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尊严举手(组诗)
2016-12-06蒋志武
文/蒋志武
向尊严举手(组诗)
文/蒋志武
蒋志武男,青年诗人,深圳市坪山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2009年开始诗歌创作,有诗歌发表于《诗刊》、《北京文学》、《山花》、《芙蓉》、《芒种》、《飞天》、《作品》、《延河》等纯文学刊物。诗歌入选《2011-2012中国新诗年鉴》、《2013中国新诗排行榜》、《2013中国诗歌排行榜》、《2014年中国诗歌精选》等多个重要诗歌选本,获2015年《鹿鸣》年度诗歌奖,入围2015年中国华文青年诗歌奖等多种奖项,出版诗集《泥土上的火焰》、《河流的对岸》两部。
树及它产生的声音
把过夜的良药扎紧
银色闪耀,暗色的树底下
有可以信赖的农民
他们赤手空拳,却在雪地里行走
一棵树,通向四方八面的枝头
我在孤独之线的尾部
听树,作为一种真理以纸的方式发言
我得把走失的女儿找回来
树下,诗人们开始交换结局
声音犹如末路
我敢哭泣
最后的河流抛弃了圆石
死,将分割出灵魂
肉体祈祷腐朽,越快越好
摇篮中有新的诞生
荒芜将在退潮的漩涡中抓紧钢丝绳
并与一块石头保持距离
我敢哭泣,悬浮在南方上空的阳台
闪烁着黄金的妩媚,忽然出走的时光
经过城市锻造的铁器之口,它与锈蚀斗争
会带走一切悲伤
包括我停留在地铁口的方向,和枯萎的菊花
命运制动,陷阱变成了塔楼
那些高声呼喊的乐器,瞬间闭声
我不时运动,活动骨架的螺丝
飘落于膝盖的尘埃,会被我清除干净
我敢哭泣,在尘世面前
其实我还是个小孩
山 岗
变幻,静止。树木在山岗中
产生一种生死交替的哲学
雾气很浓,花是圆形的,垒砌的坟茔
无人看守的坟墓,死者们自由出逃
黎明是我们干净的外壳
从山岗中上升的朝阳,如血液在运转
真相被埋在山岗的土壤中,蠕动
历史将尖叫复仇
母亲从山坡上摘下爬藤的丝瓜
一片片在水中煮沸
山岗,为致命的,鸟的飞行提供铅镜
每次回乡,站在山岗上
往下,看看自己的村庄,有寡妇的衣裳
在晾衣杆上飘扬,我探出去的身体
成为山岗上的一小点,波动,不安
那被挚爱的枯萎
成熟的海浪,在躁动
冰川所覆盖的震响开出鲜艳之花
我渴望于苍老,来询问身体的忠诚
那被我热爱过无数次的枯萎
又在黑暗处复活
在我的意识中,藏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光明,消失于无形
一种是原罪,一天比一天加深
残留于生死之间的喘息
必是真理的真正形态,枯萎创造泥土
不能挪动的东西洞悉运动之物
我们在绝对的静止中发现牵引的力量
那被热爱的枯萎,沿着河流入睡
而我在开阔之地寻找一种赞美的可能
热 爱
在一块青色的石头上练习沉默
晚风低伏,灵魂在别处
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扛得住自己
我面向山峦的顶尖,树木泛光
陌生人依次消失
山下的洞穴幽暗,因为热爱
深渊往往在深处让时间思考
而我,透过远处的灯火
热爱着那些行走的人
更热爱着生活中突然出现的小烦恼
躺在云雀的晨歌里
行走,我持续热爱着遥远的路程
看一季季的稻花怒放
有时,我们热爱活着
在尘埃中分辨爱,化解恨
有时,我们热爱死去
在那些痛苦和孤独的地方
任何人都可以攻击我
存 在
镜子里的人是存在的
他在镜子的对立面张望
并想挽回在生活中被现实
窥视的枝条
闪烁的星星上升
流浪的星星是存在的
替我们在宇宙中经历完整的沉寂
谁像呼吸的青苔?
缓慢的钟,敲击
时间不是虚无的存在
如果没有岁月,冬天的矿场
将被开采和洗劫
天空,有形之门,云朵运动
大地,在举起河流和山峰的时候
一些裸露于玻璃橱柜里的虎牙
是存在的,它们深不可测的存在
在密封的世界里张牙舞爪
向尊严举手
风雨新嫩,骨头上舒展时光的妩媚
在开往南方的火车上
我寻找生活的方向,向左,向右
停留于何处,那里都将留下我的罪孽
尘埃悬挂在它那片飘落的叶子上
伸开双手,抓取,紧握
在风中攥住一块石头,下沉的烟雾
遮掩油腻的世界
向尊严举手,在春天
我习惯于在一丛花中藏起自己
在冬季,寒风中,我学会了冬泳
以及保持对命运的警惕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缺,或者
什么都缺的时候,便结识了孤独
如果在孤寂中向尊严举手
手将高过我的额头
高过所仰望之处
暗 光
我在屋里睡着,窗外的阳光
闯过树叶的缝隙
落在书桌站立的稿纸上
里面记载一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
圆形的门
一个人活着,可以如此平凡
像一道平躺的暗光,独自
呼吸尘埃和厌世的空气
消失后,没有影像
夜间河流
黑夜,风把暴雨吹向更高的天空
又重重地把雨摔在河道里
谁在见证这一条条的水鞭抽打
向东而去的河流,鱼群迁徙
在岸边,我观察夜间的资江
采砂船的轰鸣自江心而起
机器掏空河流的内心,你能看见
挖掘机掘进一个没有躯体的夜里
握一把铲子,细沙覆盖我同胞的创伤
在杂物和悲哀紧密联系的码头
灯头通明的夜,河流再一次
联系起大地,以及游动的水族,植被
只是时间留下了空白,在深处
我呆坐着,在河堤
想象一把刀子掘进我的身体
反抗中,混乱之处
我用虚无和绝望原谅了自己
夜间河流,向上的那一面,永远保持
水汪汪的秘密,不说出,也不解释
风雨贴
在梦中,我总是梦见流水的声音
穿过耳朵,四处无人
不雕琢的事物紧密相靠
风雨说来就来
打着伞,农田被灌溉
激进的存在毫无具体意义
有时,在雨中,保持一种恐惧
就会在生活中拥有一种狂欢
命运,重峦叠嶂
风雨的孕育和结合将撕开
包裹的玫瑰,我到了祖国的南方
并占据了一小块地盘
雷鸣,电闪,我在风雨中打着寒颤
俯下身,听一听远方的哀痛
祝福的人,就在风雨的路上
北方有蝴蝶
天冷的时候,北方有蝴蝶
冬日之旅向大地致敬
有些花开在富贵之家,像一种口味
不适合旅行者选择
演变,北方的气候都大致相同
幽深的石窟,与我在别处读到的不一样
在北方,对文字的爱抚比毒药更危险
在北方,那些抒情的句子像告解辞
满月从云中游出来
我将摘取一处悬崖的截面
某些东西,尽管它们冷峻和不安
但仔细看,它们都在反复重叠
又与生命中的某一个片段相似
每一次出发北方,在旅途中
我都会与蝴蝶发生一个善意的巧合
几乎未从修改过
一群蚂蚁
蚁穴的三米开外
被我切割的蝴蝶翅膀整齐排开
大批蚂蚁蜂拥而至
蝴蝶的翅膀像它们高举的游行旗帜
我不时用木棒子搅动蚁食
并把它们撬到半空中旋转,玩耍
蚂蚁没有放弃,细小的牙齿如匕首
比我们追寻的东西更鲜明
当我累了,点燃纸片
扔进浩浩荡荡的蚁群
看它们四处逃窜的样子
发出冷笑,这就是人类
一场精心布置的杀人局
(责编:郑小琼)