受众,大众是有资格对文学进行评价和判断的,否则文学无法推广开来,只能成为一种空中楼阁被少数人膜拜。
3 被边缘化的文学观
在传统文人眼中,文学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把文学的作用拔高到国家建设的高度;其后又形成一种“文以载道”的文学工具论;再后来,有人认为文学可以引领革命,因而提倡文学的革命,通过在进行文学上的革命来完成社会的革命,并改变国家的命运。由此观之,人们是进一步地强调了文学的工具作用。
有学者认为“梁实秋的思想实际体现了对党派之争保持中立,与政治保持相当距离的自由主义作家群共同的心声。”在20世纪,梁实秋对文学的功用的认识是独特的,在《文学的纪律》中,梁实秋就明确地提出:“文学的效用不在激发读者的热忱,而在引起读者的情绪之后,予以和平的宁静的沉思的一种舒适的感觉。”⑤梁实秋是反对将文学作为宣传工具的说法的,他认为从本质上来说“革命文学”这个名词就不能成立,他说文学不是专属于某一阶级的工具,只有革命和革命时期中的文学,没有专门为革命的文学,文学不独属于革命。他认为无论是工人还是资产阶级,他们在人性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有怜悯与恐怖的情绪,都有乞求身心的愉悦,都有伦常的要求。反之,人性中的弱点在任何阶级的都存在。而文学就以表现这普遍常态下的人性为目的。五四时期有以文学研究社为代表的现实主义文学,主张毫无保留地反映社会的真实状况,类似于一种古典文艺观所谓“文以载道”,我们可以简单地将之称为“功利派”。还有一种“为艺术而艺术”的“感伤文学”“颓废文学”,主张放纵自己的情感和想象,以自我为中心,我们不妨将之称为“超脱派”。而梁实秋所主张的文艺思想,就是既反对将文学作为工具毫无保留地反映现实,也反对脱离人生进行毫无根据的奇谈空想。这样他就同时站在了功利派和超脱派的对立面,两派的人都刁难和诘问他,导致他被边缘化。梁实秋主张沉静地观察人生,在以普遍常态的人性为文艺标准的前提下,不仅仅给予读者的是一种阅读的快乐,而是快乐之后和平宁静的抚慰所带来的回味和反思,使人脱离恶而向善,以理性节制感情,使人性更趋于纯正清明。这是一种文学的洗涤作用。从本质上说,梁实秋的文艺思想也是有目的的,只不过这个目的相比于“功利派”的“文以载道”的目标来说比较隐蔽,是使人性中的善恶二元彼此调节纯正清明,就其实质而言,也是一种趋向性导引。而去恶向善本质上也是一种人性上的“纯正清明”。这样梁实秋的文艺思想似乎是找准了“功力派”和“超脱派”中的一个平衡点,达到了一种中庸适度公正。
4 文艺思想中的文艺批评理论
梁实秋不仅是一个文学家,更是一个把文学批评作为一门学问且有目的有计划地专门从事文学批评建设,把文学批评当作毕生事业的文学批评家。他在文学批评实践上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要研究他的文艺思想,不可不研究他的批评理论。他是接受过系统的西方文艺批评训练的职业批评家,他在接受和服膺古典主义的同时形成了他独特的古典主义文学的批评观。
梁实秋对于文艺批评的理解十分独到,他对于文艺批评的阐述为一些国外的批评大家所赞同。他说文艺批评“既非艺术,更非科学”。如果说“人性”一词是梁实秋文艺思想的核心词,同时也是文艺批评的暗中标准。那么“判断”一词无疑是梁实秋批评体系最为核心最需要阐释的词。在新文学史上一度出现多种类型的文学批评,比如社会批评、印象批评、表现说批评等,梁实秋却通过“人性”一词开创了独属于他批评个性的道德批评模式。“‘判断’一词是梁实秋建设文学批评的核心词,‘文学批评所表示的是人类对文学的判断力。文学批评史就是人类的文学品味的历史,亦即人类的文学的判断力的历史。’判断有两层步骤:判与断。判者是分辨选择的工夫,断者是等级价值的确定,判断的标准应是固定普遍的,判断的动机是为研讨真理而不计功利。”⑥在梁实秋的道德批评模式中,他从白璧德那里继承而来的新人文主义的人性观再次得到了应用。前面说过,欧文·白璧德几乎一直强调人性中的善恶二元对立,这种“洞窟里的内战”是理智和欲望之间旷日持久的抗衡。而梁实秋认为理想人性的代表是欲望向理智低头,他自己并不认为应当把理性作为文学建构的第一材料,把理性当作判断文学的最高节制机关。理性是纪律、节制和剪裁,也就是中庸和适度,也就是一切文学美的最终所在和原则。而在理性指导下的人生,才是健康常态普遍的人生,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性当然也是最标准的人性,在这种标准下创作的文学才是最具有永久价值的文学。
5 文学观就是人生观
梁实秋希望文学“一方面注重现实的生活,不涉及玄妙神奇的境界,一方面又注重人性的修养,推崇理性与伦理的想象,反对过度的自然主义。”由此观之,可知梁实秋的文艺思想除了适用于文学之外,还被他当作一种人生观和处世态度。
他也曾说“文学永远不要躲避人生,永远积极地面对人生。”从人生观角度关照和对待文学,并且把自己对待文学的态度实践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他认为有两种文学脱离了人生: 一是浪漫主义,那是文学的自然化,背离了人性;二是为艺术而艺术,丢掉了文学的社会意义。艺术是人生的一部分,“ 艺术与人生是不可分离的,在最早的时候,艺术就是生活的一部分”⑦,“ 文艺若躲避人生,这就是取消了文学本身的任务”⑧,这说明他看不上躲进小楼,待在艺术的象牙塔里而不闻耳边事的人生,而是要积极投入生活,主张文学要贴近时代、民族与社会的进步,要严肃的自省,严重的表现、思考社会人生。纵观梁实秋一生,可以发现他虽然接受了西方教育,但是他本身血液里流淌着的还是中国儒家传统的血脉。当时一些新式的文人学成归国后很多都抛弃了父母之命所指定的配偶而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另寻新欢,但是梁实秋在出国前就与父母指定的配偶程季淑私定终生,回国后与程结婚直到几十年后程因意外在美国去世,这才续弦。但他的文学观里,只有美好而忠贞的爱情、辛勤的劳动这些对表现积极人生的东西,对人生中丑恶的事物视而不见,他是回避对丑恶的表现。这也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个缺陷,人生本来就是起起落落,有美好积极善良也有糟糕消极邪恶的一体两面。梁实秋是真正希望将自己的文学观付诸实践的人,做到了“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6 文学起源与宗教相关
在去留学之前,在认识欧文·白璧德志之前,梁实秋的文艺思想是倾向于浪漫派的。在1923年,随着梁实秋去哈佛留学,他的思想便回归于古典秩序,开始批评自己曾经极力主张的浪漫思想。他认为中国传统的儒家体系文学理论是不成熟不成系统的,他不能从古代的文艺思想中找到出路,所以他才从西方古典文化传统中寻找助力,并对其加以改造。在中国古典儒家传统的背景下,他把双方进行融合。梁实秋认为这样就可以建立起中国新的文学理论系统,于是他在大量的搜索与寻找中把目光转向宗教,使其为自己的理论进行服务。
文学起源于宗教这种说法古已有之。在宗教祭祀活动中,需要文字使秩序井然,所以进行的文字活动使得宗教与文学形成了紧密的联系。梁实秋是认同这种观点的。梁实秋认为,一切艺术的起源,都和宗教(巫术)仪式有密切的关系。并再三肯定,宗教仪式是各种艺术起源的所在,举凡歌唱、舞蹈、诗句、雕刻,都是与宗教有关的。尤其是在原始社会,生产力的低下使得人们对于事物和世界的认知迷蒙不清,遇到各种自然灾害也不能正确找出原因,持而久之,就会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的过失的惩罚。在这种犯罪的心理活动下,人们祈求获得上天的宽恕,就举行祭祀为上天送去礼物,以换得平安。在这些祭祀仪式上,巫师术士等等一切神职人员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往往会在口中念念有词一般进行咒语倾诉,这些密语真言自会通过某些特殊渠道传送给上天或神灵,表达他们的膜拜和祈福。在这样一种神圣神秘的氛围中,那些密语真言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魔力,他们相信文字所具有的神秘力量。那些掌握文字倾诉和唱诵的神职人员具有了诗人一般的叙述技巧,以至于后来从他们身上逐渐分离出真正以此为事业的诗人。《诗经》的《雅》《颂》就有类似的记载。所以梁实秋认为诗是从宗教中的符咒而来,长期的祭祀活动,巫师以为“念动真言”便可通神求佛、呼风唤雨,以语言、文字变换出实物。等到这习惯养成之后,用文字的力量真能在想象中把所希冀的事物实现出来,这就是纯粹的诗了。梁实秋认为诗的产生在东西方一样,都是与宗教相关并为宗教服务的,而其他的诗歌类型都是后期的。虽然今天诗已不是宗教仪式的组成部分,但人们仍是时常渴望着信仰的回归,回到宗教中对心灵进行净化。这也与梁实秋所坚持的文学涤净说暗通。在梁实秋看来,文学在意义不在于娱乐,而是给予读者一种阅读的快感,而是在引起读者的阅读快感之后还能让读者平静和回味,让读者思考,在思考中净化自己的心灵,升华自己的内心情感,从而由浪漫走向理智,由外在向内在回归。
7 结语
梁实秋的艺文思想中一直以人为本,注重人性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强调文学的涤净功能,文学创作要尊崇作者的内心体验。在中国现代文艺思想史上,他坚定地树立“人性”“稳重”的大旗,光明磊落。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于文学的态度是极其严谨,而对于人生的态度又是极为正直磊落的。尽管他的理论由于片面性和机械性,更由于时代的捉弄,受到了许多人的批评,但在意识形态之偏见加于文学之桎梏变得越来越微弱的今天,我们也期待能有更多的学者来研究和思考梁实秋文艺思想的文学价值,更能借古鉴今,创作出更多更优秀的文艺作品。
注释:
① 《梁实秋论文学》,(台)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1年8月.第117页.
② 梁实秋:《梁实秋文学回忆录》麓书社,1989年01月第1版,第13页.
③ 梁实秋:《梁实秋论文学》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78年09月第1版,第73页.
④ 《从浪漫到古典——论梁实秋的文艺思想》,张晶,宜春学院学报,2004年第26卷第5期.
⑤ 梁实秋:文学的纪律.梁实秋文集,第1卷.厦门:鹭江出版社,202:141.
⑥ 《梁实秋的新人文主义批评》,李波,东岳论从,2002年第23卷第4期.
⑦ 《偏见集 —文学与革命》,244 页,见《梁实秋论文学》,(台)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法1981年8月版,第283页.
⑧ 《偏见集 —文学与革命》,244 页,见《梁实秋论文学》,(台)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法1981年8月版,第373页.
周五更(1990-),男,苗族,湖北利川人,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林业史。邓志林(1990-),男,汉族,湖北利川人,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一思想政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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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4-02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